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之神》第一章 鬼神难敌
文明的触手沿着道路生长，从城市伸向远山，仅存的野蛮人看着文明人日拱一卒而又无力反击，只能无奈地逃向更北方的荒凉地带，这就是渤海国历史上的北进运动。为了延续种族，从三苗逃难而来的防风氏 林从村庄掳走了一个女人，生下了继承了血统、记忆和仇恨的防风氏 至，为了让孩子不忘身份，父亲又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吾夷”，意为“我蛮夷也”。
可就算父亲再拒绝文明的侵蚀，他本人也为了黑市贸易而使用文明人的语言，为了逃避追捕而束发易服。一次，天真的吾夷看到了文明人的城市，他萌发了皈依文明的想法，而且按照三苗人的风俗，家庭应当由母亲主导，五岁的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他要努力劳动，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最终帮助族人摆脱困境，思念家乡的母亲自然同意了他的想法，于是吾夷和母亲在一个夜晚投奔了文明。吾夷和母亲一路乞讨，终于来到外公家中，可外公只要被掳走的女儿，不要吾夷这个真正的野种。他为了家族的荣誉对吾夷痛下杀手，却被警惕的吾夷逃脱，吾夷打死了两个家仆夺门而出，而外公却找来一具乞丐的尸首冒充吾夷，让女儿彻底断了念想。又过了三年，吾夷的母亲嫁给了一个木匠，但她每次见到吾夷的外公就只有打骂，外公也乐于做家中唯一一个坏人，毕竟，自己时日无多。
懂事的吾夷也不想母亲失去名节，所以他有家难奔，只能靠自己求生，渤海国的福利院不要黑户，他只能在乞讨为生。而城市里的丐帮要交了会费才能提供住宿和保护，否则吾夷就只能睡在街头或野外，独自面对野兽和奴隶猎人的威胁。不过很快，吾夷就找到了安全的谋生手段，那就是拿墓地的东西。彼时渤海国已经立国三百年，丧葬文化已经十分发达，加之国力强盛，贡品种类相当齐全，有的人家甚至将肉食献给先人。可拿墓地东西也是有规矩，那就是当天献上的东西，不能动，因为墓主人正在享用，只有第二天以后才能动，否则就叫偷。吾夷是三苗人，不太懂殖民者的规矩，就是懂，他也不在乎，所以在一次觅食过程中，他和别人打了起来。
那是一天晚上，吾夷摸黑坐到了一座青石砖垒的坟前，小心地向包里装贡品，他见墓前有三柱正燃烧着的一指粗的香，便拔了去准备拿去换钱。谁知此时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头对他大叫，吾夷下意识地掏出匕首扎进了他的肚子，谁知匕首一拔出，老头的衣服都没有破损。恐惧占据了吾夷的身心，他慌张地扑了上去，和老头扭打在了一起，吾夷只觉得拳脚打在了棉花上，丝毫伤不了老头分毫。
吾夷知道自己遇上鬼了，但他在片刻的惊恐后恢复了理智，他寻了块石头，在上面吐了口唾沫，对老头说“老人家，您只要保证不再纠缠，我绝对不会伤害您。”
老头气坏了，骂道“小野种……”，话音未落，吾夷的石头就穿透了老头的眉心，老头被打得神形俱灭，化为黑烟消散了。吾夷还不解气，偷完了贡品还在坟头撒了一泡尿，墓地里的其他鬼哪还敢再露面？只得任由这个活阎王横征暴敛。
要说吾夷凭什么这么横？那当然是凭本事，他出生后用老虎血洗礼，自幼又随父在森林里和官府打游击，经手杀了二十多人，为防止亡魂报复，吾夷苦练邪修，造就了一身毒阳之体。莫说只是一个老鬼，就是冥王大军来了也伤不了他分毫。
从那以后，尝到了甜头的吾夷天天沉迷偷东西，一个盗墓团队见他如此专业，就收他作了打手。吾夷负责打鬼，其他人负责挖坟，事后二八分成，可常干缺德事，报应自然来。一次，他们不长眼，竟挖到一位邪神的坟上来了，邪神的坟，挖得吗？邪神当场就吓昏了五个人，而吾夷的意识则被黑暗死死压制。不知过了多久，吾夷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用自己的意识死死缠住邪神，邪神也被迫将全部的元神注入吾夷体内，想将他夺舍。结果被镇压了两百年的邪神没能斗过吾夷，在日出到来后被困在吾夷体内。吾夷的阳气越来越旺，而邪神的元神越来越弱，邪神被迫求饶成为吾夷的奴隶，它发誓要用全部的力量和智慧帮助吾夷。
