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朱」来夏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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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一缕青丝飘在他的手心,如同十年前那场小雪,他递到他手心里那片融化的雪花。
上一棒:@姓张的那个小宝
下一步:@是star鑫儿啊

01.
北邑十三年 腊月初十。
茶楼小二边提着酒壶倒酒,边眉飞色舞地介绍道:“老爷,我们这雾都可是少不了稀奇的玩意儿,您要是打听打听,就知道这「传世之宝」的名声。”
“少废话,说重点。”
“得嘞!传说这宝物啊是两族交叉地带长江中的神婆所制,传说曾流落西疆,不过那时,此地荒芜,毫无人烟,这类宝物要寻,难言…”
“小二!”
“来嘞阿婆!老爷,您的酒,请慢用。”
远处的一位娘娘唤走了小二,其口中的老爷微微一蹙眉头,好看的眉眼思索起来他没讲完的话。那老爷实年轻的很,沙坪人,江湖传说。不光在汉人中无人不知晓,方圆一百里,遂到了外族都有点名声。
乃是穿梭在话本、传闻中的少侠,悠悠苍天,传谣有好有坏,名号大,但实则为人低调,因助人被人传说。
“找到雾都来了?真是枉先生破费呀。”浓眉大眼的小少年一袭粉衣,不显得小家子气而温和大方,手里持着把扇子,“皓月”二字刚劲有力,端正排开,在那渲染成红白色的扇子上极其明显。扇子把上系着一平安符,也不知为何等佳人送。
雾都距沙坪有遥遥千里路,他的到访属实稀奇。苏新皓听见了信儿,于是大摇大摆走向茶楼来。
先生果然是在此处。
先生名为朱志鑫,一身武功,爱背着把剑行走天下,行仗义。
见到苏新皓,朱志鑫紧紧皱着的眉头有了些舒展,为了装作正经而轻咳两下,教育道:“你此次回乡已有一月有余,为师对你甚是想念啊。”
“师父,说重点。”
苏新皓吊儿郎当的扇两下扇子,看着朱志鑫思索的样子,又道:“师父有事吩咐便好,小辈势必完成任务。”
“有你这番话,为师便放心了。咱们借一步说话。”
02.
北邑十三年 腊月初十。
“师父不妨留下过年?家父与您许久不见,想必二位定有事务所商。”
“此事可以考虑,先往将军府去吧。”
二人坐在马车上,苏新皓拿着茶楼带回来的糕点,他打开朱志鑫递给他的包袱拿了一块雪花酥就往嘴里放。“没出息。”朱志鑫忍住笑转过头。
“师父,在雾都的这段时间呀,徒儿对您甚是想念!还是沙坪的雪花酥好吃,全国闻名!”苏新皓滔滔不绝地说着:“日日早上听不见您叫我起床练功,我骨头都软了…”
“怎么,想与我切磋一番?不嫌疼了?”朱志鑫戏谑称。
一抹红晕逃上旁人的脸,苏朱不好意思地露出白牙笑起来。
“在雾都这段日子,还好吗?”
“哎哟师父,我呢您是知道的,这府里的伙食虽说不如沙坪…”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朱志鑫弹了苏新皓一个脑瓜崩,凑近耳语,“新皓,别让我失望。”
“噗。”苏新皓嗤笑着,凑上去碰了碰朱志鑫的鼻尖,逃也似的坐到一边,若无其事地答道:“师父,你想知道什么?家父身体良好,府上伙食挺好的啊。”
朱志鑫羞地轻笑,默许了他的越界行为,观望着街上的模样。
“师父,我身子骨好着呢。”
苏新皓几声师父叫的他心软,像是一只小狗闹腾着,柔软的毛在心上蹭来蹭去。朱志鑫索性不再收敛,嘴角上扬眉眼亦弯弯,如画中仙人下凡,遇见了什么顶开心的开心事儿。
马车上难免有些颠簸,雾都不如沙坪那般安定,近日城内有些动荡,政局不稳定,容易出事,苏新皓也注意些。一根箭凭空射出,稳稳地插在车壁边,惊扰得他迅速拔出了身前挂着的剑进入作战状态。
苏新皓的眉宇间是淡淡的清冷,可细看时却有股柔情,双眸似水,若皓月星辰般明亮,似山间一条泉涌的溪,清澈透亮。笑起来时的淡颜少年热情似火,可冷脸却显得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一瞬间收了笑颜,此刻眉头微蹙,神经紧绷,多了几分薄凉令人生畏。
“反应挺快么。”朱志鑫有些玩味地挑眉,不紧不慢取下箭上插着的信。细长的手指轻抚书页,指尖随意地摩挲着。看罢,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此为何物?”苏新皓看着他凝神,不解道。
没成想,朱志鑫给了他个冷脸。“与你无关。”自讨没趣。
“少爷,将军府到了。”
03.
