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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我】越山青

2022-02-05 22:13 作者:梓宓屿情  | 我要投稿

*和亲公主|ooc勿上升全文杜撰|第一次古风|祝阅读愉快


01

今日大殿上献舞的舞姬与先皇后长得七分相似,她站立在翠绿色的竹席上,一袭红袖宛如不知何故下凡的巫山神女。隔着水晶帘,舞姬遥遥一拜,忽如间水袖甩开,长袖舞动,似有无数细雪飘飘荡荡,她的舞姿轻盈曼丽,两袖飘动如同燕子低飞呢喃,柳絮因风四起。


贺峻霖把玩手中的酒杯,心底暗暗嗤笑,蠢货,也不知是谁的手笔。他不动声色隔着珠光玉影打量宝座上的人,那人稳坐如钟,众人觥筹交错,好似谁也没有注意到舞姬惊为天人的舞姿。


蓦然乐曲停了,那人慢慢走下丹陛,一步一步踱到舞姬面前。他满目悲怆说:“你可知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是何意?”舞姬懵懂摇摇头,恰到好处扬起水光潋滟的眼睛。


他抬起手抚摸舞姬满头珠翠,“阿初善舞,独爱苏轼此词,因而每每在我面前跳舞,鬓发间必空无一物。”


他低低地说:“你不知道。”一句话就决定了舞姬的结局。


舞姬已然瘫倒在地,宴席上的官员乌压压跪了一片,进献舞姬的地方官脸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贺峻霖松了酒杯,脸上仍然挂着无动于衷的漠然,如果忽略瓷杯上雕刻的青花顺着纹路摇摇欲坠的话,我愿意相信他是真的置身事外。

傻孩子,我伸手想要扶正他的发冠,手却从他的发髻正中穿过。


差点忘了,我早就死了。


这是我死后的第十年,宋亚轩下令追封我为孝慈恭惠皇后,彼时他登基不过短短十四秋。


宴席结束后我跟着宋亚轩回到寝殿,宫人捧着镜台替他脱冠,细细一看,他的额前竟已有了白发。宋亚轩显然也觉着额前那抹白实在碍眼,沉声传小李子上前侍候。


小李子将浮尘交给旁边低头的徒弟,微微上前将白发尽数拔去。宋亚轩望着铜镜里老去的少年天子若有所思,但他什么都没说,由着宫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直到小李子一甩拂尘率众人退下时才听闻宋亚轩微微其微唤了一声“阿初”。小李子身形一颤,却迅速恢复正常,宫门沉重合上。


我抱膝坐在床榻下感慨万千,我与宋亚轩隔了一道短短屏风,屏风上绣着万马奔腾,是当年和亲贺峻霖偷偷塞进我嫁妆的物件。宫檐角铃撩起琳琅之声,屋内烛火摇曳,宋亚轩未眠。我透过骏马的皮毛细细描摹宋亚轩的轮廓,算来和他大漠策马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宋亚轩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我一时竟不知道他眼波含笑是不是烛火太过摇曳看到了我还是我看走了神。他起身走到屏风前,指尖触在我额头前的白马上。


又忘了,我们人鬼殊途,他怎么可能看到我。可宋亚轩的眼光又充满了柔情,他一字一句念出声:


树立皇帝孝慈恭惠皇后,无姓氏,单名初姆,吐蕃西可汗之女也。生四岁而能拉弓,八岁好骑射。突厥军时,从其父西可汗击突厥军,取旗,显功名大都下。西可汗拊掌曰:“得此女,甚幸之。”自此遍涉草原,弓不释手。太宗闻之,册拜皇太子妃,树立皇帝即位,立为皇后,年十五。后孝事高祖,尽力弥缝,以存内助,帝后情深,选秀停。四年,西可汗崩,兄汗立,称东可汗,性凶残。六月,东可汗数遣将兵出塞,掩击北阳。树立皇帝出兵北阳,囚后别院,后闻之抗旨乔装出宫,鸠杀东可汗,另立新君西可汗第七子,七月己亥,谢罪于午门外,时年十九,帝大恸。其年十一月庚卯,葬于昭陵。自此两国划江而治,相安无事。十四年九月,改尊号曰孝慈恭惠皇后。


