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为王】【羡忘】【虐向 皇帝羡VS王爷叽】七步诗 四十&四十一(下)
第四十&四十一章(下)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的停在了一处茅屋采椽的屋舍前。夜色很深,寒风吹动门楣上的纸灯笼,让这微弱的光线变得影影绰绰。
“进去吧...”留着浓密胡须的中年人轻声说道。
“嗯。”承安点点头,举步迈过了有些残破的门槛。
足底触地,眼见的是只有十几步大的安静小院。凄冷的月色下,水井旁搁置的粗长井绳,像一条慵懒的蝰蛇般,伺机的趴在地面上。
院中只有一座小屋,木质纸糊的大门,推开的刺耳吱呀声,将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下子唤回到承安的眼前。他随着中年人的脚步走进屋中,环视间听得身边人说道:“义母说怕你不认得回家的路,所以这屋子和里面的陈设一应如故。”
闻得此言,深黑的眼睛,在这简单的屋中又仔细看了一遍,就连脚下的布靴,都不由自主地轻轻蹭着地面上的浅灰。
儿时,他曾蹲在这里玩耍。
轻轻的叹息自鼻尖压抑的吐露,中年男人见他出神,一时间也没有言语。抬眼看看灵位前的灯烛,拿过手边的油壶,添了些许灯油。
“虽然几番波折,也算天意成全。当年受义母一饭之恩,没想到今日还报。”油壶放回原处,淡然的话语中掺了几分特殊的情感。中年男人顿了顿,走回到承安身边,闪烁的眼睛看着他。“我怎么也想不到,弟弟竟是当今万岁身边的梁总管。”
承安没有答话,漆黑的眸子盯着香烛后的灵牌,连呼吸都放轻了。中年男人随着他的目光,也将一双眼睛投向了相同的位置。
“听那些老人说,义父在你进宫的第二年便去了。义母病了好些日子,整日里也不知念叨些什么。”中年男人慢慢垂下眼,看着脚下的地面。“稍好些便没日没夜的做鞋去卖。邻里都觉得她疯了。加上常年落泪,几年后,眼睛便不大好了。做不得什么,便...投了井。”
酸楚挂在了胡须下的唇边。“人要是存了死志是很难劝回的。”男人的声音愈发沉闷,他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好在李员外家添了小公子,积德施粥。她说,那小孙子的大眼睛真是好看。”
中年男人再次抬起头,转身看向一直未言一语的承安。“像极了他的慧儿。”
“于是自那日起,她闲下便去偷瞧。也是有缘,那小公子就此粘上了她,也便得了这一份生计与念想。”
回忆深沉,飘然的香烛下,承安似乎模糊地看到,一位形容苍老的妇人,低着头,垂着眼,一遍又一遍的数着捧在手中的银钱。
“后来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想把你赎出来,才知道那宫墙进去容易出来难。之后,她身子便不成了。”
微风自门口涌进来,将这小屋的从前幻化在灯烛的青烟里。——石砌的土炕上,厚实的棉被暖不红妇人灰白的脸色,她努力睁着眼,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着眼前人的衣襟,低声说道:“孩子,你我也算母子一场,看在义母照顾你多年的份上,一定...一定要将这屋子留给我的慧儿。告诉他,母亲不求他原谅,只求若有天他出了皇宫,能有个...”
呼吸越来越微弱,妇人瞪大眼睛,说了此生最后几个字。“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眼泪在回忆的话音中,碎在了小屋里。自心底唤出的一声“娘亲”,慰籍了香烛后的灵位。
“娘......”承安失力地跪在地上,身后有幽幽的风轻轻袭来,像一双布满老茧的妇人手,轻柔地怀抱着她心念的慧儿...
天边,细微的浅红在薄雾浓云中渐渐氤氲。漫天的黑还没有完全退去,承安自角门处下了马,脚步匆匆的赶回了含光殿。
晨起的第一碗药已经煎好,淡绿色的暖盅放在托盘上,旁边是一盘精致的蜜饯。
“殿下昨日特别嘱咐了,今日不得打扰。”才抬起手扣门,守夜的桃汐便赶忙说道。
承安一时有些疑惑。“不得打扰?”
