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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霍尔特】Le Diable de Dartmoor (3)

2023-04-06 20:49 作者:鳩月海  | 我要投稿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受命谓查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在他的那幢位于伦敦的公寓里,度过了一个平静的晚上;他在阅读一份关于未解谜案的分析材料,正沉浸在上个世纪的氛围中。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被迫放下了文件,略为不满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开了屋门。

  阿兰德·图威斯特首先注意到了来访者的头发——一绺不听话的头发,正搭在来访客人的额头上。实际上,每次见到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时候,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总是先观察这位朋友的头发——因为头发就是警官情绪的晴雨表。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头发很稀少,平时总是被精心地平贴在头顶上;如果赫斯特警官的头发哪一天,忽然不听话地掉了下来,那就是雷鸣电闪的恶劣天气。

  不过这一次,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通红的脸蛋儿上,似乎满是笑意。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判断,赫斯特警官稍稍有些恼怒,而且有些困惑。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并没有猜错,不过,过了很久,赫斯特警官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因为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安稳地坐下之后,按照惯例先要谈论天气,还要关心博士的健康。

  终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说到了正题上:“……我说,您还记得吗,我们曾经去剧院,一起看了一出戏剧,《隐身人》——主演是尼盖勒·芒松……”

  “我还记得……我记得很清楚。”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吟吟地点头说,“因为您肯赏光,陪我去看戏的机会屈指可数——对此我深感遗憾,我亲爱的阿彻巴尔德。”

  “您很清楚,我总是公务缠身——您今天好像也很忙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头笑着,望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等一等,让我猜一猜看……我敢打赌,您一整天都在埋头,研究一些犯罪学的东西!”

  “确实如此,可是,您怎么知道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问道。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耸了一下肩膀,试图表现出谦逊的态度,但是,他满脸的骄傲神色,揭穿了假象。

  “很简单的推断。”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笑着说,“只有犯罪学的东西,才能够完全吸引您的注意力,以至于您没有看今天的报纸。”

  “您怎么会如此肯定?怎么知道我没有看报纸?”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问道。

  “如果您看了今天的报纸,就不会不知道,尼盖勒·芒松已经死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这句话正中要害。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摘下了眼镜,感到异常惊诧——方面是惊诧于他朋友的精确推断,另一方面惊诧于演员尼盖勒·芒松突如其来的死讯。

  “我现在要让您仔细回想一下。”赫斯特警官又说,“在那出戏剧散场的时候,我曾经就尼盖勒·芒松作过一段评语。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最好不要让‘隐身人’,真的来骚扰他的私生活。您还记得那段话吗?……哈哈,我的话应验了,就在两天之前,在达特穆尔——德文郡的一个小村庄里,尼盖勒·芒松从二楼摔了下来,被一个隐身人从背后推了下来!……他当场就摔死了。”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盯着他的朋友看了一会儿,然后自顾自地念叨着:“什么,被一个隐身人推了下去……”

  “是的,所有的证人都这么说。”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头说。

  “证人们说,他们看到一个隐形的人?”

  “是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犹豫了片刻说,“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没有看到任何有形的人……”

  “没有看到有形的人……”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喃喃自语沉吟着,“好吧,您能否介绍一下情况?”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记事本,稳稳地坐在沙发里,然后说道:“报界还没有得到太多的细节,他们的报道没有我的叙述详细。报界宣称尼盖勒·芒松死于意外,验尸官的报告,可能也会给出了这样的结论,不过……好了,我们还是说说案情——没有任何主观色彩的事实。”

  案件发生在一个旧庄园里。尼盖勒·芒松最近把庄园翻建一新,并且和妻子在那里放松几天。他邀请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和她的经纪人来度周末。

  在星期天的下午——准确时间是三点一刻,尼盖勒·芒松坐在了二楼的窗台上,让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给他照相。马尔维娅小姐当时在房子外面的小路上,就在演员“摆好姿势”的位置下面,也就是说,她站在客厅的窗户下面。客厅在主楼的正面,第二层,正对大门。

  在最关键的时刻,除了即将坠楼的死者,客厅里还有两个人:海伦·芒松——就是那位演员的妻子;还有托马斯·格兰特医生,村子里的医生。另外一个人——弗兰克·霍洛维正在门口,准备进入客厅。第五个、也是最后一名证人——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尼盖勒·芒松刚刚结识的朋友——托马斯·格兰特医生也是一样——死者坠楼的时候,教授正顺着小路朝房子走去。

  当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顺着围栏,走向别墅的大门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尼盖勒·芒松的身影。他发现那个演员坐在窗口上的时候,他感到很惊诧;但是,当他看到有人在给演员照相之后,教授的疑虑就消散了。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并没有一直盯着那名演员,但是,尼盖勒·芒松的一个突然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演员脸上恐惧而惊讶的表情,给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教授还清楚地看到,尼盖勒·芒松拼命地向前伸出手臂,似乎是要推动面前的空气,然后他就掉了下来。教授非常肯定地说,当时尼盖勒·芒松的身后,并没有任何人……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一直在通过照相机的取景器,观察着尼盖勒·芒松——她等于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但是,她的位置是在窗户的正下方,所以,她无法看到窗户里面的情况,也无法断定当时,尼盖勒的身后是否有人。但是,她非常肯定地宣称,“有什么东西”突然推了尼盖勒一下……在被推下来之前,尼盖勒一直坐在窗台上,平静地朝她微笑。她对于死者最后的动作的描述,和斯特维尔教授的描述相同:演员的脸上是惊讶而恐惧的表情,他忽然向前伸出手臂,试图保持平衡。尼盖勒摔在了铺着花岗石的路面上,就在她面前几米远的地方。

  客厅里的情况是——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坐在一把扶手椅子里,并不是正对着窗户,有一定的偏差。演员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但是,格兰特医生能够看到尼盖勒·芒松的影子。医生说如果“有人”——不管是什么人——真的接近了尼盖勒,并且把尼盖勒推了下去,他肯定会看到人影。在坠楼的一瞬间,弗兰克·霍洛维刚刚推开客厅的门。他宣称窗户附近没有任何人。

