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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如衣》【飒卷】(架空民国)

2021-06-19 00:56 作者:我佛糍粑粑  | 我要投稿

  豪门公子飒×落魄奴仆卷×商会之主十

  架空民国,全文虚构,不喜慎入。

  ————

  “卖报了卖报了!苏州青龙商会之主十爷又纳一美妾!卖报了卖报了!”

  亭刊旁,卖报少年挥舞着手中报纸,高声念出报纸上的标题吸引着过路游人。

  十爷乃是苏州四大商会之一的主子,手段狠辣,冷血人物里的典型,家中娇妾无数,光是华锦路那边的一座别墅里就住着四位美妾。这样的养娇金屋,在这苏州有七座,里头都住着丽质佳人。有城南的小富商的女儿,一眼倾心十爷,哭着闹着求自己父亲让自己做十爷的妻子。十爷没拒绝,但不过是个妾身份。也是,城西大有来头的沈家送他家中独子,到底也是个男妾身份。沈家世代名门,书香之地,可如今已经家道中落,大不如从前那般兴旺富裕,为了日后生意好做些,老爷子把自己刚留洋归来的儿子送给了十爷。沈家少爷叫炸,是个懂事的人,知道自己在这中间起个什么作用,倒也没给两家添什么胡闹,就是过门那天,十爷连他新房进都不进,直接派小厮给他传话,要他早点休息。

  城中满目繁华,高起的华楼蔚然壮观,这华府内传出了婉转细腻的戏腔。

  戏台子置景十分豪华,似皇宫的后花园,艳花丛丛,假山流水。花园内有君王和妃子,满面春风,正倾情演绎着唐玄宗与杨贵妃。

  台下独坐着一位年轻男子,黑色棉质衬衫松散地扎在腰间,翘在左腿上的右腿露出一小截儿脚腕,青筋浮现的右手扣在椅子扶手上,修长手指在那轻轻敲动,隐在卷曲刘海下的黑眸沉迷在台上那柔情蜜意的戏中,轻勾的唇角高傲冷淡。

  旁边有水声缓缓响起,是一个脑后束起长发成花苞的男子在为茶几上空了的茶杯续茶,同样黑色的衬衫,只不过两人姿态大有不同,他恭敬温顺,只是那冷傲看戏人的一个侍奴。

  飒目不离戏地伸手,便有卷儿将茶小心地放在手间,温度恰好。

  飒小小地抿了一口后,将唇染一层水莹,薄冷的唇也依然温度全无,他将茶杯又放了回去,卷儿接过来时,后头有人进院禀报,说是十爷来访。

  飒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让通报进来,依旧欣赏着台上的戏。

  青龙商会的大主子十爷,威名远扬整个苏州城,无人敢怠慢,只有这飒,漫不经心,随意处之。

  卷儿低头想着想着便出了神,飒伸手要茶没接到,顿时眯起了一双凌厉的眼,低声道:“请十爷进花厅等着。”

  飒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卷儿才回过神来,见飒已经起身,自己连忙跟上。

  花厅里的座位上坐着来访的十爷,规整的黑色西服穿得一丝不苟,扣子上串着细细银链,连接着胸前口袋,里面放着枚银色怀表。

  飒从厅门进入,十爷看向飒,一张俊逸非凡的脸稍显冷意,勾起的唇角更加阴恻。

  “我还以为这次要等多久,居然这么快就出来见我了。”十爷轻笑着,语调却冷漠。

  “什么事。”飒坐于上座,依旧是那副看戏的姿势,只是脸上没了看戏的轻松惬意,脸色冷得让人寒栗直起。

  十爷看着飒不待见自己的那张冷脸,倒是轻轻一笑,目光转向飒身旁静静站着的卷儿,眉目乖顺,身影纤长,腰身被裤子紧紧勾勒,有些过瘦。

  十爷道:“玄武商主背着你们朱雀商会私下走了几桩买卖,抢了你底下好几桩生意,长久下去,你们朱雀可就有些难挨了。”

  “这些不劳十爷操心,都是些蝇头小利,我手下人自会打算。”飒看也不看他,吹着卷儿递给他的热茶吹着,一片青翠的细叶片飘飘悠悠地浮向一旁。

  十爷双目含笑,却望着卷儿:“既然如此,倒显得我多嘴了。”

  飒喝了口茶,烫得他唇火热,心底更加烦躁,直接把茶塞回卷儿手里:“想烫死我吗?”

