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蛇之兄弟会 第六篇 蓝血 下

四

那天晚上，达摩克利斯在大厅里的事务一结束，他们就立即离开了。在为他们提供的灯火通明的居所里，他们无所事事，卸下了战争装备，要么就部分脱掉装甲。有的人聊到深夜。其他人品尝提供给他们的丰盛佳肴，但只是为了新奇好玩。赞德与埃孔和安德罗马可扳手腕玩。老品多与希隆玩了一局弑君棋。

普里亚德看着他们将棋子移过镶嵌的棋盘。这多不对劲啊，他心里想。

他打开一个黄铜玻璃小门，走到了与他们居所同层的阳台上。夜晚很温暖，干燥的沙漠空气中弥漫着沙丘兰花和废气的味道。银色的云层遮住了月亮，照耀着如新鲜心肌一般暗紫色的天空。这座城市匍匐在他的脚下，被柔和的琥珀色光芒照亮。空中交通运行灯的点点光斑，沿着下面街道的峡谷川流不息。偶尔，会有一架在更高高度运行的交通工具嗡嗡作响翱翔过镀金的尖顶之间。

普里亚德将没戴手套的手放在阳台栏杆上，低头俯瞰城市。车灯汇成一条长长的闪闪发光的河流，就像一条克拉瑞泰尔，一条巨大的公牛水龙，从海中升起晒太阳。

“兄弟？”喀戎问道。这位高贵的药剂师披散开他的一头灰发，让它披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喀戎，我们必须提防麻烦的到来。”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什么样的麻烦？”

“当它来临时，我们会知道的。”

低沉的隆隆声响起。普里亚德还以为是喀戎咆哮了些什么。随即便是远处的闪光和另一声隆隆声。

雷声。

普里亚德听到水滴敲击声。

大雨倾盆而下。

赛拉斯基尔·杜克塞尔解释说，庆祝活动会有整整四天。四个日常仪式和纪念活动，然后才是完整的加冕礼。在举行仪式的每一天，达摩克利斯都会走在宏大游行队伍的前列。在第一天，国王候选人将被抬过一万个崇拜者的行列，进入帝国大教堂，在那里，约尔古的古老宝物将判断他是否适格。数以千万计的市民会排在街道两旁，赞美他。

普里亚德问起下雨的事。赛拉斯基尔承认这不同寻常，雨每隔几十年才会下一次。不过，这是个好兆头。

游行队伍的喧嚣比任何战斗都要糟糕。号角和喇叭齐鸣，铙钹碰撞。数以百万计的人欢呼着，在他们行进的道路上铺撒从杜姆树上采摘的新鲜的叶片。闪闪发光的星界军和行星防御部队沿着城市的主要林荫大道行进，护送着乘坐轿子和豪华轿车的贵族，此外还有履带式战争机器的纵队，彩绘舞者的乐队，成群结队的无毛沙树懒摇摆着它们巨大的头颅，当它们的骑师鞭打并刺激它们起皱的侧翼时吠叫不止。

在大教堂漫长而乏味的仪式过程中，雷声再次响起，极光的迷雾映红了阴暗的天空。公民们对这个伟大的征兆充满敬畏地呻吟和呼号。等到奥索科莫主教宣讲到要拿出宝物时，雨水敲打着屋顶圆顶，像熔融玻璃一样从五颜六色的窗户上流下来。大教堂里的彩色灯光旋转舞动着。

那些宝物并不起眼。一顶王冠，一个宝珠，一根权杖，还有某种被撕裂开的东西，这些都是只有在加冕时才拿出来的古老物品。它们是约尔古第一代君主的传家宝，永远保存在圣丘之中，也就是初始殖民地的最初堡垒所建造的地方。

显然，这些宝物都拥有某种奥术力量，如果被呈在不适合的统治者候选人面前，它们将发出某种超自然的贬责。这些宝物被拿着在纳尔多面前晃动，它们在其丝质垫子上一动不动。

似乎他被认为适合统治。

人群欢呼着，盖过了雷雨声。骑兵队撤回了宫殿。第二天，他们将前往星语厅进行下一轮的冗长仪式。

风暴并没有停止。傍晚下起了倾盆大雨，天空中出现了更多绚丽的极光。紧张不安的普里亚德将达摩克利斯带回了他们的居所。

午夜时分，星界军元帅法恩西随扈中的一名随从武官来到他们面前，要求与普里亚德进行私人会谈。

“大人希望各位知道，来访的贵宾有些不安，” 随从武官说。

“我知道了。”普里亚德说。

“天气，天空中的极光……它们似乎不仅仅是预兆。也许是恶兆。”

