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外公
据说有一种人,下笔千言,离题万里。
说的,大概就是我这种人吧。
1
我妈妈是基督徒,换句话说,我外公外婆都是基督徒,巧的是,我祖父也是基督徒,所以我外公和我祖父这一对亲家就格外地亲热,比我见到的十里八乡的其他亲家关系要好很多,别的亲家,在酒桌上推杯换盏,脸红脖子粗,我外公和我祖父这对亲家,在屋里粗茶淡饭,切磋教义。
我这个人,别的本领稀松平常,记忆力反倒是有一些。
记得小时候,我外公同我祖父唠家常,唠完了,要回家,我祖父就出来送,很多次,都看见他们手握着手,依依不舍的样子,一个在门外面笑吟吟:“亲家,不送啦!”,一个在门里面乐呵呵:“亲家,没事儿就来啊!”
后来我读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看到那些穆斯林亲家的关系,我特别感动,感动之余,就不由得想起我的外公和我的祖父这一对亲家,无论是穆斯林,还是基督徒,成为彼此的教友,在共同的教义当中皈依,在各自对于教义的理解当中自我排遣,甚至于,基督都是抽象的,教义都是抽象的,只有教友,只有朋友,只有老友,只有此时此刻紧紧拉着的手,只有此时此刻手握着手的温暖,是真实不虚的。
2
我后来自己体悟到,其实外公是蛮孤独的。妈妈在怀着我的时候,外婆就故去了。外公一个人,不容易啊。
在我小学的时候,懵懵懂懂的时候,外公也故去了。
中学的时候,这时候,大概是稍微懂事了一些,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先去跟祖父坐一坐,祖父就很高兴,比往常话要多很多,还同我说他小时候功课很好,从来没有挨过老师的戒尺,诸如此类。
其实祖父说话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我是听不懂或者说是听不真切的,你懂这样的感觉吗?
外公去世以后,祖父就很少有交流的人了,人不交流,不说话,人话少,生理上面,感官上面,就会迟钝,喉咙,舌头,肌肉,都会迟钝,乃至于吐字不清,祖父就是这样子,所以有时候我会请祖父重复一些话,然后才听得略懂一些。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理解到外公其实挺孤独的,外公其实是个爱笑的人,甚至于有时候笑起来跟个小孩子一样。
3
永远记得上小学的路上,遇上祖父。祖父肩上扛着锄头,去开荒,身体板正,个子高挑,腰很直,笑嘻嘻地看着我,然后放下锄头,蹲下来,帮我整理衣服,擦干净脸,嘱咐我好好学,然后我南下就学,祖父北上山坡。
忽然就想到昨天晚上读的《唐诗三百首》,杜牧的《赠别》:
眼前迎送不曾休,
相续轮蹄似水流。
门外若无南北路,
人间应免别离愁。
苏秦六印归何日?
潘岳双毛去值秋。
莫怪分襟衔泪语,
十年耕钓忆沧洲。
外公,是否,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
4
情啊爱的,你爱我我爱你的,轻描淡写说出来,太抽象的话,总是轻而易举。
我以为我思念外公就只是思念,三秒钟,或者三分钟。
但真等到写到具体的事情,写到“永远记得上小学的路上,遇上祖父……”竟情不能自已,潸然泪下,再也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