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重生在二次元的男孩
关于一个男孩的故事，有些致郁，结尾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我想说，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拒绝网络暴力。
重生在二次元的男孩
01
——“呐，知道吗？枕头哭湿的话，可以梦见星辰大海。”
教室的角落，衣服脏兮兮的男孩缩在角落，用如女孩子般纤细的手指划着手机，等待着屏幕那头的回应。
等了片刻，手机消息到来的“滴滴”声打破了男孩内心的沉寂，那声音如同唤醒他内心的铃声，使得他急不可耐地点开了手机。但在点开消息的一刹那，他的视线忽然一个恍惚。
“砰！”干脆利落的砸门声混杂着骂骂咧咧的叫喊，很快盖过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铃声。
“真可恶，学校的秋游因下雨取消了，真是倒霉透顶！”“就是啊，前几天天气还挺晴朗的，偏偏今天就......”
几个同班的男生狠狠地怒骂道，挥舞着拳头似要发泄什么。
——“啊，我不知道呐，就算梦见星辰大海，那也跟眼泪一样滚烫吧。”
“噗。”男孩望着手机屏幕，看到了这么一条回答，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我说，我们的秋游取消了你还好意思笑？”
还未等他从手机屏幕的吸引力中回过神来，一团浓黑的阴云突然笼罩了他，仰头便看到几双充斥着火焰般灼热的眼睛。
是刚刚进来的那几个同班男生。
那些男生露着凶光，面带厌恶地瞥着他，像是瞥着一堆臭气熏天的垃 圾。
“你这个扫把星有何幸灾乐祸的？秋游取消是因为你招来的晦气吧！”
“咱得收拾收拾他，镇镇他的晦气，以解咱们秋游取消的痛！”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自己的衣领已被一双不怀好意的手狠狠揪住，随即雨点般的拳头打在了他的面上、肩膀上和脖颈上，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但很快又有几双脚用力地踩住了他的背部。
原本蒙满尘土的衣襟再次多了几双肮脏的鞋印，几道淤青留在了他的面上，有几块深刻的血红高高肿起。
至始至终，他都是一声没吭，凹凸不平的牙齿狠狠咬着能溢出血的唇，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自己的手机牢牢地捂在怀里，像是保护着什么无法言说珍宝。
“哟，扫把星跟护孩子似的护着啥呢，给我看看——嗨，原来是个土得掉渣的机子啊，八百年前就已落后的机型，至于护得这样紧么？”
其中一个男生好奇地望向了他怀中的手机，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逗弄着，随即一把将它抢了过来拿在手里来回打量。
“还给我！”看到手机被抢后，他像是被按动了什么开关，忽地直起了身，奋力地伸手欲要抢回来。
“怎么，真当这破机子是宝贝啊，嘿，那我们就玩个游戏吧，游戏赢了就把它还给你！”男生不屑一顾地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满面嬉笑着对他道。
而那男生的同伴们一听有游戏，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抬头坏笑着起开了哄。
只见那男生缓缓地举起了那个手机，对着窗户猛一甩手，将其“嗖”地扔出了窗外。
手机在雨天厚重的云层下划过了一道弧线，很快如同一道触不可及的光点般消失在了窗外。
“不！”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挣脱了那几个将他按倒在地的家伙，没命地奔到了床边，将一只瘦小的胳膊伸出了窗外。
“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跑到楼下，如果找到手机，那它就还给你！跑啊！”那男生高声笑着，像是在驱使野 狗般从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用戏谑的口吻呼喊道。
他几乎想都没想，弯着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教室，而他身后，响起了一阵如同刀子般刺耳的哄笑。
他在雨中奔跑着，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如同一把剑刺穿了他的皮肤，凝固了他的血液，嵌入了他的骨髓，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到了面上。
一股寒意侵入了他的衣襟，席卷了全身，但他已顾不得冷。