师父是我从小仰慕的人。
我十二岁与师父相识,师父二十。那个年岁的阿姐孩子已上了学堂,可师父一身轻松,自由闯荡江湖。
那年我方逃出将军府去溪边戏水,水波荡漾着,清澈见底的水中映射出一个人。白衣少年从天而降,近乎是风一样自由,轻盈的步伐迈着,几步便稳稳当当落在地上。那便是师父,朱志鑫。
我很喜欢师父的眉眼,那双亮晶晶的眸中流淌着无尽的温柔,里面好似藏着星辰大海。朱志鑫的眼睛看着我时,我便心跳加快,手心也总出汗,一股悸动在心中翻涌。剑眉星目,好看。
往外跑一趟可不容易。我爬墙摔了个狗啃泥,拼命地往外跑,屁股还疼了一路。可看着白衣少年突然闷声倒在沙滩上,我连滚带爬地起来,还是孩童的个子却硬是将这身长八尺的少年背回了府里。
梁奶娘嗔怪我怎么跑出去玩一趟还背了个人回来,我不说话,拿块小小的方巾沾了水给那少年擦脸。背回来一趟也摔了不少跤,两个人的都灰头土脸的,少年额前还不断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奶娘边替我擦去脸上的灰边喂我吃东西,我不吃,执意为躺在我榻上的少年擦脸。
他皮肤是冷白色的,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奶娘称我白,但我不如那少年,白里透红,特别是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的两颊总是红红的,像小太阳。
在梁奶娘的帮助下,我给少年喂了些白米粥。后来闻梁叔言父亲回来了,我便被爹打发出内院,还没来得及将最后一遍脸为少年擦完。
此后爹与师父密谋了些什么,还签订了契约。我认了朱志鑫做师父,他借宿将军府这段时间,教我练功、下棋,闲暇之余还教我学诗。我跟着爹念过点书,识几个大字,爹常夸我聪慧脑子好使,只是小儿顽劣不爱学习罢了。
师父还会耍剑。少年身着白色素衣干净利落,像是从月中走出的人儿,一把银色的长剑在手中肆意舞弄,剑柄的尾处挂了一块色泽晶莹透亮的黄玉,师父不让人动,但我闻过,上有淡淡的香气,有一股淡淡的甜恰到好处。平日里将剑挂在腰侧,倒显得不像打打杀杀之人,好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颇有闲情雅致之时便拿出一把银白色似月牙般的匕首放在指间轻转,少年仿若月亮岛走出来的人儿,月光眷顾着他,手中还握着日月精华之星辰。他将世界装进月光里,带我爬上房看月亮,月光幽幽地飘洒在我的身上,清爽温润的低音跟我讲他见过的、想见的和西洋的各种新鲜事物,于是,一身武功又多见世面的朱志鑫是我幼时最崇拜的人。
他是北方人,常言南方水土养人,捏着我脸颊肉夸我可爱。他曾讲北方冬天的茫茫大雪,也讲大西北人生的自由活的潇洒,草原上的游牧生活自在充实,我便望着刚落手心里就化的山城的小雪出神,久了他又神殇嫌弃那厚雪有什么好的,不如这般小雪雅致。我撇嘴,他倒是见得多了,我向往些又如何?谁不想在雪地里打滚。
04.
