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兆之光【第二十二章 插曲——圆桌之席（1）】
色彩鲜艳的巨型异国植物的果肉在会议室的背景下跳动，氛围笼罩着他们所有人，比妓院更令人陶醉，更浓稠，散发着病态的芳香。塞薇卡认为这没有任何好处，她的下巴靠在人类手的指节上，而她的机械手指正切洗着一副牌。
然而在这香气四溢的环境中享受片刻清净是不可能的。瓦朗特.特雷兹克和文彻.斯宾德劳在桌子上来回地发出刺耳的叽叽喳喳声，就像两条被栅栏隔开的拾荒狗。
“——那只小老鼠洗劫了一空！”特雷兹克用四个机械拳头中的两个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那批货花了我好几个月的谈判！我要取回这些货物或报销开支，我们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你和你的情妇可以留着你的外国小饰品，”斯宾德劳在破胡子下冷笑道，“被涂抹在地板上的是我的手下。我要用她漂亮的辫子做皮带，用她的头做皮带扣。如果你妨碍了我，特雷兹克，我会在旁边也加上你的...”
塞薇卡默默地打量着围坐在桌旁的其他男爵的兴趣：佩特罗克和斋藤对整个事件毫不关心；维尔薇汀摆弄着她的滤嘴香烟，被这情形微微逗乐了；克罗斯的皮革鬼脸难以辨认表情，但毫无疑问，他的耳朵在胡言乱语中寻找任何有用的消息；玛格特和沃斯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准备抛硬币决定是否自杀一样；斯梅奇至少假装睡着了。
其余的都是与他们情绪相同的变体，对塞薇卡没有任何用处，暂时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念她过去的视角，在他们背后徘徊，双臂交叉。他们一边刺探秘密，一边横加指责。有一刻，她真希望是希尔科坐在椅子上，目光投向长桌，柔和而又如剃刀般的声音划破了他们的屁话。
按照他们聚会地点的传统，这些巨大的花朵和辛辣的香水盖过了灰雾的气味，塞薇卡的鼻孔却更加灼烧。她的手指颤抖着摸向雪茄盒，但出于自制力，她没有点燃雪茄。
时机还不太合适。
当然，他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打过交道。大多数初代的男爵都在动乱期间切割产业并逃跑了，或者腐烂在地坑深处。内战的伤亡，他们自己的野心——或者说是周围的这群社会爬虫的——似乎每周都会有另一个自称男爵的人。
‘也许太多了’，她沉思着，‘也许是时候让牛群瘦下来了’。
桌子上的座位太多，她不喜欢，但有两个座位明显空着。
“嘿，”塞薇卡用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争吵，“所以让我把这件事说清楚。”
她放下手中的卡牌，向特雷兹克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你丢失了一整批来自诺克萨斯的稀有材料，而且毫无找回的线索，”她转过身来，抹去了斯宾德劳胡子脸上的笑容，“而你在一次小交火中失去了——怎么，十二三个帮派成员？”
“十六个，”他喃喃说。
塞薇卡喷鼻息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还没有准备好迎接金克丝。”
“我们没准备好？”斯宾德劳咬了咬牙，“那我猜你能处理好，是吗？还是你仍旧这么多愁善感，舍不得送希尔科的小母狗下地狱？”
塞薇卡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把头歪向一边。
“你敢再说一遍吗，文彻？我保证第二次听起来不会这么舒服。”
他皱巴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但就在他紧张地准备报复的时候，桌上响起了类似的咔嚓声和呼呼声。一个安静的提醒，这里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体武器。
塞薇卡笑了。“记住你在谁的桌子上。坐下来。”
她听到了他在呼吸中喃喃低语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周围的一排炼金男爵。
然而特雷兹克哼了一声，从须肢上喷出化学蒸汽，“但这不是你的桌子，不是吗？”
两只蜘蛛臂轻轻地在他的背上摆动，指向空座位。
“...我们亲切的东道主在哪里？那两个人以为他们可以用迟到来杀杀我们的威——”
“我很抱歉，”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喊道。手臂上的玫瑰色光芒穿过花香瘴气，直到那女人的脚步声在他们耳边回响，“但我觉得不真诚是在浪费空气。”
烈娜塔.戈拉斯克像一条水银溪流一样，穿过其他炼金男爵们背后的黑暗，随意挂在椅背上的银白色外套不沾一丝斑点。
“生意就是谋杀，一分一秒也不能有闪失。”
