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遮逆旅【part65】

【锁缃坊】

【入夜后的房间，只有一盏小烛照明。苍蓬靠在床头，床的另一边便是窗台。他手中还握着那些草籽，一把轻轻揉着一边朝窗外看去。】

【没有月色，没有星光，只有隐隐约约的斑驳树影。苍蓬轻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让晚风吹入。】

【空气流动让桌上的烛火发生了些许摇曳。遑策魂王微微地侧过脸看了看。苍蓬依旧在看着窗外，呼吸着夜晚的凉风。】

苍蓬：你其实可以回去，不用留下来。

【遑策魂王把脸挪回。】

苍蓬：反正你待在这里也不舒服，又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呢。

遑策魂王：伟大的精灵王，这个时候在担心被我这样的魂王杀害吗？

苍蓬：你自己说的，你是个医生，我可没有听过一个称职的医生会亲手杀了一个病人。你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遑策魂王：…你和诛明都这么说…

苍蓬：你要对我下手，然后证明我们是错的吗？

【遑策魂王看着微微摆动的火烛，没有回答。苍蓬慢慢地转过头来。】

苍蓬：嗯？不来吗？

遑策魂王：闭上你的嘴。

苍蓬：哼哼哼哼…

【苍蓬轻轻哼笑着，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面朝着光明与黑暗的两人，不再有任何交流。】

【锁缃坊】

【狄希特弗抬起手指，轻轻地向前触碰。在接触到那层紫色的能量屏障时，轻轻地荡出一圈涟漪。】

【狄希特弗迅速后退，连着后跃空翻数下，闪躲至数十米开外。落地后，狄希特弗压低身姿，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狄希特弗：……

【几分钟后，前方毫无反应。狄希特弗这才慢慢站起。】

狄希特弗：确实是那个精灵的力量，我应该也没有看错才对…等了这么久，想必彻底走远了。

可为什么魂王会离开魂塔…那个屋子一定还有谁，可是什么人值得一个魂王离开魂塔，又有剑圣亲自保护呢…

【狄希特弗再次慢慢地靠近，在结界前方停下。小屋的门户里亮着微弱的烛影，狄希特弗皱了皱眉，随后退后两步。】

【旋刃漂浮而出，狄希特弗转动腰身，右臂运动旋刃向前斩击。】

雾遮逆旅【part66】

【锁缃坊】

【屋外声响剧烈，透过墙壁传来明显的震动感。苍蓬和遑策魂王被同时吸引了注意力。】

苍蓬：…看来是来了些老朋友。

遑策魂王：……

【遑策魂王站了起来，迅速走出了屋子。用肩膀顶开房门后，外界除了泛着紫光的结界屏障，就只有空荡的荒凉道路和嶙峋怪石。】

遑策魂王：…异域？是你吗？

【除了被结界照亮的地方之外，远方一片漆黑。夜晚没有给他应答，遑策魂王向前走了几步，但在踏出结界之前停下脚步。】

【犹豫片刻后，遑策魂王还是没有走出去。他使用法术，在身旁召唤了几个光球。】

遑策魂王：…异域？不死？

【遑策魂王将几个光球向不同的方向发射出去，将照亮周围。但他仍然没有看到人影。】

遑策魂王：……

【遑策魂王皱起眉头，四下观察着。但传来声响的则是身后，苍蓬拖着病体从床上走了下来，倚在门框上。】

遑策魂王：你出来干什么？

苍蓬：听你喊了半天了。要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看到我了他们就会出来了吧？

遑策魂王：你在犯什么傻？别在这里添乱！

苍蓬：唔…怎么都不敢出来了？

【苍蓬似乎有意提高音量，但是气流穿过喉咙后却变成了声声咳嗽。遑策魂王将光球收回，极度不满地把苍蓬往屋内赶。】

遑策魂王：赶紧给我进去！

苍蓬：咳咳…我…咳咳咳…

【一顿推搡之后，遑策魂王把苍蓬赶进了屋内。他随后用“手”缠绕着门把将门关上。】

【苍蓬则挪着步伐，辛苦地坐回床上。遑策魂王用极度厌恶的眼光看着他。】

遑策魂王：嘁…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大义凛然慷慨赴死吗？

苍蓬：我倒是愿意…咳咳，愿意这么做，反正本来就会死在这里的。来的是谁？是锁风魂王回来了吗？

遑策魂王：当然不是！锁风怎么可能…

苍蓬：这么说他们确实还活着啊。

遑策魂王：…嘁，麻烦。

【遑策魂王一脸厌烦地走回茶桌旁坐下，苍蓬自己也再次躺下。他微微思考了一会，用细微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

