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关于我成了太虚第八剑这件事(0-8)

序章 风雪归山
太虚山脚,大雪尽纷飞,青山裹云素。黄昏时刻,仙人携一少年回山,缭乱风雪中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身着灰色长袄的红发少女。
“汝成,这是你二师姐苏湄。”
“…………”
“阿湄,这是你八师弟,陈汝成。今后,就由你来教她剑心诀。我和朝雨走了。”
“是,师父。您保重。”
目送云墨青袍的仙人远去,朱发玉颜的少女这才打量起了身边高她一头的黑发少年。
少年着蓝色小褂,里面是个厚实的棉袄,但在这风雪之下仍然有些战战兢兢。
“稀罕,小马儿来了快两年了,我还以为他要成咱们太虚剑派的‘独苗’了,没想到又多了你一个。”
“是六师兄嘛?”陈汝成神色复杂的回道。
苏湄有些惊讶的捂住了檀口:“师父居然对你竟然说了这么多话嘛,我都有点嫉妒了。”
陈汝成这次却没有回答,环顾四周的风景,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苏湄有些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好疼啊——”
“什么真的假的,这下子确定是真的了?”
捂额蹲下的陈汝成苦笑一声,说道:“确实。”
他随即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严肃地对一旁的苏湄说道:
“苏——唔!”
“要叫二师姐!”苏湄收回了食指。
“…………”陈汝成用一双冷眼盯着红发少女,一声不吭。
“哎哟,还挺硬气的嘛。叫不叫?”苏湄的葱葱玉指又伸了出来。
“…………二师姐,敢问你芳龄几何?”
苏湄嘟着嘴仰视着陈汝成,晃了晃食指道:“十三而已。但我提醒你,我们太虚剑派也是按入门顺序排位的,不是按年龄哦。就算你比我大,比我长得高,我也是你二师姐。”语中不乏得意之色。
“走,我带你上山,认一认你的师兄师姐们。对了,你不会真比我大吧。”
“……以这个身体来说,十二。”
“呵,这不还是比我小嘛。乖乖认吧,八——师——弟——”
陈汝成撇了撇嘴,却见苏湄又不怀好意地伸出指头,赶忙连连点头。
却见苏湄抬头望去,他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柳絮不再落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也在悄无声息间去了。
他心底也暂时松了一口气。按照设定,苏湄是1458年入门,当时是三岁,现在十三,那如今的时间应该是1468年。
距离太虚七剑弑师的1476年,尚有八载春秋。
这不是一个武侠世界,而是崩坏的世界。他,陈汝成,乱入崩坏世界的外来者,成为了赤鸢仙人的八徒、本不存在的太虚第八剑。
这只蝴蝶,从此刻开始,悄然扇动了翅膀。谁也不知道,他的到来,会给这个不完美的故事带来怎样的改变。
第一章 太虚山的第一顿晚餐
“婉兮、婉如,这是你们新入门的八师弟陈汝成。”
紫发姐妹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朝陈汝成笑道:“你好呀!”
该说不愧是双胞胎嘛,并蒂莲花交相盛放,从容貌上几乎看不出差别,都很可爱……
陈汝成面无表情地分别行礼,古板的样子反而让江婉兮和江婉如觉得甚是有趣。
“嘻嘻,师弟刚入派,师姐也要给些见面礼嘛。我找找……喏,你拿着吧。”
江婉兮摸了摸自己的“百宝囊”,从中掏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木人偶,脸上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郑重其事地将其递给了陈汝成。
“这可是我和你四师姐最喜欢的玩具哦,送给你啦。”
江婉如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悄声道:“姐姐,那我们玩什么啊。”
江婉兮顿时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咳咳,师弟是晚辈,我们是长辈。长辈应该把自己的东西让给晚辈,这是书上教的道理!”
“哦……”江婉如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没有反驳姐姐的话。
陈汝成见状,冷淡的脸庞也有了一些松动。
说到底,弑师是八年之后的事情,拿未来的错误去针对现在的他们,本就是可笑之极的事情吧。
一念即此,陈汝成露出一抹微笑:“两位师姐投我以桃,我若不报之以李,便是不识好歹了。”
说罢,他对婉兮、婉如轻声道:
“你们各自伸一只手,手心朝上。”
江婉兮、江婉如两对琥珀色的眼睛眨了又眨,依言而行。
陈汝成神秘一笑:“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啪!”响指声刚落,婉兮婉如眼前一闪,同时感到手心一沉。定睛看去,竟是一沓方形纸牌躺在各自掌心。
一旁注视的苏湄情不自禁拍起了手:“看不出来,汝成你还会变戏法呢?”
“这是什么呀师弟?”婉如则是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一叠纸牌上都是些看不懂的符号,让姐妹俩生出了无穷的好奇心。
“听说过叶子戏嘛?”见几人摇头,陈汝成便向他们解释了起来。
事实上,欧陆的扑克牌很大程度上就是由神州古代的叶子戏演化而生,在欧陆本土化之后又传回了神州,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文化出口转内销了。
“哦哦,那这些鬼画符是什么东西啊?”江婉兮继续问道。
苏湄忽然开口道:“这个我知道,是大食数字。我小时听一些回教教徒提起过,是一种用来计数的字符。”随后又皱起了眉头,“只是这后面的这些我也不知了。”
陈汝成赞道:“二师姐当真见多识广,事实上后面的那些并非数字,而是欧陆的文字,叫作字母,相当于咱们写字的笔画。每一个字母就是一个笔画,把不同的字母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个具备含义的词。”
“好厉害,师弟你还懂欧陆的语言啊,我官话都还不标准呢。”江婉如又低下头去。
姐姐相对活泼装成熟,妹妹纤细敏感嘛……
江婉兮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没事,咱们一直待在山上,又不考功名,有什么好怕的。”
“你倒是提醒我了,你们躲在这儿堆雪人,看来今天的功课是提前做完了?”阴恻恻的声音传入江婉兮耳中,她哭丧着脸道:
“二师姐饶命啊,我们剑心诀今天练了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大师姐之前说过,每天起码雷打不动两个时辰,忘了?你五师妹一天四个时辰,你怎么不学学人家?”
“谁能比凌霜师妹啊,再说了您不也……”
“嗯——?”
苏湄咳嗽两声,一把拉过旁边看戏的陈汝成:“差点被你的戏法搞忘了,到饭点了,今天是你五师姐打猎举炊,先去吃饭。刚下了雪,天气这么冷,饭菜凉了就又要添柴加热了,太麻烦了。”
江婉兮和江婉如还有些不愿意:“欸二师姐,汝成还没教咱们玩纸牌呢!”
“还想玩?先吃饭,吃完饭后什么时候做完功课什么时候玩!”苏湄说着就把两副纸牌没收了,眼神示意陈汝成与两姐妹跟上自己,便朝山上走去。
陈汝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看着沮丧的婉兮婉如,只能拍拍他们的肩膀,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随后跟上了苏湄。
两姐妹对视一眼,仿佛认命一般,一同拖着脚步向上行去。
“把鞋底磨穿了的话,我就告诉大师姐,下次师姐师弟的鞋子都让你们补!”闻言二人一个激灵,步子立马轻快了许多。
行至山腰,陈汝成远远望见一位粉雕玉琢的素袄少女正倚着挂满雪花与冰晶松树,持剑远眺。
“素衣,你身子弱,大雪天还出来练剑啊?”苏湄朝着少女喊道。
秦素衣这才注意到朝她迎面而来的几人,目光最后落在了陈汝成身上。
“二师姐、三师姐、四师姐,你们好。这位是——”
“别那么拘谨,这是你八师弟,陈汝成。来,见过你七师姐秦素衣。”
“七师姐好。”
“师父又收徒了嘛,没想到我也有师弟了。”秦素衣脸蛋在冰冷的空气中冻得微红,却也向陈汝成露出了笑容。
虽然这个师弟看起来比自己大,但师弟就是师弟,自己再也不是最小的了!
