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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小说】《屠夫》

2023-07-31 01:26 作者:银色-光耀  | 我要投稿


【免责声明】此小说不适合心智尚未健全,或此时正处于抑郁情绪、曾有自杀史的人群观看,以上人群请自行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此小说为本人原创,未经作者许可请勿私自引用转载,谢谢。







 

残阳如血,暮云如翳。无人知晓的野地里,一场屠杀正在展开……

带着猪头面具的屠夫,举着利斧,像劈柴那样一下又一下肆意砍向前方,一朵朵红花伴着撕心裂肺杀猪般的尖叫声,不断盛开在灰黄色的大地上。

她拼命往前爬,任凭红褐色的水渍在身后蔓延。她想爬得再快一点,快到腿上那逐渐消失的痛觉再也追不上她,快到在一切结束之前看到自己十岁生日时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不过她心里很清楚,已经来不及了,之前倒下的同伴已经了无生息,身后步步紧逼的唯有猪头面具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嗔诳嘤语。“结束了,都结束了…别开始了,别再开始了!”斧刃深深陷在被红色水渍泡湿的淤泥里,翻起一小簇泡沫,又很快归于寂静。那把锋利到闪着寒光、让总角之年归于虚无的斧头,现在却连一条人为形成的小小溪流都无法劈开,只能任凭屠夫拖拽着、摇晃着,准备再度被高高举起,搜寻下一个目标。

她的思绪随着高烧模糊起来,“还逃的掉吗?”“就算爬到有人的地方,身后的屠夫就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自己吗?”“哪怕得救了,屠夫消失了,可自己现在身上的伤,还有治好的可能吗?今后,不,接下来的每一秒,自己都要拖着这伤痕累累的身体活下去吗?”一些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想法涌上脑海,一股悲凉感油然萌生在尚还跳动的心尖。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停下,尽管自己再怎么努力,身后的屠夫也会深一脚浅一脚迈着的摇摇晃晃的步子赶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更近了,近了,近……

近在眼前,希望就近在眼前!她爬到一束灌木丛旁,当然,傻傻地钻进去当身后的屠夫真的是傻子是没用的。不过她透过枝蔓缝隙间,她看到里面藏着一个人!尽管眼睛里因为剧痛不停涌上金花和绿叶,但她看得很清楚,是一个人!身上好像穿着古代侠客穿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个小笔记本,正在用自动笔记着什么。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可以看出正在看向自己。“救…我……”她向旁边伸出手,就想要抓住落水后唯一的那一根稻草。

灌木丛里的人显然也看到了她,只不过接下来做出的举动,她直到生命最后也没有明白:那人面纱微微凸起,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还是露出了笑容,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右手移至唇前,然后——伸出食指,比了一个类似“安静”的手势。

来不及给她思考,来不及给她惊愕,身后的屠夫已然举起了利斧,准备为一切,谱上终章。如果,有如果的话,她最后听到的应该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一段空洞的硬木树干上的声音。

夕阳西下,最后的余光把大地上的一切染成金色;不过在这之前,一朵正欲含苞待放的雏菊,已经被四处溅起的液体染成了鲜红色,最后和一样变成红的夕阳,一起吞没在一片黑暗中了。

 

 

 

他喜欢在喂猪的时候,打开手机当做收音机,也不去关心报道的内容,就只是听个声响,其余的精力就全在他养的猪身上了。其他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跛脚的男人会愿意花大把的时间待在恶臭无需呼吸就会刺穿鼻腔的猪圈、看一群浑身沾着各种污物的猪仔、将泔水和边角料视若珍馐的抢食的画面。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呢。

“下面插播一条社会热点新闻:据警方最新案件进展透露,目前已于犯罪嫌疑人乡下老家中发现大量嫌疑人本人和被害者的血迹反应,但初步断定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同时在室内冰柜中发现一具男童的尸体,DNA初步鉴定与犯罪嫌疑人为亲子关系。经法医鉴定,死者生前曾受到多次暴力虐待,面部、腹部等多处软组织受损,四肢有大面积的烫伤痕迹,左侧睾丸破裂,其余伤势若干。化验出死者生前可能服用过镇定类精神药物。死因/为窒息性死亡。更多案情细节正在调查中。本台呼吁广大群众,不要传播不实信息,安心等待官方进一步报道,发现相关案件线索及时举报,希望真相早日水落石出,还被害者以安息。好的,下面进一段广告……”

正如此前说的,他全然不知手机里的内容,只是用一种和蔼的眼神注视着栅栏里的猪群。他一只手习惯性地点开评论——肯定也全然没有看之中的内容,只不过当作“闲情逸趣”罢了——机械地往下滑,另一只手一勺一勺往食槽里添泔水。“喽喽喽,吃饭了!”

