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嫣.献世】

云深处.05
北堂弈去过武仙国数回,遇到洛菲菲前,常去散心,那时年纪小,贪玩些自是有的,也还好是年纪小,有了许多空闲时候去行山走水。
就是在某次出游时,偶遇了国公府小世子,那时他还不知道,世子府有两位世子:季殊和,季殊宁。
季殊宁同北堂弈年纪相仿,二人算不上说的上话,即是遇见,心照不宣隐瞒了彼此身份,那自然说是有缘。
北堂弈最是尊贵,武仙国的餐食,总的还是不习惯,上吐下泻,这季殊宁看他狼狈,摇摇头,从衣里掏了一瓷瓶,倒了颗香丸让他服下。
北堂弈多疑的很,季殊宁灿然一笑,说的隐晦,大概家中是行医世家,自己也在嘴里喂了颗香丸,朝着北堂弈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不会害人。
服下那香丸,北堂弈周身舒适了许多,相遇又有施救之恩,随即扯了腰间一香囊给他,告知于他,若有何求,黄道国京城,红鸾院寻他就是。
一面之缘,不知姓名,北堂弈唤他小宁。
可能北堂弈也未料到,殿上的季殊和,武仙国国公府的季世子,竟和偶遇的那施药小宁七分相似,小宁的样子同季殊和的身形重叠在一块,不由得让北堂奕细想了几分。
“陛下知晓黄道国如今现状,有心联姻,凑桩佳缘。”季殊和抱拳行礼说话,也不看北堂弈,话中志在必得,北堂墨染听得出来几分。
这志在必得,惹的宸王讨厌。
武仙国陛下贪心的很,拥有美人无数,若是黄道国中没有适龄女子,大可从红鸾院挑些合适的女子,封了公主郡主,一世荣华,好生养着也是不错的。
北堂弈盘算之际,季殊和在开口:“陛下身边佳人众多,既是联姻,自然不愿亏待了贵国的公主,索性派我来了,恰好,我也到了婚龄,如今我人就在这里,想来彼此心中有数,表了我武仙国诚意。”
这桩婚事难就难在,黄道国中,根本没有适龄的公主,北堂弈瞧着胸有成竹的季殊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若在想用红鸾院的女子打发,一眼不就被这季世子瞧出破绽了吗。
况且武仙国如此做,也算给足了黄道国面子,知晓彼此势均力敌相互扶持,若是黄道国贵女,自然不能亏待。
宸王一直不发一语,殿上安静的很,打破沉默的还是季殊和:“舟车劳顿,很是疲惫了,不知可否歇下?”
季世子一直这般谦和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下了朝也带着仆从回了驿馆,没在多加生事。
那时武仙国国公府之势与谢丞相家相较,恐还是更胜几分,这国公府的世子,瞧着倒是谦和亦不跋扈,亲自求娶,也不骄矜,性子想来是个好的。
至于这季世子是如何遇见谢嫣然,又如何让谢嫣然应了亲事,除了当事人,应该无人知晓,那年谢家贵女出嫁,惹的京城贵女好不羡慕,以为是得了桩好亲事,最后得这惨淡结局,不知该怨谁,只能怨命运安排。
思绪断在洛菲菲敬给北堂弈的茶盏中,小皇后巴巴的坐在他的身边,抽走了他手中早年的奏疏。
“皇叔同嫣然吵了一架,还不让她出门。”洛菲菲叹了口气。
北堂弈知道的,他这皇叔是个多疑敏感的性子,这些年又怕谢嫣然遭什么变故,对谢嫣然身体之事又有所隐瞒,周忆君这般闯入王府,若是给谢嫣然说了些什么,自然对她是不好的,或是对他们不好的。
“皇叔命人在查长倾苑。”北堂弈也头疼的很,只要关于谢嫣然,皇叔紧张的很,这些年遍访了名医想治谢嫣然之疾,总没有个结果。
“那周大夫的药,嫣然用了不是好了许多吗?为何不继续用下去。”洛菲菲有些不解,那日北堂墨染将人轰了出去,不准在入王府。
“我总觉得那周大夫,很像一个人,但……”但我也只见过那人一面罢了,北堂奕不愿在深想下去,对他来说,那时的噩梦,实在不堪又残忍。
北堂弈没有告诉洛菲菲,谢嫣然身上的不是病,是弑**,北堂叔侄二人是知道的,至于这蛊如何种下,更是冤孽。