“来来来,素衣我跟你说,咱们这个小师弟可厉害了,刚才啊,他……”
江婉兮和江婉如挤到面前来,就开始和秦素衣一起说悄悄话了。
“有什么话路上说,害,要是婉兮婉如都能跟素衣你一样省心就好了,大师姐也不用那么操劳了。”
秦素衣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其实我也没练一会儿。”
“你看看人家素衣多谦虚。婉兮婉如,你们作为师姐还没有师妹用功!再这样下去你们剑心境界就被师妹赶上了!”
再这样下去要输素衣了,输完素衣输彦卿,再输汝成,最后没人输了……陈汝成忍不住在心底玩了一波范大将军的梗。
“呜——知道了二师姐。”
“别骂了别骂了。”
…………
在训斥师妹的同时,苏湄也在悄然观察着陈汝成。
从步伐和身体素质来看,这位小师弟应是毫无根基;但这山路崎岖陡峭,他们行进速度亦是不慢。对习练剑气的师妹们来说,这点脚程自然不算什么,但他竟也丝毫不见疲态,气息平稳如初,再加上刚才那一手连进入剑心状态的她都看不出来的“戏法”……
看来是来了一位有秘密的师弟呢。苏湄心想,嘴角带上了一丝弧度。
陈汝成自然猜不到此刻苏湄心中的想法,他只觉得周边的景物开始越来越熟悉了……游戏主线中的场景正在与现实发生重合。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提前实现了蔡老板的梦想啊……”他有些感慨的想着,却发现视野中出现了一幢建筑物。
那是……
陈汝成忽然发觉,周遭讲话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朝一旁看去,几位师姐的神态虽然没那么紧张,却也都收敛了笑容。
“那是拂云观,是师父住的地方,切莫冒犯。一会儿用完晚膳,我们再来这里。”苏湄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肃穆。
…………
“闻到香味了,五师姐今天肯定是抓到好东西啦!”秦素衣动了动鼻子,肯定道。
“五师妹的手艺我是不担心的,算你小子有口福了。”苏湄拍了一下陈汝成的肩膀,带着一行人走进了客厅。
客厅陈设简陋,但不乏古色古韵。朴素的方桌上已经摆好了八份碗筷,碗中皆已盛满了米饭,四菜一汤中间一列排开,香气扑鼻。已有一男一女落座,只是都未动筷。
男孩坐在相对较矮的小木凳上,看起来有些腼腆怕生,淡金色的短发注定让人无法忽视。本来还有些坐立不安的他,在看到苏湄时,却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两颗虎牙,笑着向他的二师姐挥手。
女孩则是一头乌黑长发,身材娇小的她腰板挺直坐在桌前,举手投足间竟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看来师父和大师姐还是没回,不过多一位师弟,当是恰到好处。”听到门前传来脚步声,黑长直女孩转过头来,视线在陈汝成身上一顿,说道:
“我是程凌霜,排行第五。对面的是你六师兄马彦卿,他比我还小三岁,不爱说话,你多担待。金发是罗刹血统,娃娃脸很可爱吧?”
“我说五师妹,对新来的小师弟能别这么……算了,你估计是改不了了。”苏湄嘴角有些抽搐,无可奈何地说道。
“二师姐现在才意识到啊,你看三师姐四师姐都习以为常了。”
“…………”
“你别给我俩整那些虚礼了,他容易脸红,我饿得够呛。哦,名字还是得知道的。”
陈汝成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倒也不行礼,只是回应:“见过五师姐六师兄,我叫陈汝成,玉汝于成的汝成。”
“小……小师弟好。”小到几乎要听不见的回复,来自比他现在的身体还小六岁的马彦卿。
“好名字。开饭吧!”凌霜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拿起了筷子。
不愧是你啊……
看着江婉兮他们快速落座之后开始夹菜的欢快模样,刚拿起筷子的陈汝成心中多了一股暖意。他也默默伸出筷子夹了几簇春不老,扒了两口米饭,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有些事情,不应该发生……不管是为了自己尊敬的那位五万年的守护者,还是为了眼前的这些孩子们……”
没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第二章 入门传功
“一拜师父——赤鸢上仙太虚真人!”
“二拜师伯——乾元羲皇苍玄真人!”
“三拜师叔——地泽娲皇丹朱真人!”
苏湄正色肃容一字一句念道,陈汝成闻言即拱手依次下拜。
“我太虚剑派并无其他清规戒律,但只一条——入魔者必诛!汝成,你可接受?”
“入魔无救者必诛!”陈汝成心中一动,稍稍改变了措辞,前面含糊带过,将重音放在了“必诛”二字上。
苏湄双眸微动,似是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添墨,继续道:
“因师父、大师姐不在派内,苏湄身为二弟子自当代师授艺。汝成,你且上前,我代师父赤鸢真人,传你太虚剑派心法——剑心诀。随我念:哞,喀巴伊思流....”
古怪的音节从苏湄口中潺潺流出,这些词语虽无任何意义,但一旁的所有观礼者皆心知肚明:这正是名副其实、响彻神州的太虚剑派镇派心法——剑心诀,也是太虚五蕴之心蕴。
“哞,喀巴伊思流....”陈汝成依言而行,嘴上念念有词、亦步亦趋。
剑心诀还没念到一半,原本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凌霜忽然眼神一凝,将视线集中到了自己的这位小师弟的身上。很快,苏湄、江氏姐妹也都反应了过来,最后是素衣和马彦卿有些迷迷糊糊地看向了陈汝成。
太虚剑气修炼者对于天地元气是极为敏感的,因为他们本就是以天地为丹田,肉身为经络,将身体练成真气的通道,从而对天地间的真气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相较于寻常武林功法藏气于丹田,太虚剑气不仅杜绝了因丹田储存真气而走火入魔的风险,还能借助真气出入来反复淬炼肉身,同时不断提高对真气的掌控力以及容纳度。
若将武林中人视为向峰而行的攀登者,那么太虚剑气的传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掌握了在绝壁间自由飞跃的法门。武林至尊功法的含金量,可见一斑。
而此时此刻,在众人剑心观照之下,陈汝成的身体仿佛逐渐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似要将周边所有的真气卷入其中。
苏湄眼睛微眯,但并未停下剑心诀的诵念,只是左手悄然结成了剑指。
凌霜却在此时离开席位,飞身至门口。跨过门槛之后,一副小大人样子的她回头对还不明所以的几人道:
“还不借机修炼‘开剑’?师弟师妹注意分寸。”说着,她便摆出了开剑·岩破的架势。
这下子众人才茅塞顿开,纷纷来到门外,修炼起了太虚剑形的开剑。
太虚五蕴之形蕴,分守、化、启、开四行,总计二十一式,曾被称为武学“活字典”武经纶赞曰:“一武概全!”
其中,“开剑”以大开大合、刚猛无俦为特征,往往需以真气辅助,可师门内除苏湄和凌霜之外,大多数尚且无法调动充足的真气进行操纵,因此开剑形的进境相对缓慢。
而此刻,借陈汝成汇集的大量真气,他们便可趁机修炼开剑,事半功倍。
但素衣也不过入门数月,剑心根基尚浅;而马彦卿作为男性,剑心境界比刚入门的素衣高不了多少,故凌霜专门提醒他俩。
最重要的是,大量真气集聚之地最易产生妖变,太虚山虽有赤鸢真人布下轩辕镇压邪祟,但这股隐患也不容忽视,而徒弟们习练剑形便可消耗这些真气,减小此地妖变的可能性,同时为陈汝成分担肉身与经脉的压力。
苏湄暗暗点头,这才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陈汝成身上。陈汝成眉头紧锁,双目空洞无光,嘴唇轻微颤动,体内真气轮转越来越快,但体外的真气涡旋已然不再扩大。
苏湄面色不改,用已经微微显出沙哑的嗓子继续念诵。
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第七遍……
“哞……塔剌厘……哞……若苦罗……哞,马利……哞,兀流忒……”
“……哞,马利……哞,兀流忒……”
不知何时,室内的声音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苏湄循声望去,却见凌霜由门入内,也在低声口诀,同时不动声色地用手点了点喉咙,盯着苏湄摇了摇头,示意其用嗓过度,需要休息。
苏湄嫣然一笑,念诀声音缓缓降低,而凌霜的声音则在逐渐变高,二人悄无声息的完成了无缝交接。
第八遍、第九遍、第十遍……
陈汝成忽然气息一滞,一口乌血径直喷洒而出。立于其身前的苏湄下意识要闪开,但身子刚动,便想到自己背后就是师伯师叔的画像,只得硬生生止住步伐。
来不及化解体内因惯性翻涌的气血,苏湄左手剑指直接凝作守剑·幽兰,用真气将血水完全包裹,随即转为化剑·月鹭射出窗外。
回头再看陈汝成,发现凌霜已经闪至其身后,双掌运起内力,抵住后背,为他调理体内气血。
苏湄看少年嘴角尚有血迹,脸色有些苍白,眼中虽然依旧空洞,但眸间却多了一分游离的神光,便松了一口气,知其剑心已然入门。
“经脉被刚才的真气冲开了大半,但这般通脉太过粗暴,导致奇经八脉和内腑都有些伤势,不过算不上严重。”凌霜用真气封了陈汝成几个穴位以防万一,也收功起身。
“二师姐刚才的守剑转化剑衔接的浑然天成,剑形圆满了?”