“……”一只整天待在食槽旁就等着开饭的黑白花猪“首当其冲”,也不论今天吃的是什么就把脸埋进去一通吸溜,汤汤水水溅得到处都是。

“……”一只头是黑色的猪听到声响一跃而起,跑到食槽前边吃还边大声哼哼,仿佛自己才是真真正正吃到美味的“第一猪”。

“……”一只黑耳朵的猪闻声而来,吃几口还不忘返回去拱醒几个还在睡觉的。

“……”一只黑鼻子的猪听到了,表现看似很自然,结果把蹄子都踩进了食槽里,吃完便哼唧着跑了。

“……”“……”左右前蹄各有一只是黑的,这两只猪好像是积怨已久,为了争一口猪食拼命地挤兑对方,甚至大有打起来的预相(但他清楚,这两只猪平日毫无交集,只是闲来无事,正巧瞅对方不顺眼罢了,用不了几天就会换成别的猪作自己的死对头了)

“……”一只眼周是黑的猪,看到食槽旁边熙熙攘攘的,便挤进来,草草吃几口就又去找地方睡觉了。

“……”

“……”

“……”

“……”在一片混乱中,已经分不清猪圈里谁是谁、谁在干嘛了。就在这期间,几只臀部冲着食槽的猪竟然……他看到了,也仅仅皱了皱眉,脸上未添半分厌怒之色,默默用夹子将矢捡出来。他很清楚,他们是猪,自己是人,人,怎么能和猪生气呢?哪怕你只是用大勺敲了敲它们的脑壳,你也已经输了。

可让他在意的是,一头全身漆黑的猪,在圈里很是另类。它从不跟其他猪抢食吃,但也不会饿着,只会在纷争四起时默默插空吃到饱腹,便悄悄离去。大多数的时间就把前肢搭在栏杆上,抬头看向夜空那模糊的月亮,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就这样和周围的喧嚣孤独起来……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小男孩,手里举着习题,满脸期待的笑容。“我的作业写完了,帮我检查一下好吗?”

 

 

 

她站在楼顶,真的很害怕。这里的风很冷,但也吹不凉无名的业火。

她很怕高,小时候从床上摔下来过,从此就落下了阴影,连站在高一点的凳子上拿东西,她也不敢低头看。现在她却站在教学楼顶楼天台的围栏旁,下方就是川流不息的街道,自己的手死死拷在栏杆上,双腿早已瘫软。她想起一句话:你连死都不怕,活着还会有什么困难?可是,自己都这么勇敢了,真的会有人愿意给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吗?

自己只是他们的班主任而已,自己从来没体罚过学生,也没偏心或忽视过谁,明明自己班里的学生出了意外,自己也很难过,还要安抚整个班里的情绪,可,为什么……不,不是自己杀了那几个孩子啊,新闻里看到的那么残忍的手段,怎么会是自己啊;不,也不是我的错,那个男孩一直乖乖坐在后排,虽然不惹人注目可我也真的没有不管他啊,出事那天我记得,感觉他不太对劲在放学路上还问了他几句,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自己又没有读心术,也没有透视眼,怎么会知道他被霸凌了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老师对不起你们,如果我有什么罪,让警察把我带走,让法官定我的罪吧,我愿意给你们赔罪,别在我的生活中骂我了,别骂了……

她的泪早就流干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哪怕是流泪,也会被说成有罪——虚伪的“鳄鱼之泪”,自己连悲伤的权力都没有了,谁又会给自己辩解的机会呢……手指慢慢地松开,自己感觉自己真的好累,好想休息一下。不是睡一觉的那种休息,是……

街道上的人群逐渐聚集起来,抬着头颅看向自己,甚至有几个带动周围已经喊了起来。内容……真的重要吗?不重要了。这样冰冷的话,自己这几十天听到的,已经比几十年里加起来都多了。现在她对这些“正义的”“诅咒”,已经慢慢听不清了,也许自己的学生听了自己几百遍的训话也会是这种感觉吧。

