【小说】日常（八）
一个平凡的漩涡星系，两条悬臂的共计一千三百多亿颗恒星，孕育了几十家文明。
其中疆域最广的当属 斯涅尤 战邦，它曾有着整个星系中最值得夸耀的军事力量，靠着不断的征服稳居综合实力第二；在几十年前被先驱者收为子弟，遵从指令解散绝大多数舰队，把省下的天文数字的军费全部投入科技发展和基础建设，现在一片欣欣向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以前的名声过于恶劣，外界对它的各项制裁接连不断。
靠着坑蒙拐骗、敲骨吸髓崛起的 森特尔人 财团，是遭人唾弃的第一。它组建了联邦，将弱小的文明或拉或绑入阵营，通过相当“公平”的“合作”攫取利益。通过这种方式，它自身完全脱离了第一产业和低端制造业，社会风气极度奢靡，称霸的野心持续膨胀。
加入森特尔人联邦的都是小文明，靠着出卖廉价劳动力、矿产电力资源，甚至于自身主权等方式换得森特尔人的所谓保护。它们大都是被忽悠进去的，因为森特尔人一度大肆宣扬斯涅尤的威胁及其强烈的入侵倾向，而事实是当时斯涅尤的规模已经达到当时能够治理的上限、继续扩张可能导致分崩离析。稀里糊涂签定一堆不平等协议、被哄骗导致产业单一化的小国，从事农业生产的从太空时代倒退回农耕时代，从事重工业生产的粮食完全不可能自给……同时，除非是作为兵源，加盟国不被允许具备任何军事力量。总之，它们已经完全离不开森特尔人的各项“援助”，完全失去了脱离掌控的可能，只能咬牙忍受被比自己还大的寄生虫趴在身上吸血。
上述文明都集中于一条旋臂，另一条上文明间的差距则没有这么极端，基本都是中等水平，虽都谈不上一手遮天，但也不用担心灭绝。
这样的背景下，战争突然打响了。
森特尔人组建了包围网，从各个方向发动偷袭，打得斯涅尤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丢失好几个重要星区后的斯涅尤在剧痛中才总算缓过神来，加上此时先驱者的干预，沉寂船场的巨型器械再次发出轰鸣，锻造厂炉内的恒星被重新点燃，所向披靡的巨龙从蛰伏中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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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碎它们。”遮天蔽日的舰船折越到恒星系的边缘，在旗舰泰坦的指挥室内，一个外貌，甚至于物种都与周边其他人有着巨大差别的孩子，扯着稚嫩的嗓音发号施令。
作为先驱者指派的领袖，她有着最高的权限，如果有必要，可以无理由、不受任何阻碍地当场处死任意战士身份的人——无论对方做出过多么重要的贡献或有多么盛大的威望。而斯涅尤，全员都是战士。
“这是人类，来自银河系猎户臂古尔德带的孩子。他们还没有真正步入太空，但其悠久的战争传统必定会在将来大放光彩，就像曾经的我们一样。这个孩子，会带领你们走向胜利。”先驱者的信使当时大概是这么说的，统一的语言显著降低了整个本宇宙的沟通难度。
而这位先驱者送来的负责人很明显没有学会所谓的通用语言，这导致她和直接受她指挥的船员们不得不使用麻烦的实时翻译设备，一种完全掌握目标物种的意识形成方式并据此重新编辑后才能使用的装置。
“若惜，非常感谢先驱者的帮助，我们才能一路反扑推进到这里，但现在必须得撤退了。当前我们所处的地方，是贸易联盟的总部，是森特尔人、那个联邦组建者的母星系。如果继续进攻，恐怕会遭到整个星系所有文明的谴责，最坏的情况，被指定为天灾，遭到联合讨伐。那些长久以来隔岸观火的家伙，说不定已经在整军，想着狠捞一笔了。”
斯涅尤是一种有着多条灵活的纤细触手的软体生物，头部类似水母的盖顶，躯干有点像蘑菇；没有穿衣文化，以体表分泌的黏液替代。它们没有使用敬语的习惯，所以参谋直接以名字称呼这个叫做“若惜.雷德尼”的人物。
“闭嘴。打掉它们的空间站，通知舰队准备进入轨道展开近地轰炸，陆军开始在泰瑞（森特尔人母星）的天然卫星修建前哨基地。以上。”
“可是...”