苏湄若有所思地摇头,将手背上的一点血渍给凌霜晃了晃,轻声道:“还差得远……”
紧接着,她眉毛眼睛舒展开来,笑道:“原本我还担心小师弟入门太晚,亦非女子,剑心恐难有成。如今看来,师父还是慧眼识珠。”
“……二师姐,袖口上也有。昨天刚洗好的衣服吧?”
“…………”苏湄的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好了好了,我去把他们叫进来,不还有最后一项嘛。”
…………
…………
“礼成!诸位师弟师妹可自行离去,汝成再留一会儿。”
凌霜端起小师弟刚敬的茶杯抿了一小口,绕有深意地看了陈汝成一眼,随即离席而去;婉兮婉如本想再等一等师弟,却在苏湄一声“功课”之下灰溜溜的跑回去了。
素衣则是起身行了一礼,拉着名义上的六师兄离开了。是的,秦素衣这个七师妹其实比马彦卿这个六师兄还大三岁,她是与凌霜同龄的。
有些混乱,但就是这样。
最后,整个祠堂只留下了两人,陈汝成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倒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我得给你量一量衣服尺寸。原本这事一直是大师姐做的,奈何她随师父一同出去了,便也由我代劳。”
“啊这……”
“哎哟?你脸红啦。来,让师姐看看~~”
“这种烂梗就不要玩了啊喂!”
“切,你六师兄的尿布我都换过。”
“我是跟你同龄的,他只有我一半岁数,能相提并论吗?”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语气平静的不像话。
“绝对在报复对吧,报复我把你衣服弄脏了对吧?!我不会接受的!”
“哦?居然有心力偷听师姐们讲话,看来你是不想体面是吧?那我就帮你体面!”
“不要把申遗台词强行用在这种地方啊!别,不要,非礼啊——!”
马彦卿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又赶紧缩了缩头,应该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吧。
……………
第三章 与苏湄同居的第一夜
“魔女,你一定是魔女对吧,你的发色就是铁证,你一定是在偷偷收集鲜血来修炼魔教功法,代价就是头发变红对吧?!” 一脸残念的陈汝成在被“蹂躏”之后有气无力道。
显而易见,说完这句话的陈汝成额头上很快又多了一个大包。
“少看点话本!我赤发是外族血统来的,婉兮和婉如才是曾经的魔教圣女啊。”苏湄一脸黑线。
“呵,阎世罗的《血衣劫煞功》进境虽快,但是要遭报应的!”
“阎世罗练的是《碧玉神功》才对吧……不过有一说一,你编的挺有意思的,以后你负责讲学了!”
“这应该是师父拜托你的任务吧,别推给新入门的师弟啊!”
“哦,还有一件事……”
“自说自话有个限度啊……”
总感觉再这么吐槽下去之前的严肃感都被消耗殆尽了啊……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陈汝成已经躺在了全新的卧榻之处。翻身回想了一下这一天的梦幻经历,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从目前来看,太虚剑派内部的关系还算融洽,自己融入其中也应该只是时间问题。除了某个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不识好歹、自说自话的红发魔头……
黑暗里忽然传来女声:“从刚才开始就嘀嘀咕咕,不会是在骂我吧?”
“(剑心还能读心的嘛?)……二师姐,为何不把我跟六师兄安排在一起住?”
“……小马儿刚来的时候太小,所以师父让大师姐帮忙照顾他。为了方便,她索性搬到了小马儿的住处,此前大师姐是跟我住的。”
“大师姐如今也二十有八了吧,不会不方便吗?”
“她也考虑过,但在你入门之前,小马儿虽然安分,但作为唯一的男弟子,跟哪个师妹合住都不合适,而放出去让他单独住也怕他孤单,所以……”
“现在我入门了,那我跟大师姐换一下不就好了?”
“别想了,你六师兄剑心尚未入门,需要有经验丰富的剑气习练者来敦促引导。而你比小马儿和素衣入门都晚,我得着重盯着你。记住了,像刚才那样的剧烈情绪波动,对剑心是大忌。”
“我会注意的。那二师姐你呢,你不也符合‘经验丰富’的要求,而且你的剑心境界不是已经超越大师姐了嘛?”
话音落下半晌,黑暗中才传来声音:
“……知道的还真不少啊你,难不成大师姐和师父被你套话了?算了,我啊,性子跳脱,传授点武功还行,育儿可就难为我了,还好大师姐体贴。不过她不在的时候,我还是得顶上咯,谁叫我是老二呢。”
“……”
陈汝成轻轻翻过身子,面对着暗室中失去色彩的屏风。他清楚的知道,屏风的另一侧,是她的二师姐苏湄,也是八年后谋划弑师的核心——“无双仙子”。
心思流转之间,他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剑心·止水境。
在剑心观照之下,陈汝成发现自己的五感机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放大,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来自另一侧的轻微呼吸声、闻到房间里弥漫的淡淡的清香。
他对香没有什么了解,只觉得这似乎并非是之前堂内拜师礼所敬熏香的味道……
“……所以,你是怎么被师父救的?”红发少女的声音再度响起。
“……救?”
“……像你的师姐师兄们,不是亲族咎由自取走入邪道,就是本人身处险境……总之,是得师父搭救才入门的。”
陈汝成暗暗点头,这些与他从小说和漫画中得知的剧情发展并无二致。
“……那比起你们,我应该是比较幸运的了,只是一场偶遇罢了……”
“如此,我倒是挺佩服师父,似乎总能找到咱们这类沧海遗珠。”
“…………”
“本来就是嘛,素衣虽然去年年末才入门,但短短三月剑心已然登堂入室;小马儿虽是男孩,但剑形却悟得极快;你五师姐就更不必说了。还有你……”闻言,陈汝成心头微动。
“小师弟你这个阵仗比起你五师姐当年也不遑多让。当时是师父主导,我和大师姐在旁辅佐。这次师父不在,我和凌霜赶鸭子上架,依葫芦画瓢勉强算是给你成功护法了。”
“那就多谢两位师姐了。”
“嗯呐,从你的敬茶里收到感谢了。”
“……剑心有这么厉害嘛。”
“你以为呢?剑心并非只能局限于武斗。在剑心状态之下揆情度理、察言观色,很多细节都无法在我们眼中遁形。只要善加运用剑心,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对我等而言亦非难事。”
“……那师父呢?”陈汝成此言刚出,便注意到少女的呼吸一窒。
仿佛是这句话为这场睡前的闲聊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屏风的那一侧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唉,师父毕竟是谪仙在世,不老不死天下无敌,自然不用去考虑这些凡人的琐屑。”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陈汝成以为对面已经睡着的时候,女声又幽幽传来。
“但我……我们跟师父不同。师父不屑,不代表我们有资格不屑。更何况,我们是师父的徒弟,理当为师分忧,大师姐之前就是一直代师父与各路门派的人士交涉。将来,我们或许也会分担大师姐的责任。江湖,是众生的江湖,许多事务光靠武功是不行的。”
“练到师父的境界呢?”陈汝成的神情被夜色掩盖,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好大的口气。”
“不是口气,而是心气。我辈修剑气,自当心有猛虎,一剑破万法。”
陈汝成的声音沉而有力,隐隐的气场让另一侧的少女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好一个心有猛虎,好一个一剑破万法!如此,倒显得我落了下乘。怪不得五师妹挺关注你的。”
“有吗?只问了我的名字就匆匆开饭,这也叫关注?”
