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往事——秦昭篇【一】
秦昭忍着疼痛，趁着无人找到此处，立即进入了房间，将门闩拉好。
秦昭来到佛像面前。佛像面容依旧，慈悲怜悯。
但，仍旧是死物。
秦昭不顾伤口正在缓缓渗血，跪在佛像前，作揖拜势，道：“佛言：'万物众生，皆有其相'。 ”
“世间一切趋舍无定，谓之无常。”
“无常......无常......”
秦昭忽地念不下去了，良久，泪水充斥眼中。
秦昭抬头：“佛言！”他用颤抖的语调重新念道：
“人皆有难二十数，此时当为......睹境不动难......”
泪水缓缓落下，秦昭眼中模糊一片。
羽天龙城因在夜中被偷袭，已被攻破，祁王大军攻入城中，城内火舌肆虐，废墟遍布，
人们开始放纵内心的鬼，为平时不为之罪。
哀嚎阵阵，戚戚悲鸣。
未曾识酆都，今当为一见。
亡者、死尸、掠者、杀者、烧者，触目惊心。
伤口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秦昭，他强忍痛感，身体颤抖，道：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在这种时候，平心静性......”
秦昭眼中涌出泪水，不愿再回忆城中所见惨景。
”五蕴炽盛，吾今得见。”
“世人带邪欲求佛，假以佛为尊，祈佛如愿。”
“企美艳，尝淫毒；奉承誉，夺财物......”
"一遇危境，丑态毕露......"
秦昭不再压抑自己，放声大哭。
他回忆起师傅教他的：以善心度人，忌恶行，存良知；守仁道，遵圣行。
可现实，却相差甚远。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刺痛了他的心。
那些美好的回忆永存于秦昭心中，那一袭青衣是秦昭铭刻于灵魂的记忆。
他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念道：“欣缘......欣缘......缘......缘......我的缘。”
念着念着，声音哽咽起来，他的内心隐隐作痛，欣缘死去的惨状萦绕在他的脑海，久久不散。
“守仁道......遵圣行......守仁道......遵圣行......”
秦昭忽地抬起头，对着佛像大吼：“普度众生，消弭罪孽，为何生灵生来多苦难，业障缠身？”
“救济世人，福泽广延，为何生灵常死于非难，终难得解？”
“若是众生命中该有此劫，为何恶人常享福，善人常遭灾？”
秦昭低下头，不停地呜咽：“你们不是救世救苦者吗？那......为何......为何.....要......要......袖手旁观？”
这时，一丝红光自秦昭手臂闪过。
他纵然悲伤，但他忘记了——【自己不能有太多的负面情绪。】
“呜。”
秦昭突然痛苦地捂住头。
“不好.......不好.......”秦昭捂着头，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原本哭红的眼角，竟渐渐带有一丝妖异的色彩。
“别......别......”
毒牙初显，恶心已现。
“杀......杀......”
“不能杀人，不能杀人。”秦昭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时而狞笑，时而怒骂。
“老天赐此良机，我怎能错过！
”混.....混账东西.....”
这时，那道自他出身便显露在他手上的龙印突显金光，全力压制那道红光。
那道红光渐渐化为一个蛇影，对抗龙印。
尽管龙印全力压制，但蛇影异常狡猾地避其锋芒，不断地占据秦昭身体其它部分，力量渐渐壮大。
危急时刻，秦昭想起师傅赐予的印记，于是，他一咬牙，勉强念道：“正.....法.....纯罡,驱...魔......安身！”
话音刚落，一道印记显于其心脏处，纯正之力不停加持龙印，龙印趁此加大攻势，打得蛇影节节败退。
虽如此，但蛇影并不慌乱，它吐着蛇信,森然道:"龙兄，何必如此，你我同根而生，你是这小子的正心面，我是这小子的阴暗面，正邪同存，这不就是人吗？"
龙印开口道：“纵使人确实如此，我也绝不会容许你借他之身行使恶事!”
