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三十四章 蚕食
喉口皆是咸腥的血。
靳之渊以额抵住地砖,烦躁地蹙紧眉头。艰涩滚动喉结,有少量积血不慎被咽下。
倒不出所料,下一刻便被狠狠呛住。粘稠血液零星窜入气管,堵塞住空气的进入。
处于趴姿,胸口被压迫而呼吸不畅,他憋得涨红了脸,唇色却异常青紫。连喘气都显得十分艰难,更别提要如何顺利地把血块咳出气管。
靳沣没有上前。
他最厌恶别人忤逆他,显然靳之渊擅作主张抢药的行为激怒了他。
如今他的袖手旁观是对靳之渊的惩戒。
靳之渊向来逆来顺受,早已习惯靳沣的忽冷忽热。
靳沣高兴了会赏给他几分好脸色,能心平气和与他说话已是大发慈悲。
心情欠佳时则是他的受难日,免不了要被一顿嘲讽。甚至会对他拳脚相向,权当他是个沙包,是发泄的工具。
抛开父子关系,这二人之间,反而更像是主仆。地位划分后只有上位者和臣服者的区别,凡事都要考虑利与弊。
只有祁深。
没有一丝犹豫奔向他。
迅速蹲在他身侧,手附在他背上拍着,辅助他咳出瘀血。
“靳之渊……之渊!”她有很多话想说,每每到脱口而出时,只唤得出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想等来他的回应。
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无数次将他游离的意识强行扯回,连太阳穴那一记重击都没能让他昏厥过去。
靳之渊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想睁眼去瞧,但眼皮沉重地睁不开。
身体因为剧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拱起脊背,让胸膛离地面远些。
他咳得厉害,上涌的粉红色血沫顺着唇角往下溢,但血块始终不上不下地卡着呼吸道。
缺氧让他又开始发昏,微挺起来的薄软腰身塌下去。胃腹又严丝合缝地贴回地面,被渗着冷气的地砖冰得抽痛。
全身上下,没一处是不在疼的。
头疼、胃病这些陈年旧疾都赶巧在这一刻聚齐,将他蚕食得支离破碎。
他咳不动了,只本能地吞咽着。手胡乱抠着砖缝,像是想攫取住什么。
“别再往下咽了!”祁深吓出一身冷汗,拍他背的手都拍红了也不敢停,连带声音都掺了哭腔,“咳出来!求你……”
这时靳沣终于舍得放下他一直端着的架子,肯上前来助她。“让开,我来。”
祁深气急,一边破口大骂靳沣是冷血动物,一边让得比谁都快。
可谓是使出了毕生功力,不带一个脏字,却骂的难听极了,倒是对得起祁深学生时期做了多年的文科课代表的威名。
骂归骂……但不能耽误他救靳之渊。
孰轻孰重,祁深分得清。
靳沣没想到那小丫头哪来的胆子敢骂他,不怒反笑,倒觉得稀奇。斜睨了祁深一眼,把人瞪得认了怂。见祁深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躲在后面才肯作罢。
祁深承认,骂的那一瞬间是挺爽的——就是事后越想越害怕。
万一那老狐狸被她惹激了,一枪把她小脑袋瓜子蹦开瓢了怎么办?
靳沣满是老茧的大手搭在靳之渊肩上,把他翻转过来,放平在地。掌根按压在他脐上,另一手也覆盖住,用力快速反复地按下,借着冲击的力度,强行逼出他气管呛入的血块。
这方法奏效。
只见靳之渊仰起头的同时,那血块夹杂着血沫被咳了出来。在险些背过气之前,得以呼吸上空气。
靳沣为确认他喉口没有余血堵塞,手下施力,又用力按压几次。
谁成想靳之渊反应如此剧烈,手摸索着攥住靳沣的腕子,试图阻止他继续下压。
靳沣挪动视线,正对上他刚睁开的眼。眸底聚了一片水雾,眼尾淬了红。
这是他一贯忍痛的体现。
尽管不想被人得知他的伤痛,可生理泪水总是先一步暴露他的真实状态。
靳之渊开口只做出口型,没发出声来。应该是咳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别按……疼……”
凭口型也知道他说了什么。
靳沣如临大赦,噌的起身走开。他耐心有限,不要指望他能给靳之渊太多关怀。
祁深放心不下,回他身边作陪。
这时就要在心底吐槽靳沣的粗心大意,就这么给靳之渊扔在地上不管不顾的,这种缺德事也只有他做的出来。
门外待命的下属们没收到命令,不敢进来帮忙。都站的笔直,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祁深架着靳之渊一点点起来,往沙发上拽。她人倔嘴犟,不肯求助靳沣帮上一把,硬是凭着自己的力气,把人扛上沙发。
靳之渊实在用不上劲,却也极力站起来跟着挪动。他是最舍不得祁深受累的。
只是这一跟着用力,胃腹的绞痛更甚,缠得他心慌。大概是受了寒,他这胃疾又有发作的迹象。
祁深将手探进他衣摆,摸上他腹脐,是满手冰凉。
内里器官只靠触摸便能感知到它翻腾地有多过分,连胃袋都在抽搐。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胃痉挛。
得揉开才行。
祁深却突然想起来什么,扭头盯着靳沣,“那医生怎么没来?”
她指的是骆焓。
按理说,靳之渊这次发病这么严重,他理应就位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人呢?
靳沣嘴角狠狠一抽,“被我派出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真是亲爹。
亲手把崽的救命稻草搞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