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与谎言的季节》第三章(6)——米泽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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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木冈小姐走下楼梯,一打开门便有音乐声从缝隙间飘出来。跟随音乐声一同从门内走上来的人是松仓。他脖子下紧紧系着黑色领带,手中提着那件藏青色立领大衣。因为在八木冈小姐出来与我们交谈期间,松仓必须替她的班,所以他才会穿成这样。松仓一脸痛苦地扭动脖子,松开领带后,单刀直入问道:
“怎么样?”
我和濑野同学在同一时间给出不同答复。濑野同学说的是“不怎么样”,而我说的是“关键大发现”。松仓分别看了我们俩一眼,从眼神判断出我们并非开玩笑,略一颔首道:
“详细说来听听。”
巷子里卷起刺骨的寒风。有对男女不知什么时候经过我们身旁,检查完ID后,他们走下楼梯进入俱乐部。开门时。我听到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松仓迅速转身看了一圈,说:
“不能站在这里聊天,会被人训导的。原本这家店门口就禁止有人停留。快走吧。”
他说得很对,可我们要走去哪里呢?我思索片刻,说:
“回刚才那条大街,那里有家家庭餐厅。”
松仓微微皱眉道:
“那里经常有人站岗巡逻,专抓夜晚逛街的学生。危险程度跟这里不相上下。”
“那你觉得我们去哪儿呢?”
“这个嘛……”
松仓松开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提议道:
“灯光昏暗,会开到深夜,而且不会太吵闹。附近有家咖啡店很不错。去那里怎么样?”
我没有异议,同时余光瞟到濑野同学也微微点头认可。松仓一边伸手穿大衣,一边说:
“那就这样决定了,跟我走。”
松仓朝巷子深处走去。我示意让濑野同学先走,自己留在最后。松仓走的道路很窄很偏僻,如若不是事先知道的话,万万察觉不到这里居然还能走。我们在羊肠小道走出几步,道路少许宽敞了些,可马上又走进了另一条更窄的巷子。经过一家赠品交换所*后,我们转进摆放着自动售货机的拐角,又路过一家在店外摆着桌椅的居酒屋……饶是我对方向感很有自信,这下也晕头转向了,单凭自己是断然无法原路返回,更找不到车站在哪里。莫非松仓是特意带我们走复杂路线?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之际,松仓停下脚步,说:
(赠品交换所:能柏青哥店里赠品换成现金的店铺,通常就开在柏青哥店的隔壁)
“就是这儿。”
面前是一栋小型楼房的一楼,看板上写着“盐味拉面”。店外没有挂门帘,店内更是毫无光亮。
“这不是咖啡厅,是盐味拉面店啊。而且根本都关门了,不是吗!”
我老老实实吐槽道。松仓有些许吃惊地伸出食指指天。我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二楼确实还亮着灯。
“在二楼就直接说二楼行吗?”
“在二楼。”
我明白了。
这栋楼房的楼梯也很隐蔽,要是没有松仓带路,我自己大概找不到上楼的途径。我们走上二楼,木门上嵌有玻璃,透着橙色光芒。我想看看这家店到底叫什么,可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店名。
松仓毫不犹豫推开店门走了进去。濑野同学跟在他身后正要走进,一瞬间又停住了。我一下就明白了她驻足的原因。店内云雾缭绕,充斥着香烟气味。看到濑野同学迟迟不动,松仓转身问道:
“怎么了?”
濑野同学不答。经过考量,我认为这个理由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就在她背后对松仓做出抽烟的手势。不愧是松仓,霎时间便理解了眼下的情形。
“啊,你受不了烟味对吧?那我们去别的地方吧。或者,边走边说也行。”
然而,濑野同学毅然决然地说:
“没关系。”
“不用勉强噢。”
“没事,没关系。”
濑野同学说完就擦着松仓的肩膀往店里走去。此时,站在柜台内侧的中年店员才开口迎接我们:
“欢迎光临。”
松仓之前说这家咖啡厅“昏暗”,要我说他真该把前头那个“薄”字删掉,因为店内光线远比昏暗更暗。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几个客人在,烟民比例估摸着有一半。缕缕烟丝在微弱橘色灯光的照耀下袅袅摇摆。柜台内陈列着各种酒瓶,看起来这家店本质上是卖酒为主。我望着柜台,下意识地说道:
(薄:昏暗的日文为薄暗い。)
“这不是间酒吧吗?”