  最佳的证人是海伦·芒松太太。她就站在壁炉台旁边,距离丈夫三、四米远的地方,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尼盖勒。按照海伦·芒松太太的说法,尼盖勒在窗台上摆好了姿势,当时就一动也不动了,然后,他突然身子前倾,翻身掉了下去。她说尼盖勒的动作非常突兀,不可能是因为重心不稳,或者其他不当的动作。她还斩钉截铁地说,当时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件事情,让她觉得诡异:在坠楼之前的几秒钟,有一阵风吹过。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介绍完了案情,便合上了他的笔记本。

  “好了,您有什么想法?”赫斯特警官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询问道。

  在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叙述的时候,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直闭着眼睛。现在他睁开了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了起来。

  “这又是一个激动人心的、邪恶的闹鬼故事;在英格兰的某些地区,人们特别喜欢这种故事……对,达特穆尔……好像在那个地方,每一平方公里的小区域,在历史上,似乎都曾经发生过一些古怪而凄惨的故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头说道,“关于您刚才叙述的故事,我现在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必须要勘察现场,听证人们亲口叙述,然后才能够作出判断。似乎证人们都排除了,意外坠落的可能性。我们也可以排除,尼盖勒·芒松先生是自杀的可能性,企图结束生命的人,绝不会有他那样的行为举止。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谋杀。可是,谋杀也绝不可能,因为各种证据都表明,谋杀无法成立。不过,您好像仍然在考虑谋杀的可能性……一起幽灵犯下的谋杀案。受害者最近排演了一出戏剧——关于隐身人的戏剧;在发生惨剧之前,一位证人感到一阵风吹过……仅凭这些就判定是幽灵作案?您不觉得有点儿牵强吗?”

  “其实……这并不是我个人的观点。”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有些窘迫地说,“是苏格兰场的老板今天早上,亲自跑到了我的办公室里。他说塔维斯托克的警察局长是他的一个老朋友,那位警察局长手上,正有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有必要请一位专家来介入……”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轻轻地咳嗽了几下,但是这个动作,无法完全掩饰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的骄傲之情——他红润的脸庞已经变成了绛紫色。

  “我也有点儿感兴趣……”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急忙接着说,“老板向我介绍案情的态度,也让我感到好奇。我向他提出了我的看法——就跟您刚才的说法一样……但是,我们长官的回答闪烁其词。不管怎么说,我答应接手这个案子。事情定下来之后,我的计划也和您分析的一样:必须要亲耳听一听,证人们的说法,然后才能够作出判断。据我看来,这才是揭开谜团的钥匙。那些乡下的警察没有遇到过这种案子,也没有处理这种案子的经验——必须用非常巧妙而老练的手法,来询问证人,否则就无法从他们的嘴里,套出真相。我对此充满信心。”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夹鼻眼镜后面,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芒。

  “从您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您的信心十足。不过,常言说得好,‘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还是谨慎为妙。这个案子当中,有很多古怪之处,确实值得深思熟虑。不能仅仅因为看起来不可能是谋杀,就彻底否定这种可能性。”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面色沉重地说,“实际上,在我看来,‘不可能性’仅仅是表现在物证方面。如果我们考虑一下,其他相关因素……您忘了那些流言飞语吗?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和尼盖勒·芒松之间的私情,看起来绝不是空穴来风。丈夫、妻子和情人,出现在同一个屋檐下——要我说这是一触即发的炸药桶!更值得深思的是,妻子和情人都是这起离奇案件的主要证人,而且,所有的人都认为:死者不是因为意外而从窗户里摔出来。再考虑一下您上司的怪异态度,他用那种方式向您介绍案情,肯定有特殊的原因。”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似乎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然后,他接口说道:“根据我的判断,如果这真的是一桩谋杀案,那么,凶手就是尼盖勒·芒松身边的某个人——也就是说:他的妻子、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和那个弗兰克·霍洛维。我们暂时不用探讨凶手的作案手法。您和我一样,都看过那出戏;在戏剧中,把仆人变成隐身人的过程相当精彩;凶手可以使用某种戏剧中常用的手法。那两个女人也不缺乏谋杀的动机——敌对情绪,嫉妒,更不要说遗产的问题。那个经纪人……他好像嫌疑比较小。不过,您和我一样清楚:在戏剧界,私人交情和财物关系,都比表面现象要复杂和混乱得多。”

  “不管什么地方都一样,事实总是比表面现象,要混乱和复杂。阿彻巴尔德,我们的经验早就证实了这一点。”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得意地点了点头,“好了,直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我在‘红狮子’旅店里,已经预定了两个房间,就是发生案件的小村子里的旅店……”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突然哑口无言,他张大了嘴巴。

  “您刚才说‘我们’?”警官结结巴巴地说,“这么说您同意了……”

  “行了,行了,阿彻巴尔德,您早就预料到我的反应了,不是吗?……”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摆了摆手,笑着点头说道,“您今天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和您一起去,您知道我不会拒绝的。其实,我可以私下里告诉您,在达特穆尔住两天,也不算什么坏事!……”

调查工作

  第二天傍晚,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起,出现在了斯泰瑞尔斯庄园。

  他们站在正对着主楼的位置上,抬头观察着一整排反射着落日余晖的大玻璃窗户,他们的注意力也很自然地,集中在了客厅的窗户上。窗户距离地面大概有六米高,下面就是大石块铺成的地面;这些石块的外围,才是环绕房子的夯土小路。

  “就在这儿,他就摔在你们面前的地方。”陪同两位侦探过来勘察的人介绍说。那个人身材矮小,似乎很不起眼。

  如果光看韦斯顿上校的外貌,不同的人会猜测出不同的职业,但是,绝对不会有人猜到他的真正职业。刚见到上校的时候,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也像其他人一样,被韦斯顿上校的外表给欺骗了;他态度专横地命令塔维斯托克的警察局长,去向他的上荀报告,苏格兰场的代表到了。韦斯顿上校很有幽默感,没有计较这个误会。