蛇影闻言，反而道：“是吗？”
''那该死的老头当年把我单独封印，仅留你力量显现，他却是没想到会出此等变数......”
龙印闻言，大惊道：“你......难道.......”
这时，天地杀伐之气忽然急速涌来，进入蛇影之身。
龙印想阻止，但杀伐之气数量太多，力不从心。
龙印怒吼，无奈此刻天地之间恶念甚多，难以借力。
“我说过，你我同根而生，你有的，我自然也有。”
“我积怨已久，怎能不借此蜕变？”蛇影狞笑道。
“正与邪，本就相互对立，又共同存在于世间！”
“换言之......”蛇影看向正在痛苦挣扎的秦昭。
“人之恶！” 蛇鳞渐硬，毒牙愈锋！
“人之邪！” 头起鼓包，利爪尽现！
“人之欲！” 角破而出，龙须已生！
“皆可为我所用！”此灵趁此蜕变，由蛇化为邪龙！
龙印黯淡下去，秦昭的肉身遭遇毁灭性打击。
双臂骨骼崩裂，双脚尽毁，五脏六腑皆受损。
秦昭发出痛苦地呻吟，痛昏了过去。
“破而后立，毁灭得彻底，重立后，方能变得更强。”
邪龙说完，便重新进入秦昭体内。
房间外，杀伐之气不断涌入房间内，黑云压顶.....
羽天龙城内部，士兵们正在各处大肆抢掠。
过了一段时间，某些士兵打算朝城内进一步深入。
其中几个士兵谈论到：“殿下说了，这次抢到的东西除了充军之用，剩下的谁全归各个小队。”
“真的，太好了，咱们可得多抢点值钱的东西。”
"没志气，我宁可多杀几个人上报升位。“
“我可是惦记那小妞很久了，就是她嫌老子穷，这次看我怎么在她身上发泄。”
“哎，你又要去富春楼啊，带我一个呗。”
“没问题，不过在这之前，看我能不能抢个女人来玩玩儿。”
“你可真行啊哈哈哈哈哈。”
他们坐在一起，满口污言秽语，丝毫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罪恶。
可悲又可恨，无言众生相。
这时，一个小头领走了过来，大吼道：“全部xx的给我起来！上头有令，让我们去查看情况！”
士兵们连忙站起，有人问道：“大人，怎么了？”
“天象有异，军师命令我等与其它小队前往异变地点查看原因！”
于是，士兵们一同前往风云汇聚的地方调查。
在一座府邸面前，几个小队的士兵集结于此。
新来的士兵问其他人：“什么情况？”
“不知道，刚才还有气息朝里头涌进，这会儿没了。”
正当士兵们犹豫是否该向前查看时，远处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映入士兵眼帘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他面容清秀，头发中的黑与白过渡自然，浑然天成，眼角那淡红的眼影，使其极富邪魅气息。
士兵们离得较远，看不清楚，以为出来的是个女子，当即有一些士兵露出坏笑，打趣道：“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如跟我们一起吧。”
士兵们哄然大笑。
唯有一个队长大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人停下了脚步，默不作声。
士兵们等了一会，见那人没有动静，胆子大了起来，纷纷朝里头走去。
走到一定程度，那人还是没有反应，同时，士兵们看出来那不是女的，于是，有人大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笑了一下，说道：“正愁没食物，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人突然一闪，不见了，士兵们没反应过来，这时，队伍中发出一声惨叫。
“啊！！”
士兵们连忙望去，之间一个士兵面目无神，原因是那人正在从士兵中吸出魂魄。
士兵们惊恐地望见，那人的眼睛除了眼角的红眼影，眼瞳更是妖异无比，简直......简直就像是......蛇一般。
那人吃掉魂魄后，看向四周，诡异而又邪魅的笑容自他脸上浮现。
那般神情，犹如厉鬼。
“那么，谁是下一个？”
阿二很幸运，假装肚子疼逃避调查，反倒有了以外的收获。
此刻，阿二眼放淫光地看着被自己捉来的正在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啧啧啧，小丫头姿色倒是不错嘛。”阿二仔细地打量这个小女孩，不停赞叹。
小女孩很害怕，她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是抱紧手中的布娃娃，害怕的说道：“叔叔，谢......谢你把我......从废墟中.....救出来，我能走了吗？”
“走，可以啊，先来陪叔叔玩一会。”阿二猥琐地笑道。
“我......我不......不玩......不玩游戏”小女孩害怕地后退，逐渐被逼到墙角。
正当阿二要下手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身上.