普里亚德耸了耸肩。

“伟大的战争兄弟，”这名随从武官不自在地说，“城里很不安宁。在下城区发生了一些骚乱。此外，还有关于幽灵和幻象在街上徘徊的报道。亚空间中的低语让星语者工会感到不安。动荡势头正在增长。”

“我也注意到了，”普里亚德说。

“恐怕命运的力量不希望这次加冕成功。” 随从武官说。“如果它继续下去——如果它持续滋长——星界军元帅和所有其他世界前来的客人将被迫撤离约尔古。我的主人相信，如果这成为一个问题，广受赞誉的铁蛇会护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

“我为帝皇和他的封臣们服务。”普里亚德说，想起了战团长的指示。

“很好。”随从武官说。“星界军元帅会很高兴知道这一点。”

到黎明时，情况更糟了。夜里，恐慌引发的骚乱席卷了城市的郊区，尽管法务部给出了残酷的回应，但几个街区被烧毁，被砸毁且无警力善后。现在挤满中央区大街和林荫大道的大量人群已经是抗议者，而不是教徒。尽管地方长官的防暴卡车用水炮将他们赶出街道，他们依然高呼求救，祈求从落在约尔古上的诅咒中解脱出来。闪电击中了星语厅的尖顶，杀死了四十二名修士，并炸伤了数十人。不灭的圣爱尔摩之火在十八座城市塔楼的塔顶周围闪烁和燃烧。据说，丝绸制造商的街区瞥见了一个可怕的幽灵在那里游荡，之后这个街区已经完全被遗弃了。

在普里亚德的要求下，库勒斯与他们在轨道上运行的战斗驳船取得了联系。他在回复中收到的传送照片令人不安。约尔古市周围的六个卫星城镇出现了骚乱和内乱的迹象。整片沙漠都盛开着反季节的枝叶和鲜艳花朵，将数千公顷的粉红色景观变成了绿色和白色。

暴雨带来的浅潮在昔日干涸海床的盆地中涌动。

五

星界军元帅法恩西这次没有派出随从武官。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亲自大驾光临了。

“骚乱者和庸人的污秽在宫殿周围肆虐，数量不断增加。我们要离开这个星球。”

“大人，‘我们’是指？”普里亚德问。

“贵族们，军士。尊贵的客人。占卜者说约尔古即将坠入火海和诅咒之中。若是发生这种情况，我们一定要提前离开。”

“确实如此。”普里亚德回答。他站在达摩克利斯小队之前，面对着星界军元帅和他的一群助手和护卫。所有的达摩克利斯现在都全副武装，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有普里亚德露出头，臂弯里夹着他的头盔。

“我相信你会护送我们到机场，送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星界军……”

“正忙于帮助当地的法务部官员平息骚乱。他们忙得不可开交。”

“你会把他们留在这里吗？”普里亚德说。

法恩西瞪着他。“你得有一些优先权的概念，军士兄弟。他们是大头兵，战斗就是他们的工作。我们是贵族，我们将受到尊重。尽你的职责，把我们从这个地狱洞里救出来。”

“当然。”普里亚德说，转向他的小队，准备向他们下达指示。

一枚微小的、闪闪发光的飞行物冲进了住所，高度低到正好飞过星界军元帅和他的随从头顶上方，他们惊恐地伏低了脑袋。它停了下来，在普里亚德面前盘旋。

那是一个用黄金制成的完美的人类食指。

一个小到可以放在掌心中的、对焦模糊的全息图在它上方的空气中出现。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的形象。

“普里亚德军士。时间快到了。”马布斯的声音通过微型语音中继扬声器发出，“我召唤你和达摩克利斯。我找到了原因和主使。”

“没有我们你能继续进行下去吗？”普里亚德小声问道。

“是的，兄弟。但没有你，我不会成功，约尔古也将灭亡。”

“你是在夸大其辞吗，马布斯？”

“不。”那小全息图回答。“我低估了严重程度。”

“达摩克利斯已准备就绪。”

“跟着我手指找到我。”全息图一边消散一边说道。金色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一圈，不耐烦地等待着。