她看向下方——自己对于高空景色的恐惧竟一下子消失不见,自己看街道上的人,就跟面对面一样近。而且,她好像看见过这幅场景,在哪里呢?不是在梦里吧,哦,对了,是小时候:自己第一次去动物园,来到关着老虎的大铁笼外(小时候倒不是很怕这些看起来很凶的猛兽,因为知道它们关在笼子里,只有肚子饿的时候才会吃人;不过长大后,反倒是怕了更凶的,因为他们没有笼子关着,而且吃饱了,也会吃人)。当时笼子前早已人满为患,自己本以为会很威风凛凛的大老虎,此时却垂头丧气地来回踱步,甚至有时干脆卧着,像人们看它那样看人。等了好久,有两个胆子比老虎还大的竟敢张牙舞爪,这时老虎才稍有气势地吼了一嗓子,尽管不是很响,但那种震得五脏六腑都在打颤的声音,就算几千几万个人一起喊也不能比拟。足以喝退飞兽走禽的声音下,周围的人群没有吓得散开,反而越聚越多,反倒是笼中的猛虎怏怏调过头去,不愿看向笼子外不知天高地厚、一脸好奇的人群。这场景,让自己一时间诧异到搞不清到底谁才是百兽之主,谁才是挥金消遣的看客……

“请你冷静一点,生命很宝贵,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在乎你的人的,想想爱你的家人,想想你爱的人……”家人?救援队不会想到,他们的话竟成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家人,家人,自己年迈的老父亲早就因为自己气出来了心脏病,本就不待见自己的母亲更是把家门的钥匙都换了,今早几个弟弟断绝亲属关系的声明书放在自己家门口的地上,鲜红的指印都摁好了。爱人?自己很感激他,在最困难的时候陪自己走到了最后,她自己不是怨他,也深知,他每天承受着素昧平生的人毫无根际的谩骂有多痛苦,这种险境下还要分出精力来安慰自己有多么不容易。自己不是不知道,因为完全莫须有的罪名就丢了工作,加上这么长时间的高压,对自己飚出一句跟“那些人”相比文明多了的粗口,是多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可是,为什么自己爱着、体谅着这个世界,为什么到头来,连愿意相信自己、把自己带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的手都没有呢…

不过……想要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似乎只要放手就好,真是简单多了呢……

她望着下方,好像看到了,街上站满了带着猪头面具的屠夫,有的握着利斧,有的举着相机和望远镜,还有的则拿着记事本不停写着什么……够了,她相信自己会去天堂的,那里很温暖、很安全,不会再有彻夜难眠的浑噩,不会再有遏而不能的屈苦。自己真的、真的没伤害过谁,自己刚工作时被学生气到半开玩笑说他们是猪脑子的罪,那就来生再说吧。她看见了,看见灰色柏油路下面——不,是上面,天使在欢迎她,伸出那只自己期盼了一月有余的手,想拉住她,救她。那里有自己许久未见的微笑、拥抱、关怀、信任,全无现在的种种磨难和苦楚。

她好累,身子一下子好轻,轻到蓝天白云都被她踩在脚下,头顶朝着那片灰色后面的天堂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快,把一切烦心事都抛到世界的尽头。自己和解脱的距离已经寥寥无几了。

在要穿过那道与天堂的交界线之前,她像是听到了那个刚刚来到自己办公室实习的小姑娘的教书声。

“我再说一遍,做心肺复苏是会压断肋骨,但你们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连命都不要了吧?千万别觉得什么‘救活了会很痛很受罪,死了去别的世界就解脱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不会痛,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和思维,只有一片黑暗、醒不来的黑暗。所以好好爱护生命,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每个生物每一个细胞都在为了生物体活着而牺牲,就像红细胞只能活28天、白细胞7天,心脏在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没休息过,还不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吗?拜托,别被网上那些很丧的东西影响了,答应我别随便放弃生命好吗?”

