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短篇】商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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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半时分，乐正绫揉按着胀痛的太阳穴从渡船上回到了地面，被深秋的晚风一吹打了个激灵到清醒不少。
嗯？有人？乐正绫正想上马回家，突然发现自己的一艘游玩用的画舫亮着灯，记忆中并没有哪位好友问自己借用，眉头一皱左手按住剑柄踏上了船。
“洛天依？”推开半掩的房门，扑面的酒气让乐正绫脸色一白，常年在外谈生意自然少不了酒，屡次被灌导致她现在对酒只有厌恶，完全推开门就看到了趴在木桌上的水蓝色的身影。
“洛天依，洛天依，起来回去了。”忍着胃里的抽搐翻腾，乐正绫上前拍了拍洛天依的肩膀，酒杯和酒壶都倒在桌上却没有一点酒水流出，洛天依少说喝了一壶。
“唔……”洛天依显然醉得不轻，蜷缩起身子躲开乐正绫，手里紧紧抓着支玉笛，有些像把它抱在怀里。
乐正绫只觉得额上青筋一跳，叹了口气只得伸手将洛天依抱进怀里，沾满了酒气的人就这样紧贴着自己，乐正绫差点吐出来，赶紧离开房间让晚风缓解胃部的翻腾。
乐正绫抱着洛天依翻身上了马，本想快马加鞭地赶回家，却怕洛天依颠得厉害会不舒服，只好一扬缰绳让马儿一步步地走着。
忙碌了几个月都没休息好，现在也是时候不早，乐正绫在马上晃悠晃悠着就有些走神，洛天依靠着自己，呼吸时的热气尽数落在胸前，乐正绫回想起了几年前的事。
乐正绫是个商人，为了行事便利在外一直以男装示人，生意做得不错，虽说没有家财万贯但生活也是富足。
到了年纪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乐正绫娶了洛天依，但因为自身就有断袖之癖，一开始的目的也是利用对方，乐正绫对这位“妻子”一直冷面相对，不咸不淡地像是和生人相处。
乐正绫会选上洛天依也是因为她人际关系简单，双亲已故，自己是青楼里的艺女，吹得一手好笛子，赶巧老鸨有意将这个不肯卖身的人“送”给某个达官贵人，乐正绫给了些银两替老鸨解决了这个烦恼。
洛天依虽然没有乐正绫经商的头脑但也不笨，这个长相不比自己差的女子一直穿着男装，一年中大半时间在外奔波，对着自己也是冷着脸很少说话，宅子里没有佣人也没有好友来拜访，洛天依很清楚自己的作用。
洛天依却没有奢求更多，相比青楼的嘈杂糜乱，这一方宅院有花有木清净怡人，与其面对男人的调笑淫语，乐正绫的冷淡更令人安心，至于孤独，有笛子作伴也就够了。
“绫……”洛天依的轻声呢喃唤醒了乐正绫，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仍紧闭着双眸还在熟睡，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竟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唤乐正绫。
乐正绫身子一僵，许是晚风吹在喝了酒之后体温升高的洛天依身上格外寒冷，她也是醉迷糊了，直往乐正绫敞开的外衫里钻，本就不愿和她太亲近的人下意识想推开她，指尖却触到了洛天依宝贝一样护着的玉笛上的流苏。
那天一如往常，乐正绫谈完生意回到家，累得只想闷头大睡，前脚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了笛声，结果当她看到洛天依站立的身影时，还未成曲调的笛声便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乐正绫看到洛天依苦着一张脸，两条柳眉紧皱，没办法不去管对方，走上前开口问道。
“嗯？无事，笛子用得太久了有了损坏，不影响音色。”洛天依这才发现乐正绫回来了，弯起嘴角一边说一边把笛子往身后藏。
乐正绫这么多年经商顺利靠的就是察言观色的能力，洛天依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没事，但她不愿说乐正绫也没法问，干巴巴的说了句“我回房了”便转身离开。
之后乐正绫在家休息了几日，期间没再看到洛天依拿出过笛子，倒是经常坐在石凳上出神，乐正绫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只是在计划下次出行时提笔在清单上写下了笛子。
乐正绫走的时候依旧一声没说，洛天依已经习惯，看着冷清的宅院只觉得没有笛子的每一天都很漫长。