洛菲菲似是看出北堂弈脸上难过又无奈,垂了头窝乖乖在他怀里,闷闷的数着他的心跳:“总有一天,王爷会告诉嫣然的,就算王爷不说,总有一天,嫣然会知道的。”
如果要说,又该如何解释那夜的残忍火光,又该如何解释武仙国国公府无一人幸免。
又该如何解释,季府世子妃谢嫣然为何安然无恙的回到黄道国,大家某种程度的隐瞒,都是为了让现下的生活,过的安稳些,但是有些事情,逃避根本就是没有用的。
总会,总会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呈现在众人面前。
休沐日,北堂墨染难得留在府中,未层出府奔波,入宫点卯,谢嫣然却想回谢府安养几日,北堂墨染知道的,是因为周忆君的事,是因为他们争吵的事。
这不,正当她想收拾东西叫上小荷一起归府时,北堂墨染踏进了她的房中。
“随我去上桃花坞住上几日吧。”他撩了袍子坐了下来,口气软和了很多。
现下正是荷花开的好的日子,去什么桃花坞?不是觉着我身子不好吗,周车劳顿又不心疼了?谢嫣然不看他,心里闷闷的想着。
“那是我母亲的小筑,随我去,可好。”见她不答话,北堂墨染又追了一句。
他的眼中,满是低落,又有些期待,差点,差点就有谢嫣然似曾相识的一种感觉,温热的,闪耀的光,似能将人冰冷的心融化。
谢嫣然差点要被那眼神所蛊惑,回过神,有些不明神色的看着他,好像这些年,她从来都不懂他,除了一厢情愿的喜欢他,对他到底有几分了解,她自己也没有底。
她自己也不清楚,空白的那些时光,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这是在求和吗?”她撅了嘴,瞪着眼睛问。
不待北堂墨染答她,沉默也没有很久,好像瞧见他那张好看的脸,他自然是什么都不必说。
“好!”她还是那般急急低低的应了他的约,就像小时候,她约他看花灯,还没等他答话,她就定下了时间地点。
这一生,或许只要是他想要的,谢嫣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路途不算太远,那小筑虽名唤桃花坞,院子里却没有桃花,孤零零的种了颗梨树,后院同御湖一样,种了一池子荷花,夏日里着了专人照看,绿绿的开的倒好。
小筑里只有一间主卧,布置的清丽素净,不似王府,多少按着规矩布置。
他们也没带什么丫头仆从,小筑只有专人定时打扫,这时小筑是无人的,到了小筑,已是午后,夏日有些热,北堂墨染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谢嫣然额角的汗:“去梨树下乘凉吧,本王去收拾屋子。”
谢嫣然正想驳了他的话,北堂墨染已经牵着她有些润的手,将她引到梨树下,树下有把凉椅,刚好乘凉,可惜梨花已不是这时节开放,总有一树枝蔓,挡了夏日炎热。
堂堂宸王未成亲之前这些小事定是有人打理,做这种琐事倒是第一回,他旋身进了屋子,而她在树下承凉。
谢嫣然伸手想抓一束光,伸手抓住淡淡梨香,歪头一看,篱笆篮子里,还种了好些绣球,朵朵开的热闹,下了凉椅,挑了些好颜色,想看看自家夫君布置的如何。
北堂墨染从未做过这些生活琐事,谢嫣然进屋时,脚步轻,没发觉人已经进了屋子,人垫着脚靠在他肩上时,宸王殿都还在同那被角做斗争。
谢嫣然忍着不笑,将那绣球养在瓶中,自然接过他手中的被子,柔柔一声:“我来吧。”
“上回你说想要游湖,本王事忙,没能陪你,这次,补给你。”一句话说的理不直,气不壮。
他依旧没有把手里的被子给身畔的妻子,而是换了个身,继续和那锦被较劲。
“总是想陪你的,可……”他又接一句,可那锦被总不放过他,或许不放过他的,是那夜谢嫣然温柔的来到他身边,替他叠好床榻,又将他的琐事事无巨细的打理好。
不放过他的,是男人的嫉妒与猜忌,嫉妒从前的谢嫣然,会否也是如此柔顺,柔顺的替那人打理衣装,柔顺的替那人温茶,柔顺的…柔顺的...