“我说了，闭嘴。去执行，或者我换个听得懂的家伙当参谋，懂了吗？”
“啧！再怎么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这次的对手原是星系最大的势力，将它完全消灭所引发的后果我们不敢想象，更不可能承担！靠着先驱者庞大补贴才不至于被战争拖垮的现状，天晓得还能在你这样的一通瞎搞下维持多久……”
“反了你了？死。”
储存在若惜体内的“黑沙”纳米机器通过血液循环达到肢体末端，也就是指尖的位置，穿过细胞的间隙来到体外，相互间钩连支撑搭起只有几个原子厚度的线，缠绕在参谋身上，不受阻力地收紧，将躯体大块地划切。在斯涅尤缓慢的神经脉冲产生痛觉前，参谋已经成了地上软摊的一坨。
“真恶心。”若惜不想看死后自融的斯涅尤尸体，扭开头，用左手挡住眼睛，右手随便指向吓得发愣的船员，“那边那个，你去把命令传下去。”
“…是！”
“慢着，补充一条，轨道轰炸以末日审判姿态进行，直接把森特尔人拖入高压战争状态，要不计代价地让它们快速屈服。这之后…确实该修养一段时间了。”
“是！”
临时受命的船员离开了，指挥室里的其他人低下头盯着眼前的屏幕，寄希望于埋头工作来淡化对人类幼体的恐惧。
“有点做过头了…才怪，怎么能停呢？这一停就至少得等二十年的休战期。必须继续打，我还没玩够呢。那么，接下来……”若惜在心里盘算，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玩累了就睡，从这点看还挺符合她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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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炸持续了一个月，泰瑞星的行星防御系统早已崩溃，地表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陆地，大气中弥漫着致命的毒气和反射性尘埃。
斯涅尤在最初的攻坚阶段被击沉了半数的护卫舰，不过这毕竟是森特尔人的首都，没有像堡垒星球一样丧心病狂的防卫力量，更不会在被攻陷时自毁，所以损失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在百米下的岩层中，反抗意志全无的森特尔人躲在堡垒里，通过战时也不会中断的星系广播歇斯底里地怒骂斯涅尤为星系的害虫、野蛮的豺狼，并绝望地向联邦内其他文明请求援助。
所以对失去的全部殖民球、甚至母星都陷入危机的森特尔人，昔日的盟友们有提供任何帮助吗？怎么可能，它们可要庆幸总算熬来了的摆脱的机会。
联邦迅速被重组，变得真正完全为了这些小国的利益而存在，它们空前地团结在一起，互相供应所需，残缺的碎片竟然也拼凑出了完整的巨轮。
总之，森特尔人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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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投降？那算了吧，一颗行星而已，不要也罢。通知陆军舍弃卫星，把它砸过去。”
“抱歉，您说什么？”
“我只解释一遍。让部队把推进器锁死在最大功率后撤离。军事化改造应该足够让它在撞击前不至于解体。两个天体相撞…呵，让地上的那些森特尔人残党，和自己死守的家园一起迎接毁灭吧。”
“这样…摧毁堪称宇宙珍宝的宜居星球，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我知道了。”
“往好的方面想，破碎的星球可以当作原料制作战舰，这可比在虚空中收集星尘快得多。”
若惜很喜欢新来的参谋，虽然也会说一些批评的话，但从不反抗命令。
至于毁坏宜居星球，先驱者随时可以利用星际尘埃做一颗出来，所以问题不大。
在之前的几场战役中，她抓获了大量的森特尔人俘虏，只要保留了“种子”不至于让种族灭亡，无论杀多少，先驱者都不会追究，还会为更多“孩子”被“纳入保护”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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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中有许多不愿意依附先驱者的文明，这让先驱者感到不安——对它们而言，这就像叛逆的孩子在成熟期前离开家自立门户。
但先驱者认为亲自发起战争要求这些孩子加入是不合理的，因为胜负没有悬念，文明的潜力可能会被扼杀。
子弟文明们的作用在这时就能体现出来了，先驱者挑选与目标文明等级相近的子弟，为它们提供少量必要的援助，让双方在相对公平的情况下进行“交涉”。如果子弟失败了，先驱者就承认该文明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任其发展；如果子弟成功了，先驱者就会将该文明的残余收集培养。
对于参战子弟的存续，先驱者会提供基本保障，为其保留至少一个恒星系，和至少两次折越才能跨过的军事缓冲区，并为虚弱状态的子弟提供足以自卫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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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特尔人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文明被消灭了，斯涅尔付出巨大的代价取得最后的胜利。
反常的是，斯涅尤放弃了大多从森特尔人那里夺来的星球的宣称，连自己原本的星域也缩水了一圈，最近还传出了开始大规模裁军的消息。