我跟着他一起念,直到最后宋亚轩泣不成声。这是史书上我的短短一生,背弃夫君,鸠杀亲兄,不忠不孝的一生。


我想抹去他眼角的泪,却发现一切还是徒劳。我触碰不到他,他也看不见我。我被困在皇城十年,眼看他平叛乱,定四海,威震天下,成为令人敬佩的铁血帝王。也看他不肯扩充后庭,冷落世家女,在朝堂上同顽固派周旋,日日宿在寝宫读我的生平。


可是亚轩,这太痛苦了,我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鬓角。


我等不来草原上一场寒霜降,京都也等不到昔日故人归。


02

我嫁给宋亚轩那一年是草原连续大旱的第三年,十一月正值秋老虎,骄阳当空,一腔烈火将大地烤出数道口子,牛羊还没有足够的草料,牧民找不到水源。父汗忧心忡忡,几次怒斥封地藩王。


我扬起手中的鞭子一遍又一遍骑着小红马绕着草原漫天跑,直到那天父汗终于召我进帐。父汗负手而立,望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我将鞭子别到腰间,捻起一块马奶糕放进嘴里,含糊不清说:“阿爹,你曾说我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


父汗的眼睛亮了片刻又瞬间熄灭,“初姆,你本该在马背上熠熠生辉。”


“您也曾说,食人之禄,死人之事。草原是我的家,您的子民视您为神,也尊我敬我。”


父汗重重叹息,将悬挂的弯刀取下交到我手上:“按惯例大越皇帝不日即将抵达草原参加狩猎,朝堂上最器重太子宋亚轩,听闻这次他将带太子前来。初姆,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颔首,接过弯刀才发现,曾经的意气风发的王已经佝偻了腰,满头华发,唯有双眼坚毅。


我掀开帐篷,只觉得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柔和,如练倾泄,长长围绕住我。


那一天来得很快,大越皇帝的鸾驾已然停在父汗帐外。我藏身于母妃身后,偷偷扫了大越皇帝陪侍周围的人,只见大多是年过不惑的官员,未曾见到传说中的玉面太子。


听闻这位太子文韬武略斐然,骑射也丝毫不逊于草原上的勇士。父汗要与大越皇帝一醉方休,我踩着母妃亲手缝制的鹿皮靴子偷偷溜出人群。我骑着小红马立于岐山之巅,夕阳西垂,云腾驾雾,观天象,明日似也无霜降。我扯着缰绳往回走,双腿夹紧马肚,奋力抽打马背,小红马惨叫一声,四蹄腾空而起,风声变成一把锋利弯刀贴着我的两颊过。


我只觉得好累好累,缰绳倏地勒紧,小红马稳稳停在半山腰。我跳下马抱住它的鬃毛放声痛哭,“我已无法!我已无法!”常年打扫马厩的女奴因为找不到吃的,与马同吃枯黄的草根,驾车的阿耶数日无水喝倒在车辙下再也爬不起来。我自出生便享受万民供奉,用我一桩婚事换千千万万草原人生,是我与父汗最后的法子。


今年我十六岁,在草原上猎过白眼狼王,剥下黑熊的皮,如果一切顺利,过了这场狩猎我就要青瓦红墙相伴一生了。大越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大约是连弓都拉不开,若不是有求与人,我何须脱下骑装,学着大越女子低眉敛目顾盼摇曳,日日痴盼夫君垂怜。


我胡乱抹干净眼泪,牵着小红马慢慢下山。宴席还没有结束,帐篷周围亲卫散漫,我安顿好小红马,径直走向我的帐篷,侍女阿月端上一壶羊奶,我略微碰了两口,却被窗外淡淡一抹花黄吸住了目光。


我惊喜地喊:“阿月!是棠棣!棠棣竟在这时开了!”我赤足跑到窗前,小心翼翼捧起棠棣,喜形于色:“也许明日!也许后日!也许老天爷就要降雨了!”倏尔闻得窗台一动,我探头相望,与一白衣男子四目相对。


只见他两目修长,鼻翼坚挺,面如冠玉,下颌有一颗妩媚的痣,身长八尺,腰间环佩,单手执剑,飘飘然遗世独立,竟是个玉面郎君。我呆若木鸡,那人轻笑一声,双目戏谑:“叨扰小娘子也。”


说完双手交叉微微施一礼,似是感慨:“怪哉怪哉!古书记载棠棣三月开花,圆若小球,一叶一蕊,繁而不香。如今正值金秋,是为不详也?”