吾夷让邪神救活了五人，又对那五人说“我们的心神大损，以后再也干不得摸金倒斗的勾当，不如从此以后金盆洗手，各奔前程。”众人这才将邪神的坟墓重新修好，又“真诚”地悔过道歉，这才各自收拾东西散了。吾夷本是好意，可其他五人一想到吾夷不会再帮他们盗墓，就赶上来要谋财害命，吾夷拔腿就跑，其他五人提刀便追。吾夷见他们亮出兵刃，只好停下脚步长叹一声，将手中捂热的五枚石子打了出去，石子上附有邪神的元神。那五人中了石子后只觉坠入深渊，他们失去知觉倒在地上，吾夷搜刮了他们身上钱财，又命邪神操纵他们跳河。
看官可能会问，这邪神是什么来头？原来，这邪神唤做北风之神，原先也是帮助天主管理天国的人上人，后来因跟着星王路西法造反而被打为邪神，雪王夕岚将他镇压在古墓之中。如今，北风之神又被吾夷所征服，知道此事的天主女娲也允许了此事，但条件是吾夷以后行事都要讲理。要是按吾夷本来的想法，散伙时要么他先跑，要么他先动手灭口，可为了争一个理字，他等到对方亮了刀才动手。只要吾夷和邪神依理行事，再次进入天国体制内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看官别走，我们的主角天生硬骨，注定不是当宋江的材料。
只有八岁的吾夷拿着钱置办了一身行头，买了几份考试资料，一边打黑工一边读书。看官一定想问，为什么在一个古代国家里吾夷只能打黑工？为什么不当麦客？不给地主当佃农？不好意思，渤海国刚刚脱离奴隶制200年，土地都是贵族的，农民都在庄园里干活，农民处于赤贫状态，类似刚废除农奴的沙俄，当农民是没出路的。
转眼间，武科开考，吾夷买了一把砍柴的斧子就去参加考试。众人嘲笑他自不量力，他却笑别人坐井观天，因为他只用石子就能击败所有人。几天比试下来，吾夷考得第一，也就是秀才中的案首。走出考场后，吾夷自称师承世外高人，却不愿归隐，因此师父让他外出历练，众人信以为真，纷纷上前祝贺结交。
当年六月，吾夷又参加了省城文科童试，并于九月登上桂榜，再次名列案首。吾夷自从得了双料秀才后在一渔村定居读书，准备两年后参加乡试。那渔村唤做牡丹村，村外有一废弃的闹鬼小院，不怕邪的吾夷出了十两银子买下小院，召北风之神抓住凶鬼教训一番后，这才问清缘由。原来那鬼叫薛生，生前住宅被贵族侵占，告官后全家被罚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但守护家业的执念让他化为厉鬼。吾夷同情鬼的遭遇，每日外出打渔归来都买来酒食与鬼痛饮消愁，一人一神一鬼过得倒也快活。
一日，卖给吾夷小院的本家老爷反悔，他以为厉鬼已除，便要对活人动手，吾夷被迫同意让出房子，但暗中在房契中附上了北风之神的元神，当晚就袭击了贪得无厌的贵族老爷。吾夷让北风之神夺舍了贵族老爷，让他亲手烧掉了自己的银票、欠条和房契，甚至让他看到子孙暴死的悲剧，最终让贵族老爷意识到自己家破人亡。吾夷给了他后悔的时间，却没有给他挽回的机会。
贵族老爷的房产被官府拍卖，唯独闹鬼的小院无人敢买，吾夷又出了五两银子买下小院，继续和鬼住在一起。那鬼因为大仇得报，怨气消解，再有一年便能重进轮回了。
一日，吾夷正在河边撒饵捞鱼，远远走过来一位老修士，那修士见到鱼群的行动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他是被派来调查贵族一家死因的，但他见那小院中的鬼戾气全无，不由得生出疑心，这才来调查和鬼住在一起的吾夷，结果他发现鱼群被夺了舍，心中认定吾夷就是凶手。想到这里，老修士挥动拂尘刚要施法，吾夷就抡起抄网拍了过去，老修士被夺了舍，只能看着吾夷拿斧子审问自己。