“我们现在很虚弱”，斯涅尤的举动就像拿着喇叭向着全星系这样喊话，出于谨慎，临近的文明没有染指这些某种意义上属于“无主”的星球，直到若惜实施自己计划的最后一步。
“斯涅尔 战邦 向 碧翠 集团 宣战”
“斯涅尔 战邦 向 比思尼斯 公司 宣战”
“斯涅尔 战邦 向 帕帕 长老会 宣战”
“斯涅尔 战邦 向 塔克哩哩 团体 宣战”
……
在世人眼中处于残废状态的斯涅尤，向其所在的整条旋臂，也就是半个星系的所有文明宣战了。
这是什么情况？突然被宣战的文明惊恐万分，让舰队搭配星垒坚守在本土星域内，死盯可以作为折越锚点的大质量星体。
但与一触即碎的斯涅尤舰队的几场遭遇战，碧翠率先反攻并夺下两个星系的事实，让它们选择忽视风险，掀起一场争夺斯涅尤掌控星域，和前森特尔人遗产的浪潮。
先到先得，后来的如果想分一杯羹就得和先来的打一场，这样才是正常的，但作为星系原第一和第二势力的森特尔人和斯涅尤的体量实在过于庞大，侵略者竟然能和谐地进行瓜分，甚至共同构建了联邦舰队来清剿抗斯涅尤的武装力量。
利益会使人盲目，从而漏看风险。
小国联军势如破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兵临斯涅尤的母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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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心不足蛇吞象，它们从没有掌管这么多殖民球的经验，行政能力都基本瘫痪了还想着往继续吃地。舰队数量不够，既没有在占领下来的星系留下足够的守军，也没有保证前线足够的推进力，让我们随时能够里应外合，包个大饺子。这种情况下，相对正确的做法是见好就收、逐步壮大，等到完全消化胜利果实后再展开新一轮攻势；或者闪电战，让精锐舰队作为尖刀撕开一条道路直击对手心脏，只让少量陆军最低限度地维持补给线，靠着斩首行动摧毁反抗士气。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法，什么玩意儿嘛。而且，狂成什么样子了，我放几个无人驾驶的早早期样品舰船稍微勾引一下，再传一点假消息，它们还真敢上啊，有勇无谋成这样子是怎么能坚持活到现在的……该说，森特尔人对它们的‘保护’是有效的？那这可太讽刺了。”
若惜待在先驱者送来的一架老早过了报废期限、可以追溯到先驱者最初开疆拓土年代的资源采集平台内，看着侦测阵列终端上代表敌舰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和代表友军的零散蓝点，不住地叹气。
“不过我也算是履行了让斯涅尤修养的承诺，就算是战邦也扛不住这样的消耗啊。但这都让人欺负到咱家门口来了，虽说是完全按照我的剧本来的，但是超级不爽。不过好歹是要来了现成的装备，试试宛若神明的科技大概什么样吧。”
先驱者和其他远古文明战争时期，任何飘在宇宙空间的东西，都有着现在看来极端过剩的火力。
就拿若惜所在的这个资源采集平台来说，花了约7分钟就全灭了敌人数以千计的联邦舰队，甚至攻击的余波都报废了几个早已撤出全部人员的、斯涅尤用中子材料建造的星垒。
“哦，总之很厉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结束了。这样的碾压完全没意思啊，给婴儿指挥都能赢。无所谓了，反正玩厌了，速战速决吧。”
先驱者的跃迁引擎在距离和使用频次方面完全没有限制，假借了“资源采集平台”虚名的恐怖战争巨构像幽灵一样在敌人的腹地神出鬼没，展现了其“资源采集”的方式：
将星系压缩成奇点后收容带走，配合搭载的物质解压器和塑形器，提供近乎无限的资源。
先驱者曾用这种方式、以整个超星系团为单位进行消耗才能勉强够用，足见神级文明间的战争尺度是我们凡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于堪称诸神之争中战无不胜，作为唯一胜者存在至今的先驱者，其能力真的有上限吗？恐怕连它们自己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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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靠着先驱者提供的连武器都算不上的基础设备，若惜半小时内就荡平了联邦内所有文明的首都，两天后所有与斯涅尤处于战争状态的文明全部宣布投降，作为斯涅尤的一部分受先驱者的保护。
先驱者高兴了，若惜在过程中开心了，受伤的是其他所有与这场战争有牵扯的智慧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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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仗打到后面就好无聊，我都打算甩手不干了，可恶的先驱者却要我有始有终，真麻烦。”若惜一副嚣张的样子靠在沙发上，讲完自己曾经的故事后稍稍向妹妹抱怨了两句。
“哦？哦…好哦……呜噜噜……”乐瑞歌对这样的往事完全不感冒，大脑处于半关闭状态，只能做出些基础的敷衍回应。
“小乐，你困了就去睡吧……”
“好。讲得很好，我更清楚你是个完全的人渣了。那么，晚安。”
“要一起睡吗？”
“诶，你想再被肢解一次塞进冷藏室哦？”
“别别别，我错了，当我开玩笑的。”
“是嘛？”
“是！你刀是哪儿来的！快放下！很危险的！”
“玩笑不是能乱开的，你是怎么都学不乖啊…”
“救命啊——救…啊啊啊啊——！”
“放心，死不了，等我觉得你反省得差不多了就会把你拼回去的。当然，等我睡醒了再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