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终焉·井底蛙之死
有个故事是这样说的。
从前有只青蛙,它住在一口废井里。
青蛙的生活悠哉悠哉自得其乐,因为没有人类来驱赶它们。如果觉得高兴了就在井口边的栅栏旁蹦跳,要是想喝口水就跳回水井里游泳。
周围没有任何天敌,唯独有些小虾蝌蚪也会被它吓跑。这只青蛙觉得自己天地独尊,再没有什么比这里更加宽阔的地方了。
有天它遇到了一只来自东海的海龟。为了尽地主之谊,便邀请这只海龟前水井中一同游玩。谁知道海龟才刚刚把脚伸进水中便差点被卡在井中,只好收了脚对青蛙说道。
“你有见过东海吗?东海广阔到无边无际,从这一头望不到那一头,比起这水井大不知道多少倍呢。”
说完这段话后海龟扬长而去,留下青蛙愣在原地发呆。这就是井底之蛙的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后来青蛙去了趟东海的海边。它的的确确看到了东海的广阔,波浪比起水井还要高,海潮比起井水更加磅礴。
太叹为观止了。这就是真正的世界,比起以前自己所在的“世界”更加令人向往,甚至连层次都拔高了一层。
青蛙无不为自己从前的无知愚蠢而羞愧,同时想起了那个当时告诉他东海之大的海龟。现在它在何方?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它在沙滩旁四下寻找。听说海龟会到岸上来孵蛋,青蛙希望缘分能让它见到自己的引路人。
而缘分也帮了它这个忙。它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那只海龟,激动地想要上前打个招呼。
但最终印入眼帘的却是海龟无神的眼睛和它鲜血淋漓的身躯。它无助地被拖走,身后是青蛙从来没见过的凶恶猛兽。
小青蛙被吓坏了。它撒开腿逃跑,想要跑进大海的怀抱,但对方的速度更快。
而它那相对于龟壳来说柔软多了的皮肤,更好下口。
博士把手上的枪放在旁边,幽灵鲨走上前帮他拿住。猩红色的双眼下是暴戾与狡猾交织的阴险。
“东西拿了吗。”
“拿了。”
“特蕾西斯留给我的东西还挺多的。”博士把玩着从特雷西斯宅邸中搜刮到的源石枪械与冷兵器,最后全都扔进了旁边庞然大物的口中。尖锐的牙齿将那些钢铁物件咬碎,甚至还能咀嚼几下。
“夕娅。”
“在。”红发的鬼魅身影突然出现在博士的眼前,她背上那把镰刀上此时刻着无数红色的眼睛。
“把她带来。”
凯尔希从监牢中起身。她四顾完全没有光泽的墙壁,却没有发现任何值得她注意的线索。就连看管她的人也没有,只有面前监牢的门和刚刚她躺着的床而已。
身上没有伤口,除了后脑勺的余震和刚醒来的晕眩之外凯尔希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看起来她只是被敲晕之后带到了这里。
现在门出不去,也没有任何联络外界的手段。凯尔希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纯白色的墙壁发呆。
她能记起自己是在和特蕾西斯谈话的时候晕倒的。特蕾西斯最后告知她的信息是博士就在这里,那么现在自己最可能是被特蕾西斯与博士共同算计了。既然只是把自己关起来,那么博士和他必然是有求于自己的。
特蕾西斯…凯尔希想不到他有何要求。博士的话,最大概率是想要借助自己的能力看到某些事件吧。
监牢的门突然被拉开,没有留底缝的那扇门拖在地上发出难听的刺耳噪音。走进来的是身穿修女服,手持圆锯的女子,她眼中明亮的红色凛冽寒冷。