终于跑到了教学楼外面的草坪，他踏着浑浊的泥泞拼命地寻找着，雨水和汗水混杂着湿润的土粘在了他的面颊上，他的神情仅有如灼烧般的急切。
在哪！在哪！拜托了...... 让我找到她吧！
我这么久没回她消息，她不会等急了吧？
男孩疯了似的用手扒着草丛，终于在一处阴暗的细草堆里看到了手机。
手机屏幕发着荧荧的光亮，如同昏暗夜色中唯一一抹光。
他捡起了手机，慌忙按动了几下，一阵打鼓般的心跳声过后，他长舒了口气。
真幸运，手机还能用，只是屏幕碎了一些，但这并不影响。
他顾不得擦拭手机上的泥土，将它抱在怀里，好像那部手机对他而言是这世上不可缺少的依伴，失了它就像失了生命中独有的意义。
大雨仍在空中倾泻而下，几道深蓝色的闪电劈开了云层的幕布，似有一道光明照亮了令人压抑的暗。
——“哎，你还在吗？”
——“我在。”
他用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打着字，望着那令人舒服的话语，心再次归于难得可贵的平静。
沿着走廊回到了教室，不太合适的帆布鞋在走廊上拖了一道长长的泥印，他极不情愿地踏进了门，迎面撞见了几个壮硕的身影。
“小子，速度蛮快的嘛，真穷酸，为了个破机子跟没了命似的。”刚刚那几个男生咧着嘴嘲讽道。
他攥着手机，低下了头，嘴角抽动几下，满是污泥的脸上毫无一丝波澜。
“这样吧，如果这周的值值日 你替我们干了的话，我们就饶你一次。”
那些男生表示深感无趣，只好拍了拍他的脸，随即擦着肩膀从他身畔掠过。
他的拳头微微握了握，有一股灼烧般的情绪从他胸腔里徒然升起，但又像一颗微小的火星般，还未真正燃起便被瞬间浇灭了。
02
——“你又在做值日啊？感觉你每天都有值日。”
夜幕将至，他独自一人待在空旷的教室里，用冰冷的水涮着拖把，脚下的地面像是刚凝结的冰霜般透亮湿滑。
——“咱就是热爱劳动以后好持家嘛。”
他拿起手机微笑着打了一行字，强忍着没有将真正的原因告诉她。
——“真佩服你啊，不像我就比较懒，从不喜欢打扫卫生啥的。”
男孩望着手机，面上露出了谁也不曾见过的笑意。没想到她还那么懒啊，不过这个小缺点他肯定能包容的，甚至放到她身上竟成为了可爱之处。
——“毕竟，咱可是要为以后的恋人打扫屋子啊。”
他思索了片刻，迅速地打下了一行字。
——“那你以后的恋人真幸福......对啦，你啥时候出新歌啊？我都等不及了。”
屏幕那头的她发了个仰望的表情，很快便将话锋一转。
——“新歌？嘿嘿，过几天会出吧，毕竟上次唱的那首不太好，这一次要好好酝酿一下！”
——“哎，不要那么说自己嘛，我感觉上一首唱得很好啦！”
——“是嘛，那我争取快些出新歌，好让你看到我的新作品！”
他挠了挠头，澄澈的眸子里闪出了光亮，像是有一束柔和的光芒照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面，泄在了他的心上。
——“好啦，我要回家了，待会再聊。”
他关闭手机，收拾了拖把，一路淋着雨，回放着几首歌曲的调子，踏着节奏往一栋居民楼的方向走去。那栋居民楼比其他的楼房都要低矮破败，在这车水马龙的城区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上世纪的建筑，走进楼道很容易便能闻到钢筋生锈的刺鼻味道。
一进家门，便看见了姨夫那张凶悍的脸，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他，将一碗热腾腾的汤狠狠地放在了桌子上，对他飞快地扔下了一句。
“吃饭了！你居然还能回来！我以为死外面了！”
“行了，别生气了。”从厨房里走来的小姨皱眉劝着，忽然趴在姨夫的耳边低语道，“一个来吃白饭的扫把星而已，还不是因为咱倒霉摊上这样的亲戚，别因为他伤了肝火。”
“喂，来就是为了吃饭呢对吧？你这个扫、把、星！”年幼的妹妹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指着他鼻子用稚气的嗓音喊道，丝毫不顾及他的神情。
他面对自己所谓亲戚的态度并没有丝毫表态，而是默不作声地放下了书包，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碗筷，那神色如同机器般接受着一切恶语和冷眼。
被亲戚这样排斥对他而言已经麻木了，小姨一家待他还好，至少还肯收留他，给他一个足以停留的居所，而其他的亲戚都只会远远的躲着他，就像躲着一个能带来不祥瘟疫。
他们叫他扫把星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在他出生不久后便感染恶疾离开了。而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一直宠爱着他的父亲经过了马路对面的一家杂货店，偶然看到了那家店门上挂着他最爱的一部动漫光碟，在他的百般哭闹下，父亲终于答应给他买下那部光碟，但殊不知在过马路之时有一辆车飞驰而过。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卷入了车轮下，鲜血夹杂着混凝土的砂石，犹如天边晕开的红霞。