“达摩克利斯！武装起来，准备战斗！跟我走！”

一阵响亮的武器准备声响。

“你在做什么？你要去哪里？”当普里亚德带领小队从他身边走出居所时，法恩西吼道。

“我有真正的职责要履行，大人。”普里亚德厉声说道。

“你是要把我们留给暴民？你怎么敢，阿斯塔特？我是星界军元帅！你得把我带到安全的机场！”

普里亚德转身看了他片刻。“我建议您自寻藏身之处并乖乖躲好，大人。达摩克利斯此时不能帮助你。”

“你他妈的认为你在做什么？”法恩西咆哮道。

“你得有一些优先权的概念，大人。”普里亚德说。

法恩西的咒骂声跟着他们穿过走廊。他声称会举报他们，在战团长面前抹黑他们的名声，毁了他们，毁了他们的名誉。

这些威胁像雨滴一样无害地从普里亚德的盔甲上弹开。

引导的手指带领他们穿过庞大的皇宫。一些房间和走廊空无一人，有些甚至有被洗劫一空的迹象。在走廊里，他们与仆人和助手擦肩而过，他们偷走了他们能拿走的东西，正忙着溜之大吉；偶尔他们还路过贵族停滞的行李行列，管家正在大呼小叫召唤不太可能回应的仆人。在一个柱廊步道上，行星防御部队士兵正在设法关上被暴风雨吹开的百叶窗，但这份努力却一败涂地。闪电划破了外面的黑暗，雨水从洞口灌了进来。他们经过一个大厅，那里有数百名宫殿住民惊恐万状地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主教正带领他们绝望地祈求解救。

中心升降机卡住了，被占用了，因此他们前往宫殿尖顶西侧的服务电梯，征用了它。等待使用它的宫殿工作人员在伟大的阿斯塔特出现的那一刻逃跑了。

服务电梯将他们运往在一个由泥泞的岩石混凝土构成的地下隔间中。壁灯随着主电源的波动而闪烁。

“安全运输通道，”马布斯的小全息模型说。

大多数车辆都已经离开。满满登登、人满为患的交通工具在出口坡道上排队。剩下的大部分车辆都太小了，载不下整个小队。

“这里！”希隆喊道，看着他的鸟卜仪。在一个私人的停车区域里，停着几辆加冕游行中使用的升降轿和反重力驳船。其中有一艘豪华的长形陆地浮艇。穿着制服的仆人正在努力将旅行箱子和行李装上车。

“离开车辆！”普里亚德通过扬声器咆哮。一些仆人跑了，丢下了他们正在搬运的行李。其他人愣住了，茫然地注视着逼近的星际战士。品多和内图斯把他们推开，登上了这俩浮艇。

“动力已经启动，准备出发！”品多片刻之后报告。

普里亚德示意迪奥涅斯和赞德上前把已经放好的行李扔出浮艇。

“你到底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哀号道。

普里亚德转身。卡尔托马克思的皇家公主身着及地毛皮，脸色苍白，正冲向他们，身边跟着六名不那么请愿的保镖。

“那是我的车！”她大喊，瞪着军士。她个头几乎不到他的肘部。普里亚德对她那无所顾忌的愤怒感到惊讶。她似乎并不惧怕这些身形伟岸的战士。或者，他想，她对这种情况的恐惧超过了她对阿斯塔特的恐惧。

“我们需要车。”普里亚德简单地说。

“去你的！”她大叫。“这是我的！我的！”

“女士，求你……”一名保镖呜咽着说，眼睛一直盯着普里亚德和他的手下，他的手显然没有放在自己的随身武器上。“拜托……他们是阿斯塔特……”

公主狠狠地打了那个男人一巴掌，他摔倒了。

“你不准使用我的交通工具。”她告诉普里亚德。

“我已经在用了。冷静下来，回到宫殿庭院去。”

“那你就得护送我到安全的地方！你得为我服务！”

啊，原来如此，普里亚德现在明白了。她不怕他们，因为她不了解他们。在宫廷的高高在上的氛围中长大，她被教育将阿斯塔特视为战士仆人。帝国的仆人。她是王室出身，所以毫无疑问，他们必须为她服务。

