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风华录 第一回 璞玉破石方溢彩 金簪锤炼始流光
琵琶嘈嘈切切,沁芳流过桥槛亭榭;曲调如怨如慕,逗得花底黄鹂隔叶而和。照花楼前宝马雕车往来如织,楼里楼外奢华不亚于权贵富豪家。因为照花楼的头牌藕簪才貌双全,纨绔子弟痴迷她,追捧她,仅每回坐堂演奏的缠头礼,就丝帛绸缎、金银珠宝无数了,更兼富贵文雅娱乐宴饮聚会,更是争相邀请她,以邀她弹上个一曲为风流高雅。
男人们的宠爱追捧,各种稀世珍宝、金银绫罗不用伸手。楼里的姑娘羡慕又嫉妒,她们献上多少笑容与温柔都不及她坐下来,拨弄琵琶轴弦弹上个一曲,也仅仅弹上个一曲。
可曲罢后,无人簇拥着的藕簪古怪得很,独自漫步于楼前庭院花花水水,对着落花流水凭栏出神,又常常追着一只蝴蝶,在庭院中迷了路。
胡骑凭陵,达官显贵仿佛在一夜间蒸发了消失了,问起来,说是搬去了南方,扬州、杭州、姑苏,说不清,总之是南方,没有战乱烽火的地方。富贵闲人们走了,来了神色疲惫的将士,他们有的是刚打了胜仗,来迎接笑容与赞美;有的是才遭受了了失败,需要温柔与安慰。但无论胜败,,他们都没有钱,没有奢侈的打赏,有的只是粗话与汗臭。藕簪起初也有些吃惊,之后渐渐地学会了接受,依旧坐下来拨弄琵琶轴弦弹上个一曲,也仅仅弹上个一曲。
但姑娘们耐不住这般寂寞,缠着妈妈。妈妈本舍不得既有的财富,但见这军士无半点油水可捞,便收拾细软,带姑娘们去寻那书画里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与“重湖叠𪩘清嘉”。藕簪却决定留下,妈妈虽惋惜痛失这一摇钱树,但只拗不过她,只好由她。
一日一军官拿出一叠泛黄的诗稿,要求她唱,她便唱了。那诗唱的是将士们的生活,有笑有泪,有血有情,藕簪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比“豆蔻梢头”还要动人的辞藻。从此她唱起了军旅。
终有一天,他们败了,败得彻彻底底,大军扯腿,一点点往南退守,她没有看见交给她诗稿的军官。
几日不到,胡人来了。他们满城挨家挨户地搜刮,富人们能搬得都搬走了,只留下了走不了的穷人。最后他们来到了朝花楼。
藕簪从未想过她会要面对胡人,她无法杀敌报国,她一无所有,她只是一个卖艺乞怜的歌女!卖艺不卖身的骄傲如同昨天的泡影一般,被刺眼的光芒一照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女人啊,你的名字叫作弱者!面对现实的残忍,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
胡人要求她到跟前为他们弹曲儿,她只好照做了。可弹一曲未了,胡人便一把将她扯过去,按在地上,意欲宽衣解带,她大声喊叫,那胡人用的酒器,沉甸甸的,举不动。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过,往胡人脑后砸去。胡人倒下了,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藕簪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快跑!”她也不暇收拾衣服和盘缠,骑上胡人骑来的马,也不问东西南北,有路就跑。
风猎猎地拍打着她单薄的身体,恐惧使她有闲暇去质问自己,她是否真的想要去逃出去,活着逃到南方去,自己是否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或者连飞蛾扑火都不及,没有丝毫意义,仅仅为了证明自己被诗歌洗涤过的灵魂的不屈,至死向南她没有那么高尚,仅仅想捍卫一下也许她从未拥有过的尊严。
毕竟是从未骑过马上过路的姑娘家,更何况身下这是一匹胡马,她完全驾驭不了它。很快就被胡人发觉了,眼看就要被追上了,结果藕簪连人带马失足翻入满是死尸的战壕,一路滚下去,胡人见不着她人影,以为被死尸活埋了,再不可能爬出来,遂去了。
再次醒来是在不知何处的山洞里,身旁一鹤发童颜老妪正在捣药。“我去度亡魂的时候在一堆死尸中发现了你,头倍磕伤了一大块,能活下来算命硬了。”老妪见她醒来,放下药杵,取下炉上温这的一碗青色药汁,“来,喝了它!过个十日便好了!你现在还不能乱动,过去俗尘扰扰都忘了抛开忘了吧,你我在这洞天中作伴!”