父母双亡的痛楚自那之后一直伴随着他，他那时还不知“孤儿”一词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的亲戚们都在传他，传他是个降临到世上的扫把星，是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他的到来只会为他们带来厄运。
父母死后，所有的亲戚皆对他避退三舍，把他当做皮球一般相互踢着，生怕他身上的“厄运”染到自己的身上。
大人的嘴毫无遮拦，他也明白了什么叫人言可畏，很快过了一段时间，就连他的同学们都开始对他冷眼相看，那时候的孩子不懂什么是非明辨，只知道把大人的话当成对的，所以在学校里，朋友们都渐渐离他远去，街边的一些不良少年稍有不顺便拿他出气。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叫他扫把星，他都是被唾弃的那个人。
他没有一个朋友，就这样孤独地长成了少年。
他不想去接近恶意的人群，不想去触摸和信任任何人，宁愿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看看世界还温存的颜色，一个人唱唱歌。
一个人多好啊，好到能将之前埋藏的沉抑消亡踏碎，能够感受不到还在悄然流逝将他带向长大的时光。
他曾经这样想。
直到他遇见了她。
03
那天他不过是在小姨家电视上看了一档歌曲选秀节目，这档节目就如同一个契机般，在他的心中埋下了种子，深刻烙印在了他每一寸血液里。
并不是因为喜欢唱歌，而是他有时候实在寂寞了会自己唱歌发泄一下，嘴里念诵着最喜欢的歌词，感觉心中的阴霾被嘹亮的声音重重拨开。
那首歌并不是什么流行歌，也不是什么脍炙人口的大众歌，而是一部动漫的主题曲。
那部动漫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喜欢，他喜欢那部动漫的主角，好几次幻想那位主角就是自己，那主角肩负着原本不属于他的罪名，曾经尝试洗清罪名却徒劳无功，后来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开始向着这个目标前进，可无奈自己想要守护的双手也变得伤痕累累。
所以，他可以一边陶醉地唱，一边想着那动漫的情节，脑海里能够浮现出一幅动人心魄的画面，在那画面中，沾满伤痕与血迹的主角逆着阴影般的人潮，向身畔仅剩的那一束微光面带坚定地走去。
每当想到这个画面，都能够让这个快要长成型的男孩自我感动得落下眼泪。
他自己默默地准备了好些时日，终于壮起胆子无所顾忌地去参加那个选秀节目，他对自己是有信心的，因为他还是相信，孤独的人总会能做到一些旁人觉得与众不同的事。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小世界，走到了灯光交杂明灭的大型舞台，他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观众和如银河般闪耀的灯光，感觉视线有些缭乱，大舞台的空虚与不安环绕着他，仿佛世间的整个天地仅为他一人包裹。
舞台之下沉寂了片刻后，导师面色阴沉地打量着他，终于缓缓开口：“请问你此次上台，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歌呢？”
“是首日文歌。”他不假思索地开口。
“日文歌？”导师的听了他的话后愣住了，眉头微微皱了皱。
“是我最喜欢的动漫主题曲。”他不懂导师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再次补充了一句道。
待他话音刚落，台下发出了一片哄笑。
他这回听出来了，那笑声并不是出于欣赏，响彻整个台下的是如尖刀般刺耳的嘲笑，与他在同学们口中听到的，一样。
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拿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那请你唱一下吧。”导师转头挥了挥手，尽可能地止住了台下观众的笑声，用漫不经心的声音道。
他面对着导师，重重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用还未发育好的男音唱了起来，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情绪浸在了每一句歌词里。
歌声的旋律奏起，他闭上了眼睛，舞台绚丽斑斓的灯光击打着周遭包围的黑暗，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梦中，有无数影子在他眼前飘忽闪过。
那部动漫的主角、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向他投来憎恶眼神的亲戚、欺凌了他无数次的同学......
