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记忆中的除夕

林衍拎着行李在旧区下了车。

林衍抬头看了看同自己阔别了四年之久的故乡的天空。由于没有安装气温维稳器，除夕的旧区正在下雪。

这是个旧得不像话的小区，居住者大都是一些不怎么富裕的兽，大部分房屋的年龄都是林衍自己年龄的五倍以上。这一带的设施之所以还没有被政府全面翻新，完全是因为这里有好几所所谓的“名人故居”。在林衍的记忆中，每年都有一个神奇的夏令营到这一片搞一些活动，据说夏令营里那些年龄不一的幼兽都是些有钱人的孩子。林衍经常听见他们因为旧区不在网络链接区块内或者是没有自动贩卖机而大发雷霆。在林衍看来，没有这些东西兽照样能活下去。

门岗内空无一人。林衍记得自己小时候每天上学都能见到一个老爷爷穿着一套很皱很皱的旧军装在里面坐着。林衍的弟弟林郧经常忘记带小区门禁的通行卡，经常是这位老爷爷用自己的通行卡帮他开门。他非常喜欢孩子，到了周末，这个小区绝大部分的孩子都会聚集到门岗边，他们都是为了听老爷爷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而来，并且每个人还大概率能得到一些小零食。老爷爷没有尾巴，他告诉林衍他的尾巴是以前打仗的时候被弹片削断的。

门岗老爷爷在林衍离开旧区到EIK生物科技公司工作的前一年过世了。林衍在参加他的葬礼时惊奇地发现到场的大都是政府官员和一些军人打扮的兽，而老爷爷的遗体上盖着的，是一面代表联邦政府的旗帜。

像林衍一样，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并且在不同的城市中混出了自己的名堂。现在除了林衍一家人以外，这个小区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经被子女接到城里面去了，只有林衍的父母坚决要留在旧区里。

远处的一间旧式住宅正亮着灯，林衍一眼就看出了这就是那间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的老屋。

昨天林衍已经在电话里面通知了父母她今天会回家的消息。她和他们还没聊几句，电话另一头就换成了林郧的声音。林郧大学刚刚毕业，比林衍提前一周就已经回了家。林衍自然很高兴，她和林郧姐弟二人小时候虽然常常有摩擦但基本都无关痛痒，同时林衍现在确实也很想见见林郧。

不远处，林衍家的大门虚掩着。小时候当有客人要来家里时，母亲也习惯这么掩着门。

林衍推开了门，却愣在了原地。

玄关的尽头，一个身穿长袍的兽拎着手斧凝视着林衍，另一只手上则提着林郧的头。林衍的父母倒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父亲的手里仍然拿着一张还未贴上窗户的窗花，母亲穿着的衣服是林衍两个月前寄回家的衣服，衣服原本的色泽已经被浸染成了血红色。林郧的学士学位证被丢在了地上，它的主人已经尸首分离。

桌子上摆满了林衍和林郧最爱吃的食物，并且沾满了林衍至亲的鲜血。那只兽拎着林郧的头走到了林衍身边，他说话的声音带着笑意。

“除夕快乐。”

客厅的电视仍然还在播放着节目，节目主持人和现场观众正在为新年的到来而欢呼。

在那令人眩晕的欢呼声中，林衍看着自己至亲的尸体，两眼发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衍醒了过来。凶手已经不见踪影，并没有杀死她。林衍最终没能成功站起来，因为林郧的头颅就被扔在她的身边。

干呕过后，她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电视机仍然开着，轻快的音乐和欢乐的歌声从中传出，地上尸体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林衍的父母最终没能被救活，他们的大脑已经完全因缺氧而死亡。林郧被勉强救活，他的大脑将会被移植到一具新的躯体上。在多次阻止林郧自杀后，林衍最终同意了医生的建议，对林郧的记忆进行篡改。但手术后的林郧不会再记得有关林衍以及父母的一切，一个虚假的记忆模板会将它们取而代之。

除夕夜，林衍在这美好的夜晚里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本应该是最开心的一夜，反而成为了最痛苦的一夜。

“你怎么评价这件事?各项测试中就她和1号的数据最好，结果在记忆评估中又出了这事。”

“那还能怎么办？做记忆篡改手术可能会把她变成一个普通兽。依我看，她的这些经历实际上是对我们有利的。”

“什么?”

“那个穿长袍的，你也看到了吧。他是教会的人。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所以你就要…”

“没什么。我们实际上只需要告诉她真相，她的痛苦和仇恨就会成为我们最好的武器。教会的人要有苦头吃了。”

“[脏话]，你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别这样想啊，这么做我们能或许还能加薪。行了就这么定了。我们去揭开她的伤疤不论是对公司还是对我们都有好处。行了我去交提案了，你也别在这对着屏幕杵着了，下午我们还得再去给1号做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