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千】尚能挽回的过往(二)冰器
从现在起算是步入正轨了。这章劲大
高嶋友奈其实很怕死。失去一切,坠入无边的黑暗与虚无。但正是为了把更多的人拉离这种黑暗,高嶋友奈才甘愿与它为伍,一次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高嶋友奈并不希望死无全尸。遗体是死者曾存在于世的证明,是存活者在悲痛中鸠酒般的慰藉。但正是为了保护更多人的躯体,高嶋友奈才甘愿献出自己的遗体,化作神树的肥料。
更重要......不,仅次于“为了他人而牺牲”的原因是......
眼皮再也无力睁开,眼前却浮现出一幕幕图像。原来“走马灯”真的存在啊。
柔顺的黑发倾泻而下,不加雕饰的肌肤白皙类雪。高嶋友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初次见面时,就被这个薄瓷——或者换一个比喻,冰器——般的女孩惊艳到了。
随后不断搭话的动机,也许只是“想让大家的关系都变好”的本能,也许还掺杂了别的一些什么。
在两人关系拉近的那个圣诞节,高嶋抚摸着窗前的冰棱,回忆起白天的点滴。
“在我家......圣诞节的时候,从来没做过什么。”“我不擅长和人交谈......一直只玩电子游戏......我只擅长这个。”
“只有高嶋同学......可以这样叫我。”
她有冰雪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也有融水般细腻的温柔。只是这份温柔平日被冰壳包裹,只有主动伸手,予以温暖,才能让指尖触及涓涓细流。
然而,也像冰器一样,轻易地碎裂了。碎后即化,连冰渣的痕迹都没有留下。那隔着病房门的一瞥,那时惊慌失措、卑微无助的她,竟成了定格在心中最后的影像。
听了若叶的描述,高嶋友奈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是我的。身为最接近小群的人,我若能......
不,沉湎于过往没有意义......我应该尽快振作起来,和若叶一起,保护生者,保护更多的人。
两股思绪的冲撞磨掉了高嶋的余裕,剩下的只有低低的呜咽。
“来吧,酒吞童子!”鲜血混杂着泪水滴下,高嶋友奈以从未有过的力量挥拳,指节作响,臂骨碎裂,化身为实打实的修罗鬼王。
大脑被精灵的力量灼烧着......小群用了那么多次“七人御先”,她......
结果,直到现在的“走马灯”,脑海里唯一能保持明晰的画面还是小群啊。
神树大人在吸收我......那就拿去吧,正如我也没能见到小群一样。
死后还能发挥余热,真好。
若叶一定要活下来啊,和日向一起,你们少不了彼此......守护四国的重担,就交给你们了。
至于我,对不起,让我当一回逃兵吧......此刻我还有其他想守护之物。
小群,很孤独吧......如果要坠入这无尽的黑暗,我来陪你。
与自己外表相似之人交流后,结城友奈大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自己能拥有友奈之名正是因为她,几年前在二人还有过一段短暂却重要的交流。
东乡则在第一时间向四国汇报。
“根据大赦的原始记载,高嶋友奈牺牲于西历时代的树海,并与神树大人合为一体,因此在后世获得了极高的殊荣。现在又因为残存的神力重塑躯体,这下大赦那群人的信仰对象又要多出来一位了。”园子的语速很慢,又斟酌着说:“结合记载来看,这位高嶋友奈应该能成为重要而可靠的伙伴。我会立刻让楠带队接应你们。”
多了一位同行者,城乡的双座摩托显得捉襟见肘。加上临近黄昏,几人索性在附近的溪流旁就地扎营。高嶋自告奋勇地生火,那边结城也不甘示弱,抢着支帐篷。两只友奈争先恐后地忙碌,看得东乡抿起了嘴角。
焚火架上的锅子里,白色的乌冬正上下翻腾。结城扒拉了一下柴火,好奇地问起了高嶋的事情。
“拜神树大人所赐,加上你的作用,我之前才能了解一部分外界状况。”
“诶?我?”结城没反应过来,惊讶地反问。
高嶋笑了笑,捞起锅中的乌冬,大快朵颐。
城乡二人顿时有了熟悉的既视感。
“但是呢,我的视角也停在了几年前。能讲讲勇者部的大家,以及这个世界的近况吗?”