  尽管如此,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还是受到了某种打击,他离开伦敦之后,一直保持着的自信和从容的态度,到了此刻开始动摇了。

  “他是右侧身子着地,当场就毙命了。”韦斯顿上校继续说道,“马尔维娅小姐当时,就站在我们现在的位置上;维克多·斯特维尔先生也目睹了坠落的过程,他就待在那个位置……”

  韦斯顿上校转过身去,指向他们身后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中央通道上的一丛杜鹃花。

  “他立刻跑到了这里。大概一分钟之后,巴斯勒·霍肯斯也赶了过来。我刚才向你们提到过这个人,他也受到演员的邀请,过来喝一杯。他并没有看到坠落的过程,但是,他听到了两个女人,同时发出的尖叫声,于是他跑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错过太多东西,因为他和维克多·斯特维尔基本上是前后脚,两个人都从村子的方向走过来。在客厅里有尼盖勒·芒松的妻子、格兰特医生和霍洛维先生,他是……算了,我觉得还是你们亲自盘问他们比较好。”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头表示赞同,他的眼睛还在仔细地,观察着房子的正面。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也是一样,他若有所思地询问:“你们已经检查过了吧?我是说旁边的窗户,墙壁,还有屋顶……”

  “如果你还有任何疑问,完全可以亲自再检查一遍。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那只会是白费劲儿。”韦斯顿上校笑了笑,摇头说道,“我们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个角落,包括客厅的内部,和我们现在站的位置附近的地面。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划痕。地上只有一具尸体和一部摔得粉碎的照相机。受到惊吓之后,那个小姑娘失手摔坏了照相机。”

  “对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似乎灵机一动,“您是否想到……”

  “我们想到了,我们察看了照相机里面的胶卷。”韦斯顿上校点了点头,镇定地打断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话,“真是走运,胶卷完好无损,而且也没有曝光。我们把照片冲洗出来了。哎呀……真可惜,那些照片对我们毫无帮助!”

  “在尼盖勒·芒松先生坠落之前,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不是给他,也照过一张照片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喊了起来。

  “是的,她确实照了一张照片。但是,那张照片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我可以向您保证。”韦斯顿上校摇头苦笑着说,“我们检查过很多遍,都把照片给磨毛了。我知道,在侦探小说里,这种‘关键的物证’中,总是能够隐藏着一条关键的线索;可惜,我们在那张照片里,找不到任何线索。如果你们想看的话,我会拿给你们的……”

  “我们很想看一看。”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立刻表态了。他的大脸上咧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在他看来,乡村警察和苏格兰场的警官,在观察力和敏锐度上,有着本质的区别。

  “噢,对了,上校,您还没有介绍您自己的观点,您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明显让韦斯顿上校很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说:“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去听一听证人们的证词,以免受到干扰,影响你们的判断……”

  “我敢肯定,尼盖勒并不是脚底下打滑,也不是因为其他原因,使身体失去了平衡,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证。”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激动地说,“我一直在通过取景器,仔细观察着尼盖勒·芒松,而且正打算照第二张照片。他就坐在窗台上,朝我微笑,然后就……就一瞬间的事儿……尼盖勒的身子向前倾倒,好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

  作为一名女演员,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非常有天赋,但是,她始终无法完全掩饰一种东西——就是她的目光中,偶尔显露出的冷淡和果敢。这种态度反应出了纳塔丽莎的顽强个性,也正是这种个性,最终让她走向了成功和荣誉。当然,纳塔丽莎·马尔维娅想要表现得天真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显露出桀骛不驯的眼神。

  打从两位侦探敲门进来开始,在这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已经多次忽闪着她那两条长长的睫毛,想要给人一种纯真无邪的感觉。现在她又把一副茶色的墨镜,架到了小巧的鼻子上,以便掩饰因为最近落泪过多,而略微发红的眼睛。

  难道那是真挚的悲痛的眼泪?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无法作出判断。他在心中暗暗地猜测:纳塔丽莎·马尔维娅更多的是因为,失去了一个长期的演出伙伴而伤感,还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情人而落泪?

  “您没有在他的身后,看到任何人?”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问道。

  “不,没有……”纳塔丽莎·马尔维娅激烈地摇了摇头,“可是,我当时待着的位置并不好,根本看不到尼盖勒的身后!请别忘了这一点。”

  “没有看到一丁点儿影子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锲而不舍地追问。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稍稍地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地开了口。

  “没有,我觉得没有……我再说一遍,我处在下面的位置,我很难看到……”

  “那么,别处有没有什么人影?”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继续追问道,“比如说,在房顶上,或者附近的窗户?”

  女演员想了一下,然后相当肯定地摇头说:“不……没有,我敢肯定。从那个角度看过去,我的视野很好,任何人影或者动作,都无法逃过我的眼睛。”

  苏格兰场的警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在小本子上做笔记。

  “接着发生了什么?”赫斯特警官问,“我是说,在尼盖勒·芒松先生坠落之后……请说吧,我听着。”

  “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尖叫过……照相机从我的手上掉了下去。”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说道,“一个男人跑了过来……同时也有人在窗户里面尖叫……然后另一个人赶到了,一个类似流浪汉的家伙……后来……我就记不得了……有人把我扶上了楼,让我喝了点儿东西……”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吸了吸鼻子,掏出了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又用墨镜遮挡住了眼睛。

  “好吧,我们先不讨论这些事情。我现在要问您一个,你比较容易接受——但是,有些敏感的问题。”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注视着纳塔丽莎·马尔维娅,语气沉着地说,“马尔维娅小姐……按照您的判断,是否有人因为某种原因,对尼盖勒·芒松先生怀有敌意?”