北邑十三年 腊月廿三。
下雪了。依旧是山城的薄薄小雪,落在院子里,伸手接住,还没等看清便融化成水,留下一片特属冬日的凉。师父昨夜上房看了一夜的天空,分明月亮都没出,他却愣是对着黑幕中缀着的几点星辰看了半夜。似乎是鼠时才回房,后又燃了灯烛夜读,我不知他要作些什么,便觉无趣睡下了,师父永远这样神秘,他待府上的人很有距离感,却默许我越界,我知趣装傻。其实我早也不是小孩子了,明明次年一月就该行冠礼了,也对师父不只是仰慕的感情,可他们都拿我当顽皮小孩看。
我没用早膳,寻了些师父带回来的雪花酥草草了事。又不知何时,朱志鑫从我背后钻了出来:“怎的食欲不佳,小公子?”
虽说我不该掺和,但朱志鑫有事瞒我,何况他又无聊的打趣,我心烦意乱,未接话。他见我撅着个嘴的小孩模样,嗤笑一声:“哟,小公子心情不好。”
真是够了。显然,他的逗弄对我不起任何效用,在气氛逐渐冰冻时,他呢喃一句:“昨夜,出月亮了。”我凝神,难道他知道昨夜我悄悄望他?“是么,我没见。”
“噗,你守不到半夜便睡去了,哪知出没出月亮?”
“哎呀我又不知道会出月亮,况且第二日清晨还需早起呀!”我向师父撒娇,他的嘴角抑制不住,于是便转过头去,抿了口茶。
朱志鑫突然凑近我,鼻尖对鼻尖,嘴里往外呼着茉莉花茶的清鲜香气,我看着那浮了层水汽的眸子,淡出星星点点的光,我与他对视,好像整个人被锁住了,呆滞地看着他。
好像只差这么一点。是指我们两个之间隔着的茶几吗,我顿觉方才心里冒出这话有些无厘头,我们,千差万别。
门被打开了,我慌忙躲闪,后背撞上桌子,估计青了。我吃痛,却不敢吭声,是梁奶娘,她拿了前几日我托梁叔于集市上带的话本。
不知梁奶妈有没有看到我与他的越界行为,佯装镇定接过。她没说什么边走了出去,真不知我和朱志鑫谁比谁脸皮厚,他又拾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清清嗓子道:“还看话本,真幼稚。”
朱志鑫终是正经了些:“说点正事。”他确定屋外小厮都走远了,关好门窗,开门见山:
“芜梦消息如何?”
我朝他作揖,转身从桌下掀起一个门板,从那密道里拿出一摞竹简。“都在这儿了。”他翻看许久,夸赞道:“不错,还怪有用的。”“哈,从庙里求得,废了我好些功夫。”
他翻开竹简,并未做什么遮掩,我凑过去看,脑袋与他贴在一起。字迹是刻到竹简上的,兴许有了些年头,有风化,但那刚劲有力的痕迹依旧印在上面。
05.
北邑十三年 腊月三十。
过年了。近几日我常常见朱志鑫夜半在屋脊上遥望星空,有时看一夜到天明才下来,回屋依旧写写画画,次日清晨便能见到地上凌乱着撕了的废纸,有的被墨水狠狠涂抹,破损不堪。
府里皆是鲜艳喜庆的大红色,人的心情也不自觉畅快起来。朱志鑫穿上了毛茸茸的白色披风,内里依旧是一身雪白的素衣,我想他比茫茫的大雪还要纯净,不掺杂一丝的杂质,像是无人经过的林间小道,北方厚雪之上悄然洒落的一片南方的小雪花。
我拽着朱志鑫往街上跑,出来时撞见父亲的几个妾拉拉扯扯的围在一个小摊旁,朱志鑫仰着头看天,我观望着人来人往的街上,梁奶妈出来追我,把荷包递到我手里,她脸色不大好看,往我身旁瞥了眼,嘱咐我注意保暖就走了。
“将军还没回来?”