结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叽里咕噜了一通,东乡坐在一旁,时不时做点补充。
“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啦~”结城讲完,端起凉掉的面汤一饮而尽,顺势瘫倒在东乡身上。
“堂堂勇者大人,精力有这么差吗。”东乡吐槽了一句,然后一手垫起结城的脑袋,调整下坐姿,再轻轻地放下。
“那个,二位现在是......”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高嶋忍不住开口。
“友奈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结城把脑袋侧向东乡:“这里可是有两个友奈哦。”
东乡温柔地回应这句玩笑:“我心里的友奈只有一个。”
毫不意外......也许自己现在就钻进帐篷里比较好,虽然晚上休息时还会这样。高嶋默默地想,这俩人都是(秀起恩爱来)不会太在意外界的类型,某种意义上是好事,至少自己不会有打扰他人的负罪感。换作容易害羞的小群,就——
高嶋也勾起了嘴角,不知道是在笑话谁。
至于晚上休息时发生了两只友奈互相让睡袋,以及高嶋的预测应验之类的事情,暂且略过不表。
另一队人马的到来解除了高嶋的“困境”。
不苟言笑黑发女性从一辆明显改装过的面包车上跳了下来,身姿轩举,眼眸湛然。
高嶋又联想到了小群。
接下来,这位女性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言简意赅的描述、确定双方成为队友后绽放的笑容,都给高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楠芽吹,意志坚定、不是勇者胜似勇者的战士,防人们最可靠的队长。
如果小群也能这样自信就好了。
高嶋也和防人小队的另外四人一一相识。
骄傲矜持的弥勒夕海子、人如其名的加贺城雀、怯生生的山伏雫,和小天使国土亚耶。
防人的改装车载上了高嶋,城乡的摩托车在前探路,一行八人向四国驶去。由于对路况已有经验,且以“接回西历时代的勇者”为优先任务,回程要快得多。
当晚,车队便在毗邻四国的冈山市留宿。一海之隔,就是西历时代的勇者们曾浴血奋战的地方——丸龟城。
园子领导下的大赦组织修好了跨海大桥,并向冈山市派遣了较长期的驻扎团队,为重新建设人类聚居地做准备。比起城乡从此地离开时,营地又
多了几个铁皮屋棚和叫不上名的大型设备,市区的地图也绘制了出来,可谓日新月异。
“这个大赦的效率真的高太多了。”在场的勇者们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吃过晚饭,八人聚在一间屋子里互通信息。
高嶋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话题的中心。
向来不肯屈居人后的芽吹郑重地向高嶋深鞠躬。
领队尚且如此,带着整个防人组对高嶋毕恭毕敬。
高嶋连连摆手:“除了比你们早三百来年,我与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东乡美森笑着解释:“我懂她们这种感受。历史上为人类存续作出重大贡献的、传说中的勇者大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都会生出敬仰之情吧。”
三百年间,连神树都做不到直接观察人类的全貌,要以大赦为枢纽,何况高嶋?听到东乡的描述,她随口问道:“后人是怎么记载我们的战斗的?”
虔诚的亚耶马上回答,几乎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大赦内部的说法。
只是一段简短的概括,高嶋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高嶋友奈、土居球子、伊予岛杏壮烈牺牲,勇者领袖乃木若叶大人和巫女上里日向带领四国人民撑过了危急时刻,初代的勇者和巫女们共同奠定了人类存续的基石......
“大赦的记载里,初代勇者只有四个人吗?”
“不,还有两位。白鸟歌野大人和她的巫女与陬访共存亡,她的遗物成了新大赦的标志。”
难怪到处都印着那把锄头,高嶋想。听到这段话,她焦虑的心安定了下来,等着亚耶介绍小群。
“冲绳的古波藏棗是最特殊的勇者。她的力量来自海神,独自与巴提克战斗。现在四国还有不少她救下来的冲绳居民的后代。”
“小群呢?!”高嶋不禁失声高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讲述声停住了,亚耶惊慌失措地低下头,不敢看情绪突然激动的勇者大人。
楠芽吹立刻搂住亚耶,坚定地与高嶋对视,回以不卑不亢的目光。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高嶋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善良的巫女,强作镇定。
然后,高嶋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
冲激着她的身心的,是压抑不住的暴怒。
以及烙得更深的自责。
“喂,你这家伙!刚才一瞬间散发出了很危险的气息啊。”
陌生的豪爽嗓音响起,高嶋看到防人组的表情皆从惊讶转为无奈,除了某一人。
发声者居然是高嶋认为最不可能的一位——山伏雫。但她现在除了外貌,已经完全不像那个怯生生的山伏雫了。
“不过既然你不是有意的,就算啦。否则啊,伤害亚耶的人,雫也许不敢,我可不会放过你。”
结城的介绍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这位是山伏shizuku,雫的另一面。”
应该是双重人格那种,高嶋理解了。
高嶋换了种委婉的语气:“大家都没有听过郡千景这位勇者吗?”
“陌生的名字。”
“我读过的文献中都没有记载。”
连历史控东乡都这么说......
看到勇者大人丧魂失魄地低下头,亚耶不安地补充:“我了解的不多,大赦内部还有从三百年前传下来的资料室,也许那里会有......”
“这不是亚耶的错。”楠芽吹轻轻地摇了摇头:“千景这个称呼倒是熟悉。”
防人七嘴八舌地向高嶋讲述千景殿和千景炮,尽可能细致。
仿佛在拙劣地安慰高嶋,夸大“千景”之名在人世留下的分量。
入夜,高嶋辗转反侧。
怕扰了其他人的安睡,高嶋悄悄钻出睡袋,走到营地边缘,爬上一块巨石,静静地望着四国的方向。
过去的伙伴皆已长眠,唯留自己一人,因神树庇佑得以重见天日。
而自己最放不下的人——
大赦取消了千景的勇者身份,丢弃了她的遗体。现在,高嶋得知,大赦甚至连事实都一并抹去了。
又想起了那个圣诞节的冰棱。
坚硬的冰化成了水,渗到土壤中。
绿植茁壮生长,温柔的水却不留一丝痕迹了。
漆黑的夜吞没了凝固在巨石上的孤独人影。
(是滤镜,我加了对芽吹的滤镜)
(感受一下高嶋此刻的绝望,以为只有自己因为神树能复活,千景还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