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对决】鳄鱼之泪·始(爬行动物)
(观前提示:新人第一次发文,因为个人执念想要写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作品,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欢迎提出建议,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这是这一章的上篇,因为假期学业较重所以拖了一个月才更新,非常抱歉。

本篇长度共7712字,如果喜欢,请耐心看完,作者在这里感谢各位了 QAQ

艾拉在那晚其实睡得很差。女孩在许久之前就生了一种怪病,一种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怪病。自记事起,枝干似的漆黑血管就已经开始顺着她白皙胳膊的内侧,一点点的向手掌心攀爬暴起,同时带来的还有几乎每晚都接连不断的噩梦与幻境。她的梦里出现过很多东西,但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都是扭曲的,非人的。他们绝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造物,而是由最纯粹的恶意转换而成的形态各异的魔鬼。在那片土地,魔鬼夹杂于扑朔迷离的薄暮之中,身影在偌大无边的郊野上若隐若现;乌鸦吼着凄厉的嘶鸣从远处支离破碎的枯树上振翅腾起,如向上撒播的大片黧黑麦种,在远处的枝头分流而去;狼烟与哀嚎结伴窜进天穹,黄叶上落着血滴,残缺的尸体被深深踩进黄泥。因为这件事,她经常难以入眠,并且一到夏季,天气过于闷热,她整个人只得喘着大气左翻右覆,不断分泌的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裳和发顶,久久不得入睡,意识持续被悬挂在即将破碎的吊桥之上,摇曳于剥离与贴近现实的交界处。
平日里叫自己起床的应是自己的母亲。但半个月前,她被来往密切的熟人,同时也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叔,多米·桑德莱警长于清晨从嘎吱嘎吱的木床板上喊醒。警长在那天极为罕见的为她亲手做了早餐——尽管男人的手艺可以用糟糕来形容,一桌上下只有两块有些烤的焦黑的全麦面包与半杯牛奶。他待她洗漱,以及进食的过程中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前,只是时不时昂起头,又时不时撇下她的脸,像极了一只寻东西的狐松鼠。朦朦胧胧中,她抱着满腔的疑惑逐一吃完桌上的面包和牛奶,可男人只是看着女孩做完一切后往她身边靠了靠,皮靴踏地的声响一顿一顿。她没有躲开男人如裁缝店里木人般僵硬的触摸,只是在一片令人费解的茫然中望着他,任由他抚起自己的肩,胸膛中的心脏像是预感到什么似得跳动的快了些。
他抿着有些失去血色的唇,就这样抱住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称得上是低语的声音与极其痛苦压抑的语调说:
“——蕾贝卡死了。”
蕾贝卡·麦克沃斯,这是一名如同金子般闪耀的女性的名字,也是她母亲的名字。她自从出生起,父亲的位置便一直是空缺无人的。母亲告诉她,她的父亲死于一场意外,一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灾难。每当她问起关于父亲的事情,母亲都只是笑着捧起她的脸,说以后到时候了自然会告诉,而她也总是听话地点点头便不再追问,因为年幼的她已经隐约读到了母亲眼底那股异样情感:那不是与他人提到丈夫时的甜蜜欢乐,而是一种说不上名的苦涩与悲哀。问了几次后,她也不再问了。既然父亲的身世始终是个谜,于是抚养她长大的重担便落在了母亲一人身上。母女两的生活不算富裕,但也不算贫穷,至少能穿得起裙,吃得起肉,不必天天啃掺了木屑的黑面包,不必为了明日的生活与住处而担忧,偶尔还有闲情来买点好吃好喝以庆祝各种节日的到来。这一切还得得益于母亲聪明精明的头脑与警长经常的帮助和关照。说到警长,自她记事起,警长便已经开始时常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好像与自己的母亲是关系甚好的故交,于是她便顺理成章的以叔叔称呼他。警长始终不愿对自己的过去提及太多,除非小时候的艾拉偶尔发问,不然他绝对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艾拉对这个叔叔所知甚少,但她仍旧很喜欢他,喜欢这个可靠的小胡子警长。至此,在她的世界里,警长或许始终是与“父亲”这个空缺身份最为贴切的男人。