山中无甲子,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总之那是藕簪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似乎洗去过去的伤痕,如同名士谪仙一般徜徉在山野间,听着鹤唳风声。但总感觉心被什么牵动着,像是在外面的世界等着,玉色的大蝴蝶在梦中翩翩飞着。
一日老妪很是郑重地领藕簪至一石扉前,对她道“我是真心欢喜你,如今我要去了,也想携你同往,可奈何你尘缘未了。苦难磨炼了你,山野使你将过往沉淀,心境清澈如同赤子,是时候再入世面对你的命运了!天定的命数你我无力改变,我帮不上你什么,只有将这筑基养气的丹药并我曾用的功法与剑一并与你,愿使你能面对俗世中的恶意时能独善其身。今后的路只有你自己去走了。”说罢,便驾鹤去了。
藕簪推开石扉,果然有丹药功法以及一把通体如翡翠一般的长剑。藕簪服下丹药,习剑法一载,遂出山。
北边已完全被胡人占领,遂怀有绝世剑法,但暂时仍是不敢去的,到头来还是只有南下。也罢,江南苏杭淮扬人间天堂,传言自古繁华,藕簪她想去看看。
走出山中洞天,南下渡过大江,一路沿着大运河。她本想乘船,可运河上的船夫叫价一个比一个贵,可藕簪哪来的钱,身上这些碎银还是临出门前抓的一把香灰,身上穿的还是老妪年青时的旧衣裳。之前她穿来的歌女时的裙子,老妪洗净了上面的血渍尘土,跟新的一样,在山中野了些时日,藕簪倒不大乐意穿它了,想把它当了再置些盘缠,想了想,又作罢,一路挨了过来。
进了杭州城,藕簪才感叹,当初逃跑时为何不多卷些细软时出来,现在全白与了那些胡人,,自己倒是沦落至一个晚上四十铜钱一晚,进了大堂饿得前心贴后背只点了两个白面馒头,还没好意思跟掌柜砍价房钱,就趁着小二那鄙视的目光还没有投过来赶紧开溜。
藕簪觉得她得感觉找份工作,最好是包吃包住!
藕簪在城中闲逛,离夜幕降临还有好一会,观察一下风土人情也好砍价呀。不愧是三吴都会,地方挺大绕了几圈藕簪就迷路了,迷路了也不在意,这里的街市比北方繁华胜过数倍,多看几遍也不会腻。
行至一处街道,之前好像没怎么逛到过,感觉好些陌生。商铺稀少,多的是不像府邸的有着阔气牌匾的建筑,错杂以出售或定制矛戟甲兵的铺子,再往前走是一兼为客栈的酒家。过了酒家,道路渐渐开阔,路上来往的大多都是短装打扮。走着走着前方好似有一群短装少年打扮的少年把一铁匠铺围得水泄不通。藕簪凑上前去,听得周遭少年们的议论,原来这位老铁匠是这整个杭州城在刀剑上造诣最高的,城里年青时曾师从过有名的铸剑师,老来乏了便不再铸剑,只在金枞街安了个铺子,为习武之人干一些修修补补的小活儿,但凡是他修整过的刀剑,虽不是成了稀世名剑,但十分趁手,那手感甚至给了一种人剑合一的错觉。
藕簪一听来了兴趣,因为自己手中这剑,虽在学习时就已猜到与那功法都不是凡品,但是究竟强到什么程度,但自己没怎么与人交过手,南下的路上虽然遇上过几个三脚猫强盗,两三下就解决了或者赶跑了,不能纳入评判标准,所以她想请老铁匠帮忙看看她的剑。
谁知身后有两队人马在街道正中相遇了,这边着清一色黑衫,那边也均是青色短装。这黑色阵为首人一人冲对面青色阵吆喝道:“响,这不是有天精武定的杨老大嘛,刚跑完活儿回来?巳时我见你在银筵楼被你的人拉回去谈买卖,将近午时打点完毕出了这街,现在才刚过未时不到一刻钟。区区两个时辰的买卖,最多出了这杭州城到鸿文原,来去撑死了四里路,堂堂第一宗门,落迫到跑这种小买卖也要全宗人马出动了吗?"青衣这边为首的这位——应该就是那让口中的杨姓掌门,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了,哪还有当年的风光,也就只剩下玉来票号这些老客户帮忙照应情面了。”
此语一出,周遭看热闹的路人好一阵子交头接耳,“什么!富甲江南苏湖的玉来票号!分号遍及全国各地,本店建在鸿文原云春庄的玉来票号!"“乌钱剑门的蔡老大是北方人,南下来杭州还不及半年凭着北方人的勇武拿下些许买卖就敢叫阵青天精武宗了!”“这么多年来玉来票号,明流布庄,江临粮庄,离川金号都不是请的青天精武宗,跑一趟至少十两银子。这不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嘛!”