我不服气,立即反驳道:“《诗经》有云:‘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我自幼与兄弟姐妹一齐长大,阿娘常念及棠棣开花预示我们手足不分离,此乃祥瑞,再说此时开花不过是近来草原气候反复,若非如此又何须邀请大.......”


我立刻噤了声,颇有些心虚盯着面前的男人。男人也不说话,冲我眨眨眼大笑离开。


我有些恼怒,好一个怪人。


03

晚宴设在篝火边,大越皇帝与父汗对坐,随大越皇帝来的亲信女眷与草原藩王家眷坐在两侧。我盯着篝火上滋溜滋溜冒油的烤野猪,一边掏出随身携带银制小刀划开一道小口子,心不在焉划下一块烤肉。


大越皇帝似有五分醉意,笑问父汗:“素闻可汗膝下有一女,善骑射,百步可穿杨?”父汗大笑,击掌传唤我觐见。我心下一凛,匆匆将小刀交给阿月,信步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大越皇帝不说话,饶有兴趣盯着我,旁边的侍从递上我的弓,我紧紧握住弓,也迎上大越皇帝的目光。大越皇帝未曾发话,他的下首的玉冠男子起身作辑,父皇,儿臣有一法。


这回我倒清楚看见大了越太子的模样,竟是帐前与我争辩棠棣的人。


宋亚轩随手折下几只地榆,转而看向我:“从鸾车到宴席共一百五十步,小王冒犯,扬花剑发,全中即为胜。”


我笑意盈盈取过五支箭,依言退至鸾车处,凉风至,二三南燕展翅相依。我思忖片刻,遥望玉面小郎君,歪头轻笑随即取下发带蒙住双眼,搭弓,五箭齐发。


我听见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才扯下眼前发带,跟着宫人重回宴席。


篝火外,大越皇帝又问:“可有才艺?”


父汗答:“初姆善舞。”


立即有宫人引我到帐篷换装,片刻我卸下骑装,一袭红袖,踩着半黄的草一步步走到篝火前。长袖翩翩我仅露出半面妆。扎木聂响起,长袖破空,抬腕生风,转合甩拧,似游龙绘丹青。


这是大越的舞名唤惊鸿,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父汗帐中有一女是大越人,善舞,我缠了她许久,她才肯教我。


宋亚轩侧身吩咐小黄门取陶埙来,我展袖见他也低低望我,陶埙声哀厉而弥长,我踩着乐声凌空而起,转身跌入他眼波里,天色如墨,唯有他凭虚御风。


一曲毕,大越皇帝大悦,笑问宋亚轩:“我儿何意?”


宋亚轩微微一笑,竟是脱口而出:“我于窗前见阿初,恰如俯身嗅春花。”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我本该学情窦初开的女娇娥羞红脸,宋亚轩,你以为我是一朵娇花吗?你错了,我奔腾在草原的时日,光死在我弓下的就有白眼狼王,深林黑熊,还有突厥的藩王,我是草原上展翅高飞的雄鹰。


大越皇帝一笑置之,打破宴席上冰冷的气氛:“如此大越愿与可汗永结秦晋之好,日后每年秋猎赐牛羊十万头,可引运河水灌溉草原。”


父汗大喜,立即对大越皇帝重重施礼,立下誓言年年朝贡。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达成了,悄悄退了宴席躲到马厩里喝酒。忽然一声小娘子,惊得我手中牛角杯滑落。宋亚轩抱手倚靠在柱子上,好整以暇望着我。


我没好气出声:“你来做甚?”


“自然是与小娘子共赏明月。”


我抬头一看,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我微微叹了口气,仰头猛灌一大口酒,“这样的月亮不知还能看几次?”


