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1月9日，当受压抑的、受屈辱的士兵们按照沙皇政权的命令，朝手无寸铁的、和平的工人群众开枪的时候，知识分子和工人跑到士兵跟前，正对着他们的脸，向他们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呀！该死的！你们在杀谁呀？这可都是你们的弟兄啊，他们手无寸铁，他们和你们无冤无仇，他们是去请求沙皇关心他们的疾苦的呀。他们甚至不是去要求，而是去请求的呀，他们不带威胁，没有怨恨，而且很恭顺！好好清醒一下吧，你们在干什么呀，白痴！”

这些因无辜被杀的工人而产生的郁愤和痛苦油然涌出的质朴而明晰的话，好像应当能进入到穿着灰色军大衣的“恭顺的”俄国农夫的心田的。但是那些恭顺的小农夫却或者用枪托打那些有良心的人们，或者用刺刀捅他们，或者因为发狠而哆嗦着喊叫道：“散开，要开枪了！”人们没有散开，于是他们就准确地开起枪来，把数以百计的尸体撂在了马路上。沙皇的大多数士兵则用沮丧的、奴才般的话语回答人们的指责和规劝：“奉命行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奉命……”于是他们像机器一样朝人群开了枪。也许，不是情愿的，铁着心肠，但是到底开枪了。

1918年1月5日，手无寸铁的彼得格勒的民主派——工人、职员——为纪念立宪会议举行了和平游行。俄国的优秀人士为立宪会议的思想所鼓舞已经几乎有一百年了，立宪会议，这是一个将给全体俄国民主派以自由表达自己意志的可能性的政治机构。数以千计的知识分子、数以万计的工人、农民在为立宪会议的思想斗争的过程中，死于监狱、流放地和苦役场，死于绞架上和士兵们的枪弹下。在这一神圣思想的祭坛上早已血流成河，而现在“人民委员们”又下令向民主派开枪，可他们是为纪念这一思想而游行的。我要提醒一下，“人民委员们”中的许多人在他们整个政治活动的过程中，自己也曾教导工人群众，必须为立宪会议的召开而斗争。

《真理报》写道，1月5日的游行是资产者、银行家等等组织的，向塔夫里切斯基宫行进的正是“资产者”和“卡列金分子”，这是在撒谎。《真理报》是在撒谎，因为它非常清楚，“资产者们”在立宪会议开幕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可高兴的，他们在246名社会党人和140名布尔什维克的环境中无事可做。《真理报》知道，参加游行的有奥布霍夫工厂、帕特隆工厂和其他工厂的工人；它知道，瓦西里区、维堡区和其他区的工人是举着俄国社会民主党的红旗走向塔夫里切斯基宫的。正是这些工人遭到了枪杀，不管《真理报》撒多少谎，它也掩盖不了可耻的事实。也许，当看到士兵和赤卫队员从工人们的手中夺过革命的红旗，用脚践踏它们，把它们放到篝火上烧时，“资产者们”才高兴不已呢。不过，也许就连这赏心悦目的景观也已经不能使所有的“资产者们”高兴了，因为在他们当中也有一些真诚地爱自己的人民、自己的国家的诚实的人。被某些野兽卑鄙杀害的安德烈·伊凡诺维奇·申加辽夫就是其中之一。　　

就这样，1月5日，彼得格勒的工人、手无寸铁的工人遭到了枪杀。开枪时没有要开枪的警告，而且是埋伏在暗处，从篱障的缝隙中，像真正的杀手那样开的枪。没有丧失良心和理智的人们就像1905年1月9日一模一样地问开枪的人：“你们在干什么呀！白痴！这不是自己人吗？你们看啊，到处是红旗，而且没有一张和工人阶级敌对的标语，没有一声和你们敌对的口号呀！”他们就像沙皇士兵——奉命杀人的凶手一样，回答道：“奉命！我们奉命开枪。”

对一切都无所谓并总是只当生活悲剧的旁观者的居民惊叹道：“打得真够意思！”而且还猜测道：“这样，他们很快就要互相干起来了！”是的，很快。工人中传说：艾利克松工厂的赤卫队朝木材厂的工人们开火了，而艾利克松工厂的工人们又遭到了另外一个厂的赤卫队的扫射。这类流言很多。也许，它们并不可靠，但是这并不妨碍它们对工人群众的心理产生完全确定的影响。我要问“人民委员们”，他们当中也应当有正派和理智的人，他们是否明白，在往自己的脖颈上套绞索的同时，他们将不可避免地扼杀全部的俄国民主派，断送全部革命成果？他们明白这一点吗？或者他们是这样想的：“要不就是我们当权，要不就让所有的东西和所有的人都完蛋！”

写作背景

（儒略历，下同）1917年10月25日，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组织了一千多“工人赤卫队”强行解散临时政府，宣布“一切权力归于苏维埃”。当时人们认为这不过又是一次政府更迭，并没有强烈反响。人们关心的是召开立宪会议，实行宪政民主。列宁原以为，在苏维埃掌权的情况下，通过舆论控制，布尔什维克一定能赢得立宪会议选举，使苏维埃政权合法化。于是在1917年11月12日至15日主持了立宪会议代表选举。当时德国左翼共产党人罗莎卢森堡说，立宪会议选举是俄国在完全自由的条件下进行的第一次人民投票。但是出乎列宁预料的是，在总共707个立宪会议席位中，布尔什维克仅得175席，占24.7%。而社会革命党得到410席，超过半数，孟什维克16席，立宪民主党17席，各民族政党86席，其余几个席位属于几个小组织。这就是说，布尔什维克在自己主导的这次选举中落选了。列宁拒绝承认自己组织的这次选举结果，调集军队开进首都。调集军警包围立宪会议会场，暴力威胁议员们宣布立宪会议“自行解散”，强迫他们把权力交给苏维埃。布尔什维克强行驱散立宪会议的行为遭到全社会抗议。

1918年1月5日，彼得格勒和莫斯科发生大规模的反对布尔什维克解散立宪会议的工人游行示威，遭到布尔什维克残酷镇压。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街道上洒满了工人的鲜血。农民的不满随后蔓延开来，同样相继被镇压。这一天，一贯支持布尔什维克的高尔基激愤地写下了《1月9日与1月5日》一文，严厉谴责布尔什维克，把当天发生的惨案比之为1905年1月9日沙皇屠杀和平请愿工人的"流血星期日"。高尔基说：布尔什维克“用来福枪驱散了近百年来俄国最优秀知识分子为之奋斗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