松仓坦然驳斥道:
“不,是咖啡厅。”
“可是……”
“也有卖酒的咖啡厅。”
似乎被他给骗了。
店里摆放着圆桌,我们各自间隔一段距离围坐在桌边。濑野同学尽管讨厌烟味,可一旦下定决心后,她脸上便不再露出任何一丝厌恶。她看着菜单说:
“我要葡萄汁。”
我本想跟着也说葡萄汁,可又觉得还是别跟濑野同学点重复比较好,就说:
“那我要橙汁。”
濑野同学放下菜单。松仓拿起来端详一会儿,冲柜台举起手。那位中年店员走过来给我们下单,松仓点了混合咖啡、葡萄汁和橙汁。
“八木冈小姐说……”
我刚开口,松仓就微微一笑,说:
“你先别急。说到一半,饮料端上来不还是要打断了吗?等饮料上齐再说吧。”
他说得有点道理,我点点头。
可这样我们三人均沉默不语,氛围实在压抑。既然还有时间,我必须要跟松仓分享那件事。
“那关于八木冈小姐的回答等会儿再说,有件别的事想告诉你。”
松仓没料到我会调转话题,稍显惊讶地说:
“什么事?”
我转头对正无聊得耷拉着脑袋的濑野同学说:
“之前那些事情,可以跟松仓也说一遍吗?”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得更快。
“诶,不要。”
她断然拒绝我的提议,我知道自己不该勉强她,可是……我郑重地对她说明意图:
“有个地方我很在意,但也许只是我想错了。我希望能让松仓听一遍,确认一下我到底有没有想错。”
濑野同学沉吟片刻,声明道:
“不愿说的事,我是不会说的。”
她这是许可的意思吗?我点点头。
“好吧,首先……”
濑野同学拉了拉口罩,似乎想要遮蔽烟味,接着开口说道:
“奈奈美……櫛塚奈奈美经常被人说很可爱。”
濑野同学直接跳过关于自己名字的部分,把后面内容原封不动重复了一遍。
我确实有想要征求松仓看法的意思,但我真正的目标是濑野同学。我想要看看濑野同学所讲故事会不会产生动摇。我在意的细节极其微妙,很可能受濑野同学叙述的语气用词所影响。但假如濑野同学两次都说了同样的话,我就能确定那不是我的错觉。
本想用这段话填补饮料送上来之前的空白,结果还没等濑野同学说完,饮料就来了。濑野同学只好暂时打断讲述。松仓接过咖啡,再把橙汁和葡萄汁分别放在我和濑野同学面前。
濑野同学收尾道:
“于是,我们就组成姐妹团,制作书签。我说完了。”
结果,濑野同学只讲了櫛塚奈奈美的事情。不过我想确认的点就集中在后半段,因此没有任何问题。我问松仓:
“有何想法?”
松仓略显犹豫地说:
“不知道我在意的点和你一不一样……”
忽然,他又思索了一小会儿,应该是在琢磨濑野同学这番话。接着,松仓说:
“……书签是不是没做好啊?”
我瞬间就精神了。
“就是这个。”
我猛然探出上本身,差点撞倒橙汁和葡萄汁。我赶忙退回原位,说:
“就是这一点。”
按照濑野同学的说法,櫛塚奈奈美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更没有属于自己的金钱。这应该是濑野同学从櫛塚同学那儿听说的,也许有櫛塚同学刻意夸张的成分,不能百分百相信。濑野同学似乎仍没听懂我们的意思,我继续说道:
“之前你说过是你设计了那个字母R书签的图纹,对吧?”
濑野同学不安地点点头。我进一步问道:
“濑野同学把设计交给櫛塚同学以后,櫛塚同学再把设计图案输入电脑,然后用打印机在透明纸上印出来,最后再用两片塑封膜夹住塑封起来,做出书签。”
“我没有亲眼看到过程,但应该就是这样。”
说着,濑野同学仿佛终于察觉到这段描述中的不对劲之处。
“诶,奇怪?可是,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对吧?稍微一推敲就很奇怪。”
濑野同学神色顿时变得焦躁。
“嗯,是很奇怪。没错,很奇怪。”
这下我们三个人都在琢磨同一个疑问,松仓总结道:
“听了濑野你刚才所说,实在想象不出櫛塚奈奈美会拥有电脑、还有打印机、甚至塑封机。”
櫛塚同学没有自己的房间和时间,也就是说她的一切行动都由双亲控制。这样的人能有机会制作乌头书签吗?能有机会接触制作书签的机器吗?