猝不及防的噩耗降临的当天下午,警长便出了趟门,从外头回来后把一笔数目不小的钞票塞进她的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说这是政府近期的新政策,每一名受害者家属都会有的抚恤金,说这也是她应得的,所以这是她私人的资产,可以自由支配,千万别给别人骗了去。首次得到如此多钱款的她一脸茫然,最后决定还是先把钱寄托在警长那里,以免自己保管不好,警长也只得苦笑着点点头。那天警长又紧接着要求女孩搬进他家中一个空闲的房间里,以此来更好的照顾她。她本来拒绝,但仔细想了想好似又别无选择。自己尚未到能够工作的年纪,养活自己也几乎是痴人说梦,留给她的路本就不多。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时,警长同时也为她收拾打扫完了房间。他的办事效率跟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减缓,所有事情进行的井井有条,毫无差错,就像是一台精妙的机器。一切妥当后,男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将她领进满是甘草气味的房间。他在她面前摘下黑褐色的帽子,随后单膝跪下,说了许许多多安慰的话。林林总总,非常的多和杂,以至于有些让人毫无头绪。他垂着眼没看她,声音被一直压得很沉很低。艾拉心中也明白,叔叔就是这种相对啰嗦还丝毫不知的个性。他平时是个粗糙但又有些性情古怪的男人,同时还不会讲话,也因此招受了很多本不必要的厌恶,但叔叔的本性并不坏,甚至在对待她这方面是个烂好人。说到底,他其实是想让她好受些,能继续抬头向前,不至于被噩耗打击的一蹶不振。警长在那晚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神情,或者说可能刻意去控制过自己的情绪表现,但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男人嘴角溜出的浓烈到呛鼻的烟草气和烈酒味。她抬起头,说:
“......谢谢,叔叔,但我想一个人静会,方便吗?”
女孩的话无疑让男人有些发愣,但他思索一会,便又开口道:
“当然,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我也是一样,但记得要好好休息,千万别弄坏身子,生活还得照样继续。那么明天见,艾拉,今天就留给你了。”
他张开双臂,给了女孩一个结实的拥抱后,紧接着又在她额前亲吻一下才终于起身准备离开,硬直的黑胡须刺得皮肤有些发痒。关上门前,男人还专门交代了自己为她点了一盏熏香缓解心情,就放在左边柜子红色的隔层里,如果不喜欢可以随时掐掉。说完,随着最后一句道别,房间里便只剩她一人。
随着男人的离开,四周再度陷入令人发寒的寂静,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好,此刻哪怕丝毫的响声在耳中都会觉得吵闹。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对这个年轻的姑娘而言就如同火车咆哮着碾过铁轨时轰隆的响声,紧凑,刺耳,令人抓狂,却又无法从中逃离。艾拉昂起头望着房梁,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感。童年生活并不算富裕的她很庆幸有一个很爱自己,比所有人都爱自己的母亲。但她也因此曾无数次幻想过失去亲人会是何种场景,每当脑海中浮现自己瘫坐在棺材前,那副哭到撕心裂肺的凄惨模样以及母亲早已冰凉的指尖与脸颊,心里都会是一阵剧烈的绞痛。但在这一刻,女孩的心中毫无波澜,竟连一滴泪都挤不出。强烈的愧疚感刹那间充盈全身,她不觉得自己不够爱母亲,更不觉得自己会背叛母亲,但心中的悲伤却是如此空洞。女孩只得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母亲的死来的过于猝然,以至甚至没什么实感。自己绝对爱着母亲,这点毋庸置疑,或许等某天自己完全意识到了这个现实就能哭出来了罢。这样想着,脑海中原本强烈的罪恶感缓解了不少。
可母亲死了,的的确确的离开了,她的人已然不在。她也明白,眼泪是廉价的,就连鳄鱼都能够流淌出伪善的眼泪,即使它的口齿中正撕扯着他物的碎肉,至此对一个人的爱深沉与否也绝不是由葬礼时流出眼泪的多少来进行衡量的。恐怕就算自己真的无动于衷,母亲也势必不会怪罪于她,她从不关心别人如何评价自己的行为如何的不孝,亦或是多么丧尽天良,他们都不懂母亲,因为她便是母亲最爱的人,是母亲的全部。所以这无关他人,只是她无法原谅自己罢了。