“老头，你要干什么？”
“我和邪修没话说。”
“行。”吾夷抡起斧头就砸断了老修士的右臂。
“我是奉命缉拿凶手的正派修士。”老头忍痛说。
“那我就是用法术正当防卫的非主流修士。”
“你是什么鬼怪？”
“北风之神，让他看看契约。”
老修士看了契约，陪笑道“原来有天主的认证啊，今日冲撞了义士，这真是误会，误会啊！”
“这么说，没有认证我就该死，是不是？”
“我不是那意思。”
“什么不是？”吾夷计上心头，“罚你把所有银钱和丹药交出来！”
老修士只能同意，吾夷给他留下了疗伤的丹药和回去的路费，顺带拿走了一葫芦的好酒，这才满载而归。吾夷买了下酒菜回家，与鬼共饮好酒，那鬼刚刚饮下三杯酒，便觉浑身舒爽，再无牵挂。一人一鬼吃完饭后，在院外观察的老修士笑着走了进来，他将一筐纸钱和一封推荐信交给那鬼，说会给薛生谋个官职，老修士摇响聚魂铃召来鬼差。吾夷和薛生含泪作别，约定每年七月十五一同饮酒。
送走薛生之后，吾夷向老修士道了谢，原来，这老修士名叫玄微子，是渤海国的大国师，虽然本领不如吾夷的北风之神，但却是体制内人员。老修士提出要收吾夷为徒，这样就能在乡试和会试中提前和考官打招呼，获得考取前二甲的机会。这里要说一下科举制的潜规则，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就连体育比赛都能作弊，何况文试？科举制里，最核心的考生是社会名流的门生故吏，懂规矩，识进退，有经验，注定是当官的材料，所以只有他们才会被放进一甲和二甲。而最多的考生，是没有门路的小镇做题家，他们会抢占剩下的三甲名额，争取当个小官，但大部分人都只能走到举人这一步，当个小吏给官员干活。
吾夷一听，能进二甲多好啊，于是就行了拜师礼。玄微子问吾夷的志向，吾夷苦笑道“如今到处都是无处申冤的冤魂，纵使老师的话能上达圣听，也是独木难支。我只想远离朝堂，建圩自保，靠地方上的小团体建立一个世外桃源。”
“我也想这么做，只是我骑虎难下。”
玄微子看向头顶的天空。
黑，真tmd黑。
由于没有油灯，他们只能睡觉去了。
而天主则俯视着地上躲在屋中躺平的一老一小，思忖着如何能让吾夷积极入仕。她知道，社会的黑暗已经彻底吓破了这个小孩的胆，可他拥有人的才智和神的权能，所以他必须接受自己的宿命。如果吾夷不想上梁山，天主女娲也并不介意将他逼上梁山，只要吾夷还有七情六欲，他一定会变得嫉恶如仇。
一年后，九岁的吾夷在乡试考得文武解元，他这才准备回外公家上门报仇。一日，他行至北山村投宿，竟发现村中尸骸遍地，家家紧闭门户，村里放哨的里正见了他，忙将他拉到屋内，低声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如此大胆。”
吾夷答，“我是赶路的武生，想在这里借宿，不知村中发生了什么事？”
“小壮士有所不知，三天前来了一只老虎精和一群狐狸精，把我们村围得水泄不通。每日那老虎精就要吃掉一户人家，我们实在打不出去，被困在这里。”
“领头的是只老虎，他们一般什么时候来？”
“晚上。”
“知道了。”吾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面铜锣，他计上心来，对里正说“铜锣借我一用，我去会会那老虎精，即使失败，也能引开他。”
“小壮士，小心啊。”里正虽然怕吾夷死，但他更怕家人死。
“放心吧，不过你们要这样做……。”
布置完了一切，吾夷带着铜锣住进了一间村边的空房子里，他在门窗之上都附上了北风之神的元神。直待到夜晚降临，吾夷才将铜锣往地上用力一摔，大声哭道“这可怎么办呐！大老虎别来吃我呀！”老虎精一听这中气十足的童子音顿时来了食欲，马上带着一堆伥鬼和狐妖包围了吾夷的房间，它要第一个进屋吃掉小孩的心肝。老虎飞快地从窗户扑进房中，它本来有能力在半空中改变姿势的，可北风之神用黑暗吞没了它的意识，导致它对吾夷的反击一无所知，刹那间，吾夷的匕首就剖开了老虎的肚子，取出了妖兽的灵珠。吾夷吞下灵珠，只觉周身气血流转加速，如磅礴大海，似不灭星辰，当即提着斧头杀将出去，众狐妖连忙将吾夷团团围住，但吾夷正杀得兴起，舞动手中钢斧，卷起血雨狂风，犹如天上降魔主，真似人间太岁神。直杀得众狐妖溃不成军，吾夷又打出飞石直击狐妖的腿弯，抓得十三个俘虏，村民们这才在村中戏台上建起囚笼柴堆，一旦敌人来犯，当即点火焚烧。