“呵,你以后会慢慢发觉的。不过,尽管如你所说,剑者为武备,但每个人的剑意却有不同,我也有我的‘剑意’、我的‘无双’之路。”
听到“无双”二字,躺在床上的少年身躯一震,另一边的少女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并未察觉。
“……确实,每个人的路都独一无二。那就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短短几个呼吸之后,陈汝成平静回应道。
“嘻,编的还真是一套接一套。”
“这可真不是编,这句相传为欧罗巴百年前的传奇诗人但丁所言。”
“欧罗巴的诗人?”
“嗯……相当于欧罗巴的太白、子美。”
“……学贯中西啊你,从之前的叶子戏到现在的诗词歌赋,还有你不知道的嘛?”
“那多了去了,我这也只是道听途说,稍微懂点儿罢了。”
“你这若只叫‘懂点儿’,那婉兮婉如得叫什么?” 苏湄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俏皮。
“…………”
陈汝成确信,黑师弟师妹,苏湄确实是一流的。
“总之,我就当是你夸我咯……话说你剑心诀背下来了没?”
“嗯,我本来很不擅长识记,但默念剑心诀几遍之后竟然就像印在脑海里了一样……”
“很神奇吧?这毕竟是师父她老人家所创的功法,多少江湖中人都垂涎三尺呢,岂是咱们能随意揣测的?明日辰时朝食过后,你便开始修炼剑心诀。你现在应该还不能稳定在止水吧?更别说后面还有无尘、明镜乃至太虚境,慢慢来吧!”
辰时……子丑寅卯辰,换算过来不就是早上七点到九点嘛?这也太健康了吧……
“入睡前也可以试着修炼剑心,帮你静心的同时也能助你尽快恢复……就这样吧,我也有点困了。”
陈汝成沉默半晌,轻声道:“晚安。”
“……又是新鲜词。祝愿夜晚安宁的意思嘛?”另一侧很快有了回应,“你也稳睡。”
皎白的月光终于撕破了云幕,迫不及待地闯进了暗室之中。
在这银色光芒延伸至少年背部的瞬间,他迈入了剑心·无尘境。
第四章 破碎剑心
第二日清晨,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陈汝成在睡意朦胧中忽然感觉身上一凉,下一秒就生生打了个寒战。
“我超,谁掀我被子?!”
抱着一半被子的始作俑者眉头一挑,清丽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寒意:
“你最好清醒点再开口说话~~”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陈汝成偷偷将紧闭的双眼开了一条缝。
首先还是那吸引眼球的朱发,它们似是蔫了一般毫无规则的耷拉在少女的肩头。苏湄灰黑色的眼瞳中投出的视线如剑如刀,陈汝成不动声色的把嘴里的剩下半句话咽了下去,而是换了另一句话:
“……倒春寒的时候你给我掀被子?不怕我这个师弟染上风寒是吧?”
“一晚上就把剑心诀忘光了?念诀行气,运转大周天,要是还能感风我以后就跟你姓!”
“算了吧,陈湄没有苏湄好听……”陈汝成小声嘀咕了一句。
苏湄脸颊攀上一抹红霞,一个剑指把陈汝成戳了个后仰,嗔道:“花言巧语的,对师姐放尊重点。”
“是是是……”陈汝成捂着额头重新起身,在苏湄的目光下开始盘膝默念剑心诀。
陈汝成的气息很快平稳下来,意识却越来越清晰,识海逐渐化作了一片心湖。
湖水算不上清澈,但也勉强见底,清风徐来,水波微微荡漾,些许绿叶漂浮其上。
陈汝成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他是站在第三人称的角度去“感觉”这片静湖的模样,但同时也只能“感受”,无法触及、无法照映,自然无从改变、无法改变。
在这片空间中,“我”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的呢?
对于现代人而言,心理学并非遥不可及的学科。在逐渐剥除那一层神秘的外衣之后,人类对于它的认识和理解同样也在不断加深。其分类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驳杂,陈汝成对其的了解也相对有限。
但从游戏剧情的角度来看,弗洛伊德的“三我”,乃至于荣格的“人格面具”是其多数相关理论的来源所在。那么……
没错,这种极致的理性、完美原则的支配……这是“超我”。
那么,这片心湖便是让“超我”彻底凌驾于“本我”与“自我”之上的……
不对——有什么东西在引导我的思维!
陈汝成心头一紧,不再发散思考,而是想要退出心湖,回到现实。
然事不遂愿,越是想要逃离,枷锁越是牢固。原本呢喃般的剑心诀音质越来越清晰,心湖的波涛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压迫着陈汝成的意识,似是有某个意志想要窥探他的精神和记忆。
“呵……”
在如此危机时刻,陈汝成却反倒停止了一切挣扎。
一叶不屑,轻轻飘落在心湖之上,没有一丝涟漪。
“你想看,我就让你看个彻底……”
随着他完全放开心神的防守,如愿以偿的【祂】随波而入,轻松地破开了属于陈汝成晦暗无光的意识宫殿——
“砰——”然后,重重的撞在了某个庞然大物之上……
【祂】最后看到的,是无数件残兵、无数道门扉,以及——无数双眼睛……
“喀嚓——”
心湖如镜子般骤然破裂,所有的存在都随之消散,只有终归于寂寥的漆黑。
少年凝聚不到一天的剑心,彻底破碎了……
………………
通过剑心诀聚拢的真气失去了控制,以陈汝成的身体为圆点迸出了肉眼难见的气浪。
“怎么回事?”
苏湄原本见陈汝成平稳入定,刚刚放下心来,却没想到眨眼的功夫便生出此等变故。她大惊失色,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准备搭上了陈汝成的手腕脉搏处。
“你——你不要轻举妄动,千万别行气。脑子放空,不要胡思乱想。”
少年双目紧闭,没有回答。红发少女见状面沉如水,脑袋不由自主的开始思考。
这莫非就是师父所说的——走火入魔?
“入魔者——杀无赦。”师父的声音在脑海中掠过,苏湄凭空涌起一股杀意,眼神也突然变得漠然无神,搭脉的双指也转为了剑指。
“……心有猛虎,一剑破万法!”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谁的声音?
如同寒气逼人的冰窖被倒入了一杯开水,这转瞬即逝的心念虽然动摇不了她的心志,但也让她瞳孔重新聚焦,多了几分神采。
“入魔‘无救’者必诛。”再一次,陈汝成入门时的誓言一闪而过。
苏湄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赶紧晃了晃脑袋,心底为自己刚才的第一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刚才的那股执念……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女用手背抵住额头,却似是有所顾忌一般并未再使用剑心诀辅助,只是合眸深呼吸了两次,勉强稳住心神之后,才睁开双目开始搭脉探察。
“先看看师弟体内的情况,或许未必有那么严重。”
却见陈汝成悠悠睁眼,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苏湄,疑惑道:“苏——二师姐这是?”
苏湄顾不上回答,一脸凝重的用真气仔细检查了她这位师弟的经脉和五脏。
“奇哉怪也。他身体竟然毫无损伤,刚才的情况莫非是错觉?”