她审视着他们严峻的面孔，呼吸器后面的某处微笑着。
“别告诉我我错过了重要的事情。”
桌子的正对面，塞薇卡冷冷地笑了笑，把目光从戈拉斯克移到她身边的最后一张空椅子上。
“‘C’终于要露脸了吗？”她用拇指拨开卡牌问道，“我想她可能想加入讨论，毕竟这是关于她的货。”
烈娜塔耸耸肩，“你在问我？她提供场地，我们提供节目。她是否出现是她的特权。”
“这不会发生的，”克罗斯摇摆着长长的手指，“你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对吧，烈娜塔？”
她转过身去看那位试图窥探秘密的炼金男爵，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即使我有，亲爱的，我也不会告诉你。这可不是免费的。”烈娜塔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擅长玩这种游戏的。”
“够了，”特雷兹克咆哮道，“我们都在那批货物中有利害关系。如果我们让它从我们的手指间溜走，那么那个疯小子就把我们甩了一道还逍遥法外，每个人都会看到这一点。必须对金克丝采取一些措施。”
烈娜塔轻笑道，“哦？那么我想，你应该准备主导做这件事了。”
“总比塞薇卡强，”文彻怒视着她，“她可什么也不想做。”
烈娜塔在桌子对面碰到了塞薇卡的目光。
塞薇卡没有看他一眼，她将希尔科的一支雪茄从锡罐中滑出，夹住，点燃。
用芬恩的打火机。
烈娜塔粉红色的眼睛在不露神色的微笑中燃烧。
“让我猜猜，”烈娜塔又一次提到文彻.斯宾德劳，“你想追逐她的枪火盛宴？她不是刚杀了，怎么，十二个——？”
“十六个，”塞薇卡纠正道。
烈娜塔这次真的笑了出来。“金克丝会把你活活吃掉的。”
特雷兹克转身面对烈娜塔。
“这是威胁吗？”
“这是观察，”她懒洋洋地说。
“什么？”
她耸耸肩，“从一长串傻瓜的尸体名单得出的结论。他们惹毛了那个孩子，还以为他们能完好无损地离开。”
此时烈娜塔将一个细长的化学管夹在呼吸装置上，吸入淡粉色的霓虹气体，就像在皮尔特沃夫的晚会上啜饮香槟一样。
“那么就把十六个变成六十个，”文彻将他强化的利爪互相摩擦，“我们会让她无处可逃。”
“六十个，六百个，都没区别，”塞薇卡摇着头说，“她比老鼠更了解祖安的每一个爬行空间，而且她知道如何利用优势。这个小家伙两耳之间的东西比你团队中所有人的脑细胞加起来还要多。”
特雷兹克哼了一声，“别侮辱我们，她只是一条疯狗，没人有勇气跟她拼命罢了。”
“哦？”烈娜塔说，“帮我提醒一下这里的每个人，我的记忆有点模糊，是你用偷来的实验室笔记和一堆废件把海克斯科技武器化了吗？”
桌子静了下来。
“虽然他的观点未必正确，”维尔薇汀吹着一股薄薄的烟说道，“但这个话题确实值得好好讨论。”
“金克丝只会惹麻烦，”佩特罗克终于从观察中转过身来说道。
克罗斯在紧握的双手上点了点头，“塞薇卡，希尔科掌权时你一直保持沉默，但我们都知道你在想这件事。”
“她是皮尔特沃夫最可怕的噩梦，”维尔薇汀说，“如果他们认为我们会把她武器化对付他们，他们很容易就会决定发动另一场战争。一旦塔利斯不再阻止，菲罗斯家族就会——”
只有塞薇卡看到了烈娜塔.戈拉斯克平静的粉色凝视背后危险的闪烁。
“——或者说她是一笔资产，”斋藤说，“只要他们不知道金克丝在哪里，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次袭击，我们就能利用他们对她的恐惧作为筹码...”
“锁链下的金克丝，”沃斯说，“才是更好的筹码。”
“没错，”维尔薇汀罕见地表示，“想想我们可以用那个发射火箭的女人换取什么东西。”
“呸，”特雷兹克说，“这只会让你和戈拉斯克这样的皮城马屁精受益。那我们其他人呢？”
“你注意点，”被攻击的女人说，“别插嘴，特雷兹克。”
“把金克丝卖给上城人似乎会牺牲我们的优势，而只是为了安抚他们的氏族，”斋藤说着，从呼吸管中排出蒸汽，“而且只会让你受益。”
“不错的评估，”烈娜塔说，“尽管你错过了一个因素。”
“哦，你在皮尔特沃夫做的那些生意给了你一些特别的见解吗？请不吝启发我们。”
烈娜塔用眼睛冷冷地笑了。
她用瓷手指轻敲桌子，刮去桌面上的灰尘，喷出一声小小的鼻息。
“我们下面的人都喜欢说这句话，不是吗？‘你得让他们觉得，你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烈娜塔笑着说，“让我为你升级一下：你得使他们需求你所拥有的东西。”
塞薇卡喷出了一股雪茄烟，男爵们又开始了一场漫长的争吵。她坐在那里，沉浸在烟雾中，直到雪茄燃烧殆尽，目光落在桌子对面的对家身上。
一个是她肮脏的机械化假肢，身上累积的战斗伤疤是她存活下来的最好的勋章；另一个是她崭新的炼金科技肢体、服装和香水，代表着专利权力的形象。黑暗和光明，黑巷的阴影和长廊的尖顶，祖安的过去和未来的化身。
或者仅仅是两只年迈的老虎在和幼崽争吵，假装这个桌子真的能容得下她们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