  女演员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立刻摘下了眼镜,毫不迟疑地回答:“是的,有一个人对他心怀怨恨。确实有这么个人,而且就她一个人——据我所知,只有她一个人,有理由杀死尼盖勒。但是,表面看起来,她没有机会去……把尼盖勒推下窗户。”

  “我猜测,您想说的是芒松太太?”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插了一句,他的眼睛越过了夹鼻眼镜,盯着女演员。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的目光中,迅速地闪过了一丝对抗的意味。

  “海伦将会继承尼盖勒的遗产,不是吗?”纳塔丽莎·马尔维娅挑衅般地说,“而且,她就像母老虎一样嫉妒成性!……”

  “那么说,您就是海伦的对手?”侦探漫不经心地问。

  “是的……我何必要隐瞒!她被气得半死。哦……她当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谁都能够看得出来!……”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冷笑着说,“星期六的时候,当我和弗兰克到这里来的时候,海伦已经快要爆发了……后来……”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请求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回忆一下那段事情。纳塔丽莎照办了,但是,马尔维娅小姐的叙述非常简短,她粗略地描绘了一番芒松太太——当然是负面评价比较多。

  “我们再核对一下。”等到女演员叙述完之后,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又说,“您的经纪人和尼盖勒·芒松去了村子里的旅店,他们光顾着自己开心了,把你们两位女士都撇下了……”

  “是的。”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点头回答,“不过,我们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您不用问也知道!……”

  “……两位男士在凌晨两点左右回来了,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是的,而且尼盖勒……”说到这里,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忽然咬住了嘴唇。

  “您说什么?”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问道。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直装出漠不关心的态度,但是,博士非常敏锐地观察到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脸上的表情变化。他不由得暗自赞叹,那个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的女孩子,脸上的惹人怜爱的表情;因为在这一刻,纳塔丽莎表现出了一个正常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所应该有的羞怯表情,而不是一个善于面对任何处境的女演员的表演——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刚才,其实一直在进行表演。

  很显然,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后悔刚才说出的话。她耸了一下肩膀,然后说:“这也算不了什么,尼盖勒走进了我的房间。不对,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他走错了门……鉴于他巳经喝多了,这也情有可原。至少他自己说是喝多了,走错了门。还有,我立刻就让他出去了,他也很听话地离开了。不过,这并不是关键的问题。不幸的是,我第二天在芒松太太面前,提到了这个插曲……她立刻变得脸色煞白。在那之后,我就带着照相机,悄悄地离开了客厅。”

  “我猜测,您想要去外面照相,只不过是一个借口?”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低声说。

  “当然了。客厅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儿。我赶紧溜走了。海伦肯定在琢磨着,我走之前说的话,然后……”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冷笑着点头说,“出事之后,我曾经回想过……如果我当时没有要求尼盖勒,站到窗口让我照相……”

  “但是,坐到窗台上,那是他自己的主意!”

  “是的,那当然是他自己的主意……”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点头回答。

  “您刚才告诉过我们,”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迅速地接口问道,“芒松太太好像没有办法,把她的丈夫推下去……”

  “是的……按照他们的说法。”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微笑着点头说。

  “我们就是在这一点上,碰上了难题。”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大声地说,“您的证词——据我们所知,其他人的证词也是一样的——完全否定了意外坠楼的可能性,更不要说自杀的可能性。你们的态度如此坚决,以至于我们只能考虑,另一种不可避免的选择,也就是说,这是一起谋杀,凶手……类似于在那出戏里出现的人物——就是我们曾经热烈鼓掌,赞扬过的那出戏。顺便说一句,您在剧中的表演非常出色。我们同样很好奇,想要知道你们使用了什么妙计,来让那位仆人隐身和重新出现……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点头笑了,“其实那是利用舞台上的活板,由一位舞台布景师操纵。舞台上喷射的烟雾和剧场的灯光效果,可以掩饰真相,让观众看不到我们的戏法儿。”

  “非常简单的戏法儿,但是很有效。”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作出了评论。

  “还有其他的机关吗?”

  “不,没有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感到有些不快,他泄气地摇了摇头。

  “一个活板门,一位舞台布景师……这对我们毫无用处。很显然,凶手——如果有凶手的话——不可能使用这种机关。老天,我对这个期望太高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烦躁地用毛茸茸的手,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小姐,您知道吗,在这个案子里,有一个现象特别让我头疼:就是您的私生活,和您在戏剧中的角色,简直惊人的相似。我相信您自己也做过这种比较。在戏剧中,您有一个情人,您在现实生活中的情人,也是同一个人……在戏剧当中,一个隐身人给你们捣乱,而我们现在这个案子中的各种因素,又表明有一个隐身人,给尼盖勒·芒松先生进行了‘捣乱’——那家伙把他推出了窗户。我可以诚恳地向您坦白,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巧合……对了,那出戏会受什么样的影响?您和您的经纪人探讨过了吗?”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作出了否定的答复,然后介绍了准备去美国做巡回演出的计划——那是一个他们曾经踌躇满志的计划。

  “简而言之,除了海伦·芒松太太,能够得到一定的遗产,尼盖勒·芒特先生的死亡,对其他所有人来说,都是财务上的灾难。”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总结说,“我猜测您的经纪人,现在也不会拍手叫好了——请允许我这么说。对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我原来没有想到,他们会一起去旅店里喝酒。”纳塔丽莎·马尔维娅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当然,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请坦白地回答我的问题。您肯定明白我的问题的含义。”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脸严肃地问,“他们两个人之间,是否曾经有矛盾——不管是什么时间的事情。也许他们曾经发生过口角?这么说吧,霍洛维先生是否有可能,对芒松先生心怀怨恨?”

  “弗兰克?你说他?……他怨恨尼盖勒·芒松?……不,这也太可笑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笑着连连摇头,“如果您熟悉弗兰克·霍洛维,您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他从来不对任何人动怒!……”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站了起来。

  “好吧,我们马上就会去结识霍洛维先生。他的房间就是走廊尽头的那一间,对吗?”

  “没错。”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点了点头,随即冲阿彻巴尔德·赫斯特问道,“对了,警官先生,我们还要在这个城堡里,被囚禁多长时间?”