宋亚轩劈手夺过我的牛角杯也猛灌一大口酒。


“京都设有观月台,手可摘星辰,必不会叫小娘子无处赏月。”我心疼他猛灌的美酒,皱着眉头开口:“你们大越人说话真奇怪,叫我阿初便可还要一口一个小娘子。”


宋亚轩背着月光,脸上无可奈何“这是大越人对未出阁的小姑娘的称谓,我记得可汗姓贺,按理我该叫你一声贺小娘子。”


我摇摇头:“不可。在草原上只有父汗儿子才能姓贺,女子无姓,只有名。”


宋亚轩一愣,随即解开小红马的缰绳,牵了我朝岐山方向走去。我不解,又挣不开只得跟着宋亚轩大步走。他在大越皇帝随行的马队前停下,将缰绳交予我手上:“我带阿初去个好地方。”


说罢翻身上马,高高扬起马鞭,我也不甘示弱,扯着缰绳抢在他之前绝尘而去。


宋亚轩很快追上来,两马齐驱,月挂高悬,我与他一同行至天光。


宋亚轩带我来到两国边界大运河边,滔滔运河水,浪花淘尽千帆客。我深吸一口气,水汽扑面。


宋亚轩说:“以前这里山岭丘壑,太宗皇帝力排众议修建运河,确保子孙后代高枕无忧。沧海桑田,唯有一块碑文立于天地,记载太宗功绩。”


天地悠悠,白云苍狗,明月丝竹,我忽然悟了,宋亚轩与我原是一样的人,食人之俸,死人之事,他想做一回太宗皇帝,寄蜉蝣于天地。泛泛星野,东方既白,平原有一天也会成为江水汨汨。


我望岐山傲然屹立,阴霾笼罩山顶,我斟酌片刻道:“平陆成江,我祝你万寿无疆。”我押上后半生信他,信他会勤政爱民,信他绝不会将刀对准吐蕃。


宋亚轩仿若驾车而来的神明,双眼波澜不惊饱含柔情:“愿与小娘子千秋万岁。”


他朝我伸出手:嫁我,阿初。


我定定望着他,鬼使神差说好。


04

我叫初姆,吐蕃话是仙女的意思。出嫁那日,母妃掩面不敢看我,父汗目光紧锁大越皇家宫车,终于不忍发出叹息般的指令:“去也。”冬日待潮,匪我离别意,我拜别双亲,回头望生我养我的草原,我想此生也许再无法归家。


此时,只闻得兵甲相撞,一人闯入仪仗,父汗面露不悦,来人正是叔父遗腹子,同我在草原上一齐撒欢的七弟贺峻霖。


他单膝跪地,沉声请命:“愿为先路锋,护送公主至京。”


越国使臣犯了难,拱手向我父汗求助:“自古送嫁唯有兄长担任,这.......”兄长冷哼一声,留下一句随他去便拂袖离开。


见如此,父汗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替贺峻霖扶正发冠:“记住,你背后是吐蕃,一言一行不可失了礼数。”


说给贺峻霖,也说给我。


马车行驶得很快,黄沙漫黄沙漫漫,牧民十里相送,口中为我唱诵吐蕃民歌,我是草原的女儿,也是草原的守护神。


贺峻霖的斗篷蒙上一层细细沙尘,我掀起帘子将我珍爱的牛角杯递出去:“兄长性残,和亲只可保一时无虞,你在父汗身边需多多提点,必要时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贺峻霖一怔,接过牛角杯扬起头问:“那你呢?”