苍蓬：…估计是以为诛明还在吧…

【苍蓬轻轻地合眼。】

【锁缃坊】

【远处的岩石掩体后方，隐蔽在黑暗里的狄希特弗，双目中充满了震惊。瞳孔因为惊讶缩小，不断地颤抖游动。】

【片刻后，狄希特弗猛地起身。刚准备踏出一步，却又缩回了脚。呼吸渐渐平稳下之后，狄希特弗再次坐下。】

【眼神中的惊讶虽然稍有平复，但却又多了一层重重的担忧顾虑。数秒之后，凛冽的杀意一瞬而过，扫空所有的情感。】

雾遮逆旅【part67】

【宇宙空间 未知地段】

【光火神君一行人仍在旅途之中。此刻他们停留在一处陨石漂泊的区域休整。】

【四人各自休息着，光火神君走到格劳瑞身旁坐下。】

格劳瑞：神君？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格劳瑞，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格劳瑞：…和妄界虚蜓有关吧。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是的。在已经可以确认妄界虚蜓威胁性的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

格劳瑞：视具体情况而定。你有什么建议吗？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虽然妄界虚蜓可以算是生命，但毕竟是一个没有自我的存在。是否要用精灵的行为准则来衡量它的行为，我在想这个问题。

格劳瑞：唔…神君你似乎一直很在意精灵的生命权利呢。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毕竟根据谱尼的描述，妄界虚蜓成为凶兽，是因为它本身力量特殊，而不是怨厄灾神那样有制造混乱的意向。它并不是主观地愿意产生威胁，那么也不能直接冠以罪人的名头。

格劳瑞：那不妨退一步想，把它看成是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力量的普通精灵。神君会怎么做？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当然是尽力帮助它学会如何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引导向正义的一方。精灵王们想必也会这么选择。

格劳瑞：当然会。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

格劳瑞：你还有其他的想法。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毕竟不能就这么想当然地把妄界虚蜓看成这种精灵啊…

格劳瑞：在因自己的力量失去自我之前，妄界虚蜓的本性如何，我们并不清楚。而且也正是因为它的情况特殊，它没有自我，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光火神君点了点头。格劳瑞微微皱眉，意识到了什么。】

格劳瑞：神君是支持要对妄界虚蜓采取措施的对吧。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是的，我只是…还在思考这最合适的措施是什么。

格劳瑞：……

【格劳瑞有些不理解的歪了歪头。】

格劳瑞：神君觉得我们这一行中，会有谁采取不合适的措施吗？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当然不是！我指的不合适的是…更像是，什么样的处理方式才更适合它。

格劳瑞：若是将它视为精灵，神君的考虑确实重要；但如果不将它视为精灵，那么道德准则在它身上不再不适用，处理手段最好可以一劳永逸。

神君是在这两者之间犹豫吗？能否将他视作精灵？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我其实更愿意将它视作精灵。

格劳瑞：那么，对于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灵，不论善恶，我们的选择也不多了。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我明白这一点。我只是…

格劳瑞：…神君你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些想法…神君考虑的，难道并不是妄界虚蜓的事情？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嗯……

【根本算不上是应答的声音从光火神君喉咙里发出，他咬着下嘴唇迟疑了片刻，挠了挠头。】

格劳瑞：是因为孩子吗？

【光火神君摸着后脑勺，露出带着些许羞涩的微笑。】

格劳瑞：还真是难得的…一面啊…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你也知道我…我也不算是刚为人父吧，也有段时日了。就是…怎么说呢…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宇宙，但是每个精灵都应该找到自己坚定的立场，我希望我的儿子以后也是这样。