一曲终了，随着旋律的消失，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些影子尽皆从他眼前消散，他面对的仍旧是导师们冰冷的面孔和舞台闪耀的灯光。
待他唱完后，台下先是陷入了尴尬的沉寂之中，过了许久有几个人带头为他鼓起了掌声，像是要故意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似的，零零散散的掌声自台下短暂地响起，像是一点点可怜的零星火苗。
观众前的导师扶住了额头，过了一会才抬眼看他，开口迅速地问了他几个问题，随即便让他下去了。
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熬过了舞台上最后的一刻时光，而导师问的那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也快忘得差不多了，但有一个问题他却依旧还记忆犹新，就像是一道烙印在心中的伤疤，怎么也忘不掉。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衣服很脏吗？是不是不在乎我们这个舞台？”
唱完歌的他听了这个问题后，顿时怔住了，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衣服，那是自己的唯一一件衣服，他当时嘴角抽了抽，想要开口却感觉喉咙被什么梗塞了，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平时他都是独自一人，压根没人会关注他，更没人会给他打理衣装。
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舞台的灯光交错跳跃，令他感觉万分不安，有一把刀子冷冷地砍在了他的心上，将那份原有的期盼与梦想硬生生地撕裂，鲜血淋漓。
直到最后，他逃似的离开了舞台，再也不敢对此有多余的想象。
而在那几天后，他在小姨家的信箱里收到了一封信件，信件上印刻着几行娟秀的字体，像是一位女孩写下的。
——“你好，我是那天坐在台下的一名普通观众，我觉得你唱歌很好听，而且你的话语和模样也并非那么令人可笑，希望你能够坚持唱下去，如果你能收到的话，能不能给我回个信？”
他呆呆地看着那封信件，感觉让人有些难以置信，此刻有一束光芒在那封散发着浓郁墨香的信上流连，淌进了他的血液里。
他揉着眼睛，思绪先是停滞了许久，忽然急急忙忙地翻着自己的书包，想要找到一张像样的纸，而在一通翻找之后，他只好从课本上撕下了比较空白的一页——
“谢谢你能够喜欢，你可能是第一个能够理解我的听众，我真的很喜欢那部动漫，字丑希望你不要嫌弃。”
在那封信寄出去的一段日子后，他看见了信箱里又多了一封新的信件。
——“巧了，我也看过那部动漫，所以觉得你唱的很有感觉，可能你有与众不同的经历吧，希望能经常和你聊聊，你加我QQ吧，号码是......”
他望着信上的号码，犹豫地片刻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裤兜里的手机。
那手机是他曾经省吃俭用打了一整年零工买下的，上面没有一个人的号码与QQ，他也没和任何人在手机上聊过天，之前他买下这部手机的目的仅仅是要录制一首自己唱的歌，将最喜欢的那部动漫看完，仅此而已。
他也曾佩服过之前的自己，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想尽办法攒钱，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够给他除吃饭之外多余的零钱。
他看完了漫，录完了歌，随身携带手机已变成了毫无用处习惯，跟大部分人一样。
以前手机对他来说仅是一块可有可无的砖，而现在，得到了那个号码之后，手机变成了他平生最为珍视的宝物。
——“你好，你是那个唱歌的男孩吗？”
好友验证通过后，对方用秒回般的速度对他发了一句。
——“没错，我是。”
他回应道，随即注视着这个第一次找他聊天的人。
他先是把这个人的头像打量了好几遍，对方的头像是个女孩子的脸，精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眼眸里似有秋水潋滟微漾，竟让他的心剧烈地跃动了几下。
这是她本人的照片吗？
算了算了，不管是不是她本人，在他的心里，她永远都有一幅美丽的肖像。
——“我觉得你唱的太好了，不过在选秀节目里导师不怎么欣赏，你唱日文歌最好去网络直播间，直播间你知道吗？”
对方再次发来了一句，这样的话让他愣了愣，心中有些不解。
——“网络直播间？”
——“没错，在那里只需要放出你的歌声，你甚至不需要露脸，而且还可能挣到钱。”
——“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地方？我还对这个一点概念都没有。”
他挠了挠头，细细地思索着，这种东西他也在同学的口中听到过，但那时并没有多么在意。
——“即使在大舞台做不了歌手，你可以在自己的世界成为歌手啊，我向你推荐几个唱歌的直播网站吧，有......”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屏幕上不断地蹦着他看不懂的名词，看得他一愣一愣的，像是在听一部生动的奇幻小说。
——“行，我按你说的做，去试试吧。”