看濑野同学的表情就清楚了,答案显然是“否定”。濑野同学掩饰不住心中动摇,悄声道:
“可那真是我们两个做的书签啊。”
松仓双臂交叉摆在胸前,说:
“我相信是你们两个人商量制作书签。可光凭你们两个无法完成书签。一定存在某个负责具体制作的第三人。”
我不假思索地说:
“是櫛塚同学拜托其他人了吧?她还有别的朋友吗?”
濑野同学呆若木鸡,怔怔自语道:
“奈奈美说只有我一个朋友,原来是骗我的吗……”
随后她便陷入沉默。松仓和我都不去喝饮料,静静等待濑野同学的结论。不久,濑野同学断言道:
“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我直觉算很敏锐,丝毫感觉不到她在说谎。或许我还有其他朋友,但她没有。她没有说谎。”
可这样事情就说不通了。
不过我相信濑野同学。只有她一个人认识櫛塚同学。此刻,我选择相信濑野同学的观察力。
櫛塚奈奈美的朋友唯独濑野同学一人。那么,至少她不存在第二个可以托付书签的朋友。如果是这样,那么书签就无法完工了。依照濑野同学的描述,櫛塚同学的双亲怎么看都不会帮女儿制作书签。在这个濑野同学和櫛塚同学的故事里,理应还有一个登场人物。
松仓不知在想什么。他追问道:
“还有一点令我颇为在意,也许只是无关痛痒的点,不过,堀川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松仓用眼神询问我是否该把这一点疑问说出口。我叼着习惯,挥手示意他说出来。
松仓便说了:
“濑野,刚才你说櫛塚‘那个孩子选择了母亲’。”
濑野同学困惑地说: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说了。”
“就算我说了这句话,又怎么样呢?”
松仓把手放在桌上,说:
“这句话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櫛塚奈奈美选择了母亲的意思吗?还是说……也有孩子选择了父亲?”
濑野同学从口罩下方含住吸管,杯中果汁水位少许下降。她的双眼应该早已习惯这家店昏暗的照明,可瞳孔涣散宛如失焦。
“……我不是故意说得这么晦涩,不过,我的意思就是奈奈美选择跟了母亲。怎么了?”
原来如此。
说实话,我压根没注意到松仓现在提出的这一点疑问。但一旦考虑到制作书签需要第三个人的话,松仓所纠结的这句话就立马变得意义重大起来。
仔细一想,问题就简单了。第三个人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双亲,那还会是谁呢?我说:
“也就是说……櫛塚同学是有兄弟姐妹的吗?”
但濑野同学轻轻摇了摇头,说:
“我没见过奈奈美有兄弟,也没听她提过。”
“她有没有说过自己的姐妹?”
“我想没有。”
说着,濑野同学的语气忽然含糊起来。她吸了口果汁,又说:
“……不过,我当时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就是聊到取名字的时候。”
为了避免干扰濑野同学回溯记忆,我和松仓在一旁乖乖闭上嘴巴等待。濑野同学支吾道:
“取名字……我们聊起要取个什么名字才好……不对,不是。是聊到自己讨厌怎样的名字。假如有朝一日组成家庭,我说……我不想取像自己这样的名字。”
我觉得濑野同学的名字很好,即便不用人如其名这种夸奖方式,我依然觉得那是个很棒的名字。但我不能否定濑野同学厌恶这个名字的理由。
“然后,奈奈美……说什么来着。原话我可能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大概意思是这样。如果是我的话,不会用游戏心态来起名字。”
濑野同学似乎终于回忆起具体场景了。她伸手按住额头,说:
“……如果是我,不会拿孩子的名字玩游戏。不对,是……不会拿孩子们的名字玩游戏。”
我忍不住插嘴道:
“孩子们的名字玩游戏?这是什么意思?”
濑野同学的回答透着无力感。
“我不懂奈奈美到底想说什么。但……我问她是不是类似给孩子起押韵的名字,她说没错。”
押韵的名字……
“像太郎和叶郎这种?”
“我不清楚,应该就是这种吧。”
“右近君和左近君?”