少女思绪万千,但也松了一口气。
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说明神智清醒;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没问题,也没有丝毫被真气反噬和侵蚀的痕迹,这就排除了走火入魔的可能性。
只要不是入魔,那一切都还有圆转的余地。
“师姐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剑心诀的修炼切忌操之过急。”苏湄自然认为这是少年刚刚入门,真气控制不当所致。
“不过你应对的很恰当,将真气四散出去,从而避免损伤身体。当然这点无疑是我失职,我应该早点看出来的,不好意思啊师弟。”
苏湄有些内疚的低下了头,朱红的散发在重力的牵引下自然垂落,好似在其吹弹可破的鹅蛋脸上悬下的红色珠帘,在朝阳的映射下显得鲜艳而华丽。
近在咫尺的少年看的有些痴了。
少女见其一言不发,心中更是忐忑:“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下次求大师姐给你多带一个玩具嘛。”
陈汝成差点笑出了声,却竭力板着脸,这可是个敲竹杠的好机会。
苏湄终于抬起螓首,直视着师弟的眼睛:“你就说怎么样吧,我绝不含糊。”
“如果我说没必要——你的尊严不允许,你更难受,我懂。那我还得要对吧?那这样,先欠着如何?短时间我也想不到什么要求。”
“……我会帮你记着的,不过……”
“要求绝不过分,届时你自行定夺。”
“………可。”
陈汝成伸了个懒腰:“那就这样,肚子都饿了,赶紧吃饭吧,吃饭完还得练——啊嚏!”
整个卧室顷刻间寂静无比,唯二的少男少女大眼瞪小眼。
“……要不你先兑现一下你刚才的誓言?”
“……你不是说不好听嘛,尊重你的意见。”
“我可以改——啊嚏!”
…………
陈汝成到底还是没有染上风寒,这让苏湄长舒了一口气。
事后虽无磨蹭,但朝食的时间终究还是慢了小半个时辰,待到陈苏二人行至食堂,其余之人已经准备开始上午的功课了。
“小师弟,第一天就迟到啊,真有你的。”江婉兮对着陈汝成挤眉弄眼道。
秦素衣还是规规矩矩的朝苏湄行了一礼,随后提醒道:“二师姐、小师弟,粥要凉了,赶紧去吃吧。”
“还是七师妹关心咱们。”苏湄摸了摸素衣的头,随后对一旁偷笑的江婉兮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老三今天加练半个时辰,学学怎么用剑心诀收敛自己的情绪!”
“湄姐你公报私仇!”
“一个时辰!”
“呜呜呜——”
眼看着瞬间严肃脸的江婉如硬拖着嚎啕大哭的姐姐离开,陈汝成暗暗在心底为某人默哀了三秒钟。
“你五师姐起的最早,所以朝食一直是她包;相应的,晚膳往往由我们其他人负责,除非哪天兴致来了,她就会提前跟我们说,比如昨天。”
陈汝成恍然,怪不得昨日苏湄说她运气不错,敢情是赶上凌霜想下厨了。
不过想来,身为“无上自在”的她有此行径倒也合理。
“快吃吧。吃完之后,咱们还有‘正事’呢……”苏湄望着陈汝成,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五章 伪·往世乐土
“太虚五蕴之形蕴,分启、化、守、开四行,共二十一式。”
“启剑形三式:残月、断海、裂空;
化剑形六式:飞鹘、玄隼、雨燕、藤雀、云鹰、月鹭;
守剑形六式:垂柳、幽兰、劲竹、墨菊、净莲、青松;
开剑形六式:岩破、乱雷、霹雳、山崩、瞬尘、震风。”
苏湄手持轩辕,吐气成箭,收势后信手将额头上的汗珠轻轻拂去。太虚剑形的二十一式已被她极为标准的演示了一遍。
“记住了几成?”
面对苏湄的疑问,陈汝成眼神有些闪躲:“完全——”
“完全记住了?”
“完全——没记住。”
这也不足为奇。尽管苏湄已经尽可能放慢了速度,但剑形招式的衔接乃至真气与肌肉配合发力的技巧异常复杂,哪怕是当年被称为“武学活字典”的武经纶,也是住在太虚山看了整整两年才拍手大笑而去的。
随后,这位自称“念武不习武”的怪人面对他人的询问,只用了四个字来评价太虚剑形:“一武概全”。此言一出,江湖中人对赤鸢真仙的崇敬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不要心急,你现在的剑心还没有入门,等到你能用剑心观照的时候,你的悟性会比现在强得多。”
苏湄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清晨剑心诀的异样,微微张了张檀口,在陈汝成的目光下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当然,剑形也是太虚剑气的基本功之一,与剑心之间可以相互参照、相互补充,你可多加习练,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好的,那我在这儿自己揣摩一下,师姐自便。”
目送若有所思的师姐离开,陈汝成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褪去。
自己这位便宜二师姐足够敏锐,也足够谨慎。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剑,挽了一个剑花,摆出了启剑·残月的架势,随后是断海、裂空……从启剑到开剑,无一缺漏,不论是长剑劈出的角度,还是肌肉发力的细节,都与先前苏湄演示如出一辙。
随着最后的“开剑·震风”将身前的空气排散、撕裂,陈汝成已经将手中的木剑负于身后。
“原来如此,剑形虽有塑体的功能,但更重要的则是真气的流转与招式配合相得益彰,借此最大程度的发挥修炼者的实力。”在亲身尝试一次后,陈汝成便了解了剑形的用途。
只是,他也确实只在依靠身体的禀赋来“复现”之前苏湄的招式动作,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模仿,在实战中必然被打的丢盔卸甲。
虽然那所谓的“塑体”对他的身体而言一文不值,但这种技巧对他来说反倒是雪中送炭。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只会角力的“野蛮人”。
启剑,往往是对决所用的起手招式。在漫画《云墨剑心》中,林朝雨对阵阎世罗时,开局用的便是“启剑·裂空”。
“没错,启剑可以让身体迅速进入适应真气入体的状态。”
“该去看看我的那群‘老朋友’了……”陈汝成思及此处,便寻得一块青石盘膝坐下,让意识逐渐放空,让“自我”的感知越发清晰,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能保证自己的意识能不被那群家伙分而食之。
“吼——”
先是如闷雷般的声音在脑海中爆炸,接着是让人牙酸的尖利声响此起彼伏。
一群野兽?不,这对羁押在此处的“异种”们来说,太过宽仁了。
“……陈汝成,你的血肉变得更加美味了——”
“……我们可以给你更多的力量,远不是你现在窃取的一丝皮毛可比!”
“……你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监狱罢了,何必为他们卖命?”
“——看看你自己,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陈汝成的心神没有丝毫波动,同样的话,他已经在不同的“他们”口中听过千遍万遍。
不管是诱惑、恫吓,还是怒骂、讽刺,在这漆黑的深渊之中都只是开胃菜罢了。
这些存在正是因为毫无威胁,所以才只能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
他的目的地不是这里。
思维继续下沉,耳畔的嘈杂逐渐归于虚无,仿佛是乘坐垂直电梯所带来的失重感加诸于陈汝成的神识之上,让他的灵魂多了一丝褶皱。
…………
“欢迎回到——往世乐土。好久不见了,汝成!”
那位如飞花般的少女,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让开。爱莉希雅,我不是来找你的。”陈汝成冷冷道。
粉色妖精小姐嘟起了嘴,有些不满道:“汝成,你是不是跟千劫在一起待久了啊?面对一位可爱的少女,这么说话可是很失礼的哦!”
“基于你的所作所为,我想我的说法已经足够客气了。”陈汝成在“足够”二字上下了重音。
爱莉希雅吐了吐舌头,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接着又赶忙右手手心抵住自己的胸口,诚恳道:
“那是个意外,我保证!况且,作为凌驾于我们世界本源之外的存在——汝成,不要那么小心眼嘛……”
陈汝成毫不留情道:“收起你的惺惺作态和道德绑架,我没空给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帕朵在哪儿?”
爱莉希雅耸了耸肩,眼神却有意往一个暗处的角落飘去。
“喵——”
“咿呀罐头,你怎么回事?!” 陈汝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当事人已然一脸讪笑的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额,成——成哥,我,我在这儿呢……”
陈汝成没有追究她偷听的事情,而是直接问道:“帕朵,让你找的东西呢?”
