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雪】花开雪融（七）
第七章
傅红雪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兴奋的男人，心下却觉得茫然。他直觉地想将这个紧抱着自己的人一脚踢开，但身上却一点劲都没有，只能软绵绵地瞪着对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怀抱，让他无比眷恋。他只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长的觉，梦中一开始似乎有个严厉的声音一直在和他念叨着什么，但他听不清，只觉得自己心特别的累。之后，他便沉入一片温暖之中，隐隐的香气总是萦绕在他鼻端，他瞬间便松懈了下来，整个人都觉得无比的安心，特别地舒服。
直到刚才，他醒了过来。那种温暖和香气还在他的周围，只是，这个给予他温暖和安心的男人，到底是谁？他刚才，是和自己在说话吗？
看到傅红雪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却没再开口，花无谢赶紧坐了起来，先细心地给人把被子掖好，再把人抱起来一些，接着转身从床旁的小几上拿过一直温着的水。“雪儿来，喝点水。”虽然在他昏睡的时候也有喂过一些汤水，但毕竟是杯水车薪。
温热的水顺着喉间滑过，傅红雪嗓子终于舒服了不少，但身上还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花无谢抱着自己，“你是谁？”他再次发问。
看着傅红雪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时，花无谢就觉得幸福的泡泡在心里一个劲地往外冒，他笑着又吻了一下傅红雪的额头，“我啊，我是雪儿的夫君啊，雪儿忘了么？”
傅红雪直视着花无谢，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面的除了笑意还有些情绪他看不懂，但却能感受到温暖，无害，看久了，他突然就有些不太敢看了。垂下眼睑，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旁边，却什么都没摸到。手掌握起，又抬起头，看着那个将自己抱着的男人，“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努力地去回想，却只记得自己叫傅红雪，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
看着傅红雪一脸的惊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尽是忐忑之色，花无谢将人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雪儿，没事的。你只是一时忘了而已。你会记起来的。”一时之间，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未经傅红雪的同情就强行替他拔毒了。可是，就像闵衍说的，那毒在他体内多一天，他就多一分痛苦。那么，为了让他少承担一分痛苦，就要尽早的拔毒。思及此，他又开始痛恨那个让年幼的傅红雪服用蛇毒的人了。
“雪儿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的。”花无谢轻轻地吻了吻傅红雪的眼眼睛。这是他花无谢立下的誓言，这一生都要遵守的誓言。小雪儿这条命既然被他捡回来了，那么，就凭谁也不能从他手中抢走！
傅红雪微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这个人可信。虽然往事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个人的味道，这个人的温度，却让他安心，这个味道，这个温度，就是在他沉睡的时候一直陪着他的。“好。”轻轻地一声回应，带着笑容。
几乎一夜未眠的花太夫人倚在软枕上，从自己床头妆奁的暗匣中取出了一个赤金打造的项圈，上面挂着一个精巧的白玉小锁。保养得当却依旧已显老态的手在上面轻轻地抚着，眼眶微湿，嘴里喃喃地道：“漪儿啊，当初我听那人说孩子还是没保住的时候，有多痛苦，总觉得对不起你，百年之后无颜见你于地下。可昨天，我，我好像看到你的孩子了，虽然不敢完全确认，但那眉眼，却与你有八成的相似。可，可那人明明说他已经夭折了呀，若真是你在天有灵，护住了他，还把他送了回来，无谢很喜欢他呢。他给我当孙媳妇，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他从今以后在花家幸福快乐一辈子。”
摩挲着光滑的项圈，温润的玉锁，为了不让孩子的身份暴露，这是她当初亲手从他身上摘下来的。她以为那人会帮她把孩子护好的，却万万没想到，她也有看走眼的一天。那人派人送信给她说孩子夭折的时候，她大病了一场，漪儿，那是不是你的孩子呢？
“老祖宗，您起了么？”在花太夫人出神的时候，帐外传来了轻声的问询，是伺候她的贴身丫头，“老爷夫人和少爷们在外面等着给您请安了。”
等接受完儿子媳妇和孙子们的请安之后，老夫人先将儿媳留了下来，其他人则打发走了，理由很简单——昨天赐婚的圣旨说的明白，三月初六就要让花无谢完婚了，距离现在就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虽然说有内务府帮着一起打理，但想想新帝那个态度也知道，主要还是他们花家干活，内务府也不过就是担个名儿而已。她要和主管家务的儿媳好好商量一下。
“湘君，你昨天可有看清那位傅公子的长相？”把贴身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之后，房内就剩下了她们婆媳两人，花太夫人看着儿媳，紧张地问道。