他有些无可奈何，将信将疑地答应了。
——“加油，到时候我一定会第一个跑去支持你！”
手机那头发出了一个欢快的表情，令他心中那早已熄灭的火苗再次燃起，他感觉有一股清新的空气灌进了鼻子，胸中压抑的阴云渐渐散开。
04
——“接连播了两次，感觉唱得如何？数据好像不太乐观呢。”
他焦急地盯着手机，看到自己歌曲个位数的观看人数，有些哭笑不得地发道。
——“所有人一开始数据都不怎么样，唱得比上次舞台上唱得好多了，你唱起歌来这么动听，放弃的话太可惜了啊 ”
——“嗯，谢谢你，我会继续唱的。”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会心的笑，他知道，哪怕自己的歌声很少人愿意听，自己的歌声不会带来任何经济价值，但他也会认真去唱、好好去唱——只为她一个人唱。
——“对了，你尝试一下新歌吧，你既然能将这首歌的日文念得那么熟练，那其他的对你来说肯定也不在话下！”
——“好。”
男孩的手指划着屏幕，寻找着一些自己曾经看过的动漫，很多动漫还是父亲在世时将他抱在怀里看的，他看着它们，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儿时那一段最不需要忧虑的时光。
他的所有笑容与情绪尽皆展现给了手机的屏幕，旁人嬉闹着从他身畔走过之时，他只会低头对着手机自顾自地傻笑。
“看，那个精神病。”
几个男生经过了他身边，像是看一个异类似的看着他，忽然走过去一脸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扫把星，最近我看你总是像精神病似的笑，那我们的值日......”
男生说的话几乎容不得抗拒，瘦弱的他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但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手机上，不肯移开。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了！明天我若看到老师检查卫生没有合格，就打爆你的头！”
男生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随即勾着身旁的同伴，高声招呼道，“走，回家！”
——“哎，对了，身为一名歌手出道，怎能没有画像呢？我给你画了一幅画像！看看像你吗？”
手机上的消息再次闪烁起来，屏幕上发来了图片，是一张动漫人像。
图片上的男孩面容白皙，嘴角上扬起令人舒服笑意，眉间似乎带着星辰，如墨般的黑发透亮得似乎闪着阳光，一看便是一位干净的男孩。
——“怎么样？像你不？我觉得你挺帅气的，就是穿着注意一下会更好！”
图片下面有发来了一行字，从字里行间便能看出来，她此刻正用既兴奋又期待的神情问他道。
——“谢谢，我感觉自己的样子跟你画的还是有点差距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随即点开她画的那张动漫人像，意犹未尽地注视了好长时间，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你身上穿的衣服可以洗洗，这样一定会变成一个清爽男孩的！”
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唔，抱歉，我只有那一件衣服，洗了就没穿的了。”
他不知该对此作何解释，只能无奈地如实对她道。
——“不要老穿那一件嘛，多买几件，像我，就买了好多衣服！”
她发过去一个诧异的表情，赶忙对他说道。在她看来，一个没有衣服穿的人只是懒得去买衣服罢了。
——“啊，真羡慕你。”
他听后苦涩一笑，简短地回道。
——“我回家了。”
窗外灯火萦纡，星野低垂，皎皎月光的轻纱下，男孩身披着单薄的校服，在寒风悄至中踏月而行。
唱着歌，踏着凝结成霜的积水，寒风刺入骨髓，让人感觉有些冷，但这并不妨碍他用颤抖的手攥着手机，将它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满心希望她能够听得见他的心跳。
——“我们这边降温了，你呢？”
手机再次振动起来，响起了属于她的声音。
——“哈，多穿点就不冷了，你不是有很多衣服么？”
他穿过车辆鸣笛的街头，笑着回复她道。
——“我还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比一个人要温暖，最好跟自己喜欢的人。”
手机那头静默了片刻后，不知为何发来了这么一句，似乎掩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心事。
他看后一怔，丝毫不解她为何突然说了这样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我喜欢你。”
待他再次收到手机里的消息时，对方发来了这简短的四个字。
哦。男孩望着那四个字，在寒风中停下了脚步。
......等等！什......什么！
他睁大了眼，将手机几乎贴在了脸上，盯了许久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有些僵硬，头脑中血液倒流了，周遭的一切都恍如隔离，唯有心脏还在掷地有声地跳着。
——“抱歉哦......现在对你告白是不是有些仓促......”