“幽灵鲨…”凯尔希打量着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已经不是幽灵鲨了。”
对面的女子对着凯尔希微笑。
“你很聪明。”
“现在要去见博士吧。”凯尔希迈开腿跟在幽灵鲨的身后。
“不,要见博士的不是你。”幽灵鲨摇摇头,指向坐在王座之上的男人。“要见博士的是她。”
凯尔希顺着幽灵鲨的手指方向看去,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不敢相信,但是又必须相信,因为她就那样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特蕾西亚。她交握双手站在男人的身边,粉色的长发如同瀑布流下,垂到她的腰间。仍然是恬静的表情,仍然是那张沉稳不失温柔的脸,但是她身边的气息全然不像是她该有的。
翠绿色的眼瞳动摇了许久,随即冷静下来。金黄色从凯尔希的瞳孔中央开始扩散,慢慢延伸到她的整个瞳孔,将她的眼睛变成金色。
理解这个能力的原理很简单。不管是什么离谱的能力都离开不了源石,包括能让人无所不知的理解。通过分解自己体内的源石将源石的能量注入自己的感知系统,在敏锐感官的同时能够透过空气中的源石颗粒看清目视所及的一切构成。只要是物质都带有零星的源石颗粒,只要附带着源石颗粒就能通过源石能量间的共鸣传递信息,再透过凯尔希被锐化的大脑处理信息,推算延伸,最后解析出大量的信息碎片。
但是这次特蕾西亚身上的源石传递来的信息完整而简单,凯尔希都不需要认真地思考。失活的源石,无法感应的能量,以及身上的僵硬,都在像凯尔希传递一个信息:她已经死了。
但是她还站在那里,眼睛依旧明亮,也能听见呼吸的声音。可是她的肺早已停止运转,她的视网膜也无法工作,现在的这幅样子就如同木偶,被什么人吊在那里待机。
凯尔希转头看向坐着的男人。出乎凯尔希意料的是,博士的眼睛里没有凯尔希原先预想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是平静之中带着些悲伤的眼神。
但是他仍然被深海侵蚀了,凯尔希的能力无法在他身上使用就证明了这一点。每次看向他,凯尔希就会开始头晕眼花,连自己的能力都无法维持。只是他似乎保持了自己的理智,就好像让深海的力量寄宿在自己身上并牢牢地掌握着,始终没有松开。
他看着旁边的特蕾西亚,从凯尔希进来到她动用能力试探,都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特蕾西亚。”
“我在。”
她的嘴唇动了,还是甜美动听的声音。但是古怪诡异的感觉从没有消去,因为凯尔希发现死去的特蕾西亚并不是受到了谁的影响才会说话。
“特蕾西亚。”
“我在。”
“特蕾西亚,特蕾西亚…”
“我在。”
不管博士如何呼唤她的名字,她给出的回答始终是一样的。博士持续不断地呼唤着,或低沉,或高亢,但特蕾西亚只是重复着那句话,从开始到结束。
最终博士还是放弃了他的尝试,默默哀叹一声。
“看来只有回忆,还是无法让一具尸体变成活人。”
特蕾西亚抬起手,像生前那样捂着嘴偷笑。
“博士,死了是无法复活的。”
凯尔希知道她为何会如此行动。这段话是她在同博士开玩笑时讲的,就连动作和姿态都分毫未变。
“你说的对。”博士干笑着回答,“我居然被一个死人教育了死不可逆,真讽刺。”
特蕾西亚再没有任何动作,因为曾经她没有听过这句话。
“你还记得以前吗?特蕾西亚?”
“嗯?以前怎么了?”