“嗯,驻守边疆。”最近总有洋鬼子蠢蠢欲动。
他没说什么,任凭我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边走边往手里哈了口气,搓了又搓。街上人很多,我废了大劲挤进一个门头前,一眼看中一个白色手套。
我说我要那个,店家便跟我介绍,那个女人晃晃头,一张嘴我便闻见一股脂粉味。手套是真狐皮,是她男人花了好些功夫打来的。
正准备付钱,突然有双手搭上我的肩膀——是朱志鑫,他靠上我,呼吸打在我的颈后。我拿过那双手套,为放在我肩膀上的那双手带上,我问他暖和了吗,他说暖和了。我抬眼,直面这暧昧的瞬间,仿若周围人都静止了,只有我们,等时光流动了,我们却深陷,我陷入名叫朱志鑫的漩涡。
那双眸子是闪亮的,时常含水,一汪春水楚楚动人,但透过这层薄薄的诱人的水雾,他能狠厉得令人毛骨悚然,也能勾得苏新皓裤衩子都不剩。
小雪下了一夜,仍旧倔强的下着。雪水打湿了朱志鑫的刘海,朱志鑫取下一只手套,为我带上,用那只光洁的手接住一片雪花递到我手里,我的手覆盖了他的手,我感受到他握笔和握剑的粗茧,还有那片雪花在我们的温热之下融化。
于是我们漫无目的逛着,买些小零嘴和新鲜的小玩意儿,直到天昏地暗,人渐渐散去,我买了两根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里包裹着大红的山楂,朱志鑫从拽着我喋喋不休到又一言不发的舔糖葫芦。有时候不得不说他生的真的很好看,像猫儿,以及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说,苏新皓,今年我过生辰的前一天你来的雾都,没人来沙坪给我过生日。我说,明年我会在的,往后的每一个生辰我都会陪你过,不管是在哪里,以后你带我回家,我也想去看看大西北的雪和马儿自由驰骋的大草原。
我带他回过家了,我也想见见他长大的地方。
他哭了,在满城的烟火放上天空时搂着我泣不成声,我说我真的很想和你有以后,真的,特别想。我也靠在他肩上,突然也觉得想哭,没由来的难过,两个脑袋紧紧相偎我才感觉他的耳朵特别凉,便用手去捂住另一个。我说别哭了,我给你买全天下最好看的帽子,朱志鑫说苏新皓你滚开,我就要哭。
说着边用手揪住我的耳朵,我连声求饶他才罢休。我抚去朱志鑫眼里的泪水,我怕他看不清烟火。我喜欢的人眼里应装着满目星河。
“我的新年愿望里有你,朱志鑫,我每年除夕都许愿,第一年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第二年我想你多跟我出去,第三年我想你照顾好自己,第四年第五年到刚刚,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我在他耳边呢喃。“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朱志鑫,那都是骗小孩的,你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想岁岁都陪着你,年年的愿望里都有你。你知道除夕夜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烟花吗?”他哽咽,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我轻轻拍他背,朱志鑫说:“我希望,苏新皓长命百岁。”
回了府,我收到了梁奶娘和梁叔给我包的红包,我是他二人看着长大的,未做推辞我便收下。朱志鑫找借口走了,我更完衣沐浴,刚坐木桶里享受便听见朱志鑫的喊声。我有些慌,只听着喊声越来越近。
“啧,苏新皓你捂什么啊?”他走近来嘲讽道,我有些无语。热气氤氲着,空气慢慢湿润,朱志鑫把一个大红包放在我床上,厚厚的,纸包几乎成了砖头大小。
“害羞什么啊,来,师傅看看。”我脸红的发烫,却在朱志鑫凑近挑衅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近,吻了上去,他的手腕很细,我一只手就能抓过来。朱志鑫许是被我亲懵了,反应过来时,他的耳根子也忽地红了。
亲完我意犹未尽,朱志鑫瞪了我一眼,匆匆跑掉。我的目光随着他的离开,瞟到床上。床上放了一副他的画像。
我们的第八年就这样到来。
06.