  “您可以出去散步……”

  “谢谢,不用。”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愿意待在四面墙壁中间,这总比碰上某些好奇心强的土包子,要更好一些——他们会毫不客气地,向我询问一大堆的问题,更不要说那些阴险地,偷看我的人了。”

  “成功的代价!……”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夸张地说。他欠了一下身,扬扬自得于刚才的那一句评论。

  “在此期间,我希望您能够继续逗留在这里。我们很有可能在这一、两天中,就找到解开谜团的钥匙。”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自信满满地说道。

第一个难

  弗兰克·霍洛维刚刚说了不到五分钟,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就已经作出了判断:弗兰克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永远保持着虚情假意的笑容。其实他像猴子一样精明,又像鳝鱼一样圆滑。弗兰克嘴上叼着一支雪茄烟,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赫斯特警官真想扑上去,抓住他无可挑剔的浅灰色西装的领子,狠狠地摇晃一番。

  “那天晚上,我确实喝多了——我经常喝得晕晕乎乎的,不过,我绝对不会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情。”弗兰克·霍洛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我甚至仔细地回想过,也许那个住在村子里的酒鬼,就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最清醒的一个家伙……至少他唱歌的时候,并没有走调儿!医生已经完全不行了,尼盖勒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可敬的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也是一样的熊样儿……至于我嘛,哈哈,从某个时刻开始,我的记忆力就完全失效了。不过,我还记得斯特维尔教授的话,他说墙上的照片是属于他的,但是,旅店的老板坚持说,教授搞错了……”

  “那天晚上的细节并不重要。”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尽量表现出礼貌的态度,但是,仍然无法掩饰他焦躁的情绪,“我们关心的是后来的事情……”

  “后来……我跟您说过了,我记不清楚了。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旅店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弗兰克·霍洛维摇头苦笑着说,“不过,我记得自己在楼下的门厅里,艰难地摸索了一阵子——那里一片黑暗;我费了点儿劲儿,找到了楼梯,终于爬上了楼,然后在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的房门口停下了脚步……她的房门开着一条缝,房间里透出了灯光。纳塔丽莎正在和尼盖勒·芒松那小子说话……”

  “根据您的判断,尼盖勒·芒松先生真的走错了门?”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用讥讽的口气问道,“他是这么对马尔维娅小姐说的……”

  “虽然尼盖勒喝醉了,但是,我觉得也不应该。尼盖勒的房间在楼下。我当时就想,尼盖勒这么匆忙地,跑到纳塔丽莎的房间里,实在是不太谨慎了。这么做可真够悬的,如果被海伦撞见,而且是在半夜时分……我觉得应该提醒他们一下。”弗兰克·霍洛维摇头叹息着说,“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我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最后偷偷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们只是在交谈,没有干别的。我觉得纳塔丽莎看到了我,于是,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觉。我睡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醒来的时候觉得口干舌燥,正好快到午饭时间了。饭桌上的气氛并不活跃,我和尼盖勒都为昨天晚上的表现而愧疚,纳塔丽莎和海伦的情绪也不高。就在吃饭的时候,尼盖勒突然想起了要邀请客人,下午一起来喝一杯的事情——他邀请的都是我们前一天晚上的几个酒友,但是,他记不清楚具体有谁,也忘了具体是几点。这让他很气恼。他问我能否回想起什么来,我当然也帮不了什么大忙……午饭之后,我就回到了这里来稍事休息。实际上,那时候我睡着了,在发生悲剧的前几分钟才醒过来。我走向客厅,推开门,紧接着就看到尼盖勒跌了下去……”

  “等一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接口问道,“您说‘发生悲剧前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您具体干了些什么?比如说,您难道没有朝窗外张望一下?那天阳光明媚……我起床之后,总是要先看一看外面,特别是天气好的日子里。”

  侦探阿兰德博士说完就站了起来,走到了朝向主楼正面的窗户前面,拉起了三扇方形的格窗。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也凑了过去。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位于主楼正面二层的一大排窗户,发生悲剧的地点,就是那一层的第二个窗户,就在他的右侧,大概八米远的地方。

  弗兰克·霍洛维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做了回答:“是的,我记得我曾经向外面张望了一眼。”他微微一笑,同时轻轻地点了点头,“而且,就是在我刚爬起来的时候。”

  “您就是从这扇窗户往外看的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指着窗户问道。

  “是的。”弗兰克·霍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不过,当时,客厅的窗户上还没有人……”

  “那么说来,您往外看的时候,尼盖勒·芒松正要坐到窗台上。”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皱起眉头说,“那么,您是否听到,他招呼马尔维娅小姐?”

  经纪人用头扶着额头,仔细地沉吟思考着。

  “我想我曾经,听到过什么声音……不过很模糊,因为当时窗户是关着的。”弗兰克·霍洛维摇头晃脑地说,“我刚才说了,我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我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差不多就干了这些事情。”

  “很好。”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转过了身体,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再说说您推开客厅门的那一瞬间,请尽量准确地,描述您看到的情况。”

  “我推开了门……房门和那扇窗户成对角线,所以,我立刻就注意到了尼盖勒·芒松——很少会有人用那样的姿势,古怪地坐在窗台上。过了一、两秒钟——就是短短的一、两秒钟——突然,尼盖勒……”弗兰克·霍洛维迟疑了片刻,像是很艰难地斟酌着语言,“噢,这个该怎么形容呢?……尼盖勒当时掉下去的姿势,就像是被人在背后,突然猛地推了一下。不过……他的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您能够介绍一下,房间里的其他人的位置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指手画脚地说。

  “托马斯医生坐在一把扶手椅里,大概在我和尼盖勒中间的位置,海伦就站在壁炉旁边……”

  “这是坠楼那一刻,您亲眼看到他们所处的位置,还是说是尼盖勒·芒松坠楼之后,您看到的情况?”