为何自己就是流不出泪?她抱着这个问题想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想了整整一天,最后不知不觉将其还带进了夜晚闷湿的梦里。手腕处一道道乌黑的枝干依旧照常,随着胸膛的起伏静静颤动。那晚她少见的没做噩梦,睡得很沉很深。
只是,即使她无比期盼,艾拉在那晚仍未能在苍苍茫茫的白郁金香海内窥见母亲的面庞。

蕾贝卡死后的半个月,他们两人首次相遇在门前,正值德克萨斯州一个平淡似水的正午。艾拉·麦克沃斯不得不承认,她对面前男人的印象奇差无比。
在睡了还算过得去的一觉后,女孩同往常一般从床上缓缓爬起,浑身并没感到强烈的疲劳感。她伸手给灰绿色的窗帘拉开一条细缝,稍稍揉搓了下失焦的双眼,却不小心将长长的睫毛弯着沾了进去,弄得她一阵慌乱。警长正巧轻手轻脚推开房间的门,见她已醒便走进来,一边徐徐道着早安,一边为她从衣柜里挑选了一套衣物,跟她说今天得出一趟门。艾拉问要去做什么,男人只是平淡的回答要去见一个人,并在她紧接着发问前,交代要见的这人解释起身份有些麻烦,所以到时再说。警长再一次催促艾拉更衣,他转过身,以厚实的背对她,待身后传出的窸窸窣窣彻底断绝后,打了油的小胡子才终于满意地弯起来,将女孩领到比她人还高的落地镜前稍稍打量。
艾拉在那年已快有十六,身材挺拔,发育也算良好,成年人的衣服对她而言并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淡白的连衣裙紧贴躯体,流畅且松散的衣物跟柔和的曲线显得极为合适。警长不是第一次笑着夸艾拉长得就和她母亲一个模样,但这次她正视着镜子里秀气的自己,终于开始有了一丝从未设想过的想法:或许自己真的如他人所说,继承了母亲的美人胚子。她看着裙边随着行动飘动的流苏如是想到,好看的嘴角因心中的雀跃稍稍挑了起来,但一想到距离母亲的死已过了有足足半个月,微妙的弧度便再次消散在了燥热的空气里。
女孩或许早就完全接受了这个玩笑般的现实,但就如同湖畔在一夜间干涸似的来的令人费解,她还是未能流出哪怕一滴泪。可她明明就在刚刚睫毛倒进眼睛里时还能生理性的挤出几滴,至此所谓“眼泪哭干”这类可笑的话语也绝不是能说服自己的烂借口。自己真是冷血动物?艾拉·麦克沃斯脑中顿时蹦出这个令人生厌的想法。
那日天气不合常态有些诡异,烈日当空,扬着土灰的碎石地被烘烤的比餐馆木碗中冒起白烟的汤水更为滚烫,就连树丛里的蟋蟀都似乎要失去继续鸣叫的精神。棕色马车在门口停留已久,警长一手抓着扶手,一手勾起艾拉的腰肢,顺势往上一送,女孩便牢牢稳稳的坐上了被烤得有些发烫的座位。他紧跟着攀上车,喘口气贴在她的身侧。在男人对天气的抱怨与甩绳声中,马车开始哐哐的走动,有节奏的颠簸与摇晃起来。景色不断向后飞跃,空中稀拉的云朵也逐个被甩在后头。车轱辘以一股不快不慢的速度碾过泥沙,身侧的原野上时不时飞奔过几头白尾鹿,像是童话中跃动的精灵消失在树丛。郊野上的行车零零散散,映在仙人掌尖刺钩挂的露水中,空气里弥漫淡淡的青草气味,头顶回荡红尾鵟叽叽喳喳的鸣叫。
她听着马蹄声,望着绵延向远方的铁轨,忽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是觉得心中的空洞愈来愈大。今后的生活应是何种样子,她并不清楚,一边想着随遇则安,一边又渴望母亲能够回来。当真如果世上有能够复活死人的权能,能够让母亲从坟墓中醒来,她定会毫不犹豫吧。只是这种东西大约或许并不真实存在,所有的期盼与努力也都只是停留于徒劳。思绪渐渐飘到母亲祷告时虔诚的模样,她曾问过上帝是否真实存在,母亲给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如果上帝是真如母亲说的仁慈全知,那又为何要取走一个普通妇女的性命。她一想到这,便又出了神。
住所距离密尔顿镇的警局并不远,大约十分钟后,警长拍了下她的背,示意已经到了地方。艾拉扶着警长的手攀下马车,他们没走几步,很快便看见一个六英尺高,穿着灰色布衣的健硕男人倚在警局门边,头顶棕黑色牛仔帽被压得很低,阴影借机遮盖住了大部分的脸庞,只露出短粗的黑胡渣。他注意到两人的脚步后稍稍昂起下巴,得以让帽檐下原本闭合的双眸撇了一眼,但她能感觉到,那股令人不适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明显更久,也更加锐利,这让她不经想起黑巷里那些狞笑的地痞。她在须臾间被对方像是打量猎物般从头到脚仔细地扫了一遍,慌张与恐惧顿时蔓延全身,以至于手心下意识攥紧裙角。