如此奇妙的傲慢。

“离开这里。就现在。” 他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开始说。

“离开这里。就现在。”普里亚德重复道。

她愤怒地尖叫一声，开枪打了他。她从她的毛皮下面用微型激光枪朝他近距离平射。这烧焦了他的胸甲，并导致他的护目镜上开始闪烁着警告标志。希隆和埃孔立刻用爆弹枪瞄准了她。

她喘着粗气，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离开这里。”普里亚德尽可能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试图忽略充满他视野并勾勒出她脸庞的目标十字的催促。

“女士。”一个声音响起。金色的手指现在盘旋在普里亚德和公主之间。马布斯提高了他通讯扬声器的音量。“我劝你现在就逃。马上。按照军士兄弟的指示去做。”这小全息影像瞪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哽咽了。

马布斯的全息影像颤动着消散了。它被一个散发强光的徽章所取代。审判庭的玫瑰结徽章。

“这就是为什么。”

她边哭边跑走了。

一个有益的教训，普里亚德想。即使是傲慢和厚颜到不惧阿斯塔特的人也会因恐惧而对审判庭避之不及。

六

品多把浮艇开出车库，开到街上。赞德和迪奥涅斯不得不跑在它前面，以清理坡道上混乱的运输工具。一旦他们通过了这个路段，这两个战士就重新登船，浮艇沿着林荫大道飞驰而去。

季风暴雨宛如雨帘倾盆而下。怪异的电光照亮了低沉险恶的天空，普里亚德在几分钟内看到至少五座城市塔楼被闪电击中。

路上满是骚乱留下的废弃物，倾覆的车辆在雨中被烧毁。幽暗的身影在阴影中闪过，沿着人行道和步道逃跑。在一个路口，九名法务部官员的尸体躺在马路上。普里亚德的传感器检测到来自邻近街道的零星枪声。

在一个五十米长的街区，一座塔楼临街的窗户显示的不是他们经过的倒影，而是张开嘴巴的吵闹鬼魂，它们从雨水冲刷着的玻璃中向他们尖叫。

“黄金王座啊！”安德罗马可喊道。“你看见了吗？”

“没看到。”普里亚德撒了谎。

浮艇向东冲去，沿着主要的城市高速公路向上并越过横跨一座国立公园的拱背桥。公园里的杜姆树着火了，但树叶没有燃烧。

“向东转。”马布斯发话了。“前往圣丘。”

品多控制浮艇有些吃力，他不太熟悉操控方式，而且他那双戴着手套的大手太大了，无法控制精致讲究的有节杠杆和油门。他试图把浮艇开上宽阔的大道，这条大道穿过市中心，朝着圣丘地区升起。他们在这条道路上擦到了一段防撞栏上。撞击火花四溅，在豪华浮艇的船体侧面留下一道丑陋的伤痕。

三道闪电接二连三狠狠地集中了附近的路面，一道在前方，另外两道在左侧。闪电在岩石混凝土上留下了冒烟的烧焦孔洞。这电磁脉冲让他们一时间目瞪口呆，金色的手指掉落到了甲板上，死气沉沉，一动不动。一秒钟后，它摇摇摆摆地升回空中，全息影像重新点亮。

“劳驾！”马布斯在通讯器里说。

“亲爱的神皇啊……”品多喃喃自语。

普里亚德向外张望。一具人体骨骼站在他们前面的道路上，骨头由抛光的乌木制就，眼窝闪着可怕的黄色光芒。它有四十米高。

达摩克利斯打开顶部的舱门，开始用爆弹枪向这个怪物开火，白色的弹道轨迹撕裂了潮湿的空气。安德罗马可用他的等离子枪朝它发射了一束炽热的蓝色轰击——但那骷髅玩意儿没受分毫损坏，毫不退缩，向前走了一步。“停止浪费弹药！”马布斯几乎要尖叫起来，他的声音细而尖锐。“直接穿过它！它只是一种巫术……一个幽灵！”

“冲过去！”普里亚德下令。

品多把油门杆拉到最大，驾驶浮艇冲向噩梦般的粗大黑色胫骨。他们都做好了应对撞击的准备。

没有撞击发生。他们毫发无损，继续沿着大道前行。巨大的虚影消失在风暴中。

圣丘很大，圣爱尔摩火在它的顶端噼啪作响。达摩克利斯在其底部外围处扔下了浮艇，在猛烈的雨中以双倍的速度前进到旧石堤上，这石堤跨过外围沟渠直抵正门。

马布斯正在宽阔大门的门楣下等着他们。他的那只真手里拿着一把激光手枪，周围的石板上躺着几具尸体的残骸，已被熔化得面目全非。

马布斯举起金色的手，打转的手指飞了起来，然后回归原位。

“来吧。”他说，转身进入圣丘。普里亚德看到他背着一个似乎很重的背包。

“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普里亚德问道。

“实在没有时间了。”马布斯干脆地回答。

“那些尸体……你杀了谁？”