“我的命在我手上。”


运河翻涌,宋亚轩负手立于岸头,他的身后是越国,三月扬州烟花,八月姑苏月明。宋亚轩亲手扶我下轿,在我鬓间别上一支白玉凤头簪,而我一生宫墙起,也不过是从簪成到簪断。


05

我跟着嬷嬷一脚踏入正午门,烟罗裙扫过玉阶,从宫门到寝殿我想了很久,比如小时爱吃的马奶糕,比如吐蕃与越国,比如宋亚轩。


隔着红盖头我细数一路上灯笼几盏、火炬几束。女官随从,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女官随轿到太子府。嬷嬷引我入府,宋亚轩将红花交到我手上,我与宋亚轩举行合卺仪式,三拜九叩后,我作了宋亚轩的妻。他附耳过来,说:“执子之手,与卿朝暮。”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颈间。


至此,我入越国皇家玉碟,与宋亚轩受万民朝拜。


与宋亚轩成婚不到一年,变故横生,大越皇帝驾崩,宋亚轩登基,改国号为树立。这两年草原偶降甘霖,凭借越国赏赐牛羊,牧民终于挺过难关,前几日父汗也熬不住撒手人寰离去,长兄即位,称东可汗。


听闻此讯时,我正在佛堂抄录佛经,阿月面色悲戚匆匆闯入佛堂,朱砂笔应声断裂,浓墨将宣纸透过,我双手合十,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终究只剩下了我一人。


大门被人推开,宋亚轩连朝服也来不及换大步走进内堂,他紧紧抱住我,喃喃道:“阿初,我们还有我们,我们只有我们了。”


夜里我睡得浅,总爱回忆起在草原上骑马射箭的日子,宋亚轩翻身拥我入怀,我靠在他的胸膛,听他心脏怦怦跳,好像唯有如此才能从梦魇出来。


我悄悄起身,手执宫灯素衣立于海棠树下,天边乌云诡谲,一团黑雾遮住月牙,仿佛就要变天了。


昨夜受了凉,今早起身我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朦胧间见到阿爹坐我窗前似有话要与我说,画面一转,我又回到十三那年,那年秋猎我猎得白狐,阿爹骄傲牵起我的手宣告王公贵族,唯有初姆最肖本汗。


我头痛得很,思念阿爹之情愈加浓烈,忍不住大叫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恍惚阿爹又将小瓷瓶交予我,月光碎,刀光寒,巍巍山峨状若猛虎,吾儿可自己定夺,阿爹雄浑的声音响在耳畔,苍凉又悲壮。


半梦半醒间,一片冰凉的寒意附到我唇畔,然后就是大口大口苦涩药汁,我被呛醒,睁眼就看见宋亚轩通红双眼。


我伸手抚摸他面颊道:“棠棣开否?”


宋亚轩捏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哈气替我暖手:“我带你去。”昨夜雨疏风骤,棠棣凋败,我伏在宋亚轩肩头,鼻尖酸楚,心下了然有些事情终究是没有办法躲过的。宋亚轩衣不解带侍候我三日,握住我的手反复呢喃:“这里就是你的家。”


廊檐雨珠滑落,荡漾秋波,我舀一勺燕窝,生杀由命。


和亲那日宋亚轩与我同乘曾问我会不会难过从小无姓。我答从未。草原上的人都敬我爱我,父汗器重我,我从不被宗室血缘束缚,我只是我,只会为爱我的人筹谋。


银匙入碗,我打开梳妆奁,白瓷雕花,无妨,古来征战几人回。


兄长果真按捺不住,即位不到十日立即挥师南下连占越国两座城池,大军现已驻扎在越国北阳郡下,琵琶战鼓,他放话要宋亚轩割地求和,不然吐蕃的铁骑就要踏平京都。


我气得抽出鞭子狠狠抽打绣墩,我看见壁龛上的弯刀,心里已有了主意,偷偷藏起弯刀想溜出宫。不料宫门竟多了两倍守卫,其中一个拦住我说宋亚轩禁了我的足。


我气急,遣了阿月去宋亚轩下朝之路堵他,宋亚轩拒不见我,我几叹息,手轻叩白玉栏。两国开战和亲公主必自裁保全颜面,他不愿我死,也不愿两败俱伤。


何必!何必!