来的很准时,看来没忘记昨天说的话,值得表扬。男人听着警长的调侃却一言不发,只是又叹口气,宽厚的双手仍旧盘在胸口,她也借机注意到了他手背奇怪图案的墨色纹身。警长看着对方不回话,眉头缩紧几分,又开口提议道,别在这儿聊了,太阳烈得很,进去吧,会舒服些。男人点了点头,左手推开并扶着门,另一只则是摆了摆,挤出一个蹩脚生硬的笑脸示意让他们先行,扭曲的简直就像前一刻方才偷学的。她把身子藏在举手道谢的警长身后,低着头钻了进去,眼睛始终只敢盯着步伐细碎的脚尖。
或许是因为是星期天的早晨,人们多少都在休息,亦或是在教堂祈祷,卷烟被点起时,警局里空空如也。三人围坐在左侧一块两英尺长的胡桃木桌旁,艾拉绞起双手垂眼低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觉得气氛僵硬的很,让她感到有些许的不适。直到如此僵持了近两分钟,率先开口的又是警长。
“今天我们就省点功夫,直入主题。”
警长叹着气,拉下脸呼出一口烟雾。他用臼齿衔起烟,用指节抠响两次男人面前的桌。
“这位就是基思·考恩。那艾拉,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到你了,不用管我。”
听到这话,女孩颤颤巍巍的抬头,呆呆地看向警长的脸,警长则是回以茫然的视线。你看我做什么,有话直接跟他说,人家都在面前了。但叔叔,我。我懂了,我在这里不方便是吧?没事,这就走,你们聊,待会叫我。不是,叔叔,你先回来。女孩的神情显得有些着急,支支吾吾地在空中比划几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后,双手跟泄气的球似的搭在桌面上。她眨巴着眼盯着警长,接着跟害怕大人斥责的小孩般小声询问:
“这位考恩先生......他是谁?”
警长哑然。他愣在原地,下巴就快掉到地板上,视线在男人跟女孩之间切换了一次又一次。这不应该啊,这不应该啊!也没找错人吧!他顿时涨红了脸,脑海里反复确认自己绝对没犯糊涂后,一把抓下头顶的警帽扣在桌心,侧过头自暴自弃地对着男人询问:
“那你认识她吗?”
基思摇头,表示自己从未见过这名女孩。
警长从座位蹭地站起,“那还真是闹鬼。”
正当警长捂起前额,反复哀叹自己的辛苦寻找尽数付之东流的时候,男人又一次看向艾拉,最后像是顿时想起什么似得瞪起双眼,喉咙梗了梗,颤巍地问女孩的姓氏是什么。麦克沃斯,警长答得很干脆,但话音未落,一声迸响突然自桌面炸裂开来。他瞪大眼回头,男人的指掌同诺达的五腿狼蛛般在刹那间恶狠狠地钳上女孩的手腕。獠牙一把扒死纤细的肢体,扭转半圈后将她扯到身前,任由那对喷涌起熊熊烈火的漆黑眸子凝视。她完全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些什么,只是感到一种求生本能似的恐惧和胆怯,以及从胸口满溢而出的一股大难临头似的绝望感。
男人握着她的胳膊,估计是没有收敛任何力气,像是要将纤细树枝彻底捏碎的想法施加压力。那一瞬间的疼痛要比之前承受过的所有疼痛都要令人难以忍受。她身体一软,顿时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泪不像样的从眼眶溢出,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被弄得措手不及的警长在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身体迅速地探上去将两人立刻像是撬贝壳般掰开,匆忙间卷烟摔落在地,蹦出几颗火星。他指着男人的鼻头大声斥责起对方的粗暴无理,说没有丝毫的教养,却被对方以更加歇斯里地的一声“闭嘴”猛然盖了过去。男人扭过头,阴着脸一把掀起他灰色的衣领,单手把他提起来,踏着沉步往后,拖进一个隔间后直接摔上门,紧接着便是急促的上锁声音。警局里不知为何隔音很差,几乎没有任何的障碍,以至于他们对话尽管速度快的如同加鞭的马,艾拉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得跟我走。”
“这东西没得治!基思,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早已尝试过一次,但她现在就正躺在两英里外的墓园里。”警长的声音愈来愈低,直至最后已经几乎听不清,像是蚊虫的振翅。
但他沉声回道:
“我没有在征询你的意见。她必须跟我走。”
“不,我不允许。”警长的语气很强硬。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什么黑鬼之间的劣质玩笑......是吗?”