  不稳的茶盅在卷儿手里洒出一半茶来,叫卷儿手心滚烫难忍,却更紧紧地捧住了歪倒的茶杯,怕茶杯掉在地上,会受到更严重的责罚,这是杭州一位商人送给华府的青釉白瓷套杯,价值不菲。

  “小奴知错。”卷儿低着头认错,瘦弱的身影仿佛刚刚那被吹起的一片茶叶子,随时能让风刮跑。

  十爷看着那双捧着热茶的手微微颤抖,热水顺着纤长的指缝渗了出来,几滴落在印着金色繁杂花纹的红色地毯上,几滴顺着那消瘦露骨的手腕滑向袖内,浸湿了一小片布料。

  十爷离开后,卷儿依旧不敢轻举妄动,他的主子还在气头上。

  “你倒说说,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十爷?能让他三番五次地来我这儿要你?”不过一个没身份没户籍的奴才,竟让眼里只有利益金钱的十爷能如此挂心。

  飒捏着卷儿下巴,硌得没一两肉,看进那双清淡的黑眸,那里头有着些无措和惧怕,他又松开了手冷哼:“如果他肯为你让出青龙商会的三条贸易路线,我倒可以大方地把你送给他。”

  飒孤傲的冷眸轻轻一笑,让卷儿身心俱抖:“你可以去和他说,看他会不会同意。”

  卷儿手里的茶杯烫得他既快要握不住,又已经麻木,对飒的话只能低头回道:“小的一介奴才,主子送人就送了,只不过这三条商线,小的无能为力,小的不值。”

  “你确实不值,所以别妄想要离开华府。”

  飒笑得有些可怖,像极了白脸红唇的阴森鬼魅。

  卷儿紧紧抿着唇,等飒离开才把茶杯放到桌上,两片手心已经通红,唇角轻嘲地一勾,他怎么知道十爷为什么要他?从没和十爷说过一句话,只有每次见面时的一个敬意眼神,第一次见面便跟飒开口要他,说什么出多少钱都可,还以为自己多珍贵,可那眼神分明只把他当一个买卖物品,旁人还羡慕他,说他命好让十爷看上他,看上了就得跟人走吗?从这里的奴才成了那里的奴才,有什么分别?都不过是任人吩咐的奴才而已。

  夜间时分,月色如水,银色的光越过窗子铺进光线昏暗的小屋内,洒下满地清冷。卷儿靠着窗前坐,两只手心朝上放在腿上,上面已经擦了管家给他的消疼药。惯用蜡烛的他,让这室内更加昏黄寂静,整个身子都快要消失在寂寂无声的光影之中。小时候,他也是被父母溺爱的孩子,不说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是个不愁吃穿的家庭。年轻的父亲从外地跑活回来,卷儿就一把扑进他父亲怀里,张着一口还在换牙的小嘴亲昵地喊“爹爹”。小孩子做什么都好奇,见父亲胸前夹着一只黑色钢笔,便让父亲教他写钢笔字。肉乎乎的小手握着那只轻巧的笔,在白色纸上缓慢认真地写下父亲和母亲的名字,最后又写了自己的。父母看着他工整细致的钢笔字,夸他聪颖天慧,一家人笑得和睦融融。好日子没多久,天有不测,在卷儿八岁那年,父亲第一次投资朋友生意失败,朋友卷走仅剩的一些钱财逃无人影,父亲大受打击,被活活气死,母亲痛心疾首,服药自杀,留下可怜孤子卷儿。

  本是出现在说书话本里的情节,却就这么降到卷儿身上,也不知年幼的他那时是个什么心情。

  卷儿关了窗子回到床边,靛蓝色的简单床铺,连个纱帐都没有。他吹了旁边不远处灯罩下的烛火,室内陷入黑暗,暗淡的月色下,只有被褥轻擦的声响。

  自他被卖进华府抵讨债人的钱,再没有幼时的欢笑。

  时日渐渐过了夏至,外面的戏台子已经从君王妃子情唱到了桃花扇。

  宽大的遮阳竹伞下,飒坐得随意,身旁站着一起听戏的卷儿,卷儿秀致的鼻尖上冒了薄薄微汗,而外院的小厮又传来十爷的来访。

  还真是锲而不舍。飒暗道着,悠悠起身,轻挑眼角看了一眼身边站立的卷儿,眼神有丝冷怨。

  花厅上,飒掀着白瓷印花的茶盖子,雾气蒙蒙,熏柔了那一双微垂的眼,再又抬起脸时,笑得有些狡诈:“既然你想要,那就拿出点诚意吧,我要你那织锻、果食、武器这三条商线,否则你这辈子都休想要走他。”