“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松仓突然冷言道:
“我倒不觉得这是在拿孩子的名字玩耍。”
濑野同学有些吃惊,不过我理解松仓的想法。松仓的名字叫诗门,他的弟弟叫礼门。尽管松仓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但他不讨厌兄弟俩名字相互呼应这件事。
跟着,松仓阐述道:
“即便櫛塚的确有兄弟或姐妹,那也只能确定这个人跟最早那两枚书签有关。没有证据能表明这个人和眼下满大街的书签以及分派员有关。”
我即刻反驳道:
“可除了濑野同学、櫛塚同学,能够复制书签图案的人现在又多出了个櫛塚同学的兄弟姐妹。这个人难道不可疑吗?”
“我知道。可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手段找到这个人。我想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过分纠结这个无法调查的人也于事无补。不要忘了我们今晚出来的原因,堀川。”
松仓很冷静。没错,我们今晚出门是为了寻找玛丽小姐的线索。和濑野同学的看法不同,我认为与八木冈小姐交谈带给我们不小的收获。
我稍稍举起双手,为自己把话题带跑偏表示道歉。松仓直截了当问出早该问出的问题,强行切换了话题:
“告诉我吧。有关玛丽小姐,八木冈小姐都说了什么?”
我和濑野同学对视一眼,彼此都纳闷该由谁先说呢。只见濑野同学摆摆手催我先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先开口道:
“我先说吧,要是有什么说错或者说漏的地方,再让濑野同学补充。”
濑野同学伸出右手大拇指表示OK。
我边回忆边说:
“松仓进去以后,八木冈小姐就走了出来……我记得她最先说的话是——好想抽根烟啊。”
松仓皱眉道:
“适当挑重点讲。”
我对松仓的要求充耳不闻,巨细无遗地把八木冈小姐的话尽量一五一十复述一遍。
玛丽小姐听人说起王牌的时候,那个人先说的东西是书。
一开始玛丽小姐以为那人要劝诫她去读书,所以玛丽小姐一开始无视这张王牌。
没想到书里夹着书签。
玛丽小姐说这枚书签很厉害,但没说具体怎么个厉害法。
让她去借书的人就是那个“会给有困难的人提供帮助”群聊里的人。
玛丽小姐邀请八木冈小姐入群,但八木冈小姐拒绝了。
玛丽小姐说群聊的名字叫“姐妹团”。对外人透露这个群的事情,会被提出群聊。
这件事发生时间大约在一个月前。
店内能隐约听到换气扇的噪音,松仓纹丝不动。万幸,我的记忆没有模糊之处,濑野同学也没有出声纠正。
最后,我说:
“八木冈小姐说完,我就问八木冈小姐她所看到玛丽小姐借的书,到底是本什么书。回答是惠特尼休斯顿*的《草叶集》。”
(惠特尼休斯顿:已故美国歌手)
濑野同学头一回打断了我,纠正道:
“是沃尔特惠特曼。”
我只说对了惠特两个字吗?松仓有些疑惑地问:
“《草叶集》?好像听说过。”
“哦,船长,我的船长!好好读书啊,未成年人。”
“这是八木冈说的吧,然后呢?”
我想稍微营造点效果。
“然后,那本书是学校图书室的藏书。”
松仓估计已经猜到我接下去要说的话,预先问道:
“哪个学校?”
“我们学校。”
松仓架起胳膊,深深靠在椅背上。
“……原来如此,的确是关键发现。”
说着,他的嘴角扬起讽刺的角度。
“我能先说一件事吗?”
“不要说一件,多少件都要说。”
“这件事要先说……玛丽小姐该不会是未成年人吧?”
啊,也对,对松仓而言,首当其冲的问题是这个。松仓不满地责骂道:
“负责看门的人到底在干什么?检查体制形同虚设嘛!”
他的怒火应当远远不止如此,可松仓转瞬之间又恢复讽刺笑容。
“算了,这种事在所难免。她在第一次检查的时候只要拿别人的ID蒙混过关就行,门卫多半不会阻拦。再说玛丽小姐总化妆,就算跟别人ID的素颜照片对比也没有多大意义。”
松仓看似在为门卫说话,其实也是在给自己辩解。想到这一点,我就问道:
“玛丽小姐如果是未成年,那很可能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说不定我们跟她甚至在走廊擦肩而过,可松仓你也没有察觉到呢。”
松仓神色凝重地说:
“是啊。”
濑野同学一口饮尽葡萄汁,问道:
“你们就这么肯定玛丽小姐是我们学校学生吗?”