第二天，村民们一起烹饪虎肉，因为他们相信这会让人更有勇气， 在庆功宴上，村长划分因为虎灾而空闲的房子。这些空房子曾经因为伥鬼而无法居住，但现在老虎一死，伥鬼就都转生去了。可正当村民们整理村边缘房屋时，一大群黄大仙和狐狸围住了村庄，把村民们吓得不敢出门，吾夷和村长则与敌人进行交涉。对方要求安葬老虎，增修庙宇，增加上贡的频率，否则就要屠杀村庄。
吾夷一听乐了，马上说“我是来此游学的穷学生，打死老虎只是为了自保，和这帮村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很在乎他们吗？我在乎的，只有你们。原来不是老虎收你们租金吗？它现在所有东西都归我了，你们应当向我交租，明白吗？”
“小屁孩，凭什么啊？”
“就凭我这把斧头。”
一个漂亮的人形精灵挥刀向吾夷砍去，吾夷一脚就将她踢飞，吾夷夺过刀对那些精灵说“别动，动一下我打死她。”
话音未落，又一精灵持矛刺来，吾夷先将地上那个精灵杀掉，随后一刀腰斩了持矛的精灵。
“你们是赌我不敢出手？”吾夷怒了，他一脚将领头的女精灵踢到墙上，又投矛将她的肩膀牢牢钉住。
“一天之内给让我满意的赎金，否则就抬棺材来接人。”吾夷看着惊呆的众精灵骂道，“滚！”
众精灵落荒而逃，只留下那个受伤的精灵。
“村长，我们和老师一起向官府告状吧。”
村长叹了口气，道“那狐妖族中多出俊男，雪王殿下后宫三万人，有五千都是他们族人，所以地方官员不敢得罪。”
那受伤的女狐妖也说“你很强，姐姐很欣赏你，只要你长大后当我的面首，我保证让你天天快活。”
“真的？”
“真的。”
吾夷将矛拔出，又送给那狐妖金光闪闪的九枚丹药疗伤，然后说“姐姐你走吧，等我长大了再来找你。”
村长慌了“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吾夷说，“他们会来签和平协议的。”
女狐妖带着伤向巢穴狂奔，吾夷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观察。女狐妖刚要回到巢穴时，吾夷催动她肚子里那枚丹药里蕴藏的元神发力，女狐妖晕了过去，门口两个狐妖忙扶她回洞，但一路上，许多狐妖都看见了丹药的金光。丹药还剩八粒，可动心的却不止八人。待到几位最厉害的狐妖切完蛋糕炼化金丹，吾夷就指使北风之神附身那九位狐妖，最终通过与他们的契约控制了整个狐妖族。可以说那些狐妖为了区区几枚丹药就出卖了自己的自由，可怜，可叹！
不久后，狐妖族在吾夷的命令下讨伐黄大仙，算是交了投名状，这才带着战利品回到北山村向村民们请罪，并将和平协议交由官府备案。得知消息的村民们纷纷称赞吾夷的勇敢和机智，他们都说吾夷长大后必定有大成就。远在宁安府的狐妖族男宠们一听说自己的族人沦为他人的契约奴隶，联名请求雪王夕岚惩罚吾夷，但夕岚也拿出狐妖族和男宠们的罪状，将勾结官员欺压百姓的男宠赐死，女王又在天主的点拔下亲往狐妖族领地安抚民众，授予吾夷“大族长”之称。那天晚上，女王询问吾夷是否有意进入后宫，吾夷答“小民仰慕大王风华，垂涎天人美色，然身处后宫不免牵扯大王家事，恕难从命。”
夕岚摸摸他的头，俯下身去吻了一下吾夷的脸颊，说“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就来找我，姐姐能让你长生不老。”
然而，比起长生，吾夷更害怕失去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