  身侧的卷儿抬眼看着飒,寡淡的眼睛半闪着。这三条都是青龙商会高利盈资的商线,相当于青龙的基本,这么开口要价,这是存心要让十爷知难而退。

  若是十爷答应,青龙商会的商人们可是要将十爷唾骂至死。

  不,十爷不会答应的。这可是关系青龙整个商会的荣损发展,怎么会为了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户籍的下奴作出如此慷慨。

  卷儿暗下的眼角划过一丝自嘲,却听见那边十爷冷哼,随后正色道:“你可真是要我的命,不过能让你有心交人,我倒不能退缩了。人我今天就带走,明日早上,这三条商线的店门,人力,路线全数给你奉上。”

  卷儿和飒全都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十爷。

  十爷起身过来抓着卷儿的手便走,飒才从愕然之中回神冷喝:“慢着!”

  十爷和卷儿都回头看着他,飒恢复了从容,明艳的眼尾微微挑着,薄唇冷漠:“要走也得对我这前主子一拜,以铭记我以往对他的养育之恩。”

  卷儿也慢慢缓过神来,一时之间才明白他居然可以离开华府了。

  “应该的。”卷儿把手抽出来转过身,脸上平静如水。

  十爷微握了握手指,看着卷儿跪下对坐着的飒伏身叩首道:“祝主子安康。”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的。

  十爷又看着卷儿起身,低着眉目,虽漠然,却有一丝哀伤在眉心。

  临走还要羞辱一番,让十爷知道自己带走的人多么卑微,日后到十爷府上,更是会遭尽冷眼。

  卷儿撇过头不去看座上的人,心里莫大的悲哀,他和华府今后就要两绝了,也对他从小就服侍的飒要断了那份暗地滋生的喜欢。

  

  十爷家府满是亭楼阁台,各个院子雅致得很。卷儿被分到了一处主人才能住的院子,叫洞天,假山流水,倒有他在华府看戏时的皇宫影子。

  刚进十府第一天,就有下人在长廊下叽叽喳喳地碎嘴子,讨论着住进洞天的主子是什么身份,又不是倾国之色,那家里必然是大人物了。

  十爷温和,跟平时两个模样,见了卷儿柔柔笑着,叫下人们目瞪口呆,又回想起华锦路的一位女主子前些日子来看十爷,被十爷冷眼相待,三句话就给打发走,现在都还能想起那位女主子双眼噙泪,提着粉色小洋裙离开十府的委屈模样。

  奇特秀丽的假山下是一片小池塘,池塘边的小凤竹郁郁苍苍,卷儿站在廊下,看着那人造的小瀑布景致,心绪不宁。来到十府,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以为会在和在华府一样,是个奴才的身份,可如今却住进这府内洞天院,当了莫名的主子,难免疑惑。

  “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十爷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惊得卷儿从思绪中抽离。

  卷儿转身朝十爷低头行了礼:“十爷。”

  “你现在和我一样是主人身份,不要多礼。”十爷今天穿得是随意的白衬衫,看起来更显随性,他微微笑着,眼中的炙热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卷儿回避了十爷眼神,轻声问:“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爷伸手抚上卷儿眼下的肌肤,却被卷儿后退躲开了,也没介意地一笑:“我开心。”

  卷儿更加不解地看向十爷,十爷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红皮小册说:“这是你的身份册,以后你就不再是没有户籍没有身份的奴才了。”

  十爷把册子递过去,卷儿愣怔了好一会才接了过来,打开后,上面是他的名字和各项信息。

  “夫夫?”卷儿看着他那一栏与户主关系的这个词,大为震惊。

  “是,你的户主是我,我们的关系已经是合法夫夫。”十爷挑眉笑得得意,见卷儿瞪大了双眼看他,又收敛起笑容说,“你以后可是我的人了,婚礼什么的,我可要找个好日子来办。”