“谁啊？”阿二不耐烦地说道，回过头来。
只见一个浑身鲜血，断了一只手的士兵脸色苍白地站在阿二面前。
阿二吓得魂魄皆冒。
“老......老李！”阿二好不容易认出他来。
“阿......阿二......快去......通报军师......”说完，老李倒了下去，死了。
“通......通报什么......通报什么,你说啊,你别死啊!”阿二不停地摇晃着老李，却毫无作用，转过身，小女孩已经趁机跑了，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饶命啊，饶命啊,求你放过我，啊！！！”
阿二感觉到事情有些不秒，连忙向军队方向跑去。
吸食了这么多的灵魂，秦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代表邪的印记所释放的色彩愈发的鲜艳。
凡人皆有两面，蛇影，不，应该说是邪龙胜利后，唤醒了他拥有邪心的那一面。
原来的性格？随他去吧，谁在乎那个？秦昭这般想到。
做人准则什么的，无聊至极，还是这样好玩。
杀戮，真是开心啊。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鲜血淋漓以及恐惧的士兵落荒而逃的场面，嘴角因为兴奋而上扬，随即他大笑道：“终于自由了，终于不用再受那佛印的束缚了！”
以前的秦昭遭人欺辱的时候，他就一直蠢蠢欲动，但一直以来，他被正心面压得死死的，此时此刻脱离束缚，心中那股杀戮的欲望也愈发强烈。
正当他准备继续时，
“嗯？”他忽然感到精神有些恍惚。
“我怎么会感觉到累？”
“是我刚刚接管这具身体，还不适应吗？”他的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他没有多想，向前走去。
小女孩抱着布娃娃拼命地跑着，她想回家，回到母亲身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她的认知里，屋子突然就坍塌了，周围到处都是会发光和热的怪物，母亲不知道到哪去了。
她听着四周的惨叫声，心中愈加害怕，不知不觉跑得更快了。
“呜呜......好黑，我好怕,妈妈你在哪......”她不停地跑，终于，她摔倒在地，扭伤了脚。
“呜呜.......”小女孩摊坐在地，放声大哭。
远处来了一些人影，可他们没有理小女孩，只是拼命地逃，拼命地逃。
小女孩被他们撞倒，手中的布娃娃被撞飞。
只听见那些人大喊：“有厉鬼啊，快跑！”
小女孩听到鬼这个字，吓得停止了哭泣，她试图站起身跑走，但没有用。
这时，她听到一阵缓缓的脚步声。
她害怕极了，瑟瑟发抖，呆呆地望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忽地闭上了眼睛，放弃了希望，准备等死。
可是她却听到一阵怪声，他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人捂着头，身子弯曲，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像蛇一样可怕，但是忽然颜色变了.......
秦昭在街上走着，那些士兵看见他都像丧家犬一样的跑走了，他觉得很过瘾，因为自己的杀戮欲望终于得到了释放，现在，他的心情可以说愉悦无比。
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愈发的疲倦。
当他走到一处时，他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是一个小女孩。
“小孩子......”秦昭考虑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我还没试过小孩儿的灵魂呢......”
