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嫣.献世】

【了无痕】04
不周山送来了书信,是周忆君师尊所书,信上寥寥数语,不过问他何时归山,可有认真替人看诊,可有回家,回家祭奠。
周忆君只将那书信燃于红烛,吩咐了折玉回信,讲说一切安好,不日便归,师尊或是知道,怕自己走错了路,特写了书信询问。
那口气堵在胸口,瞧在今天宸王府送来的一碟点心上。
谢嫣然高热平稳退下后,虽是孱弱,人却出奇的精神了很多,当日周忆君留下话只讲来长倾苑回话就是。
北堂墨染也只吩咐了位小厮去回了话,那小厮带来张方子,只说照着方子吃药便可。
北堂墨染多疑的很,拿着方子问了在问,询了在询,确认无虞后,才让人去煮了给谢嫣然服下,又遣人去了不周山查了这忆君家主的身份,才稍显放心。
王妃的身子渐渐好起来,宸王府上下才松了口气,总不用提着命当差,只入了秋日,天气渐冷,多加注意府上衣物饮食,许可过个平稳寒冬。
这日洛菲菲来瞧谢嫣然,怕扰了谢嫣然,将自家儿子扔在宫中,也想许久没和她在一块亲热说话。
是夜,洛菲菲轻车熟路的翻进谢嫣然的卧房。
“对不起啦,游湖害你病一场。”洛菲菲大大咧咧一把抱住谢嫣然。
此时北堂弈应同宸王有约,与武仙国镇南王围场狩猎,大概是要去个三五天的。
“没事,身体在差,我觉着也差不到哪里去了,现在不是好了吗。”两个姑娘一双眼睛闪闪亮亮,窝在被窝里,脸红扑扑的,忽而就在被窝里笑了开来。
说着说着话,洛菲菲离不得北堂弈,不过一天,就念的不行,随口一问:“你可有想王爷啊。”
这话也只有洛菲菲明目张胆的说出口了,谁家姑娘会如此张扬将思念挂在口中,谢嫣然捏了下她的鼻子:“还好。”
洛菲菲一个翻身将她拉了起来,眨巴眨巴眼睛,一瞬像想到什么,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说:“那**落了水,王爷浑身都在发抖,你病的这些日子……”
那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嫣然打断了,只觉听了烦闷的很,推了推洛菲菲的手:“他对我和阿奕对你,是不一样的,他当时娶我,和阿奕那时想要娶我,实在没什么区别的。”
谢嫣然同北堂墨染成婚那年,记忆中,她的身体就是那时不好的,谢丞相一时紧张得很。
北堂弈新政,自需谢家扶持,当时宁国公家世子上门提亲,显然是不想让北堂弈掌控朝政,谢丞相年迈,自家女儿,也是希望有个好去处。
宁谢联姻,对北堂兄弟来说,是没什么好处的,谢嫣然喜欢宸王,整个黄道国都知道。
当然,这只是谢嫣然所知道的情况,他们的婚事办的仓促却隆重,好似大病初愈,谢嫣然就嫁到了宸王府。
她不会忘记新婚那晚,北堂墨染掀了她的盖头,松了口气,垂了头拥了她:“我会护你安好。”
也不过是相护之情而已,那些喜欢都不必在提。
在想下去,只觉心头紧的很,可若要和离,北堂家和谢家早已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不知道洛菲菲是怎么睡过去的,谢嫣然稳了稳心口的气息,只觉得心间缺了一块,空空落落。
北堂墨染回来的时,谢嫣然正在房中铺了新换的床榻。
入了秋,凉榻是要换成丝绵的了,北堂墨染畏冷,被子也撤了换了秋日里缠了绒的,刚狩猎回来,浑身许是酸乏的很,铺厚些,他应也能好睡些,谢嫣然想。
这些事情,谢嫣然做起来很是熟悉,不像是第一次做,好像不像是第一次当一位妻子。
她还在铺那床榻,北堂墨染进屋,她也没发现,他就这样看着她,心间不知起了什么情绪,唤了声:“谢嫣然。”
谢嫣然回身,瞧是他来了,迎了上去,笑了笑:“累了啊,沐浴的东西都替你备下啦,是你喜欢的雪松香。”
他目光沉了沉,没接她的话,就站在哪里,没有离开,也没有往前,谢嫣然却上前拥了他,身子软软的靠在他身上抬头看他,心想是憔悴了些:“替你更衣,沐浴后就安寝罢,肯定乏力的很。”
手上的动作已经按在了他的腰封上。
嘴里还说了些新换了床褥,软软和和的,定能好眠。
这些动作不禁让北堂墨染更加烦闷,闭了闭眼,有些欲言又止低低问她:“从前…”
从前你可也为他做过这些,这句话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忍在了嘴边,手上松了些力气,轻轻将她推开:“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早些休息。”
或许谢嫣然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她笑了笑,退了些距离:“好。”
不等他离了卧房,倒是谢嫣然落荒而逃,心里轻嘲,又有什么用。
洛菲菲来的那几天,古灵精怪的说些什么,谢嫣然你就是太规矩,主动些呀,嘿嘿。
这应是最主动了吧,她想。
宸王府来了位不速之客,周忆君。
周忆君着了身新绿长袍,背了药箱,带着折玉,规规矩矩的朝谢嫣然行了一礼:“见过王妃,今日特来复诊。”
谢嫣然正在廊下用着同小荷做的雪花酥,有些疑惑的瞧着他:“周?忆君?”