  “十爷……你到底在想什么?”卷儿的手指把那本册子抠得指节发白,眉头深深地绞在一起。没身份的人,是不需要经过本人同意既可婚嫁,十爷就这么做了。

  十爷和飒一样,都是不顾他感受的强势之人,他心里微苦,眼中流露出一丝丝悲哀。

  “我做到这一步,我以为你该明白了。”十爷也微微皱眉,脸色十分凝重。

  中午的时候,奴才们刚吃过午饭,都有瞌睡的意思,除了站岗值班的,大多都去歇息了。可府内传来了位尖嗓子的女声,是十爷在外宅的两位妾侍。

  “我来看看,能让十爷带进十府住的,是个什么厉害人物。”一个穿着鹅黄色旗袍的女子踩着银色的细高跟进了洞天院门,胸前领口腰身都坠着细细的金链,走起来摇曳生姿。她身边是一位穿着层层叠叠的粉色小洋裙与白色高跟的年轻女子,满脸不安,她们后头跟了两位蓝色衣服的小丫头。

  卷儿听着声音从屋内放下书出来,就看见两位妙龄女子进来,见到他后都停下了脚步,愣了一眼后便皱眉厌恶地瞧着他。

  “这不是一个奴才吗?华府飒爷身边的一个奴才?”旗袍女子叫燕云,是苏州有名的美人,细长的媚眼勾勒着浅色眼影,风情婉转。

  “我也有点印象,以前好像在茶馆里见过。”穿着粉色洋裙的女子年龄稍小,叫萍萍,如白玉的鹅蛋脸敷着淡淡桃红腮红,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眨着圆圆的水润眼睛打量着卷儿。

  卷儿也听闻过十爷有无数女人,今日见了也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十爷正式的配偶,可这不是他自愿,正想着如何解开这层关系,又有麻烦找上门来。

  燕云步子款款,那身旗袍将她衬得曼妙多姿,只是表情充满轻蔑:“你有什么能耐住这里?不过一个奴才,也想飞上枝头当凤?真是杂泥地里的野鸭一只。”

  萍萍咬着嫣红的唇,觉得燕云的话说得有些难听,但也没阻止,只在燕云身边捏了捏裙边,皱着眉看卷儿。

  卷儿走下台阶对两位女子颔首低眉,抬起脸后平静说着:“两位好,还能让两位对我有印象,是我的荣幸,只是十爷的决定我也不清楚。”

  “你们来做什么?”十爷冷着脸从外面回来,就看见这两个让他心生不耐的女人来这儿,“回你们的地方好好住着,别到处乱跑。”

  萍萍好几天没看见十爷了,今日一见就又是要赶她走,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又是咬着唇低低一声:“十爷……”

  燕云也稍微收敛了些,她怕十爷得很,只是心中仍旧不服:“我们是十爷的人,来府上看看您也是合理的吧。”

  十爷看了看卷儿,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说:“我没什么要你们看的,大家不过商业关系,也不用这么虚伪,如果觉得寂寞了,我也不会强留,我们和平结束关系。进来时是什么模样,离开的时候也如初模样。”说完还撇眼看了看身边的卷儿。他是在告诉卷儿,这些女人,他可一根指头都没碰过。

  卷儿确实有些惊讶,只是十爷这些事跟他也没关系,只当件事情听听而已。

  燕云听后瞪大了双眼,难过道:“十爷!你要这样对我们?”

  “离开吧。”十爷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燕云冷笑一声,嘴角一抹讥讽:“十爷,你还当你青龙商会是苏州商会之首?你不在乎后果的拱手相让,已经让你青龙商会底下的人纷纷离开,全到那朱雀下了。”

  十爷却对自己生意黄成菜花一般不以为意:“是吗,那你们可要更赶紧离开了,免得以后没你们好日子过了。户籍上你们从未进过我十府,走得也更轻松,不送。”

  住在华锦路的炸听闻,十爷把纳入府中的妾侍通通打发走了,他也可以回家了。还听说十爷娶了华府曾经的一个奴才,两人恩爱如斯。

  

  “谁允许你把他的卖身契交给十爷的?!”

