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诡异闻录——婆与狐
老丁一只手提着早已空空如也的米袋,另一只手提着自家养的下蛋鸡当流星锤使唤,口中不住吐露疯词颠语,诸如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之类的。现场一片狼藉,锅子翻着瓢儿扣着,瓷碗盘杯碎成次石舟木,剩下一半儿八成混在满地的大米里,那些破碎的灵魂早就随着漫舞的鸡毛飞往西天极乐世界去了。
据说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报警或者致电精神病院都是毫无卵用的行为,即便是现在围着老丁打转的和尚道士们,也只能靠着"急急如律令"、"大威天龙"等内行词汇充充场面:只见符纸遮眼,滔滔经文入耳;道士们舞木剑,和尚们敲木鱼;符掠烛火翻飞,经随沉香入定。这一动加一静,能够起到的效果估计还不如请两个说相声的来。
看僧道们耍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猴儿,老丁的家人们终于坐不住了,组团接近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身边的看客唠闲嗑的胡婆子,"您老行行好,把那狐狸请出去吧!您想要什么报酬,我们都给!"带头的丁子如是说。
那胡婆子斜眼瞧了瞧为了救父不惜放下平时高傲身段的丁子,把手里的瓜子揣进兜里,踩过刚刚撇下的瓜子皮发出"咔咔"的响声,事实上丁子朝这边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十分默契。我本以为她会有什么奇特的骚操作,但见那胡婆子既不扎马,也不焚香,不把她那条老皮带抽出来当剑比比划划,也没把她脚边的小凳子抄起来抡他丫的,只是轻吹一声口哨,老丁的后领子突然冒出一颗生气十足的小狐狸的小脑袋,然后急忙窜到房梁上,不知哪里去了。
那老丁失去了附身之物,忽然就回过神来,套路性地搬出一套"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三连。围观群众看了,也都只知事情又解决了,全程毫无作为的道士们和和尚们也开始收拾东西,似是准备离开。
胡婆子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但知事理的人们都知道,接下来半小时内,丁家人必定屁颠屁颠地跑到胡婆子开的茶馆去,脸上挂着硬挤出来的笑容将礼金礼品郑而重之地奉上。这都快成了胡婆子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了。
胡婆子有儿有女有老伴,但不知为何,她却不喜欢和家人住在一起。她家有座祖传的小茶楼,坐落于城内一处稍偏僻却宁静的地段。胡婆子脾气差,经常和邻里甚至来喝茶的客人产生摩擦,所以人缘也不是很好,茶楼的生意就显得惨淡。小孩子们很喜欢到茶楼寻乐,一方面是为了对这老巫婆搞一些恶作剧,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胡婆子养的那只狐狸。孩子们从没见过如此乖巧可爱的小狐狸,它似乎懂得人言,也好似会揣摩人的心思一般,会根据孩子们的指令做出相应的动作,还会时不时地撒娇卖萌,成为孩子们快乐的源泉。当然,和小狐狸玩耍这件事,胡婆子是默许的,相反,大人们却严禁孩子和狐狸接触。
大人们都知道,城里接二连三地发生被狐狸附身的事件,和胡婆子肯定逃不了干系,偏又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又拿这刁钻的老婆子没有办法,谁得罪她谁就要被狐狸附身,也包括那些试图从胡婆子手里夺走小狐狸的"高手"们。人们都传说胡婆子心眼小,听说谁家收成好了,她就会嫉妒,那么这家可能就要倒大霉了,老丁就是个好例子。更有过分的,则传说这胡婆子本就是狐妖,收养千万狐狸做部下,白日为自己敛财,夜里则助自己修行,至于是怎么个修行,谁都没有准确答案,问那传谣的人,也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直说曾亲眼见到胡婆子的茶楼在半夜时分被幽幽狐火围绕着,格外瘆人。
胡婆子的茶楼边的向阳面,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由于我对植物的认识仅限于《PVZ》,所以我也没办法举出什么例子来。我想,平时也和今日一样,若在这别有风味的小茶楼外驻足,领略虽没有人气却仍生机盎然的自然美,聆风吟,听鸟唱。茶楼里,不觉憋闷,不见尘染,桌椅排列有序且不挤也不散漫。小狐狸趴在柜台上,听闻有人近前来,好奇地歪着小脑袋,我开始相信妲己误国的故事了。

胡婆子是实实在在的活人,这点是值得肯定的,因为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问了我的同伴,吃点什么茶点,添点什么茶。胡婆子的的确确靠着与狐狸们的关系敛财,在她的房间,有一道暗门,门后虽别有洞天,却尽是牌位,我想,光靠茶楼的生意赚到的那些小钱,是没办法让这里的香火延绵不绝的。千万只小狐狸的游魂穿梭于牌位之间,那灵动的样子就像活的一样。
几辈之前,这里并没有城,只是来此躲避战乱的人多了,便有了这座城。建城需要资源,而这些资源恰恰来自生活在此地的狐狸们赖以生存的环境。狐狸们开始反抗人类,但收效甚微,甚至最后大都成了人类的食物,剩下的小部分有怀恨而终的,有迁移别处的,也有暗伏于此伺机报复人类的。胡家祖宗是唯一发现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矛盾的人,也曾极力劝阻同伴们过度采伐的行为,看着这恢弘庞大的城,我想,胡家祖宗一定失败了。
我不知道胡家祖宗到底和狐狸有着怎样的故事,不过从飘荡在茶楼周围的点点狐火来看,狐狸们似乎仍旧不肯原谅那些破坏自己家园,夺走自己生命的人们了吧。
茶楼里,明明无罪却还在赎罪之人虔诚焚香,随之把丁家送来的礼物尽数丢在了火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