乐正绫那边却是从未有过的火急火燎，和人谈生意的语速都加快不少，主动地一杯杯给自己灌酒只求尽快出结果自己能快点去找老朋友。
“天依的笛子坏了？”言和看着乐正绫头疼地捏着眉心，淡淡地问了句。
相比乐正绫的冷淡，言和在知道老友娶洛天依的目的后对她便一直笑吟吟的，有空还会去乐正绫家送点特产，算是为自己老朋友的自私代为补偿了。
“嗯，你这边有现成的吗？时间有些紧。”乐正绫脸色苍白，嘴里的酒味散了半日还粘在舌头上，抬手灌了杯茶压下胃里的不适。
“你何不同天依说明白，若郎有情妾有意，那你余生也有了倚靠，若她没有，你们的关系也不会改变不是？”言和放下手中的竹笛，一边起身用软布包了支玉笛，一边给老友建议。
“你并非不知我最初的自私自利，即便真有意，我该如何待她？”乐正绫抬头看着言和的蓝色眸子，那里面藏着岁月无法抚平的痛苦。
“绫，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别学我，别学我……”言和抬手抚上了小臂处的伤疤，眼神一暗近似呢喃地说道。
乐正绫知道当年战音在言和面前坠崖身亡是老朋友一生的痛，成为制乐器的工匠也是因为与她的约定，只是自己从来不善安慰人，起身抱了抱无声落泪的人，道谢后转身离开。
乐正绫在回家的途中一直想着言和的话，出神地看着马车外后退的树木，再低头看玉笛却发现自己腰间的流苏不知何时搭在了上面。
火红衬得玉色更深，乐正绫看了许久，沉默着解下了腰间的流苏系在了笛尾，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把一直以来视作珍宝的幸运物送给了洛天依。
即使乐正绫赶得再急，到家时也已经夜深，不想吵醒洛天依，乐正绫回了书房强打着精神写了张字条。
轻手轻脚地走到洛天依床边，将玉笛和字条放在枕边，看着床上人蜷缩着身子熟睡，想也知道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脑海里又闪过言和的话，自己到底抱着什么感情，乐正绫伸手靠近了洛天依的侧脸，最终还是退缩替她拉了拉被子。
隔天清早洛天依迷迷糊糊地醒来，逼迫着自己不再闭上眼，猛地起身拍了拍脸挪到床边，用脚去找鞋的时候指尖触到了一丝温润。
“笛子是言和做的，时间紧张没办法定做，你若用不惯，下次我带你去一趟。”入眼的是制作精良的玉笛和乐正绫清秀的字迹，洛天依看完字条上的话，嘴角已是克制不住地上扬，或许从很久以前知道了乐正绫会在很多细节的地方照顾着自己后，洛天依就觉得假戏真做未必不可。
一路小跑到乐正绫房外，洛天依透过未关严的门缝里看到了紧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的乐正绫，想着对方很大可能喝了酒，洛天依轻声合上门便跑去熬粥。
乐正绫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揉着胀痛的左眼起身出了房间，刺眼的阳光让乐正绫抬手挡在了眉眼上方，微凉的秋风吹在身上正合适，乐正绫突然嗅了嗅鼻子，白粥的米香惹得空荡荡的肚子发出了哀鸣。
“我熬了粥还买了酱牛肉，你还想吃什么？”洛天依看着乐正绫睡得发丝凌乱，一向精明的红眸里有些迷茫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
“不用，随便吃点就好。”乐正绫转头看到了备好碗筷等着自己起床的洛天依，心里一暖连冷脸都忘记摆了。
乐正绫坐在洛天依对面，一口一口吃着半温的白粥，视线从对面人微笑的脸转到了玉笛上。
洛天依起身在乐正绫面前站定，抬手将长笛横在唇边，低垂着眼眸将满心的言语和逐渐萌生的感情注入了乐声试图告诉乐正绫。
后者并没有艺术天赋，她也没办法听出弦外之音，但是她看得懂洛天依绿眸里的情绪，那里面藏着真切的喜欢，也有不知如何面对的无措，和自己当初无比相似。
“……我听不懂。”看着洛天依含水的眸子，乐正绫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白粥，胸口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了一般，呼吸变得困难，肺部的扩张带动心口的刺痛，喉咙中卡着一句话却被乐正绫狠狠咬碎了吞回腹中，不敢再看洛天依的眼睛，低头逃避着。
“没事，你愿意听就好。”洛天依在青楼里呆了这么些年也懂得看人表情，收好长笛，抬手抚着火红的流苏，另一个角度来说，乐正绫已经给出了回应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