  一声茶杯落在暗红地毯上的声音响起,那套被卷儿珍护的青釉白瓷杯被摔在了地毯上。年迈的管家连忙跪在地上求饶:“主子,您说的让卷儿离开华府,小奴就把卖身契交出去了呀……”

  飒握着拳头在桌上,薄唇抿成一线,满脸怒气:“滚。”

  “是!”管家听后忙不迭退着离开。

  是他亲口答应的,十爷也给了他三条商线,盈利爆满。可是为什么这么不爽呢?为什么这么不忿呢?

  一个奴才而已,华府内懂事的奴才那么多,他凭什么要惦记着这么个没良心的呢?让走就跟人家走,对他没有丝毫留恋之情,简直是不可原谅。

  飒看着地上那滚落的茶杯,想起卷儿当日在他面前一拜,心中更是冷极。

  华府内的桃花扇没再继续唱了,飒近些日子听戏去了外面的茶馆子,人声嘈嘈,临到尽兴处还有一波接着一波的高呼,让他心中全是烦躁。

  贱奴一跃成了主子,怪不得不留恋华府,原来十爷给了他这样的好处,让卷儿成了有身份的人。

  飒走在繁华街道,在一间书店门口停下,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如果他也早点给卷儿这样的平民身份,那卷儿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十爷挑选的吉日是六月二十九,这天宾客不多,商会的人几乎没剩几个,都是一些死忠的心腹,而且成婚消息根本没对外说。

  卷儿原打算在这天拜完堂后,趁十爷喝酒时逃走,可惜拜堂时出了事故。

  人群之中穿得像一朵粉色桃花似的萍萍,从手里的粉色手包摸出一个包着白色手绢的东西,仔细看去,那双柔弱的手颤抖得厉害。

  一声枪响打破了这满堂的欢声笑语。

  随着众人的惊呼声,红色在十爷肩背处绽开,鲜血洇透了白色西服。

  “十爷!”萍萍凄厉地大喊着,朝十爷跑过去,却被两个男人阻止,夺去了她手中的那柄手枪,“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替这个人挡枪……为什么……”

  萍萍哭腔痛心,十爷趴在卷儿的肩上喘着气,抬起眼皮虚弱笑了笑,嘴里还安慰着受惊的卷儿:“还好,没伤着你。”

  “十爷……”卷儿也是一身白色西服,长发如墨披着,耳垂上坠着的白色饰品晃动得厉害,撑着身子才勉强环住昏去的十爷。

  十爷昏了过去,下人找了医生来救治,府内人心惶惶。

  “我看这十府待不下去了,青龙商会已经大不如从前,现在这主子整日被美色所迷,根本不顾生意,真是色令智昏。”

  “我们只是奴才,哪用操这么多心?是去是留还是要听主子的一句话。”

  卷儿站在廊下,天气炎热,脱去了外套,露出了里头荷叶簇边的白色衬衫,领口上,袖子边都系着松散的结子。虽然穿着贵气,但下人们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议论,可见把他看得有多轻贱。

  医生给十爷治疗完毕后,卷儿便进去看望,十爷居然醒着。

  “没有用麻药吗?怎么醒了?”卷儿站在床边微微弯着身体,领口的白色带子缓缓垂在空中,他想查看下十爷肩背上的伤口。

  十爷趴在枕头上,伤口缠了厚厚的纱布,唇色苍白,眼神柔和:“坐下。”

  卷儿依言坐在了床边,却被握住了手,瞬间抽了出去,转过了脸,耳边摇晃的白鸽子像是快要挣脱牢笼一样飞走。

  十爷有伤在身,没握紧,平时气宇轩昂的眉间这时有些微不可见的难过,苦惨着苍白双唇说:“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不解人意。”

  卷儿握了握腿上的手,低头说着:“是我不配。”

  “你不配谁配?”十爷有些急,猛然撑起身子,把卷儿吓得不知道是先让十爷好好趴着还是快一步逃离床边。

  十爷按住想要离开的卷儿,把那只手紧紧抓在手里,神色认真:“我已经给了你平民身份,上了十府户籍,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卷儿抿紧了双唇,皱眉回道:“十爷您的恩情我记得,可这不代表我就要把自己卖身给你,我说的不配是配不上十爷如此的厚爱。”

  “卖身?在你眼里,原来我是这样一个强取豪夺的恶人吗?”