  弗兰克·霍洛维被不断地追问着,似乎感到浑身不自在。

  “我很难作出准确的回答……在第一时间,我没有注意仔细去看来访的客人,无法肯定他是否坐在椅子里。不过,我对海伦的位置很有把握,我看到了她的影子。”弗兰克·霍洛维愁眉苦脸地摇头反问,“我不明白,这个问题和坠楼有什么关系吗?我在几秒钟之后,看到他们的准确位置,难道不是也一样吗……”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眯缝起了眼睛,盯着演出经纪人。

  “如此说来,在尼盖勒·芒松从窗户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您并没有仔细观察其他人……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稍微做了一个隐蔽的动作——不管是什么样的动作,都有可能逃过您的眼睛?”

  弗兰克·霍洛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快的表情,他的身子也下意识地,做出了抗拒的姿态。

  “好吧,这也不是不可能……”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在小本子上,匆匆地作了一些记录,然后又要求证人谈一谈男演员和他的搭档,以及两个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演出经纪人并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搪塞。他首先介绍了他和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相遇的经过,以及这些年来,他帮助纳塔丽莎走向成功的不同阶段——不过,他隐瞒了一个事实:在这些年里,纳塔丽莎·马尔维娅一直是他的情妇。

  接着,弗兰克·霍洛维介绍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和尼盖勒·芒松相遇的经过。最后,他说到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真正感兴趣的话题。

  “……纳塔丽莎第一次见到尼盖勒·芒松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她激动得合不上嘴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欲望……”弗兰克·霍洛维冷笑着说,“我简直太了解她了,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成了‘同伴’关系——简直是各个方面的同伴……”

  关于“他们的计划”,弗兰克·霍洛维同样直言不讳。他介绍了他所知道的全部情况。

  “……不过,我不知道海伦·芒松的想法,不知道她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弗兰克·霍洛维摇头冷笑着说,“她会同意离婚吗?我不敢肯定。”

  “不管她是什么态度,她已经很清楚,丈夫的私情和计划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问道,“这一点您很肯定,对吗?”

  “毋庸置疑——虽然她从来没有向我透露过。我们还没有机会单独聊天。”弗兰克·霍洛维点头笑着说,“另外,我怀疑……”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用铅笔挠了挠脖子。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尼盖勒·芒松居然邀请他的情妇,到这里来度假,而且,还是在他的妻子在场的时候……”

  “您可以这么理解:他的举止和多数艺术家一样,也就是说有些古怪。最近几个月的成功,自然也不会让他头脑清醒,我认为他已经轻飘飘了。”弗兰克·霍洛维两手挥舞着说,“举个例子来说吧,芒松买下了庄园,重新整修了一番——这一切都是秘密行事,瞒着所有的人。这个月初的时候,他邀请我们在本月中旬,去度一个星期天,但是不告诉我们具体的地点……直到出发前两天,我们才收到一份电报,得到了庄园的具体地址;在那之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斯泰瑞尔斯庄园。”弗兰克·霍洛维作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这么说吧,尼盖勒·芒松有点儿像小孩子,喜欢搞这一类的惊喜……我个人并不反感,相反还觉得很有趣。不过,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的反应就不一样,她可不喜欢这种‘惊喜’。您可是没有看见,纳塔丽莎收到电报时的表情!她气得发疯。我费了不少口舌,才劝动她跟我来这里度假。”

  “这不难想象。”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和情夫的合法妻子,在同一个屋檐下住几天,这种扯淡的安排,自然让人开心不起来。”

  “我不敢肯定……最让她心烦的是这一点吗?纳塔丽莎好像很乐于折磨海伦——她表现得彬彬有礼,甚至对她嘘寒问暖……不对,我感觉真正让她心烦意乱的,还是尼盖勒这个度周末的鬼点子。”弗兰克·霍洛维冷笑着摇了摇头,“另外,我觉得那天晚上,纳塔丽莎之所以选择留在房间里,实际上是在跟我们赌气。通常情况下,她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她并不会因为有男性在场而感到拘谨。”

  “那么说,她是在跟情人生闷气?”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笑着问道。

  “他们之间,的确有一点儿小阴云,不过不算很严重。”

  “除此之外,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是否会因为其他原因,而怨恨尼盖勒·芒松先生?有没有什么更严重的分歧?”

  “您想问的是:她是否有谋杀的动机,是这个意思吗?”弗兰克·霍洛维被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问题逗乐了。

  “也可以这么说……”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无奈地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没有。实际上,我认为她损失惨重……”弗兰克·霍洛维摇头叹息着说,“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是特别迷恋尼盖勒,但是,当我们到达的那一天,她曾经告诉我,说她打算嫁给尼盖勒·芒松。即便刨除感情因素,以及女性的各种复杂的心理特点,单纯从财务的角度考虑,她去谋杀尼盖勒也是荒谬之举。她当然能够继续明星的辉煌道路,但是,《隐身人》的确是一部很受欢迎的剧目……”

  “受欢迎的剧目……”赫斯特警官接口说道,“您也可以从中获益。”

  “这很正常,不是吗?”弗兰克·霍洛维点头笑道,“我刚才已经介绍过了,为了让纳塔丽莎成为,像今天这样的当红明星,我冒了很大的风险。”

  “如此说来,尼盖勒·芒松先生的死亡,对您也是一个巨大的经济损失?”

  “我的损失还没有那么严重。”弗兰克·霍洛维摇头苦笑着说,“一方面,我并不是尼盖勒的经纪人;另一方面,我们总能找到人替代他。”

  “那么您自己,您也没有丝毫的动机?”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笑问道。

  “没有。不仅如此,我们还有一层私交。”弗兰克·霍洛维微笑着说道,“我相信我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足够可靠了。”

  “您瞧,现在的问题就是,你们每个人都有完美的证据,似乎都不可能是罪犯。你们的证据太可靠了,以至于谋杀的说法显得很荒谬。”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两手一拍,苦笑着叹息道,“好了,霍洛维先生,我现在要探讨这个故事当中,最让我感兴趣的部分:所有的人都认为,这起悲剧,是一个用心险恶的精灵的罪行,而这个精灵不是别人——就是‘隐身人‘!”