“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巴别塔的职员而已,像是这个世界的井底之蛙,只知道研究科研。其他人的课题都是和科学有关的,只有你的课题是要拯救萨卡兹。我就是那样被你拐了进来,一拐就是多少年的时间。”
“哎呀,是马上要和我的王兄决战让你有些紧张了吗,博士?居然开始回忆起这个了。”
凯尔希看着特雷西亚一步步走向博士。她从不吝啬自己的拥抱,就连死去之后也是这样。那个拥抱冰冷得要命,因为特雷西亚的体表温度低得很。但博士却眯上眼睛格外享受地凑近她的臂弯,难得一见地流露出深情。
“大概吧。”
“不要慌张哦,博士。领军的将士如果都慌乱起来,手底下的士兵更做不出好的判断。”特蕾西亚握住博士的手,掌心的温度却再也不能传递给博士。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博士你输了我们也还有退路。虽然可能会损失更多的群众,但至少不会彻底的败北。放心吧博士,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当时说的保护我们是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你所谓的退路就是把自己的位置拱手相让,最后再让我们逃到罗德岛上离开。”
特蕾西亚不作声了,她就这样僵在博士的怀中,一动不动。
“说话啊,特蕾西亚。”
“我在。”
“不是这句,特蕾西亚,不是这句…”
“没关系的,博士。”
“也不是这句…”
“早安,博士。”
“不是这句,我求求你了,特蕾西亚…”
再定睛看去,博士早已是泪流满面。他赤红色的双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痕迹,如同绑在十字架上被木钉穿透身体,被高山上的猎鹰叼走内脏,被粉碎成千段万段却仍然保留着知觉。他搂得那么紧,特蕾西亚的身体就快要压进他的身躯;但特蕾西亚柔软的躯壳纹丝不动,犹如冰冷的岩石。
凯尔希有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抹了把眼睛,却发现晶莹的泪珠在往下掉。
“你怎么,你怎么就死了呢。”
特蕾西亚不答。她只是温柔地用没有生气的眼瞳看着博士。
“为什么还要死在我的手下呢?就算是我去送死,也比你死去来得要好啊。”
就连死去都如此得柔和,除了特蕾西亚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见到博士流着泪,她就要将博士的泪痕抹去。手指拂过博士的面颊,博士感觉到的却是冰冷。
“除了你,我从来没有如此重视过其他人的愿望。我发誓要将你那宏伟的梦想实现,可是我没有想到代价居然是你本人啊。”博士声泪俱下,他的语调参杂着低沉和无尽的伤痛,思念化作他无声的呜咽融化在特蕾西亚的怀抱里。
“从前我憎恨着特蕾西斯,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如果你憎恨某个人的话,一定不要失去判断能力哦,博士。因为愤怒会影响你的思考,但是恨意不一定。”
“你说得对,特蕾西亚。你说得太对了。”博士轻轻地在特蕾西亚耳边低语,随后他的话语中无法遮掩的恶意与绝望弥漫开来。“现在我知道了一切。我真正该恨的不是特蕾西斯。特蕾西斯只是我们世界的神的工具而已,他的一切都是受到了操纵指使的。人没必要对着工具发作。”
“你看。”博士将特蕾西亚的脑袋抬起。凯尔希顺着一并抬头,才发现天花板上是幽蓝的颜色,无数海洋的生灵在上方浮动,阳光透过了水面照射过来。“你看到了吗?那才是我应该恨的人。是我们这个小小世界上方的某个神明,是他给这个世界带来了苦难——不,仅仅是苦难还不至于让我憎恨。他带来的是绝望。”
“你知道他的剧本吗?彻彻底底的绝望。他不仅要你死,不仅要所有人死,还要所有人在死去的时候承受他们本不该承受的绝望,然后反反复复。他会让你再次出现在w的面前和她敌对,他会让特蕾西斯当着w的面对你做出种种羞辱的事情;他会让凯尔希不断地循环承受着痛苦,直到她的精神崩溃;他会让阿米娅变成魔王最后被我杀死;他会让煌失去一切孤独地行走在这个世界最后因为无法承受住朋友的离去而自尽;他会让德克萨斯永远无法逃脱出叙拉古的梦魇;他会让拉普兰德最后在绝对的理智下目睹着德克萨斯的疯狂;他还会让能天使否定自己的信仰,让莫斯提马在时间的裂缝里迷惘,我们越是活得长久,在后来的时间里就越是痛苦。他不仅要让我们每个人死,还要让每个人死去时绝望得无以复加,恨不得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特蕾西亚站起身。这段话太长了,她无法回答。
“而我将会作为这个愚蠢故事的主角,观察到每个人的生命消逝。在最后罗德岛仅剩下我一人时,源石病会自行消失,全世界都会将我捧为英雄,而我则在所有人的保护下变得根本无法死去,直到我自己生命的终结。”
凯尔希注视着博士。仅仅是这段话就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当她试图用能力去理解时,强烈的恶意马上让她的大脑刺痛起来。