“我是认真的，军士兄弟……实在没有时间了。”

仿佛是为了强调他的话，一阵自动机枪齐射从入口隧道内扫射而下，大口径子弹在石头地板和低矮的屋顶上弹开。几发子弹击中了内图斯的盔甲，他咒骂了一声。

普里亚德冲进了炮火之中，他的爆弹枪在他的拳头里颤抖。在他的面罩目镜上，弹药计数出现了。目标十字跳跃闪烁，在绿色的黑暗中寻找目标的躯干。

某处枪口射出一道闪光，在翡翠色背景的衬托下呈炽热的白色。

十字锁定了。

普里亚德开火了，一个人形从掩体被击飞出来，力道之大以至于它又被身后的墙弹了回来。

在他身边，喀戎和赞德又击倒了两名伏击者。

达摩克利斯无缝编队，席卷了这个内廷。内图斯和埃孔掩护着后方，赞德和希隆确保着前面的出口。品多和安德罗马可前进到大厅中央。

普里亚德跪下来检查其中一具尸体。

一个人类男性，一个当地人。除了三十秒前他曾勇敢或鲁莽地向一队星际战士开火之外，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普里亚德的爆弹枪几乎把他彻内彻外轰烂。

“是盗掠者？” 普里亚德问。

马布斯站在普里亚德的肩膀后，伸出金色的手。无名指投射出一道近一米长的细细灼热的熔化光束，将尸体的皮肉从他的额头上诡异地剥落开来。看到印在头骨前部的符文，普里亚德不禁打了个寒颤。

“邪教徒。”马布斯说着，关闭了熔化光束。“内在烙印，烙在骨头上。在我追捕这些恶魔的这些年里，我从未发现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天晓得他们是如何在不损伤皮肤的情况下将标记烙在骨头上。”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普里亚德承认。

“这是一个强大而古老的教派标志，”马布斯实事求是地说。“我已经制止了他们在另外三个世界的活动。我很沮丧地发现他们在这里活跃。”

“你是怎么发现的？”喀戎问道。

马布斯转向药剂师微笑。

“别告诉我……你实在没有时间说。”

“确实如此，”马布斯点点头。“除此之外，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为简单起见，一个臭名昭著且有雄厚支持的邪教在约尔古活跃。出于一个简单的原因，他们实施了对老女王的谋杀。他们想要进行加冕礼。”

“什么？”普里亚德厉声说道。“为什么？”

“因为只有在加冕典礼期间，圣丘的静滞锁才会被解除，约尔古的传家宝才会被移出以进行仪式。”

“他们想要得到这些宝物？”

“不。他们在追寻圣丘下的东西。被宝物所镇压的东西。”

普里亚德站起身来。“如果有什么能让我想砸碎一个人的脑袋，那就是谜语，马布斯。”

“约尔古的第一批定居者，第一代君主们，在这里打败了一些东西。他们第一次着陆时遇到的东西。它的真相在时间的面纱中消失了，只有通过这个世界的神话才向我们显现。这里有某种巨大的邪恶……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约尔古的先驱们征服了它，并在其上建造了这座圣丘。那些宝物是使其处于休眠状态的静滞系统的组成部分。

“它？”

马布斯耸耸肩。“军士兄弟，你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

普里亚德没有回答。

“它比那更糟。”马布斯说。“它被封锁起来，处于沉睡状态，因此每次加冕时都可以安全地取出宝物几天。但这次加冕仪式是被刻意造成的，在大主教们移走宝物的那一刻，邪教徒们就进入了不受保护的圣丘，以举行觉醒仪式。”

“我们应当做什么？”普里亚德问。

马布斯打开他的背包，这样普里亚德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权杖、宝珠以及所有其他珍贵的宝物都被塞在里面。

“在为时已晚之前，我们把遗物放回去，并重新启动静滞系统。”