  “其实,问题还不止如此。”弗兰克·霍洛维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一枚带徽章的戒指,“在这座庄园里,还曾经发生过另一段故事:一个女人也被看不见的东西推了下去,她也摔死了……”

  这句也许读者期待已久的话,终于被这位经纪人,在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又搭到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脑门上。他转过头来,和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目光相遇,发现博士和自己一样目瞪口呆。

施了魔法的戒指

  “……那种处境,简直让我很难过,我又没有办法……可是,我真的爱他。”

  海伦·芒松停了下来,用一块和她的面容同样柔和的小手绢,抹了抹朦胧的泪眼。

  走廊的窗户是尖顶形状的,阳光透过了彩色的格子窗玻璃,洒下了一地的残骸;人影拖得很长,铺展在走廊的地板上,走廊里传来了间歇性的、微弱的抽泣声。

  海伦·芒松夫人转过身来,脊背倚靠在楼梯井的扶手上。在半明半暗的环境中,她的浅色裙子。就像是一幅朦胧的风景画。

  两名侦探默不做声地,站在她的身后。过了一会儿,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在提出敏感的问题之前,他习惯于这么轻咳一下。果然,他提出了问题。

  “这么说来,您完全了解您的丈夫,和年轻的女演员之间的关系?”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问道。

  “长久以来,我想尽了办法,不去理会各种流言飞语,但是,我也被迫面对现实。”海伦·芒松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我能够理解!……”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了海伦·芒松的身边,他的面前就是通向大厅的楼梯,“我们还是说说过去的事情吧,我们现在到这里来,就是要了解那段年代久远的惨剧。霍洛维先生说,您能够向我们详细介绍那段往事……”

  尽管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面色平静而放松,他的内心却异常兴奋——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刚刚听说的另一起惊人谜案的细节。

  不过,他被迫继续忍耐一会儿,因为海伦·芒松夫人的开场白说得很长。

  “……后来发生的事情,都起源于那个古老的悲剧。”海伦·芒松心酸地说道,“因为就是那个故事,启发了尼盖勒,让他写出了《隐身人》那出戏。那是大概一年前的事情,我们新婚不久,一起闲逛到了这附近。我们偶然停在了这个庄园的门前,一个老汉冒了出来,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故事中的女人被隐身人推了下去。尼盖勒好像突然开窍了,他废寝忘食地编写剧本。不过,他的剧本和那段悲剧相去甚远,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其中有一个隐身人。”

  “太太,我有一个问题。”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终于开了口,他语气温和地打断了海伦·芒松夫人的叙述,“您刚才说闲逛到了这里。你们是纯粹的观光之行,还是说你们很熟悉这个地区?”

  “我是在托基出生的,曾经来过达特穆尔一、两次,不过没有来过这个小地方。至于尼盖勒……”海伦·芒松夫人沉吟了片刻,“啊,我想起来了,他当时说,他还算熟悉这个地区,因为以前偶尔经过……不过,他没有告诉我详情。他说话的时候言辞闪烁,态度神神秘秘的,我猜测他曾经在这里,有一些老情人。”海伦·芒松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尼盖勒的确很喜欢这个地区。证据很简单:他买下了这座庄园。他上个星期才告诉我这件事情!……”

  “据我所知,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情……”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低声说。

  海伦·芒松忧伤地耸了一下肩膀。

  “尼盖勒就像……一个大男孩儿,喜欢给人惊喜。”海伦嘟囔着,“一个孩子,一个大男孩儿……”

  “据您所知,是否有人对您的丈夫,怀有什么敌意?不管为了什么原因……”

  “尼盖勒?敌人?……不,当然没有。”海伦·芒松夫人笑了起来,激烈地摇着头,“这太荒谬了,所有的人都喜欢他。您可以去打听一下,所有的人都会这么告诉您。”

  “问题是……”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才开了口,海伦·芒松夫人便绝望地摇了摇头。

  “这里发生的事情,既恐怖又不合情理。”海伦悲伤地说,“我始终无法相信……有时候,我自问这是不是一场噩梦……”

  “芒松太太,我再一次请求您仔细想一想……请回想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回想您看到的每一个场景,解开谜案的钥匙,也许就藏在您的证词当中。”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严肃地说,“在您的丈夫坠落的时候,您距离他最近,所以,您的证词对我们来说,也是最关键的……”

  “可是,我已经回答过十多次了!……我想要走到窗口——就是走到尼盖勒的身边,以便远远地看一看,我们正在等待的斯特维尔先生。可是,尼盖勒这时,忽然朝窗外挥了挥手,还大声招呼马尔维娅小姐。我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当时具体停在什么地点?”

  “就在壁炉台前面……当尼盖勒爬上窗台的时候,我有点儿不知所措,担心我们的客人格兰特先生,不习惯尼盖勒心血来潮的风格。”海伦·芒松夫人苦笑着说,“我稍稍低下了眼睛,随便做了个动作,然后又抬起头来,两眼看着尼盖勒的方向。这只有不到五秒钟的时间。突然,他的身子便朝前倾,好像被推了下去,但是他的身边,的确没有任何人……”

  “他没有滑倒,或者突然重心失衡?您能够肯定?”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严词追问道。

  “我知道滑倒的说法,能够解释一切难题……但是,不是这么回事,我百分之百能够肯定。尼盖勒不是‘跌倒’,也不是‘失去了平衡’,而是被‘推了下去’。这简直太可怕了……”海伦·芒松夫人激烈地摇头叹息着,“我想要喊叫,但是,当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尼盖勒就在那里停了一下,两只胳膊拼命地向前伸……然后就掉了下去。”

  “您还提到有一阵风吹过……是什么时候?”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突然问道。

  “好像是稍微早一点儿的时候,就在他招呼马尔维娅小姐之后。韦斯顿上校曾经仔细地盘问过这个细节。”海伦·芒松夫人皱着眉头,一边回忆着说道,“我想您也知道,有时候,越是仔细地回想一件事情,越是拿不定主意,最后往往怀疑,是否真的发生过这件事。”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降低了音调,谨慎地问道:“一阵风……您想说是一阵轻风吹过……还是说有人经过了您的身边?”