他始终低着头,我望不见他眼中的神情,我瞧不见曾经流淌的温柔,朱志鑫的眸子中满是破碎与疲惫。
我开始解朱志鑫的衣服,他依旧默不作声,他转过身,将最脆弱的一处对着我,他不敢看我。师父白皙的后背上新伤叠旧伤,一层一层叠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许久没有见到那双眼睛了,心悸难言,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我用目光描摹那些痕迹,心如刀绞。师父劝我:“别看了,苏新皓…我自找的。”他转头看我,睫毛颤动,那以前是亮晶晶的啊。我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落在粉色襦衣上。“别哭,我都没哭苏新皓你哭什么。”分明他眼眶微红也含泪。
“师父,回府看看吗?”“不了,过几日还有事…代我向苏哥问好。”我翻包将随身携带的药粉拿出来为师父涂抹,小时候我贪玩,摔得身上满是伤,夜里师父便为我擦粉,年幼怕痛,眼含泪珠忍着。师父见了怪我娇气,嘴上说着手上却减轻不少力气。而此时,师父默默忍痛,咬的唇都发白,他得有多疼啊。我在府上行冠礼,他过了门前又不肯进来,若不是…若不是那…
“嘶…轻些,倒也不必如此恨我。”
我怎么不恨呢,明明说过要保重,你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我恨谁呢。本该自由翱翔的雄鹰被一只无形的黑手拉进了无尽的牢笼,戴上了锁链。
少年曾跟我讲天地之事,望花千百遍,我向少年荣光背影呢喃细语。嫌拉扯着缠绵过于矫情,真情又无法断舍,至此相忘于江湖,风云天下无双难得。
惦念是黑色的夜,日夜中沾染着两点星辰,不染世事。事了拂衣去,蔓延与天齐。少年便是如此,理好衣襟,一壶酒走遍天下,潇洒不羁,我原以为,没有什么绊的住师父的脚步。
若不是被人抓住把柄,师父怎也不改落魄到此地步。君子洒脱,咬着后槽牙将装不下的苦楚往肚子里咽,即使干呕也拼命忍着眼眶里的泪。我自是学不到师父这股倔强了。
“为那群倭寇做事,他们会兑现承诺?”我鬼使神差地说出这样一句话,盖上药粉罐的盖子,静静的看着那些血色的伤疤。
“我也把握不住,只是他们手里,有我的软肋。”
“知道我与将军为什么这么熟么?他算我师兄,大我十年,我自襁褓时被师父捡到带回,从此师徒一同过活。曾听师兄讲过,你我所练武功原为沙坪的大门派,后遭报复灭门,独留我师父一人,将武功流传。”
“炎黄子弟才练得来的中华功夫,师兄带上战场保家卫国,他自小便胸怀大志,倒不足为奇。我么,天地间的游子。”
说完这番话,朱志鑫像吐出了心中憋屈已久的话语,语毕便抚抚袖子站起来,他的腰肢很是纤细,于衣衫中摇摆,晃的他看不清我,我看不清他…
朱志鑫取下了剑上的那块玉,递给我,说这是他的护身符,希望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慢些长大,我说我们都要平安健康,他便苦笑,看见他的苦笑我就想掉眼泪。
很难想象,是什么磨去了师父的棱角,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成人又是如何蜕变,这世间没有多少人懂他,我选择遥望、以及默默欣赏,正如那夜的屋脊上,星月为伴。他能向我敞开那一点点旁人看不见的世界,即使再小我也愿意从中去了劲儿藏在里面的小小的朱志鑫,他向我敞开一点,我便乐呵呵地了解一点,我拾起一片片破碎,不断去拼凑神秘的他。
我说师父,对自己好些吧,求你了。他不吭声。正月十五的月亮肯定很圆很圆,若是没出这些变故,我还会靠着他坐在屋脊上看月亮。
事情太多了,一件一件向我砸过来,明明我方才从人们口中的小孩子过渡到大人身份就猛然接受了这么多东西,我只得暗自叫苦,拼命把事情做好。
07.