我在庭院心急如焚,又听闻宋亚轩要御驾亲征。不得已我买通角门小太监乔装成宫女逃出宫闱。我命阿月悄悄给贺峻霖递信接应我,贺峻霖动作极快,不足三日,我已然到了当年和亲拜别父母处。黑云压城,战火覆境,运河漂浮几具死尸,百草枯,水波暗红,不复当年繁华模样。


我闭目不忍细看,父汗说得不错。


一路上贺峻霖都不吱声,这些年他做得很好,听我的话韬光养晦,叫兄长根本想不起还有他这个人。


在贺峻霖安排下,我混入兄长军中,他的部下皆是父汗旧人,自然也认得我,如今吐蕃百姓安居乐业,根本无人想开战,我的计划畅通无阻,午时三刻,我已站在兄长大帐里。


兄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微微颤抖手指着我:“你......你如何在这里?”


我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瓷瓶:“阿兄你不该有别的心思。”


兄长惊恐退后,想要拔出佩剑,一边大喊:“护驾,护驾!”


贺峻霖应声而入,施礼于阿兄:“兄长有何吩咐?”


兄长强笑两声,双手紧握长剑:“我是父汗唯一儿子,你不敢杀我,草原是贺家的天下。”


我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将瓷瓶里的液体倾泄而下:“你错了,叔父遗腹子,自幼与我们一同长大,父汗视他若亲生。”


阿兄倒下,眼睛瞪大似有不甘,风动,棠棣落,弥漫在草原与越国上空的阴云尽数散去。


我扔掉酒杯,扶起跪倒在地的贺峻霖:“七弟,吐蕃命数此刻尽在你手上,我要你立誓吐蕃铁骑百年不得踏入越国半步。”


贺峻霖立刻赌咒发誓,我心冷倦,生出一股悲勉之意,抚了抚他的发顶决心离开。


他拉住我的衣袖问:“阿姐,你要去何处?”


我说:“保重,七弟。”


出了大帐,我即刻快马加鞭,连夜赶往京都。宋亚轩得了消息早早攀上玉栏远眺,午门与君两相顾,我勒住缰绳,吸吸鼻子慢慢走过去。


城门巍峨,宋亚轩眼底复杂,却仍然像策马那日同我伸出手。


他要带我回家。


我停在与宋亚轩十步之遥的地方,贪恋看着他的面容:“嫁你为妇,不以大局为重私自出宫,是为不忠,长兄如父,我擅自出手鸠杀兄长,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我还有何颜面存活世上。”


宋亚轩嘴唇嚅动,急切想要辩驳,我抬手止住他要说出口的话。


回不去了。


我仰头看落日浑圆,眉目婉栾,随手一指未曾熄灭的狼烟:“亚轩,你当胜过太宗皇帝。”


宋亚轩顺着我的指尖也昂首看孤烟,我闭上眼,抽出弯刀送进胸口。


惊雷骤起,大滴大滴雨珠滑落城墙。宋亚轩肝胆俱裂,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拥我入怀,想堵住汨汨流血的伤口,血迹打湿了他的白衣,我想触摸他的脸,可我实在太累了,身上似是灌满铅。


那天大雨千嶂落,我看着宋亚轩伤心欲绝的侧颜,他眼窝深陷,眼眶蒙起一层雾,我心里也好痛好痛,他的身后是越国都城,是铁马冰河。夫妇一体,他必明白我的心意,我以死换吐蕃与越国和平百年。


阿爹说食人之俸,死人之事,十五为君妻,受越人朝拜四载,亦不可弃之不顾。


越国是家,吐蕃是国,家国不可两负。


岁聿云暮,我与你一同行之天空。


丧钟二十七响,树立皇帝原配皇后薨。


06

此后我化作一屡鬼魂,日日陪伴在宋亚轩身旁,也许从此刻开始,我们才开始相爱。我在寝殿里看他燃一对龙凤烛至天明,红纸一寸一裁剪出我的小像,我也曾伏在他膝上,细细雕琢他的面容一夜未眠。


只是他再也看不到我。


越国史书记载:树立皇帝为太子,失爱于成谊,其危而复安。即位以后,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仓庾充羡,闾阎乐业,与吐蕃缔结友好之意,世代相传。



【正文完】





写在后面:这是LOF一个小小联文,和朋友聊天时我们都认为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有意义的一篇文,所以正文和番外会同步更新,感谢大家阅读到这里!另外,初姆在藏语里真的是仙女的意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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