手机那头很快又发来了一句，而他则沉默了，只是面色不安地迈开了脚步。
——“但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了你。”
她说道，他没有回复，只是在街道上逆着人流与车流，哈着白气艰难行走。
“我喜欢你唱歌时的大胆。”
她又说道，他没有回复，只是向上拉了拉脖子上的拉链，凛冽的风灌进了衣领，几乎将身体穿透。
——“我喜欢你说话时的有趣。”
她再次说道，他拿起手机，用颤抖的手指划着页面，脑海里如放电影般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全然不顾身边疾驰而来红绿缭目的车灯。
——“我喜欢你......”
一条条消息提醒在手机中明灭闪烁着，如同不断忽闪的灯，滴滴振动声充斥了他的脑海，而他后面的一辆车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
听到鸣笛声后，他赶忙躲闪，那辆车的司机冲他骂了一句，很快便匆匆驶过。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告白，还是一位他未曾谋面的女孩，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红到了脖子，在这么个寒冷的天气，竟有滚烫的汗珠在他额头上流过。
朋友，女朋友......这些词汇在他的心中一点概念都没有，“网恋”一词他只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但此刻降临到自己身上，却有一丝微妙的感觉。
——“我们交往吧，可以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话语间似乎带着恳求。
——“嗯。”
他回答得格外僵硬。
寒风吹得树木痛苦地吟着，落叶纷纷在地面哒哒驰骋，他抱着手机靠在小姨家的院墙上，胸中似有千万朵灼灼桃花绽放，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05
“——我们这里天气回暖了，太阳开始毒辣了，也够令人讨厌的。”
他坐在教室里，听着地理老师唾沫横飞地讲着话，桌上的课本密密麻麻记了一片笔记，而包里的手机发出了振动的声音。
自从跟她交往以后，他开始格外留心地理，他想用自己学到的地理知识，从她说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她所在的地方。
他曾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他要去找她，不管隔了多远，哪怕跟她见一面也好，他问她的家在哪儿。
但每当这个时候，她死活都不肯告诉他，弄得他愈发好奇起来，暗暗发誓要猜出她的所在地。
根据现学的地理知识判断，她处在南方，靠海那一带，这一点跟他不一样，因为他在北方。
如果他要去找她的话，那路途肯定很远，不过他不怕，如果是为了见她的话，那他跋山涉水翻江过海都愿意，估计到那时候，他已顾不得路途之遥远，心中剩下的仅有那个即将要见到的幸福面庞。
——“为什么你老问我家在哪，而不告诉我你家？”
被他问久了，她忽然有些不耐烦了，质问似的反问道。
——“因为我没有家，我一个人住。”
他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静静地回答道。
他又想起几天前，小姨家的妹妹不知怎地感染了一场恶疾，久病难医，姨夫把妹妹疾病的源头归咎到他身上，说因为他是扫把星给他们招致了厄运，才害得妹妹得病，所以趁机将他赶出了家门，像甩包袱似的甩给了别的亲戚。
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一个小孩了，他在上学之余打了几份零工，自己的直播间也渐渐有了一些人气，便干脆离开了这群从不待见他的亲戚，搬到了一个灰暗的地下室自己住。
他的逃离并没有在亲戚们心中涌起多大 波澜，他们甚至非常乐意放任他去自生自灭。
而对于短短几天发生的一切，他变得早已麻木。
——“你一个人住？真酷。你不会是因为天性放浪不羁爱自由吧？”
手机那头传来了一个消息，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算是吧，而且一个人唱歌也注意力集中。”
他淡淡一笑，并不想把从小到大所有的苦水尽数倒在她的身上。他很多时候感觉自己与她一点都不一样，她是那样阳光的一个女孩，似乎不受任何污浊沾染。
——“唉，那也蛮不错的，其实我也想无拘无束一些，毕竟我已经长大了，却不能过大人的生活。”
手机那头的她忽然叹道，那话语像是一个感慨人生的老人。
——“别那么说哦，弄得好像自己多老似的！”
他噗嗤一声笑了，赶忙对她调侃道。
——“我真的快长大了哦，你知道两天之后是什么日子吗？”
她的语气忽的严肃起来，突然问他道。