帕朵菲莉丝愣了一下,眼珠一转,猫耳抖了抖,看起来十分可爱。
“别想打马虎眼。上次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耐心有限。”
陈汝成说着,信手抛出一个布袋,帕朵尾巴一卷,将其递到了手上,只是打开袋子往里一瞧,立马将口袋封住了。
一旁悄无声息凑过来的爱莉希雅,在帕朵的严防死守下不得不强行压下内心的好奇心,但眼里的求知欲旺盛的快要溢出来了。
“咳咳,爱莉姐,这可不兴看啊。咱做生意得顾及客户的隐私啊。”
帕朵故作正经对爱莉希雅说道,随后双目放光,拍拍胸脯对陈汝成说道:“成哥你放心,三天!最多三天,三天后的这个时候,东西我给你递手上!”
“希望如此。顺带着跟梅比乌斯说一声,让她别耍小手段。上次在实验室,她的小动作太明显了。”
爱莉希雅闻言恍然道:“怪不得你走之后,梅比乌斯她——”
“咳咳好的成哥,你放心吧。对了爱莉姐,之前伊甸姐不还让你去她那儿一趟嘛。”帕朵对爱莉希雅使了个眼色。
她可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否则她和罐头早晚有一个得上梅比乌斯的手术台。
哦,好像已经上过很多次了……
“还真是呢!那汝成,咱们下次再见咯!哦,记得我上次给你的东西哈!”
目送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陈汝成有些无奈的用食指摸了摸鼻尖。
“……这家伙还真是锲而不舍啊,也不知道凯文跟她一起共事那么久是怎么忍下来的。”
尤其是现在,在这个时间不再流逝的、封闭的往世乐土里面,遇到这么个牛皮糖就更别提有多折磨了。
打吧,又不一定打得过;说吧,人家又在这儿卖萌装傻。
像这种滚刀肉,陈汝成是第一次见,除了沉默和冷面,没有任何应对方法。
“嗯……这群融合战士的能力,从表面上看似乎与我有些相像,但其实似是而非。”
“融合”的本质是“非人的异化”,这与他“窃取”的“降身”是完全不同的。
“还得多试探试探。千劫毕竟不在常规之内,梅比乌斯又三缄其口……”
意识逐渐上浮,待到陈汝成再度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色自然是没有什么——
……变化?
看着眼前离自己不到一米距离、面无表情的凌霜,陈汝成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第六章 思而后得
凌霜原本就对陈汝成很好奇。
不同于之前对马彦卿到来时的惊讶,那只不过是对其身为太虚山第一位到来的异性而作出的反应;而她这次的情绪,却是一种好奇。
对“同类”的好奇。
是的,凌霜在第一眼看到陈汝成时,就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同类,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有预感,自己的这个新师弟,能给太虚山带来些意想不到的改变。
凌霜乐于如此。
因此,她在见面之初就给予了后者足够的关注。而陈汝成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不管是在宣誓入门时的“投机取巧”还是在被传授剑气时展露的超凡天资,都让她颇感有趣。
在往常,她大多是随便找个地方独自一人修炼剑气,但今日她心血来潮,暂时没什么修炼的想法,便决定四处晃悠一下,正好看见苏湄在为陈汝成演练剑形。
于是,凌霜就把自己这位八师弟的一系列所作所为从头看到尾了。
这下子,她更好奇了。
…………
“……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听你编什么托词。”
陈汝成一转眼珠子,凌霜就知道这便宜师弟肯定是不打算跟她说实话的了。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连二师姐都瞒着,凭什么要告诉她这个五师姐呢?
“你刚才施展的剑形纯粹是在照搬师姐的。这是不行的,要让剑形配合你的身体,而不是你的身体一味去迎合她的招式。”
凌霜说着,缓步走到陈汝成身旁,穿着布鞋的左脚脚背轻轻一勾,把原本置于地上的木剑颠起。木剑在空中转了两圈,剑柄就已被少女握入掌中。
“师姐以为你还没有掌握剑形的基础,因此没有深入去阐述剑形的缘起,以免你胡思乱想。但既然你已经掌握所有招式,我就代师姐给你说明白。”
凌霜掂量了一下木剑的重量,漫不经心道:“知道男女有别嘛?”
“啊这……难道是特地暗示我不该跟师姐们太亲近,男女授受不亲?”
凌霜半天听不到回复,目光从木剑转移到了小师弟的脸上,看他一脸尴尬的神色,心思一转就知道自己这小师弟想岔了。
她没好气道:“想哪儿去了?!我是问你知不知道男女的身体是有区别的?”
“哦哦哦,知道知道。”
“嗯,师父曾经说过,女子的器官、骨骼、肌肉等等发育与男子大有不同——”
各位看官莫要觉得古人了解这些不合理。事实上,从宋慈的《洗冤录》开创“法医鉴定学”以来,中国古人对于人体的认知可以说是与日俱增。更何况,崩坏世界下还有“先行者”和武林的存在,这些知识的出现和传播便更加顺理成章了。
凌霜继续悠悠道:“你二师姐的招式,是她根据自己的身体改良过的、专属于她本人的‘剑形’。你一个男人这么模仿,只会不伦不类——”
“抬头!”陈汝成闻言一个激灵,下意识陷入沉思的意识被拽了出来。
凌霜用手指戳了下师弟的胸口,一个比对方矮半个头的少女做出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想必会有些滑稽,但两位当事人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思而不学则殆。你的身体素质虽然不错,但没有修习过武艺。学的不够,就一味的去想,走的路子就是前人跌跟头的老路。”
顿了顿,凌霜起了几分考校的心思:“启剑作为起手式,知道为什么会分为残月、断海和裂空三式嘛?”
陈汝成沉吟数秒:“因为这三式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
“可以这么说,你很敏锐。”凌霜颔首,随即解释道:
“【断海】和【裂空】,顾名思义——海为低处,空为高处,前者针对擅长下路的对手,如少林的铁膝功、十路弹腿等等;后者针对擅长上路的对手,比如武当的太极拳、莲花派的金莲掌等等。”
陈汝成听罢自然是发现了问题:“那既然上路和下路都已经被包罗在【断海】【裂空】之中,那【残月】是用来干嘛的呢?”
“问得好。所谓【残月】,不是针对他人来改变自身应对方式的招式,而是以我为主,以不变应万变的招式。”
凌霜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了【残月】式:“师姐曾说,江湖风谲云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一些不知名的高手。哪怕是那些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也会有一两手非常规的杀手锏。关键时刻一个变招——”
陈汝成只觉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只看见自己脖子上横着一把木剑。
凌霜挑了挑眉头:“反应速度太慢了!你的战斗意识远不如你的体质。”
“毕竟这体质也算不上我的东西……”当然,这话少年并没有说出来。
少女把横在师弟脖子上的剑收回,补充道:“所以,在经验不足或对手难以判断的时候,不妨先让自己变得毫无破绽,然后等待对手暴露破绽,如此便可后人发、先人至。”
“——谋长节短,百战不殆?”
凌霜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孙子兵法·军争篇》,‘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
“不过你说的不错。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陈汝成点头道:“《孙子兵法》的谋攻篇是吧。”
总感觉再这样下去会被说成是水文的……
“总而言之,先要了解为什么,再去想该怎么做才能适合自己。就说到这儿了,我也懒得多教,你自己悟会儿吧。”凌霜将木剑抛还给了陈汝成,随后转身潇洒离去。
“好好练,过几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看着这位未来的“无上自在”,陈汝成不禁联想到了《神州折剑录》中她与马非马之间的唇枪舌战,随后含笑放声道:
“多谢五师姐指教!”
凌霜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朝着山峰的更高处行去了。
………………
距离太虚山数千里之外,灰色长发的仙人正持一青伞,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行于村落炊烟之间。
林朝雨则持一白蓝相间的纸伞,后其一身位,亦步亦趋。
今日,二人还尚无寒暄外的任何一句对话。但这便是赤鸢真人的做派,林朝雨早就习以为常。久而久之,连她也养成了不爱多言的习惯。但今日,她并非什么都不想说。
“怎么了朝雨,我看你从昨日开始就心神不宁,眉间郁色甚重,可是有什么心事?”
赤鸢虽在人际交往上略显迟钝,但并非一窍不通。林朝雨从小随侍其多年,是与其最亲近之人,若说一点她一点也没察觉出自己这位大弟子的状况,那也是不可能的。
“师父明察,我在想那位新入门的八师弟。”
对话间,二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初显泥泞的小道上留下了他们浅浅的脚印。
“汝成嘛,有何不妥?”