“娘，您也？”花夫人瞪大了眼睛，想起婆婆昨夜的失态，她马上意识到了，婆婆也看出来了，“真的好像啊。可是，那人不是说孩子已经……”说到这里，她的眼眶也微湿，那个消息，不仅让婆婆大病一场，自己也一样。
“你也觉得像是吗？”像是得到了认可，花太夫人拉住儿媳，“我，我就是觉得太像了，而且，那个样子，那么瘦，太像漪儿她最后……”她说不下去了，心疼的紧。
“娘，您别急，一会儿将无谢喊来，咱们问问他。我记得，当初那孩子腰侧是有个胎记的，而且那么特别，一般人肯定不会有同样的。”花夫人虽然安慰着婆婆，但自己心跳也加快了不少，她昨夜也几乎没有睡着，怕来回翻身影响到丈夫睡眠，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的，本来想今天找个机会问问儿子，没想到婆婆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给长辈请安过后，花无谢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陪着傅红雪用了早餐，当然，刚醒来的傅红雪还是只能用些清淡软烂的食物，看着吃到中间便有力气自己拿着碗用餐的人，花无谢暗暗有些小遗憾，他还想多喂自家小雪几次呢。
“二少爷，老祖宗说您用过饭之后去她那里一下，她有事找您。”花太夫人那边的丫鬟过来传话的时候，花无谢正在劝想要下地活动的傅红雪再休息一会儿。听到传话，只能点点头，然后再转身认真地和傅红雪说，“小雪你听话，等一会儿闵衍，哦，也就是郎中过来给你瞧过了，确定没事，我一准儿随便你做什么。”
傅红雪的唇抿得紧紧地，看着花无谢一脸认真，只能点点头，“我等你回来。”这里他谁都不认识，有些慌。
“好。”花无谢笑得温和，在对方额上轻吻了一下，“别怕，这是咱们家。”
“无谢啊，”太夫人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他的手轻声地道，“小红雪的腰际，是不是有一个红色的，像雪花一样的胎记啊？”顿了顿，“就是右腰上。”
花无谢震惊地瞪着自己的祖母，“老祖宗，您，您……”几乎天天都要看一遍的身子，他怎么会不知道上面到底有什么？除了那些新伤旧疤之外，最吸引他眼睛的，就是那右腰的红色胎记，他还没少偷偷的在上面留下亲吻呢。可，“您认识雪儿？”
一听花无谢这么说，花太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与一旁的花夫人对视一眼后，两人泪水涌了出来，这动静吓得花无谢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老祖宗这是怎么了？雪儿和咱们家有渊源是吗？您别哭，您和我说啊。”
“无谢，那孩子，你是怎么认识的，你和我说说。”一旁的花夫人见婆婆只是擦着眼泪轻泣，只能自己开口问起了关于傅红雪的事情。
当花无谢将自己与傅红雪从初遇到将人救回的事情一一都和两人说了一遍，老夫人沉吟了半晌才道，“无谢，你怎么就不想想万一那孩子若是已有心爱之人，你现在这么做，待他将来恢复记忆了，痛苦的便是你们三人啊。”这是她这个宝贝孙子第一次心动，且这第一次心动便将他自己一辈子赌了进去。
想起当初第一眼看到的那张脸，明显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根本不识情爱的小家伙。思及此，花无谢唇角微扬，“他没有。”
看着孙子一脸的笃定，花太夫人倒是没有多纠结，他这个二孙子识人的眼光一向很准。“那无谢，你要答应老祖宗，这辈子，都要对那个孩子好，知道吗？”捧着孙子的脸，她认真地道。“不然，就是死了，我也放不下心呐。”听到花无谢说傅红雪身上伤痕累累，又从小服用蛇毒，她就一阵阵的心酸。那孩子，到底遭了多少罪啊？漪儿，我对不起你啊。是我识人不清，让受子受了这么多的苦。若是能早知道这些，她是死都不会将孩子托付给那人的。想起想到那个已经逝去十多年的故人，老夫人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这十来年里，她时常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梦中也总是回到混乱的那一晚。
“老祖宗，母亲，咱们家和红雪到底是有什么渊源？”花无谢看看他的祖母，又瞅瞅自己的母亲，将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若是没错的话，那孩子，应该是你的表弟啊。”花夫人抚摩着儿子的脸，轻声道。“他是冬月二十二生的，才刚满十八岁不久呢。”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他可是比元若还小三个月呢。你一定要好好疼他知道吗？”
“什么？”花无谢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有个表弟，只是，这是母亲这边的吗？老祖宗只父亲一个儿子，皇家的那些人，虽然论起来是与他们有些血缘关系，但这关系，怕是老祖宗第一个就不会让他承认那些“表兄弟姐妹”的。
“他的娘姓傅，闺名叫漪漪，是你母亲的远房表妹。当初她来投奔你母亲的时候才不到十六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好年纪。虽是远亲，但你母亲却非常喜欢她这个幼妹，在府里吃穿用度全都是顶尖的。那孩子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府里上下都很喜欢她，我曾经一度想收她做义女的。”想到当年的傅漪漪，花太夫人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那真的是一个人如其名的好姑娘啊。若早知道那孩子后来会有那样的遭遇，她肯定不会因为不舍而多留了她两年，早早给她说媒让她嫁出去也好过……
“当年，我刚怀了你，全家都很高兴，老祖宗便带着我们一起去了城外的玉清观烧香。可谁知道，那一去，便害了漪儿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