七

圣丘的内部洞穴的地板、墙壁和屋顶被用石头覆盖。他们从中庭盘旋而下，进入山腹，此处由闪烁不定的灯簧和笼中的灯球照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从主干道上分岔的其他螺旋向下的隧道。马布斯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领着达摩克利斯向下走去，经常在交叉口处做出让军士兄弟觉得似乎违反逻辑的选择。

“相信我。”马布斯说。“圣丘的内部结构就像一个三重螺旋结构，到处都是死胡同和骗人的小路。”

“骗人的小路？”

“由圣丘建造者设计的巧妙视线转移方式。这些假隧道和拐弯抹角的手段旨在愚弄盗墓贼。”

它们愚弄了我，普里亚德想。

到了更深的地方，现实变得乱七八糟。一段缓缓倾斜的弯曲隧道中正在下雨，电闪雷鸣。在另一处，墙壁像波浪之墙一样隆起和摇摆。在第三处地方，每一块墙石都变成了一个喋喋不休的人类头骨。没有一个头骨有眼窝。骨头脑袋直接连接在磕碰不停的牙齿之上。

马布斯似乎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然而，在另一个大弯处，他犹豫了，停了下来。

“我犯了一个错误。”他告诉他们。“回去。我们应该左转。”

他们原路返回最后一个路口。

“不。”他突然又做了决定。“我是对的。它试图愚弄我。你想愚弄我，是吗？”他对着墙壁喊出最后一句话，墙壁泛起涟漪，渗出液体。

他们原路返回。小马大小的无肉鼠狗挡在他们面前，眼睛如同黄煤，裸露的肌肉和内脏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埃孔惊讶地叫了起来，用他的爆弹枪朝它开枪。

“是巫术！”马布斯说。“笔直穿过它们。”

在审判官的带领下，达摩克利斯穿过了这些半实体的野兽，感觉到它们在装甲腿上留下了粘稠的细胞外质痕迹。当他们接触到它们时，这些没有皮的东西化作蒸汽，消散了。

“它们只是幽灵。”马布斯向铁蛇们保证。“由沉睡者的精神分娩阵痛产生的幻影。所有这些，风暴、极光和圣爱尔摩火等现象都是如此。”

他们在下一个弯道遇到的东西一点也不像巫术。邪教徒从另一个螺旋的分岔路中朝着他们冲了过来，武器猛烈开火。喀戎和品多首当其冲承受了攻击，朝后退去。埃孔、迪奥涅斯和希隆用爆弹枪的枪林弹雨迎击了这次袭击，将鲜血和骨头碎片喷洒在隧道墙壁上。

更多的邪教徒从深处冲向他们。他们携带着激光武器和自动枪。其中一个还有火焰喷射器。

大火将普里亚德包裹起来，他的盔甲发出一连串危险的警报。普里亚德大步穿过火焰，用他的爆弹枪和他的闪电爪杀进人群。三个邪教徒倒在了喷吐火焰的爆弹枪下，另外两个倒在了古老的利爪下。

安德罗马可赶到普里亚德身边，用他的等离子枪消灭了另外三个邪教徒。

其他邪教徒开始后退，边走边开火，被普里亚德的惩罚性火力驱赶着。

“审判官倒下了！”喀戎在通讯中喊道。

普里亚德将安德罗马可和库勒斯派往前方，急忙回到喀戎和内图斯那儿，他们站在马布斯扭曲的身体旁。

他情况很糟。至少有三发自动子弹击中了他。当他把背包递给普里亚德时，他苍白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惨白。他说话时，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完成这件事，军士兄弟。”

“和他呆在一起。”普里亚德一边接过背包一边对喀戎说。“埃孔，赞德，你们也留下。剩下的人和我来。”

他们继续前进，无视向他们升起的巫术幻象，反击试图阻止他们的邪教徒。在三十五分钟内，他们沿着最后一段弯曲隧道奋战，进入了圣丘的中心密室。

普里亚德记不清他们杀死了多少邪教徒。隧道斜坡上满是鲜血。

他能听到一阵疯狂的滴答声，就像昆虫的叫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响亮。这听起来像是十亿只虫子在黑暗中拍打着它们的翅鞘。

中心密室是丘陵深处的一座小圣堂，又宽又高。他们从其左侧杀了进去，在噼啪燃烧的火焰中射杀了十几名教徒。这里有一个平台和一个油腻的粉红色石头祭坛。邪教徒们在祭坛上布置了最骇人听闻的祭品。