 

可惜,她来不及听完这一段话,就到那片无边的黑暗去了。

 

 

 

他正在富丽堂皇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略带紧张但又十分投入地准备演讲稿:

“我深知在站的各位都是出自对我的信任和尊重才愿听一言的,如若这样我还跟爹娘说教小孩子那般讲话实在是太有伤各位了。如此我准备简单说两个小故事,还希望对各位有益。    

一个是一位少年,他受过科学知识的‘熏陶’,每当父母长辈用神明之名劝导他不要沾染小的恶习,他就会用一句‘你们这是封建迷信,世界上根本没有神,我爱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回绝,最后因为年轻气盛在街上和他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在重症监护室中了此残生。另一个是一位少女,她生活在一个普通的信仰基督教的家庭。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她和她变成尸体的弟弟被囚禁了很久,忍受着尸臭、腐虫和饥饿的折磨。但她坚持了下来,凭借她对生命的热爱和小时候听过‘神明经受住磨难最后迎来幸福’的故事坚持了下去,迎来了回到光明的那一天。”

“一位是‘聪明却错误’,一位是‘蒙昧却正确’。这可不能简单用信不信教来区分的呀。我想,那些千百年来只为冲破枷锁奋斗牺牲的烈士,他们想要的,也不是一个人人自私、野蛮无序的世界吧。各位和我一样,信仰着Father,Father绝不可能让你们禁锢自己的思想、束缚自己的一生,把自己变成一个只会口口声声说信仰Father却疯癫一生的人。我有一愚见:信仰的目的,是学会‘敬畏’,学会‘改悔’!”

“江河虽急,可若失了对海的敬畏,逾越了约束自己的堤堰,纵有奔涌万里的气势,没有海那样的胸怀和源头也成不了海,只会化为泥沼、徒增祸害而已。人性错杂,要是不会感恩和反思,把一切当作理所应当,将所有的不对推诿他人,心中只装着自己和利益非但不会快乐,还会迷失自我、被人排斥罢了。”

“我认为,‘神’,势必会存在,他们没有了‘神’的威严和束缚,便会迷茫,有的开始造神、塑神;有的则会渎神、毁神。不论是哪种,都是说明他们想要自套桎梏。愚蠢而不自知——就是他们对自己没有信仰最好的掩饰。我们不同,有Father的庇护,我们无需担心自己心灵上的不全,我们不求前世、不盼来生,Father会指导我们当下,为我们迈出的每一步踏实地基,让我们不惧曾经、不惧未来,只着眼当下。”

“Father希望这个小镇和她的每一个人永远幸福,我愿意相信这亦是在场每一位的本性和本愿。只要还有着这样一颗心,谨言慎行、勤学精进,去爱、不去伤害,Father会庇佑每个人。纵然现实令你失望,不要迷茫、不要悲伤,相信‘神’会与你同在,因为祂不在别处,就在我们每个人心中——求人不如求己,你就是自己的神明,外在的‘神’总会被推倒,可只要你想要站着,你的‘神’就永远会昂首挺立!纵使千万刀刃加之与汝,亦屠不尽敬‘神’之心!……”

在一旁站立了许久的身着修女服的女性终于忍不住轻声提醒他:“Father,”

他停下诵记,虽然隔着一张沙发,挡住了他的脸,挡不住目光里的清澈纯真。“怎么了?”

“嗯,有三件事跟您汇报。第一是季叔目前状态很好,和猪猪们在一起很开心。新的‘羔羊’已经在小镇里安家,大家也都很欢迎‘她们’。”

“是嘛。”他伸了个懒腰,简单活动了下肩膀,“那就好。”

“第二是,已经有‘话事人’整理好了完整的事件始末记录,等待您的审阅和指导。”他打了个哈欠,“呃——哈,这个事件我已经了解一些了,第三呢?”

谁知“修女服”一改之前的严肃,不满的神情都快从嘟起的嘴巴里溢出来了:“第三就是彻风,她一个小女生,刚出来实习就摊上这么悲剧的事儿。而且那位跳楼自尽的老师是和她一间办公室的同事呢,结果就死在她讲课的教室窗外。这几天哭的那叫一个惨啊,上气不接下气,饭也没怎么吃,真心替她心疼…Father这么久了也没见去安慰她一下,可真是……”

还没等说完,他早已穿好了外衣。“我去跟她谈谈,演讲剩下的部分就麻烦交给你了。”

……

 

……

屠杀,结束了?

屠夫,愿不愿意收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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