这人她应该是不认识的。
又看向小荷,小荷附在耳边讲:“苏大人请的游医,可王爷并未命他前来啊。”
小荷的话,都落在周忆君耳中。
见谢嫣然很是犹豫,周忆君笑了笑,提了药箱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说:“怎么这般害怕你那冷面的夫君?是怕罚你?还是怕我将你吃了?”
折玉会意,上前搭了白绢,周忆君的手已经搭在谢嫣然的脉上,他也不说话,谢嫣然也乖乖不言,只是心头疑惑,这人为何觉得熟悉的很。
看谢嫣然的脉象,这些时日按时服了药,身上寒凉之气退了不少,忆君挑了挑眉撤了手:“王妃寒症好了许多,身上其他……”
身上其他,果然谢嫣然听到这话,她是聪明的,一句其他,一点就透,几分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身上其他病痛?是何症?”
这些年,北堂墨染一直没有明说,她身上到底哪里不适,只一碗碗温补的药用着。
不待周忆君开口,北堂墨染已踏入了院子,怒了张脸呵道:“你倒是放肆,王妃之症,可由得你胡乱编排。”
周忆君是不怕他的,只觉那雪花酥甜腻香气很是好闻,在行一礼:“王妃可做些雪花酥送来长倾苑?”
不过是些寻常雪花酥罢了,谢嫣然刚要吩咐小荷去将那些雪花酥包起来,北堂墨染很是不悦,下了逐客令:“本王的王妃不便亲自下厨做什么雪花酥,更不会去你长倾苑。”
药箱已收拾好,折玉跟在忆君身后,瞧着那生了气发了火的宸王,等着主子回话,忆君微微一笑:“王爷是在怕什么呢?怕王妃不能大好,还是?”
手里的拳捏的很紧,这周忆君绝不简单,绝不是瞧病这么简单,可拿不住他的把柄,也无话堵他,只忿忿将人赶了出去。
宸王难得发了大怒,罚了下人跪了一院子,说的谁在敢放外人进府,定不轻饶,随着也禁了谢嫣然的足,二人头一回大吵了一架。
话里都是凭什么,为什么,你可对我有什么隐瞒,一声声一句句,二人长居的屋子,茶盏书画摔了好些。
“我是为了你好,这些日子,就不必出府了。”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任由谢嫣然喊他,怨他,哪怕是摔了身上带的玉佩,他都没有在回头,或许如死水一般的日子,谢嫣然总算是过够了。
“你没有资格为我好,你以为你是谁。”谢嫣然没有哭,只瞧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说了这话,足够伤人。
没有资格,好一句没有资格,如果他都没有资格,世上也无人会有资格了,北堂墨染冷哼一声,冷冰冰讲:“本王是你的丈夫,谢嫣然你以为我是谁?”
桌上的雪花酥冷的彻底,北堂墨染一双眼睛幽幽暗暗不知情绪,原来过去的你,竟也会做如此精致的点心,可当这点心摆在面前时,他却一口都咽不下去,只觉甜的发慌,心里却苦的要命。
最后新做的雪花酥就着一轮冷月,安置在一无名冢外,周忆君撑了把伞,挡在那冢上,折玉又添了盏新茶,奉在冢边。
“哥哥,那女人还记着雪花酥,你最爱吃了,今天我给你带来了,是她新做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平平静静的说完这样一句话,泪就含在眼眶里,随着风融在甜腻的空气里,纸伞护着无名冢,又像护着那甜腻点心,又像护着周忆君。
“哥哥……”
四下无人,他的哭声同周遭的安静格格不入,白衣被污泥染了好些,双膝开始跪的笔直,后算是瘫坐在那无名冢前,像是自言自语:“那女人没有资格过的这般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