“嗯。”桃汐点点头。“殿下说要研习新琴谱。”
“哦,好。”承安没有多言,转身准备去厨房将药煨好。离开的脚步才迈出,挂在廊下的空旷鸟笼一阵摇摆,打开的笼门,“咔哒”一声脆响,合并在了一起。
端着托盘的手一紧,承安感觉自己的心猛然发颤。“那你可有听到琴声?”安静得有些诡异的院中,急切发问的声音显得很是突兀。
桃汐回头看看紧闭的殿门,秀气的脸上一片狐疑。“那倒不曾。”
托盘被猛地放在回廊的木栏上,由于太过着急,暖盅的浅绿色盖子,被震得翻了内里,像一双无辜的眼睛,旁观着两个四下寻找的身影。
院子,回廊。
书房,花园。
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但那清减洁白的身影,却依旧未得踪影。
“都找过了,没有啊...”桃汐的声音满是着急。
承安沉了口气,转头看了眼寝殿,举步走了过去。
门扉紧闭,透着一丝从来不曾有过的异样气息。门环上轻启,手臂用力,雕刻梅花的殿门被一下子彻底拉开。
殿中的一切如旧,只是香炉已经燃尽,熟悉的风信子香,还有些许残余。灯烛都已按灭,独留桌上那盏日夜长明的蜡烛,依旧闪着微弱的光,将那身嵌绣凤纹的长袍笼罩。
一瞬间,这安静的殿内似回响着铁马金戈的铿锵。那声音越过了山梁,踏过了河岸,向着西方奔赴而去。
凤袍轻动,袍下的身姿曼妙却决绝。承安的呼吸乱了节奏,霎时间一切都不再重要,挎刀的侍卫钳住了双手,拖拽的动作间,撕心的呼喊:“皇后娘娘,您都知道是不是?殿下他带兵去了长洲是不是?”
布靴下的细微灰土,不知怎的搏住了拖拽的脚步。承安奋力挣开身体,扑到皇后身前,嘶喊着划破黎明的话语。“娘娘,殿下如有闪失,陛下他活不成的!”
撕厉的声音,让凤钗下的眸子慢慢沸腾。而那竭力的求告,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推拒。承安跌倒在地上,留着疤痕的手指,却无意的勾到了一样事物。
那是新婚时的物件,是藏于心底多年的愿。
那一天,满绣龙凤纹样的大红寝殿内,喜帐下的眉眼,依旧是芷园初遇时,倾心的少年郎。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鬓角的发丝,掩住了剑眉的一点锋芒。
龙纹的袖口下,白玉雕琢的合欢玉佩,自掌心交付于指尖。像是一个故事的开始,又像是瞭望到的结尾。
“蓉儿,我非良人,此生怕是...”未言透的话语,被突然颤动的步摇打断。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低垂的眼睛里,融进了一份坚定。“陛下今日所赠玉佩,蓉儿定会好好珍惜...”浅蓝色的线绳翻转,系在了玉色的腰带上。
红烛微光,落在洁白的玉佩上,让那双狭长的眼睛,漾出了一丝温柔。
夜正浓,身侧和衣而眠的爱人,化为了心底无人知的愿。皇后慢慢抬起手,想要碰一碰枕边人。可手到半空,却又慢慢收回,她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冰凉凉的玉质,手指轻捻,触手温润细腻。相系的浅蓝色线绳不算太长,慢慢拉起,正好贴在了温存的心口。
“啪!”
玉佩触碰地面的脆响,在殿中震耳欲聋。而那份一直保存于心底的愿,也随着声响碎得如尘如烟。
然而,灰土终是灰土,在晨风中拂去了尘埃,散去了过往。而桌上那盏长明的灯烛,也在渐行渐远的呼喊声中,徒留一缕轻烟。
冬日的晨蔓着雾气朦胧,天依旧阴沉,长安的初雪似乎就要落下。
御湖结了薄薄的霜冻,在脊背砸落的瞬间,分裂成一把把锋利的冰刃,一寸一寸切割着不住下沉的身体。
寒彻骨的湖水,淹没着呼吸。几乎要爆裂的胸口前,是越来越紧的麻绳。
无尽的湖水,没有边沿没有深浅。呛出的透明泡泡,将这无限下沉的身体,带回了从前的从前...
那时,母亲咬着牙,拿着还在滴血的菜刀,眼前的木板上,是自己异于他人的手指。决然离去的身影,又有谁知,会是一场母子的死别。
柴房里,由于失手打碎了贵重的琉璃盏,在瑟瑟发抖的等待中,因一位天命之子的降临,而得到了大赦。
“你啊,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倒是毫不留情的拂了人家调你去御书房的好意,跟着我这个没指望的有什么好...”
“好与不好,臣自己说了才算...”番薯与面条的香味缭绕在麻木的鼻尖。
“吃了殿下的面,往后......”
周围变得很安静,“陛下,往后啊......”
......
视频指路:@树上有只甜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