“你觉得呢。”
半拍过后,她听到隔间内传来的是如同炸药点燃般的爆响。
“天杀的!你这该死的人必定会下地狱,被恶魔折磨一辈子!”
他大喘了口气,就像是条搁浅的鱼,紧接着又说道:
“多米·桑德莱,我劝你赶紧拿块镜子照一照你现在的嘴脸有多么令人作呕!因为自己的妻子没能得救就要去白白拖另一条年轻的生命下水。我真替你手中警长的身份感到羞耻!”
几乎抓狂的吼声吓得她不经用口喘起气来。艾拉坐在外头,耳中听着男人破口大骂,用尽一切尽可能肮脏的词汇去侮辱帮助自己多年的叔叔。在连珠炮般的垃圾话后,他又开始责骂叔叔早就意识到一切却完全不作为,居然有胆量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生命消散直至尘埃。她完全无法听懂两人在交流些什么,可她坚信叔叔不是这样如男人口中般行径如此恶劣的人,亦或是更加糟糕下贱的牲畜。一想到这里,又听着叔叔片言不发忍气吞声,心中感到的是潮水般涌来的悲愤。她回望起曾经小时候叔叔数不胜数的种种善举,与法外恶徒斗争后得下的一封又一封感谢信,或者是胸前闪烁发光的功绩勋章,任何一件那堆针对他行为的贬低都与他丝毫挂不上钩。这绝对是诬陷,绝对是。涉世不深的姑娘想归想,纷争依旧还在继续,她本想去为叔叔伸冤,如果需要自己可以出面做人证,把他与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撇清关系。她刚想这么做,警长却开口回话:
“我们曾经说好不再提她的事......”警长摁着嗓子,但却被直接打断。
“你这种品德既肮脏又无耻的罪人当年就应该死在路易斯安娜!跟她一起!”
“不要把我现在的行为跟玛丽莎扯上关系!我早就把她的事情放下了!你现在带艾拉去只是徒增她的痛苦!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为什么就不能顺其自然!”
“什么屁话!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畜生真是疯了!”
“啊哈!我疯了?是的!基思·考恩,原本的多米·桑德莱早就死了!跟玛丽莎死在一块了!你真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善人?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是什么样子。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就在你身侧寸步不离地见证了一切。在你手里陨落的生命和带给他人的苦难还不够多?可笑,多到不差她这一条!”
听着隔间内部的事态进一步逐渐激化,她突然明白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绝对会落成悲剧,于是急忙从被擦得光亮的地板上爬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隔间前,用脆弱的拳头哐哐敲起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口中的呼喊试图让他们停止下来。而两位男人的争吵并未因为她如同雏鸟般的叫喊而被影响,恍惚间,嘈杂突然停顿,取代而之的是皮革与金属摩擦的沙沙声,接着又是微弱而又清晰的脆响。这股声音艾拉没听过几次,但她认得,那是撞针扳起的声音。她心中顿时大感不妙,本能的恐惧与胆怯又进一步加剧,刚想再做些什么,镇痛耳膜的音浪抢险一步如同战锤般冲击鼓膜。
砰!
耳鸣的嗡响消散后,四周便是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能听见心跳与喘息。没一会,门开了,是基思开的。惊愕的眼中,倒映的是弹壳落地与枪口残余的青烟。她心跳就似炸雷,慌乱间眼睛一扫,发现警长烂泥般坐在基思身后的沙发上,神色缥缈而又惆怅,可庆的是,叔叔额前与胸前并未多出什么渗人的空洞或血水,但头左侧一英寸的木板却遭了殃。基思朝着艾拉上前,话语中强压着怒火:
“我再不想遇见你,警长。如有下次,我保证,那发子弹不会打歪。你应该谢谢这个女孩,她救了你一命。”
说完,他便再一次拉起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只是这次力道很轻,像是在抓着什么玩具熊似得;女孩也被刚才的冲突吓得不轻,脑中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回望一眼,看着警长的笑容酸涩无比。他深叹口气,昂了昂颚的同时轻轻做了一个唇语,说:去吧。尽管有许多不安与惊恐,但她也没敢去多做反抗,毕竟连叔叔都同意了,只得默默顺着意思跟在男人的身后出了门。头顶的阳光很明媚,令艾拉意外的是,他的脸颊上有两道沟渠被照的很亮很浓,但仍没能剥下他脸颊上堆叠的厚厚阴影。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走着,她低下琥珀色的眸子一望,瞥见什么东西后躁动的心仿佛漏跳一拍。
那是与自己同样顺着手腕内侧攀爬,如同漆黑枝干般暴起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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