什么日子？节日？两天后并不是什么节日啊。
他愣住了，托着腮猜了许久，但对方却并不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很快又补充一句道。
——“两天后是我的生日，而且是十八岁的生日。”
待她说完这句话后，他捧着手机的手颤了一下，脑中血液运转得比平时快了很多，难以想象的震惊如同鼓点般击在了心上。
原来......她比自己年龄大啊，她比他大了两岁，是姐姐一样的存在，亏他以前将她当小女生看待呢！
——“以后我要步入大人咯！”
手机那头发了个大笑的表情，仿佛女孩正咯咯笑着，站在一条笔直的道路上，回首望着他，随后迈向了那条名为“成人”的方向。
不知为何，他呆呆地盯着手机，感觉这幅画面有些悲壮。
——“到时候我准时为你发生日祝福哦。”
他故作微笑地对她说道，而那头却不知为何没了动静。
奇怪，这几天她回复我的消息感觉比平时慢了，有时候消息直接如石沉大海般不再回应，可能......这些日子她那边真的有什么事吧。
他心中有了一些预感，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不再去多想。
第二日晚上，他独自一人靠在街边一座空旷的桥上，仰头望着如海一般波澜壮阔的悠悠长夜，月的银辉为夜色洗尽了铅华，而灰暗的幕布之上点缀着星光。
零点准时，他掏出了手机，点开自己QQ中唯一的一个好友，目光深沉地对她发道。
——“在吗？”
——“在的，怎么了？”
——“生日快乐。”
手机那头静默了许久，屏幕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他将目光移到了长桥之下，忽而感觉自己的脚下车水马龙，头顶上星光闪烁，而唯有他是孤独一人，兀然等待着屏幕那头的消息。
他不知等了多久，手机终于有了动静，他满心激动地点开，收到的消息不知为何将他的心降到了谷底。
——“以后别老给我发消息了行吗？我们不能像之前那样聊天了。”
——“为什么？”他问道。
——“因为，我长大了。”
06
男孩将头埋在成堆的试卷之下，望着周围哗哗翻阅卷子的同学，感觉教室里静得令人窒息。
他趁着老师不在偷偷地掏出了手机，望着手机上那个被自己勾画的日期，有些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很快，他也要长大了吧，就像她一样。
不知现在她究竟怎么样了。
那天他终究是答应了她，不再成天找她聊天，少了她陪伴的日子让他感觉有些不适，似乎有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孤独得让人抓狂的感觉，心中一直空落落的。
他打开了手机中那个熟悉的聊天框，手指颤了颤，还是忍不住对那个他唯一想聊的人发道。
——“我们很久没聊了，你现在体验到长大的感受了吗？希望你能讲讲最近的境况，说什么都行。”
将那行字发出去后，他将手机往包里一塞，根本不会期待那条消息能够被马上回复。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包里的手机过了不久竟“滴滴”地响了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快。
他的心中顿觉一阵激动，赶忙拿起了手机，飞快地点进消息。
而那条消息的出现却使他全身的血液凝固了，那种感觉跟他刚收到她告白时的感觉一样，只不过少了一份欣喜和羞涩。
——“对不起，我在现实中恋爱了，请祝福我们吧，也祝你幸福，以后不要联系了。”
他怔怔地望着这条消息，发觉自己仅剩的一份心意瞬间被硬生生击飞，飞至九霄云外，如同散乱的花瓣般沉沦、接着被践踏。
——“你恋爱了.....那我呢？我不是......”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的告白，女孩对街边行走的男孩说着一堆天真不自量的话，可男孩却可笑地当了真。
——“现在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吗？不要太过认真了，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可是，我真的把你当做了那种关系啊！”
这句话他差点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他的心再一次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酸涩的血液自心脏位置集中到了面部，在眼角翻涌着，似要流出悲怆的热浪。
我难过的并不是你和别人成为了恋人，而是别人就这么轻易地代替了我的存在。
手机那头彻底没了回应，那个头像也逐渐变成了黑白，仿佛那是个未曾谋面的人，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他的好友栏里，除了占据着他心中的一个位置外，再无其他。