林朝雨犹疑片刻,轻声道:“我觉得这位小师弟,有些奇怪。”
豆大的雨水拍打着地面,似是要奏出一曲乡间小调,雨伞和它们的亲密接触显得格格不入。
“你的感觉并没有错。”
林朝雨有些讶然:“师父莫非是有意为之?可师弟师妹们……”
“无妨,他不是敌人。”
林朝雨知赤鸢师父从不打诳语,便微微放下心来,但又有些好奇道:“师父与其有旧?”
“可以说有,亦可说无。此事说来话长,若有机会,我可挑些与你说说。”
“是,师父。”不知为何,林朝雨感到师父从昨天开始似乎就有些……“开朗”了?
第七章 梦
月球,在神州有很多唯美的名字:玉盘、婵娟,太阴……
但此时此刻,华竟然连一个也想不出来。
在羽渡尘的第二额定功率——复数显现观测之下,已经有两位战友的意识再也没有了反馈。
月光王座的攻势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终焉律者并未受到实质性的足够杀伤。
冷静!
她强迫自己思考破局的方法。
月光王座已经损坏,梅博士还有什么办法嘛?苏呢,他会怎么做?……
少女不是一位决策者,从来都不是。她只是一只亦步亦趋的雏鸟,跟随着梅博士,跟随着凯文,跟随着爱莉希雅……跟随着一切扛起人类大旗的领袖们。
做他们吩咐的事情,做为人类有益的事情……虽然貌似在“有益”的定义上,华跟许多人都有冲突,但她并未忤逆。
她只是顺从罢了。
这就是华行至如今的道路,沿着河水潺潺顺流飘荡的一叶扁舟。
但现在,她似乎必须划桨,就像上次那样。
虽然记忆还很模糊,但她需要像曾经击败约束之律者的自己那样——
再去创造一次机会!
“要发动羽渡尘的第一额定功率嘛?”
她这样问自己。
随即答案浮现在心中。
不行。
在第十二律者的时候,华也曾用复数显现的视角观察过基地内众人的意识:
她看到了如利剑般百折不弯、傲骨嶙峋的意识,那是凯文;
她也看到了如樱花般随风飘逸、如雾似幻的意识,那是樱……
但在这片纯白的意识之海中,终焉律者就如同那一座巍然不倒、直插天际的不周山。
剑可斩血肉之躯,樱亦能飘零瞬变,可这山岳势比寰宇,摧枯拉朽不过弹指。
华不能冒险,此时任何的战力折损都有可能成为覆灭英桀的又一根稻草。
至于是不是最后一根,谁又能知道?
即便要用,也一定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她从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但在此刻,她却在心中押上了自己的所有赌注。
华要赌这个变数存在,这个能让她的力量发挥最大作用的变数。
它需要存在。
它必须存在!
……………
……………
真空无法传声,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
伊甸自然也是知道的。声音需要介质传播。而在太空之中,宇航员在面对面的情况下,也只能通过无线电才能交流。
即便身为融合战士,拥有在常人眼里不可思议的伟力,也无法改变这种规则。
这注定是一个对她而言相性极差的战场。
但伊甸还是哼唱起了无声的歌谣。
正是因为她是能以“本世纪最伟大音乐家”的称谓载入史册的人,所以她才知道音乐并非无所不能,比如现在。
但她的嘴唇依旧在有节奏的开合。
伊甸为每一位英桀都谱写了一首独属于他们自己的乐章。
刹那的乐章,已经拜托帕朵在那已然无樱的故乡焚作尘土;
真我的乐章,据苏的预见,将在她自终焉之地返还后才彻底完成……
乐章的性质因人而异:对于那些已经或将要与世长辞的战友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挽歌;而对于活下来的战友们而言,这或许能成为他们的凯歌。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苦涩。
人类早就已经失去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了,不是吗?
但她还是倔强地哼唱这星海间无声的谐律。
带着逝去之人的笑靥,带着尚存之人的执念……
……………
……………
凯文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施展天火出鞘了。
天火圣裁的第零额定功率——天火出鞘,劫焰冲霄。
时至今日,已有不下十名律者在此招之下折戟沉沙。
“破坏”是它的代名词,所有人对它带来的“裁决”、对它持有者的实力深信不疑。
但这一次,凯文真正感受到了因纯粹的力量差距而带来的无力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无力感了。
但他很早就为自己抹去了“放弃”这个选项——
天火圣裁,界限解除!!
…………
“凯文,你看天火圣裁在你手里都变成这副模样了,不想再给它取个听起来更有趣的名字嘛?”
“……不想。”
“不行,你一定要给我想一个,要对得起它和你的力量哦!这是身为英桀领袖的义务!!”
“……玩笑就到此为止吧。”
“呜——凯文,你已经变成一个无趣的男人了啊~~”
…………
粉发少女的嗔怪似乎还在耳边徘徊,凯文握紧了手中炽热的剑柄,双掌流淌出的极致的寒冰之力将骇人听闻的高温牢牢封锁。
他是个取名难。在她离去之后,他不止一次想要兑现这个承诺,甚至还为此请教了苏和伊甸,但他们都将问题抛回给了自己这个提问者。
“总有一天,你会亲自给它取个好名字的。她,也应该是这么希望的。”
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庞大如星球一般的第十四位律者,他福至心灵,终于第一次在心底呼唤了它的名字。
“你肯定会说不够可爱吧,爱莉希雅?”他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
“抱歉,但是……一同战斗吧——【劫灭】!”
(「劫灭」:破坏之键在其原初持有者手中变化而成的异型大剑。宛如破坏神的化身降世,恒星入灭时爆发的光芒才能与其争辉,是谓“劫灭”之意的由来。唯有超越凡人的躯体,才能承受这无尽的毁灭力量。)
下一秒,由崩坏能凝聚成的熊熊劫焰绽放出涤荡一切的焚世之花,浩浩汤汤,如海潮般从核心中倾泻而出。白发青年脚下的土壤在刹那间化作了灰烬,“空间”本身在这等威势下也只有吱呀颤抖的余地。
这冰冷太空中摇曳的橙红仿佛在为自己的新名字而欢呼雀跃。
这是英雄的天火,这是救世的劫炎……这是,他兑现的承诺。
………………
………………
“呼——呼——”
陈汝成的身躯猛地从床板上弹了起来,粗重的喘息声中中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悲凉和凄楚。
他又“做梦”了,依旧是他们的“梦”。
十三位英桀的记忆和认知盘根错节,无数记忆的残片拼凑成无数断断续续的事件。
他的精神在承受着那些阴影环伺的同时,还要抵御因梦境视角代入反复切换所导致的错位感,这让他直欲作呕。
平均两到三天,他就会不受控制的陷入他们的梦境之中。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爱莉希雅……”
陈汝成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就听到耳畔传来了少女夹带着的一丝困倦以及恼怒的声音:
“汝成啊,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嘛?寅时!”
显而易见,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设问句。
“……抱歉师姐。”
苏湄用手背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女孩,自己的这位师弟也不是什么夜枭,深夜忽然这么大反应,多半就是做了噩梦之类的。
“也罢……梦到什么了,这么大反应?”