  卷儿没有回答,挣出自己的手站了起来:“十爷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你的药。”

  卷儿走得飞快,十爷挪了挪身子,背上隐隐渗血,只能徒劳看人离去,不欢而散。

  十爷吃了几天西药,又开了几副中药调理,伤口好得倒也利索。

  卷儿难得出门,给十爷取药,却在街上碰见了飒,那个自己伺候了十几年的主子,一身不俗的银色西服,将他衬得儒雅高贵,只是眉间有些倦色。

  天阴得让人心中无端生闷,卷儿迟疑了几步,还是过去问了好。

  飒看了看卷儿手里的药包,皱眉问:“你生病了?”

  卷儿摇摇头说:“不是,是十爷受伤了。”

  “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伤。”十府上出了事,飒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心存幻想飒的一些可贵关心,差点忘了飒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卷儿颔首告辞,却被飒挡住去路,正抬头时,对上飒冷笑的脸,飒说:“多久不见了,不该好好叙叙旧吗?”

  “十爷还在家等着喝药,下次有机会。”

  卷儿没能离开,手里药包被甩至街上,整个人被飒扯得一阵旋转,脚步紊乱,进了旁边茶楼,身后的小奴捡起药包跟了过去。

  茶楼里唱的戏是西厢记,两人坐在席间,都各怀心事。

  卷儿几经都想起身离开,飒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十府过得还好吗?”

  戏台子上主角将腔调唱得婉转迁回,卷儿听这句话听得不太真切,还是起身离开了。

  飒垂下眼眸,隐在卷曲刘海下的神情黯淡默然。身后的小奴似有难言之隐,看着卷儿离去满面愁容,最后还是在飒耳边小心说道:“听说十府有人开枪打伤了十爷,好像是替卷儿挨的。”

  小奴说完飒便猛然站起,小奴战战兢兢地缩着肩膀,等着飒的怒言,因为飒说过,以后绝不能在他面前提起卷儿。可是飒没骂他,冲出了茶楼,还撞了几个人,骂声一片。

  飒站在街上,周围熙攘的声音仿佛隔绝,匆匆人影如幻像看不清,卷儿的身影他更寻不到。

  十爷为卷儿做到这种地步,怪不得啊怪不得,怪不得不要他。为卷儿舍命的十爷和只当卷儿是奴的他,该如何选择早有定论。

  卷儿回到十府,让人熬了药,下人却说十爷在喝酒。

  伤还没好就喝酒,卷儿皱了皱眉去看十爷,刚进屋门便是冲鼻子的酒味儿。

  十爷倚在窗前的榻上,有些旧白的衬衫微敞,露出了健硕的胸膛,有几滴酒液顺着下巴流下。

  正低头看着手里酒瓶的十爷听到声音,抬头时一双微红的双眼,看得卷儿忍不住后退两步,十爷见了卷儿的小动作,心中苦涩,走到卷儿的身边,质问声声压抑:“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我做的这一切哪里还不够好?你为什么就这么执拗?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要我逼你你才肯乖乖地听话?”

  卷儿的脚步要退,却被十爷搂在怀里,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他一阵头晕,竭力往后仰着身子扭头急道:“十爷,何苦要为难我?”

  酒瓶“砰”地落地,卷儿觉得腰间的手抓得他更紧,十爷捏着他的脸转过,不得不抬脸直视十爷,还没说出一个字,唇上便是一阵肆虐,酒气与狂烈堵得他窒息。

  “十爷……你醉了!”卷儿好不容易从嘴里说出句完整话,便被压在窗前的榻上,恐惧瞬间袭身,身上的压迫感让他止不住慌乱。

  “我是醉了,可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窗外忽然起了风,远处竹林簌然作响,又下了场急雨。

  

  茫茫黑夜,无路可走。

  卷儿离开十府,在街上徘徊着,他知道身后有人跟着,是十爷派来的,没有把他抓回去,只是任他这么走着,嘴里是一股清凉麻糖的味道。他拼了命地阻止十爷,扯裂了十爷背上的伤口,却被喂了一颗绿色的麻糖。十爷抱着他说:“卷儿,你不是最爱吃麻糖了吗?”