梁奶妈的话语钻进我的耳朵,踌躇在我的大脑里,我来不及去理解他的意思。
父亲垮了,他们说我爹觊觎皇位,昨夜抄家的官兵就闯入了我的家,将军府亡了,将军的一群妾夫人四散逃离,府里的佣人要卷铺盖回家,而我,将军府嫡子,皇帝亲自下旨入赘公主府,要我做公主驸马。
我一夜落入废墟,他们站在光下要我放下我的一身傲骨,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拯救苏家,我若不去,违背所有人的意愿,我就是大逆不道,全家死路一条。
我觉得颓废,走到初见师父的地方。山林间的碎石子沙沙作响,潺潺溪水清澈见底,有几条小小的鲤鱼游啊游,但是这里太小了,他们几乎摆不开尾巴。
我靠树坐了下去。眼前浮了几番回忆,等我晃晃脑袋清醒些,又发现眼前模糊的看不清东西了。
我等的人没有出现。我第一次这么希望世界上会有心灵感应这类的东西,能让他听见或感受到我,一时间我也被禁锢在旧社会的网子上,失了原先小少爷的意气风发。
我们都是时间洪流中被迫随波逐流的渺小的蜉蝣,爱是禁忌,性是枷锁,封建是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扼住咽喉使你不得不向他屈服。
什么,你说你不怕死。他扼住爱人的咽喉,爱在一瞬间被掐碎,不值一提。爱如火又如何,在犹如海啸般的封建思想铺天盖地压到他们头上时,「龙阳之好」,注定难成。
我原本想过留洋,但真真切切回忆这八年以来我们的点点滴滴,我又舍不得了。
我看着那条潺潺的溪倒映出我的模样,伸手擦去眼中包着的泪。从午后待到暮阳,我尽是一个人发着呆。
好像也不是只要我出来,在林子里朱志鑫就会出现。
08.
我挑灯夜读,累了就看看朱志鑫赠我的画像,我也发现我确实聪明,少年时一直都是我在跟着朱志鑫学习了,他教我的东西不同于传统父子那般繁杂无味,什么数学、天文,还有武功。
于是我考了进士。去京城看榜时,我依旧去了一趟山林间,我竟是有些迟钝了,身后好像闪过了一个,熟悉得令我头疼的身影。我未能成功捕捉他,甚至看上一眼他。
再后来我就娶了,我掀了盖头,公主样貌不差。我匆匆喝了酒,张张唇,几个零碎的文字堵在喉头,不自觉屏了气,发不出音来。待到喜酒呛了嗓子,我才咳咳咳得艰难张嘴,但到了那时,好似有几只鸟儿讥笑着穿过我的脑袋,只吐些你你我我的字眼,废了好大些气力,竟将脑中编写对话的大纲堪堪说出:“相敬如宾。”
然后我,不争气的,断片儿了。
很不幸,随着第一夜的故事的断片,我的记忆也开始零碎零碎的断片,残缺。无数次梦醒都是在赴京看榜前的林间,若隐若现的身影,患得患失的爱人。
苏新皓对朱志鑫有愧,朱志鑫对苏新皓有怨,因此才一直躲着他。
这好像就是故事的结尾了。开头,他被人暗算,强撑着逃离圈套倒在林间,被外出游玩的小少年发觉带回家里。于是他与小少年共度八年时光,结果就在第八年,苏新皓被迫学会爱人有罪。
几乎是世间最纯净最真诚的爱,但却因条框被人下了定义——他们,都有罪。
谁知道朱志鑫消失的时间里苏新皓被多少人唾弃,他原本引以为傲的师父,却被皇宫阴沉着脸压下去,因为世人皆知妄图谋反的前将军府上的嫡子,公主驸马,苏新皓喜欢男人,男人喜欢男人,多么可笑的事情!
朱志鑫为什么喜欢苏新皓呢,因为在苏新皓这里,朱志鑫有了他的青春,得到了属于他的偏爱,有了他缺失的叛逆期。他太闷了,没人疼啊,他二十岁又没有其余人与他行冠礼,没有人问他难不难受疼不疼累不累,被百姓冤了骂了屈不屈,叫小人暗算了烦不烦。
但是苏新皓会啊,这个小他八年的小少年会啊。
举个例子说,朱志鑫说他想吃糖葫芦,苏新皓能为他跑遍大街小巷找他爱吃的那位老爷爷买的糖葫芦。他的脾气确实很怪,戾气重,比公主还公主,苏新皓呢就是能包容他的一切的人,只偏爱他一个人,只包容他一个人。
苏新皓对朱志鑫的喜欢便是一念之差,某一瞬间的心动,爱的种子从初次见面的那个夏日午后便开始萌芽,蔓延两人人生的八年甚至一辈子,结出禁忌之果。
那些暧昧,在两人互相的默许和偶尔主动中埋藏了情动。
再说后来,苏新皓继续慢节奏的生活,那些年的京城没下过一片雪花,倒是多雨,小少年成长起来了,更加的老练、懂事,原先的一切都被渐渐淡忘了,烙在心口的名字也黯淡许多。
苏新皓时常梦见树林间的那条小道,清澈见底的溪,横冲直撞的鲤鱼,嘁嘁叫唤的飞鸟,嗡嗡作响的蝉,和那个一直若隐若现的身影。十年来,他从未见朱志鑫一面,后者的相貌嗓音身姿却无一不烙在他心上,那副画像以及那块玉,无一不是他的定心丸。
他十年来的京城没下过一丁点雪,十年来的梦中都未见故人。
09.