松仓重振精神,答道:
“我想是的。”
他手肘抵住圆桌,伸出食指,说:
“我是在八王子的俱乐部见到玛丽小姐,误以为书签是在校外甚至市外传播,在学校图书室里见到书签那一刻,我还以为是纯粹的偶然。你怎么想?”
松仓转动食指指向濑野同学。濑野同学喉头咽了咽,略一点头,说:
“对啊。我也以为书签是自校外扩散到校内,明明看到校舍后头有栽种乌头呢。”
“你会产生误解也无可厚非。对你来说,书签确实产生于校外……因为那就是你初中时制作的东西。”
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
持有书签的人有东谷图书委员长、打扫学生辅导室的值日生北林同学(目前这位只是我们的推测)以及玛丽小姐,这三人都是我们学校的高中生。另外,至少东谷同学和玛丽小姐都是通过学校图书室藏书这个媒介,从分派员手中接受书签。而我和松仓正是图书室的图书委员。
东谷同学之所以会觉得分派员神通广大,觉得分派员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逃不过分派员的眼皮,恐怕就是因为分派员用图书途径交给她书签这件事吧?东谷同学自己就是图书委员,而分派员居然用学校图书室藏书这种手段发给她书签,这令她感到自己的生活习惯都被看穿了。可如果玛丽小姐也是通过学校图书室接收书签的话,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东谷同学的感受就是碰巧产生的误解。
换言之,姐妹团压根不是以这条街、或东京都、或者日本乃至世界某个地方为据点的神秘组织。它根本是以我们学校图书室为舞台的小规模社团。这才是眼下最合理的推断。
松仓抿了口咖啡,说:
“藏木于林,藏书签于书,这就是那位分派员的行事方法。堀川,有人跟分派员做过相同的事哦。”
有吗?
……啊,有啊。没错,是有这样的人。濑野同学探出身子问道:
“等等,那人是谁?”
松仓再次伸直食指。我也跟他一样伸出食指。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在同一秒抬手指着对方。
“就是我们。我们把书签藏在书里。”
“周围全都是书,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这只是我们的一句戏言。
可濑野同学似乎很认真地低语重复了一遍:
“周围都是书,自然的想法……”
说出戏言的人是我。但陡然间,濑野同学这句话仿佛在我心底泛起波澜。
“我开玩笑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说把书签藏在书里,不算特别罕见的创意。我不是在说谜语提示。”
松仓握拳抵在嘴角边,轻声说:
“不……说不定,还真可能是那样。东谷被姐妹团踢出群聊了。她本人说是因为她弄丢了书签。我当时就觉得有点纳闷。怎么可能有人那么快就知道东谷弄丢书签了呢?东谷为什么会被踢出姐妹团——分派员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得知必须把东谷踢出群?显然不是东谷自己说出口,因为那家伙明显对自己被踢出群这件事感到恐惧。”
东谷同学被踢出群聊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今天午休时,我们在空教室互相汇报调查进展。东谷同学就是在这个时候给我发讯息。
不,不会。东谷同学被踢出群肯定要比她给我发讯息的时间还要再早一点。
再早一点的话,我们和东谷同学在周二放学后见过面。就是松仓揭晓把书签落在《玫瑰之名》下卷里的人究竟是谁的那一天。也是我被松仓评价不擅长撒谎的那一天。
我说:
“东谷同学是在跟我们三个说话那一天之后被踢出群的,也就是周二。”
松仓跟着说:
“是放学后那次,在图书室里。”
濑野同学补充道:
“就在那天放学后,我们才知道把书签弄丢的人是东谷同学。那个时候,除了我们,图书室里还有别人吗?”
松仓微微一笑。
“我们学校图书室人气很差。那天放学后,至少在我们谈话期间,没有其他学生来借书看书。”
原来如此。这下总算明白了。我叹了口气,说:
“我被姐妹团这个名字给误导了,再加上《夜之姐妹团》。”
松仓点点头。
“是啊。我们先入为主把它想成了女性组织。”
那一天,图书室里有松仓、濑野同学、东谷同学、我以及另一个人。放学后当值的图书委员基本为两人一组,和东谷同学搭档值班的那个人是谁?
濑野同学喃喃道:
“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我和松仓异口同声回答:
“植田。”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