秦昭笑了笑：“罢了，聊胜于无。”
眼眸化蛇，毒牙显现，正当他准备开享时。
他的精神忽地一荡,随即停止了变化。
“你......你......不可能......”秦昭面目狰狞，捂住头，痛苦地说道。
秦昭仰头怒吼，随即，眼睛重新变成黑色，手上的龙印发出强烈的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正心面回归。
秦昭狰狞的脸柔和下来，他看向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残留的鲜血。
他杀了人，终结了那么多条人命。
“对不起，师傅，我终究没能躲过命运......”
他痛苦地捂着额头，回归时间只有一会，毕竟龙印即将完全黯淡下去，他趁着邪心面还未完全掌控这具身体，这才放手一搏成功回归。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秦昭对自己说道，这时，心中刺痛传来，宛如毒蛇啃噬。
他摇了摇头，来到孩子面前。
小女孩很害怕，往后缩了缩，但看到此人眼中善良的光芒，她竟莫名感到安心。
“哥哥，你流血了，你疼吗？”最终小女孩开口问道。
秦昭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苦笑不已，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用龙印的力量治愈了小女孩的脚。
这时，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抱住了他。
小女孩顿时感觉一片温暖，她终究没能忍住，将自己的害怕全部用哭声发泄了出来。
秦昭伸出双手抱着她，任由这小小的孩子抱着自己哭。
这个感觉，好熟悉......
"昭，你说，这乱世什么时候结束呢?"记忆中的女孩问道
"不知道，反正我不想被牵扯进去,等战争结束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到羽天龙城去，过我们的快活日子。‘’
女孩脸红了一下，点了点头。
......
“常洛！欣缘呢？你看见欣缘了吗？”
“没有啊，大哥，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该死，欣缘！欣缘！！欣缘！！！”
......
女孩的哭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我......我的娃娃.......我的娃娃......‘’
秦昭看向娃娃的位置，把它捡了回来，还给她。
“哥哥，我妈妈呢,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儿吗？”
她的大眼睛闪烁着泪花，问道。
这时，远处传来士兵的叫喊声和奔跑声。
秦昭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知道时间要到了。
他撒了个谎：“先躲起来，一定要等到完全没有人了再出来，然后往南门走......你知道南门在哪吗？”
孩子点了点头。
“嗯，你妈妈在那儿等你，乖,听话。”
孩子亲了一下秦昭，然后乖乖躲起来了。
“找到了，那个杀害弟兄们的鬼在那儿！”
“杀了他，杀了他！”
......
“哥哥，我妈妈呢？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儿吗？”
女孩的声音依旧盘旋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
"欣缘！欣缘！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别死，千万不要死！"
“昭，我.....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别说这种话，求你了，我这就带你走。”
“大哥，你们快走，我殿后！”
“常洛......”
“大哥，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该是我报答你了。”
......
“欣缘，你别死，我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欣缘吐出一口鲜血，看着秦昭，凄然地笑了笑："此生无缘琴瑟鸣，来世再续鹣鲽情。"
"愿君今生齐眉举，佳人常伴无分离。”
说完，欣缘眼瞳涣散，没有了气息。
......
“大哥！”
“常洛，你活下来了？”
“是啊，大哥，大嫂呢？”
“......”
“大哥？”
‘’常洛,你知道欣缘在哪儿吗？"
“大哥？你怎么了？”
“常洛，你知道欣缘在哪儿吗？”
“大哥......你，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大哥！！”
“我没事，常洛，你知道欣缘在哪儿吗？”
“......”
秦昭站起身，身后，是敌人。
"哥哥，我妈妈呢？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儿吗？"
"你的妈妈在那儿等你，乖，听话。"
......
“你知道......欣缘在哪儿吗？”
在意识消失的那刻，秦昭发出了有生以来恨意最浓的吼叫，宛若嘲风，声如洪钟，泪水自眼角滑落。
蛇眼重归，狞笑重现。
秦昭朝人群奔去，霎时，血弧纷飞。
那扭曲的脸庞发出令人心痛的狂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