  寒夜雨露,毛毛细雨沾湿了卷儿的头发,结成一颗颗白珠,又慢慢融于发间。

  河岸两边没了白日的热闹,生出幽幽凄凉,城中桥梁上也有人在雨中驻足,卷儿抬头看过去,睫毛被打湿得禁不住眨眼。

  飒站在桥中,被小奴提醒卷儿来了,飒回头看见卷儿站在岸边,卷儿单薄的身体好像要融于黑夜之中。

  “你怎么在这儿?”飒走了两步,又跑了过来,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多着急,“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吗?”

  蒙蒙烟雨,灯火黯淡,飒和卷儿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我从十府逃出来了。”暗哑的声音夹杂着颤抖,卷儿低低说着。

  飒闻后把卷儿抱紧在怀里,两具淋雨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一些暖意。

  飒拉着卷儿边走边说:“你还是我华府的人,我会把十爷的商线还给他。”

  卷儿却停在原地不肯动了,看着回头的飒说:“回去继续伺候主子吗?”

  飒紧了紧卷儿的手,依旧拉着他走:“回去把没听完的戏一块儿听完。”

  卷儿跟在飒身后问着:“听完以后呢?”

  飒说:“再从头听。”

  卷儿的语气有些微微叹息:“戏可以从头听,日子不能从头过了。”

  飒顿了顿,又立刻答道:“是,戏可以从头听,但日子我们要重新过。”

  飒倔强如孩子,将卷儿的手拉紧,谁也拆不开。

  

  一年之间,新换政权三次,不能上册的奴籍只能买卖的身份彻底在社会上消失。

  苏州城又来了个豪华戏班子,飒说要和卷儿出去听戏,听听这新来的戏班子,是不是比家里的要好。

  还没进茶楼,便听到里头锣鼓喧天,喝彩声一波接着一波。飒和卷儿坐在一楼的席间,都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卷儿不大外露情绪,只是微微弯着眉目,飒手肘撑着椅子扶手笑得尽兴。

  二楼雅间内,十爷掀开窗前拢搭的桃红色纱帘,看向一楼的满座客人们。

  跟着十爷学生意的炸坐在窗前嗑着盘中瓜子,也看得入迷,正跟着台下的人一起欢呼时,却听见十爷说:“麻糖这么好吃,他真挑剔。”

  小时候,小十独自溜出十府上街玩,被身后的家丁奴才追了两条街,正撞上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卷。小卷坐了个屁股墩儿,皱着淡眉想要哭,他身后赶来的母亲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

  “你没事吧?”小十低头看着愁眉的小卷问道。

  卷儿肉乎乎的脸蛋又白又嫩,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噙着些水润,声音奶里奶气的:“卷儿屁股疼。”

  小十皱着脸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卷儿母亲笑着说:“小事而已,没关系的,卷儿不会放在心上的,对不对?”

  小卷扁着嘴不情愿:“嗯。”说完又哀怨地看了眼小十。

  小卷受了委屈,蔫头巴脑的,小十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哄人家,他也只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呀,无措下,最后从衣服里拿出个圆形小盒,打开后里面是几粒小小的绿色麻糖道:“给你糖吃,别生气了。”

  可小卷不领情,撇过头说:“麻糖最廉价,卷儿不吃,卷儿要吃玫瑰糖。”

  卷儿母亲笑出了声,对小十抱歉道:“不好意思,小孩子给我惯坏了,你去玩吧,我来哄他。”

  卷儿母亲牵着小卷离开了,小十还在原地愣着,直到小卷调皮地转过头朝他做了个小鬼脸,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小鬼,叫卷儿是吧,看我不教训你这个挑剔鬼。”麻糖可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是他已经去世的母亲,每次在他生病吃药时都会喂一颗的宝贝。

  可惜小十根本不认识小卷,后来又被父亲送至外地读书,又跟着到处经商,等再回到苏州,早已物是人非。

  十爷回到府中,坐在书桌前,从胸前的内口袋拿出那本红册子翻开,在台灯下看着。

  配偶:花卷。

  即使这本户籍册上的信息失效,他也不舍得扔,可是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还做着那个竹马青梅的梦。他用尽手段将最赚钱的商线揽进青龙,等飒终于开口交易,也没换来一颗心。

  细细的火柴棍点燃起一簇花火,凑近了红册边角,等到火柴熄灭,那本红册依然完好无损。

  谁徒守着一场空梦道:“再让我留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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