朱志鑫终于与倭寇切断了所有联系,他搂搂钱袋,所剩无几的钱去茶楼喝了碗茶。实话说他更喜欢喝酒,朱志鑫喝酒不会醉,喝多了只会脸红,但他并不喜欢一直喝拼酒量,更爱品,品味品酒品意境。
此为分离第七年。于京城漂泊许久,朱志鑫依旧未见宜居之所,他打算再漂泊一阵子便去瞧瞧世外桃源,此前的一切权作烟雾,说散就散。
准备走的那天正值夏季,逢雨季,朱志鑫算出有阵雨,但有些事情迫在眉睫,需得速速离开,他找朋友借了匹马,走了。
中途路过雾都的驿站歇息,遭了作乱的山贼劫持,他不服,跟人拼酒量,寨子里的山贼派了几个酒量好的跟他玩车轮战,他把人都喝趴了就放他走,朱志鑫喝到吐,但一想这驿站坐落在他与某人的初见的地方,便继续喝下去,此后走出了贼窝。
马儿很听话,朱志鑫给它顺顺鬃毛,使他捎了封信,拍拍屁股令马跑回去找朋友了。
因为朱志鑫的友人找苏新皓找了许久,苏新皓收到那封信时已是第十年冬,那年冬天是他来京城这十年最冷的一年,那封信到他手里时,京城罕见的飘了雪,其实那时他准备回乡去,可大雪封了路。朱志鑫病死在第十年的冬天,他们分别第十年的雾都。
10.
致新皓:
见字如晤,愿君一切安好,别来无恙。
许久未见,一些故事我也不知从何提起,先是称呼我便思索良久,现今想,叫你新皓罢。
我在京城待了三年就待不下去了,现回雾都扎了根,时间不长,闲在林中五月有余,我倒喜欢这样隐居。京城不下雪,冬天也没那么冷,同家真的不一样,不知你有没有回来过。
最近有些咳嗽,旧伤复发了,腰疼的很,我想我该步入不惑之年了,你也已不再是孩童,不过我也不能如此就开始衰老,每日清晨早起练剑,之前也有爬山为你我祈福。
最近才知道你迎娶公主,师父为你送上一句迟来的新婚快乐,请多见谅。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那副画像,我昨儿梦到,画了副差不多的,故而于此提到,并无他意。
雾都的夏天真是越来越热了,我刚到这儿的时候,在城郊的友人家小歇,后来在这竹林里落脚才觉出不同,竹林相较于城里凉快许多,我觉得在此过后半生都不成问题。
或许结尾有些仓促,还请多多担待,这边天色不早了,我歇下了。
纸短情长,早日相见。
第七年夏天
志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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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后来,苏新皓又梦到朱志鑫,终于在赴京前见到了朱志鑫,尽管是短暂的一眼也足矣支撑他活下去,他说过,希望他长命百岁。
朱志鑫在信的反面写到,“来夏没”,他问他夏天来了没。为什么是夏天呢?苏新皓初识他在那个盛夏,那个摇曳生姿蝉鸣阵阵的盛夏,烈阳炙烤着在外的人们,苏新皓背着朱志鑫跑了十里路捡回将军府。苏新皓赴京看榜前那日几乎是雾都最热的一天,同样是盛夏,他们却同样做了胆小鬼,失掉各自情窦初开时的敢爱敢做,连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曾经相爱得热烈,我却娶了别人,自此你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用你在的八年时光治愈余生。」
曾经觉得还会有许多个的多个日日夜夜,在后来的后来却成了苏新皓所珍藏的记忆。
全文完。
八个月的心血!!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