看客们的议论就这么在这黑衣蔡某人的耳边飘来飘去,本就是要强好胜之人哪受得了这般羞辱,抄起立在地上的大剑吆喝起手下小弟大吼大叫着朝青天那边杀过去,一副口角上占不到便宜就动手的架势。吓得看热闹的路人纷纷退散。
青天精武宗的各位显然一开始就没把乌铁剑门放在眼里,没想着跟他们计较,打算委婉地回敬个一句便赶紧走,谁知这么群粗人直接抄家伙动手了!乌铁人多使重剑大斧,生性勇猛,而青天虽在挑选弟子是精益求精,但多以长剑单刀辅以弓弩如此一来反而被打的得一片狼藉。末了待乌铁人去后,杨掌门在部下的搀扶下去杭州府报了官,府尹虽不喜这帮游侠,但碍于中富商权势,给乌铁判了个无故斗殴。但又不去遣人捉拿,仅将判状贴于衙门口了事。
然而这边藕簪却因人群被乌铁这么一闹而四散开去,她倒乐得上前去请老铁匠来好好看看她的剑。老铁匠虽然年老,但眼神与手感没有丝毫因此而变得迟钝,当他细细品鉴完,再抬起头来时,眼睛是雪亮的。
“这位女侠您是刚来到杭州城不就吧。”老铁匠道,“杭州山水秀丽,街市繁华,江湖上的英雄好汉都喜欢来杭州。”藕簪想了想之前看到的建筑和刚才的争斗,道:“是指这条街上的这些江湖侠客帮派吗?”老者笑了笑没有回答,“如果姑娘您想在杭州城里暂时地寻求一门生机可以加入青天,但是您终究不是池中之物。”藕簪听着似懂非懂地接过了剑,老者轻声笑了笑,也不再多赘述,拍拍干了一天活计后灰扑扑的袍子,收了摊去了。藕簪望着老铁匠远去的背影,觉得明天去青天看看。
次日,青天精武宗的掌门杨竹生与几个重要管事坐于内堂议事。虽然乌铁受到了外罚,被官府警告。这杭州城内的大大小小的武帮皆以替商贾办事为生计,或为其运送货品。或助其处理债务等,其中大商贾不仅为受雇的帮派提供金钱上的报酬,因为朝廷天子他们眼中是没有江湖规矩的,他们只知任用酷吏来剿除“盗贼游侠“维护他们的统治。商贾则为这“江湖”的存在了保护伞。商贾虽然对武帮许诺了保护,但从来不喜死斗与人命官司,一但闹出私斗,基本没有一家雇主再看上个一眼,没有买家会愿意与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家伙做交易。
可青天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之后,打算彻底毁掉乌铁的谋生之路,却又担心起自家在雇主眼中的形象了,私斗都拼不过一个不及半年的小武帮,还“第一宗门”,更别谈高质量地完成买卖。宗内子弟们也很委曲,掌门一直严开禁上私斗,平时连私斗的心都不敢有。大家都是对朝廷心灰意冷的习武之人,贪恋杭州的美,想混口饭吃 如果可以赢得一下少数人的尊敬,以至于练功都是为了卖买而服务的。就这么狼狈地倒下了,还在暗自庆幸乌铁人未用刀刃。
所以青天迫切需要一个机会来向众人证用自己的实力,为了生意买卖也是为了宗内人心。
议事罢,杨竹生与众管事出了内堂,意欲物色几个根资不错的弟子,再细算如何证明青天实力,竖立威信。可刚出了门,就所闻人声喧哗,问起来,说是有名女侠自称是仰慕青天精武宗却又说不愿意做女弟子的工作,想用比试证明自己的实力,已经有好几名男弟子败下阵来了!
只见擂台上衣诀翩翩,好似轻风折面,三尺长剑扬扬洒洒地挥过,挡下了面前这位青天弟子的攻击,又轻轻一绕停在了距离青天弟子脸颊约4寸的地方。那人确显然不甘心,扭了扭身子又挑剑刺来。藕簪不慌不忙侧身避过,同时手上挽了个剑花,妈好似二月时节吹拂群芳的春风一般,温和,守雌,像江河的下游,居处下流而聚集,终以柔克刚。创剑锋停在距眉心约三寸的地方。
“第10次了下去吧, 你输了。”藕簪说道。因为第一次正经地与人过招,刚开始还差点闹出伤亡,不过幸好都及时收住了,但这样一来倒给了有些弟子“这样不算输,我还可以再赢了她”这样的错觉,两三回下来,便有旁观好事者提出建议超过十次剑在要害部位收住便为胜负已合分,两个人没来没去地比,自己看着没趣,也好给台上人一个台阶下不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
眼见自己又有一同门弟子被败下阵来,下一个上台的人会是谁呢,这么想着,又不愿意自己上台,伸长着脖了吆喝着。这番景象看得杨竹生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已精性细选来的习武之人,混了个几年怎么个个市井小人的嘴脸。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高个儿青年,大吼道:“这位女侠,我来应你的比试!”众人看去,乃是青天掌门入室大弟子,陈汉北!
藕簪受到了来自青天精武宗掌门入室大弟子的挑战,她会如何应对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