屋子里气氛突然暧昧了很多,住一间屋子,盖同一床锦被,乘同一艘床,在有同一个梦,真是在美好不过,除开那些北堂墨染不能言明的嫉妒。
可北堂墨染终究不是谢嫣然的美梦,若是梦,也是个遗憾的梦,世上可有人,能将遗憾补好。
金贵王爷终于笨手笨脚将那些东西铺好,弄好,收拾好,已是傍晚,谢嫣然一直在旁安静的没有多话,只好好看着北堂墨染,等着他下一步动作,她的心底竟然升起一丝丝满足,或许这样的相处,已是最好。
晚膳用的很简单,王府带了个厨子,烧了些小菜,温了壶梨花醉,难得北堂墨染允她喝几杯。
借着一池荷花和晚风,还有谢嫣然的一丝丝醉意,她诺诺的开了口:“王爷能告诉我,我到底为何?”
北堂墨染有些后悔让她饮酒,可又想到苏寻仙的坦诚,坦诚又该如何做。
这句不具体的为何,包含太多疑问,包含太多隐藏的时光和秘密,谢嫣然又倒了杯酒,小脸红红的,嘿嘿一笑:“王爷可知道,嫁给你,一直是我的愿望。”
可愿望实现,又不像心中美好。
继而她指了指心口,有些温吞的说:“我这里有时又空又痛,不是身上的痛,是心里痛的很,我不知道啊,不知道。”
小案的菜快要被风吹凉时,月亮出来了,北堂墨染行至谢嫣然的身畔,将人揽到了怀里,叹了口气,探了她的额,又瞧见她红扑扑的脸,梨花醉,醉梨花,现在怀中的人,双眼迷蒙的看着他,好像在等个回答。
“小眠一会吧,醒了本王就告诉你可好。”他温声哄着,将她抱的更紧。
谢嫣然乖乖靠在她怀里,听着他的心跳,闭着眼迷迷糊糊还是觉得幸福,觉得幸福时,心总是痛的。
她悄悄隐去那痛觉,将手攥紧,撑了身子,趴在他的身上,瞧着他,好像心口更痛了些:“我喜欢你的,你呢。”
等待回答的瞬间,心口像要被撕裂一般骤然发难,谢嫣然的脸色蓦然发白,额头冷汗微微覆了一层。
若是被判一生无法拥有幸福,无法拥有爱的权利,北堂墨染希望被判死刑的人,是自己。
月亮隐至云最深处,这夜谁人都不知晓,北堂墨染抱着怀中已经昏厥的妻子,破了长倾苑的苑门。
长倾苑好似知晓今夜会来客,主厅灯火闪烁,周忆君闲适的在厅中写着药方,折玉将人引了进来恭谨道:“家主贵客到。”
北堂墨染脸上未有惊慌之色,将怀中的妻子拥的更紧,周身气度好似要压这忆君家主一头,单刀直入说道:“弑**如何解?”
周忆君并未抬头,还在不急不缓的写着药方,对嘛,这样才是宸王殿下,不似北堂弈,那日来了医馆弯弯绕绕的问了许多,又说不出个重点。
弑**不是什么毒蛊,不过中蛊之人不能动心罢了,若是心动,蛊毒发作,蛊虫潜入四经八脉,如千虫万蚁啃噬,心如刀绞般疼痛,至止心动之念停止。
见周忆君不答话,怀中的人又瑟缩了几分,北堂墨染眉眼染了层霜微微有些急威胁恐吓道:“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周忆君手中的笔聚成了墨,重重的滴在了宣纸上,不怒反笑:“宸王殿下忘了王妃为何会中蛊?”
周忆君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有些颤抖:“宸王殿下的耐心,可曾给过忆君半分呢?”
“宸王殿下的耐心,可又……”周忆君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垂了头整理了情绪,轻哼一声:“救她可以,宸王妃留在长倾苑一月。”
“放肆。”宸王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一声厉喝,他还是站在哪里,闭了闭眼说道:“不要得寸进尺。”
周忆君拂了拂新制的袍子,走上前去,歪头瞧了瞧北堂墨染怀中的谢嫣然,口气中竟是嘲讽:“看来殿下待王妃真的很好,不然王妃又怎会心动蛊发呢?”
忆君言语中竟是轻佻不屑,若是宸王待谢嫣然无情,落湖之症,也不至高热难退,总是动了心念,而今,更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谢嫣然如今模样,定是心动至深,谢嫣然,你果然还是将哥哥忘的一干二净。
不过,这弑**,世间只有长倾苑可解,北堂墨染是知道的。
“家主最好,好好的将周姓揣好,不要丢了,若有一日换了姓氏,本王定不手软。”北堂墨染一字一顿说了这句警告,继而又道:“王妃北堂谢氏入你长倾苑诊病,若出了半分差池,本王定缴了你长倾苑。”
二人目光之间已是电光火石,周忆君挑挑眉道:“殿下怕出什么差池,心中,自然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