牺牲。那屠宰场面甚至可以让最强壮的胃翻转。

虫子持续不绝的鸣叫声越来越大。数以百万计的看不见的鞘翅互相摩擦。空气又浓又酸，阿斯塔特装甲中的环境维持装置开始举步维艰，更加拼命地运作。

山羊头骨的幻影在他们周围的空气中嘶嘶作响。库勒斯开枪击中了一名邪教徒，他们本认为这人已经死亡，但现在他正伸手去拿他的武器。

沉睡者就要醒来了。

一股有毒的烟雾，万古的恶臭，在祭坛周围弥漫开来。尽管有装甲的过滤器，普里亚德还是闻到了坟墓的霉味和数千年来与空气和光线隔绝的深深古冢腐烂的味道。即使是在密闭头盔中，他们也能感觉到令人作呕的气息。让人发麻的错位感。叫人恶心的色彩万花筒。

普里亚德知道他的鼻子和耳朵在流血。装甲的通风口颤动着，试图应对从他身上涌出的液体时。他看到库勒斯和安德罗马可跪倒在地。内图斯和希隆开始朝着阴影射击。迪奥涅斯和品多在困惑中踌躇不决。

虫子，发出嗡嗡声的虫子，在他们身上爬来爬去。普里亚德看到它们咔嗒作响的形体从他的目镜视野中掠过，触角挥动着。

他试图把它们拂开。他试图到达祭坛。

沉睡者开始在中心密室的空气中成型。它的形状是由旋转的昆虫组成的，慢慢地聚结成一个固体。

眼睛……巨大的复眼单眼……颧骨的白骨……缓缓摆动的手掌与人的身体一样长。黄色的光开始在可怕的复眼中点点亮起。

蜂拥而至的昆虫包裹着达摩克利斯的成员，迫使他们跪下。普里亚德看到虫群正在吞噬邪教徒的骨头。邪教徒无论生死都被蚕食了。

发光的黄色单眼变得更加真实，注视着普里亚德。巨大的触须口器伸向他。

普里亚德向沉睡者那粘兮兮的、垂涎三尺的嘴巴开了一枪，然后到达了祭坛。他不得不擦掉血迹和内脏，才能找到专为宝物设计的被岁月磨平的凹槽。

成群结队的食肉虫子压在他的四肢上，在他打开背包时，一大堆肥胖虫子蠕动着涌进了背包。他将约尔古的宝藏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然后把每件都放回原处。

当他拿到最后一个宝物权杖时，昆虫扭动的重量遮住了他的面罩，淹没了他的视线。他用手擦过面罩。

“再次睡去吧！”他透过扬声器格栅吼叫，格栅上塞满了昆虫的身体部位，还有还在蠕动、被切掉的腿。“永远沉睡吧！”

八

灾变过后，约尔古城浓烟滚滚，犹如被踢翻的篝火。暴风雨席卷北方，天空的所有颜色都被洗得褪色，只剩下大火造成的二氧化硫淡黄。

一种巨大的、受伤的愤怒停留在城市中。

“来自星界军元帅法恩西官邸的消息。”库勒斯说，将通讯信息流转移到普里亚德的数据板上。

普里亚德和其他人一起打开了数据。法恩西、皇家公主甚至国王候选人发出了15次正式的谴责公报。

“去他们的。”他说。达摩克利斯已经清洗并封印了圣丘，但还没有向任何人报告。如果约尔古人对几乎降临到他们身上的命运一无所知，也许会更好。

“他们将向卡里布迪斯发送申诉。”喀戎轻声说道。

“随他们去。”普里亚德说。他从腰包中取出金色的手指，并激活了它。一个小小的马布斯全息形象出现了。

“尊贵的塞伊顿战团长。”全息影像开始说话。“临死前，我要向你称赞达摩克利斯。毫无疑问，他们会因放弃对帝国贵族的照顾义务而受到非难和指责。然而，有些事实必须让你知道——”

普里亚德啪地关掉了全息影像。

“我认为我们问心无愧。”他说。

在下方很远的地方，他们登陆艇的闪光反射在约尔古的泥泞平原和短暂重现的海洋上。日光在帝国驳船的船脊上闪烁，它像一把锯齿刀一样明亮，在他们面前隐约可见，就像东方天空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第六篇 蓝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