“我找过办法。我试过删除自己的记忆,试过提前把自己杀死,也试过拯救所有人。我的底线在我只想要保住阿米娅的时候彻底崩塌了——因为放弃其他所有人换来的阿米娅,最后因为日日夜夜的折磨变成了废人。我越是用完美的方法救下他人,他们之后的生活就越是艰难。我放弃了,我想要靠麻痹自己度过一生,不动用我手中的这个叫做「固定」的能力。可是在我死去后,那个家伙将我重新带回了这个泰拉大陆,重新开始了整个故事。”
博士指着穿透到海底的阳光,“看,那束阳光。我偶然间发现过和神明通话的方法。好不容易有了次接近神明的机会,我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让我的世界充满了死亡和悲伤,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博士深深地吸了口气。
“‘因为观众们想要看。’他就是这么回答我的。”
凯尔希觉得头顶的阳光忽明忽暗,最终被封闭的大海埋没。
“太有意思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奋斗,这个罗德岛上的悲剧,所有人的生命,居然就因为这么些观众要成为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也很想问问那些观众,目睹他人的死亡很有趣吗?尤其是从精神到肉体的摧残,特别畅快是吗?当我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我愤怒得无以复加,也绝望得无以复加。我本以为神明必然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这样起码我还有谈判的机会。但是我错了。”
“因为我们的神明就是个19来岁的小屁孩,而他的理由是有观众会看他创造出来的悲惨剧,仅此而已。不,连悲剧都算不上,悲剧至少还有逻辑,他没有。他只是想用我们的绝望作乐,将所有人心中最深的伤疤重新撕开给其他人看而已。”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创造新的故事,既然他不创造,那我就创造一个无人观看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没有战争,没有病患,没有绝境,有的是平淡和日常,每一天每一天平凡地度过,最后自然地给生命划下句号。特蕾西亚,你也会在那个世界重生,而且也不会在蒙受任何的委屈。”
博士转过头,他现在终于正视了凯尔希的眼睛。
“还有你,凯尔希。但是和其他人不同,你拥有的能力让我觉得,你是最适合持笔的人。我不会杀死你,我会让你到达那个世界,带着这个世界的遗憾让那里成为净土。”
幽灵鲨走上前去,将源石枪递给博士。装弹,填充源石能量,这些步骤博士已经驾轻就熟了。手枪的准心瞄准了凯尔希的心脏。
“…那么你呢?”
“我会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博士轻描淡写地说。
“愚蠢。你怎么知道那个神明不会侵染新的世界?怎么才能确定新的世界是绝对安全的?不如现在停手,和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来的好。你完全可以告知所有人这件事情,这样到了最终的时刻,没有任何人会…”
“他们会的。”博士出言反驳,“因为我早就试过了。”
“所有的方法吗?难道你的大脑就只能想到以死逃避这一个法子?同时你还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这不是陪葬的问题,凯尔希。我给你个选择。你是想要在所有人绝对会绝望地死去的世界里存活,还是为所有人可能拥有希望的世界而死?这个世界是封死的结局,没有希望。也许你的坚强能够让你不断地寻找方法,可那注定是不可能的。当知道整个世界真相的那个时刻,我就再也没有了存活下去的动力。但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还有,那就是在你们全员都怀揣着绝望而死之前,将你们都送进坟墓。以及…”
枪声响起。凯尔希的身体应声倒下,鲜血流满了地面,流进砖石的缝隙。
“把你送去那里。”
博士擦拭着枪口。特蕾西亚的眼瞳骤然放大,随后又恢复成正常的大小。她缓步走下台阶,轻轻拍了拍凯尔希的肩膀,原本淡红的眼瞳开始填充进鲜血般的红色。
“醒醒,凯尔希。昨天晚上熬夜熬过头了吧。”
源石枪被收在了博士的腰间。倒在地上的凯尔希慢慢被搀扶起来,她无神的眼睛里也开始蔓延着血红色。
“幽灵鲨。”
“怎么了博士?”
幽灵鲨跑到博士的身边,却被他压住了肩膀。血红色的眼睛对着她下令。
“从今往后,不要叫我博士。博士已经死了。”
“那…”
“叫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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