我希望他未来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自己对宇宙的理解来达成这一点。但是…父辈的影响肯定是会有的，而且确实需要正确的指引…你也知道我父亲，他是一个很…以身作则的人，在为人父上我应该向他吸取经验。所以…你能先不要笑了吗？

雾遮逆旅【part68】

【宇宙空间 未知地段】

格劳瑞：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理解炩焓了。你继续说。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总之…假如今日我将妄界虚蜓视为精灵，将其强行控制封印后，解决危机。到了未来有一天，我的孩子问起这件事的话——

当我的孩子问我为什么要封印它，我可以告诉他这是为了保护其他精灵；如果他问我妄界虚蜓是不是坏人，我可以说我并不能确认，但是为了其他精灵的安全，我必须做。

但是…我…我不想给他一种…为了做正确的事，自己就有权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的观念。我担心他会…你能先别笑了吗？

格劳瑞：没问题没问题。你继续说。

【格劳瑞伸手搓着自己的嘴角，尽全力把自己的笑脸抚平。光火神君尴尬地挠了挠头。】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如果我不把妄界虚蜓视为精灵，那产生的影响可能更不好。我和卡羽其实很早就想好要怎么教育孩子，但是他真开口对我说话的时候…感觉一切又都复杂了许多。

而且卡羽…身份也有一点特殊性，她体内也有圣灵力量，解释起来倒是有一点困难…格劳瑞你还是笑吧，你现在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格劳瑞：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这件事我还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虽然我怎么说也算个老前辈，但确实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

不过你父亲当年倒是也有这样的烦恼，也有不少人帮他出主意。只是我那时候也没有提过什么建议。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也是和现在一样一脸坏笑吗？

格劳瑞：不，这是喜悦的笑容。这些看似普通平常的烦恼，才是守护正义背后的意义啊。我能够这样切身地感受，真的很高兴。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我差点就信了。

格劳瑞：咳咳…总之神君在顾虑的事情我能明白，毕竟已经见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了。如果真的以奥斯克里特为经验，我相信那个孩子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就像你现在一样。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或许吧…这一切可能只是我自己想多了。抱歉，好像说了很多无关这次旅途的事情。

格劳瑞：倒也不算无关…神君你应该清楚，其实我们有那个权利的，对吧。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什么？

格劳瑞：力量的伴生品中，一定会有支配这一项。千百年的经验，我们可以确认这一点。

【格劳瑞脸色平淡地说着。】

格劳瑞：被崇拜，被主动臣服，或是动用武力强行压迫，不论是何种形式，最终都会带来凌驾和支配的权利。只是选择用不用而已。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为什么要说这些？

格劳瑞：光火神殿正式成为一个势力以后，不就已经是这样了吗。强大的力量伴生着受到敬仰与崇拜，某种意义上，你们也正在朝着权的高点走去。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我们可以没有想过要去主宰生灵，以后也绝不会。

格劳瑞：嗯，因为你们愿意自我约束。在这个时代，没有可以适用于我们的法律，反而我们成了应该制定和维持规则——或者说秩序——要去这么做的那一方。

要是这么看，呵呵，天邪龙王那套“理论”，反而还挺有说服力的。能约束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不，还有宇宙的万千生灵。如果我们要制定规则，这些规则也必须让他们认同，而不是强加在他们身上；力量的使用，也应该是为了他们，顺应他们的期待。

【格劳瑞咧嘴一笑。】

格劳瑞：那这样一来，妄界虚蜓的事不就好解决多了吗。

光火神君•克罗斯雷：…什么？

格劳瑞：不要为妄界虚蜓去选择什么更适合它，而是为了宇宙的生命们，去选择如何处理妄界虚蜓。这凌驾于妄界虚蜓本身之上的处置权，是除了它之外的无数鲜活生命赋予的，而不是力量。这样的想法，对那个孩子来说，或许会更好？

【光火神君的眼睛微微一亮，但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