陈汝成在夜色中轻咬下唇,天花板仿佛漆黑的帷幕把他笼罩其中,强迫他演一出无人欣赏的独角戏。
“……时辰未到,师姐还是睡吧。”
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她也没有再问。
呼吸声在暗室中显得越发清晰可闻。
这一夜,太虚山有两个人失眠了。
第八章 逢闰年,江湖变,四海九州英雄现
“……拂云观的陈设布置大致就是如此了,接下来是……”
凌霜轻掩缘唇打了个哈欠。同一套说辞,她已经听大师姐和二师姐说了好几年了。
江婉兮和江婉如也是昏昏欲睡,毕竟她们是和凌霜同年入派的,该听的也早就都听过了。
只有秦素衣和陈汝成听得还算认真,毕竟前者入门不满一年,对这项传统那就跟陈汝成一样,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哦对了,今年的春社日较往年寒冷许多,自己注意保暖的同时也要关注一下村民们的情况。这几年他们的收成都不好,如果有人送东西一定要退回去,知道吗?”苏湄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诗人陆游曾有名句:“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作为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农家都会选择祭灶祈年,顾名思义,就是祭祀灶神,祈求风调雨顺。
“社”本是土地神,但既然有赤鸢真人这位真正的活神仙在世,百姓们自然就不会舍实求虚了。
“赤鸢真人千年来护佑四方,肯定是诸天仙佛在人间的代言人。拜她,就等于拜了所有神仙!”抱着这样的想法,每逢春社日,太虚山附近的百姓都会选择上山瞻仰供奉这位在世真仙。
尽管赤鸢曾多次澄清自己实非仙佛,也并无祈神求雨之能,但她千百年来不老不死、武功盖世却是事实,而事实胜于言语。
越说自己不是,人们就越相信她是。久而久之,赤鸢便无心再做解释。
而随着赤鸢真人的名望越来越大,这个习俗也逐渐传遍了大江南北。现如今,已经发展到各路英雄好汉、江湖大派甚至朝廷都会在此日派遣专人前来拜谒。
当然,若真人此时在四方济难,且首徒“轻尘剑”林朝雨随侍师父左右,那这接待百姓、各路豪侠乃至钦差的担子,就落在了常年留驻山中的其他徒弟肩上了。
“至于钦差……”苏湄目光在几位师妹师弟间来回游移数秒之后,最终在某人无奈的神情下完成了锁定。
“别摆苦瓜脸。就我俩年龄最大,一男一女迎接符合礼数,还是你想让小马儿上去?”
看着小马哥被cue后仍然是一脸茫然的呆萌样子,陈汝成是说不出半句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联想到了某个青春恋爱物语中的角色。
“一个小男孩长这么可爱,肯定之前一直都是团宠……话说这不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女校里唯一的男生’戏码嘛,可(羡)恶(慕)啊!”
“怪不得未来的你会被上仙破相,今天欠的债明天总要还的……”陈汝成不乏恶意的想着。
苏湄自然不知她这位师弟是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立帝货”,见他没有反对之意,便点头示意此事略过。
接着,她的神情反而更加严肃:“以上所说的,虽然重要,但只要我派上下齐心,办成并不困难。但接下来说的,各位师妹师弟尤其要注意。”
凌霜似是想到什么,瞳孔中闪过一丝寒芒;江婉兮江婉如的脸色也不复之前的轻松;就连团宠马彦卿眼中都浮现出一丝坚毅之色。
“……闰年。”黑发少女口中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1468,确实是闰年,但这又如何呢?)”
陈汝成没有贸然提问,从他们的脸色来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他只需悄然等待师姐们为他答疑。
正如他所想,苏湄很快转过头对他们解释了起来:
“素衣和汝成可曾听说过:‘逢闰年,江湖变,四海九州英雄现’?”
陈汝成和秦素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原来,相传明帝国的太祖皇帝正是出身草莽,与江湖渊源颇深。他当年以沙弥之身一统天下,其经历不可谓不传奇。
而在诸多传奇经历当中,有一条在民间流传甚广:“太祖受辱浏阳河,真龙报仇不隔夜”。
故事前半段大概跟韩信受辱的故事差不多,只不过与韩信忍辱多年相比,太祖则要快意恩仇的多,早晨受辱夜晚报复,属实是爽文剧情。
重点在于,太祖受的“第一辱”,正是来自于当时一个武林门派的看门弟子之言:“我XX派乃是江湖的知名大派,不是你这种要饭和尚配踏进门槛的!”
因此,当太祖皇帝登临皇位之后,对江湖的问题“极其关注”。为避免有武林中人鱼肉底层百姓、依靠供奉作威作福,他先是对一些顽固势力大开杀戒,后是设拱卫司(后改置为锦衣卫)“调解”诸多江湖恩怨,如合并五岳派等等。
而面对势力盘根错节的江湖乱象,太祖皇帝便发出了“逢闰年,江湖变,四海九州英雄现”的诏命,以朝廷的名义分别在少林、武当等大门派举办了“群英论武大会”,号召天下英雄前来会武,主动提供诸多心法秘籍,借此扶助了众多有天赋却苦无资源的散人们。
恩威并施之下,武林确实一扫往日歪风,焕发出了应有的活力,数十年来逐渐形成了如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江湖生态。而其中的领头羊,正是如今的江湖五大派。
苏湄将来龙去脉一并说完,看二人陷入沉吟,便端起一旁的茶杯,用杯盖将茶叶轻轻拨弄开来,啜饮些许茶水,待二人消化这些信息。片刻后,她开口道:“听完了这些,你们感觉如何?”
陈汝成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看向秦素衣,只见素衣左手微微捏着衣角,非常典型的紧张情绪外化,显然认为这是来自师姐的考校了。
“师姐莫慌,放心说自己的第一感受便好,反正有师弟我这个文盲给你兜底呢!“陈汝成用着有些夸张的无奈语气加上虚眼的表情说道。
秦素衣被师弟这一幕逗乐了,紧张的情绪被冲淡了许多,但依旧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在苏湄的注视下,用其软软糯糯的声音道:
“素衣斗胆一言。朝廷此举看似是大公无私,实则是一举多得。”
陈汝成这下是有些惊讶的朝秦素衣投去了目光,这让后者脸上又多了一些红晕。
还真是小看这位便宜七师姐了,亏他还想着秦素衣既然在后世被渣男李绅骗了,此时必然也是不谙世事。可此言一出,陈汝成就不得不思考是不是爱情使人盲目了。
论心智,自己这位八岁的师姐已经不输许多成年人了。
苏湄眼睛一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得了师姐的认可,秦素衣更是自信许多:“据二师姐刚刚所说,朝廷所谓的论武大会,是让很多散人们有出头之机,给他们一朝名扬天下的机会,但这事实上打破了各大江湖门派的垄断。”
乱世之后,必是大同。对于天下如此,对于江湖亦如此。
战乱期间,各大门派也在借此机会野蛮生长,不论是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还是收罗一些寻求庇护的高手、灾民中的好苗子,都是手段。
开国皇帝往往在刚刚登基时无力插手地方,江湖门派则可借机消化这笔乱世财;待到朝廷班子搭建完成,再想介入江湖时,他们已然完成扩张。地方官府除非抓到把柄,否则也不会也不能得罪地头蛇,只能合作,它们就又可以开始发盛世财了。
可正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神州千年来的思想传统。毕竟能进朝廷的正统编制,谁会想去其他地方呢?
现如今,圣上诏令一下,一些散人高手不再只能进大门派当供奉,也能选择进朝廷当锦衣卫;哪怕这些人不入朝廷,那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收了朝廷的东西,你大门派还敢重用这些高手嘛?更何况,朝廷的秘藏武功对于许多高手而言也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在无形之中,此举既削弱了江湖门派的势力,又保证了民间的稳定。毕竟利器在身,杀心自起,相比于让高手在民间乱晃,惹是生非、博人眼球,还不如给个舞台让人家正大光明有机会去秀一秀。随后不论是进朝廷还是进门派,都对民间的威胁都将大大降低。
秦素衣娓娓道来,听的在场各位频频点头,哪怕凌霜眼中都闪过了一丝赞许之色。
“师姐其实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发现苏湄的眼神有些不善的时候,陈汝成只得啧了一声,看来敷衍是没法敷衍的了。
“但是,却忽略了咱们太虚剑派。”
苏湄闻言垂下眼眉,茶杯升腾的水雾将她的俏脸隐藏在后;婉兮婉如两姐妹神色愈加阴沉;凌霜下意识揉了揉一旁小马哥的金发。
太虚剑派。
赤鸢真人。
这二者无疑是横在所有武林门派和朝廷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因为太虚剑派,所以无论什么门派都只是天下第二派;
因为赤鸢真人,所以无论什么皇帝都只是天下第二人。
没有门派不想做天下第一派;
没有皇帝不想当天下第一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难道赤鸢真人和“轻尘剑”真的对此毫无察觉吗?
《神州折剑录》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需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陈汝成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