那一整天，他如同丢了魂似的，像个对周遭再也没有任何感觉的行尸走肉。
这时候，一阵砸门声传来，有几个身体壮硕的男生怒骂着走进了教室。
“马上就要考试了，居然还让我们做值日！哎，那不是扫把星吗？”
男生们见了他后，咧嘴狂笑着走到了他的身畔，一团浓郁的影子围绕了他，盖过了他瘦弱的身躯。
“我说，扫把星，这次哥几个的值日 你也全包了呗？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
男生们咧着嘴，握着拳头，用讥讽的话语对他道。
他缓缓抬头，眸中映出了那几个坏笑的面孔，被撕开的内心似有什么星火劈啪作响，随后炸裂，使他的身上仿佛冒出了熊熊火焰烧灼着肌肤。
“我不！”他疯了似的吼道，出乎意料地挥起瘦小的胳膊，朝着那男生打去，欲要摆脱那团浓黑的阴影。
“扫把星居然不听话了！是不是太久没吃拳头？这次看来要给你点苦头！”
男生瞬间被他惹怒了，几个人恼火地朝他扑了上去，将他狠狠地按倒在了地上。
雨点般的拳脚打在了他的身上，而脑海中掠过的一个个身影和话语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至始至终都没吭一声，亦是没有任何还手和反抗，跟从前一样。
几个男生打累了，气呼呼地朝着教室门外走去，仅留下了满身淤血鼻青脸肿的他。
他缓慢地爬了起来，不想去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拿着书包漫无目的地朝校外的城街深处走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处，像是迷了方向。
冷风在他身上擦过，使他的伤口愈发地疼，那疼痛贯穿了他的心扉，好像要让他的肢体生生散架。
他掏出了手机，紧咬着牙对她发了一句。
——“我说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会不会挽留我？”
无人回应，好像那是个并不存在的空号。
我的直播间你还会看吗？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一个落寞沉寂的夜晚独自往一座高楼的天台方向爬去。
“我要直播自杀了，就是从楼顶上跳下去，我不想在这世上活了。”
他在直播间用几近沙哑的嗓音说道。
直播间里本有寥寥极少数人，后来人愈来愈多，人群浩浩荡荡，开始像加油助威似的大肆鼓舞起来。
“跳啊跳啊！”
“跳下去才是一条好汉！”
“你不跳算我看不起你......”
他苦笑着爬上了天台，感觉星辉与阴云在他头顶上穿梭徘徊，而往下看去，楼顶下的一切皆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海，犹如吞噬的血盆大口，令他一阵眩晕，他不自觉地畏缩了。
“我不跳下去了好不好？我又想活了。”
他在直播间用央求的口吻问人群道。
“什么？你不跳啦，骗我们干嘛？哗众取宠！”
“哼，胆小鬼，是男人你就跳啊！”
“跳啊跳啊......”
人群哗然起来，如同汹涌的海浪，将他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洗刷干净，滚滚浪潮拍击着他的后背，把他推向死亡。
你看吧，就连陌生人，也不会在这世上珍惜你半点。
他仰头，缓步走向了天台边缘，那一刻他脑中顿时想了许多许多。
他想起了自己最爱的那部动漫结局，主角与整个世界背道而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在面前消失殆尽，最终主角再无其他路可走，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死亡。
从前的时候，他还感觉这个结局一点都不好，还向她碎碎念了很久，而现在看来，这样的结局在故事里最适合不过。
他一跃而起，感觉有风承载着自己的身体，头顶似与漫天星云融为了一体。
时间似乎再次回到了很久前，男孩在台上动情地唱着不太好听的日文歌，而女孩在台下会心地鼓掌微笑。
我的身体投向了星辰大海，我飞起来了，你看到了么？
——我不恨你，我只想对你继续唱。
如果再一次醒来，我到了一个更加温柔的世界，我们能够再次相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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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警方在一名高层楼下发现了一具少年的尸体，而那栋楼顶上放置着这名少年的手机，在他手机的直播间里，竟记录了他自杀全过程。
而这名少年自杀的那一天，刚好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