  “我不知道……我记不清楚了。”海伦·芒松夫人连连摇头,苦恼地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回想的次数太多了,现在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个细节非常关键,我希望您能够明白。不过,我们现在先不说这个。”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皱着眉头嘟囔道,“发生悲剧的时候,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您的丈夫身上,以至于您没有留意,格兰特医生的情况……”

  “没有,我没有留意他的动作。”海伦·芒松夫人摇头说道,“我刚才说了,当尼盖勒在窗台上,表演杂技的时候,我就不好意思,和格兰特医生目光相对了……”

  “那么,弗兰克·霍洛维呢?您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了吗?”

  “不,没有!……”海伦·芒松夫人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有?”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那么,您什么时候才注意到,弗兰克·霍洛维先生进入了客厅里?”

  “我当时浑身发抖,不住地呻吟。”海伦·芒松夫人苦着脸说,“是弗兰克·霍洛维先生过来扶住了我,让我冷静了下来。”

  “那么说,在悲剧发生了几秒钟之后,您才注意到弗兰克·霍洛维?”

  新寡妇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轻蔑的味道。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海伦·芒松轻轻地点了点头,“在悲剧发生了几秒钟之后……确切地说,是在十几秒钟之后一一希望这个答案,能够让您满意。”

  “芒松太太,请您理解,通常都是这种对于细节的执著探求,才帮助我们找到了真相。”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理直气壮地说,“我还要问一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同样不讨人喜欢。但是,您可以理解,我们不可能避开这个问题:您的丈夫留下的遗产,数额究竟有多大?”

  “什么,你问尼盖勒的遗产?……”海伦·芒松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实话跟您说吧,为了翻修这个庄园,尼盖勒还借了钱。我把这个房子卖了,能够得到多少……别忘了这是刚死了人的房子!我可以给您公证人的地址,您可以和他一起估算一下。”

  海伦·芒松夫人再一次靠在了楼梯扶手上,她以手掩面,想要止住眼泪。

  “噢,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残酷……”海伦·芒松在两声短促的抽泣之间诉起了苦来,“我看到他最后一眼的样子,竟然是坐在窗台上,朝着那个荡妇微笑……他的脑袋乱糟糟的——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去大吃大喝。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喝醉了,简直烂醉如泥……”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咳嗽了一下,纠正了一句:“他是略有醉意,按照其他证人的说法……”

  “这有什么关系?”海伦·芒松激动地冷笑着说,“难道您想说,这种微笑的差别,能够影响调查的结果,是吗?”

  “是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了点头,很快转移了话题,“好了,请夫人告诉我,尼盖勒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在凌晨两点……我还是要说,他已经喝醉了——他跟我说的话,根本不可能出自一个微醉的人之口。”

  “哦?他当时说了些什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都是毫无意义的蠢话。我记得他好像,说起了什么东西相像,还有以前认识的女朋友……”海伦·芒松笑着说,“以及三个死去的女孩子。您瞧,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思索了片刻,然后问道:“除了醉酒的状态,他还有什么其他特殊的表现吗?他很开心?很伤心?还是脾气暴躁?”

  “当然是兴高釆烈……”海伦·芒松说着,突然皱起了眉头,“现在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当时好像有些困惑的样子,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心烦……不过,别问我其他细节,我根本不知道,让他心烦的原因。我讨厌醉酒之徒,而且,他刚刚把我吵醒……我可没有心情听他的无稽之谈。”

  “很好。”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结束了这个话题,“现在就只剰下那个出名的故事了……”

  海伦·芒松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她苍白的薄嘴唇上,似乎有一丝笑意。她离开了楼梯扶手,走到了楼梯顶端的小平台上。她的面前是一排台阶,通向黑暗的楼梯井。

  “大概是五十年前,一个冬天的晚上。”海伦·芒松一本正经地开始了讲述,“马德琳娜·霍勒就站在,我现在站着的位置上……她的命运在向她招手……”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压抑住了打冷战的冲动。新寡妇讲话的语调郑重,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其实,自从他和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起,走到庄园的这一部分,阿彻巴尔德就一直觉得不自在。

  勉强透过窗格的最后一缕阳光,也惨死在了走廊上,淡绿色的余光反射到了墙壁上,墙上是一大排祖先的画像,一片模糊中,只能够分辨出画像上的眼睛,那些眼睛似乎正在严厉地,盯着擅自闯入的人们。

  随着沉默气氛越发凝重,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也越来越心虚,当海伦·芒松夫人突然大笑起来的时候,警官被吓了一跳。海伦的笑声里,混杂着嘲弄和绝望。

  “老天爷,我觉得我都要发疯了!……”海伦·芒松大声地说,“请你原谅我,我无法抑制地,模仿了尼盖勒的做法。没错,在上个星期六的晚上,在和弗兰克·霍洛维去那间酒馆之前,他就是用这种语气,给我们讲述了那段故事。我知道尼盖勒的心思,他想要用这个故事,故意来吓唬我们一下——我和马尔维娅小姐,会单独留在庄园里,尼盖勒打算要用这个法子惩罚我们——因为我们不肯陪他们去喝酒。当然了,我早就听人说过这个故事,但是,当我再次听到它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发抖。好了,故事是这样的……

  “大约五十年前,爱德华·霍勒爵士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他刚刚成了鳏夫,他的妻子骑马的时候,意外地摔死了。他的妻子留下了两个孩子:女儿瑟利亚十三岁,儿子阿瑟是一个只有两个月大的婴儿。在他的妻子去世之后,村子里就出现了种种传言:霍勒爵士不会等得太久,只要过了必要的守丧时间,他就会再婚——他会娶漂亮的女管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年龄和爱德华相近,一直以来,她都把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对两个孩子和蔼可亲。但是,爱德华·霍勒最终的选择,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刚过了两个月,他就娶了邻村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儿。

  “马德琳娜似乎出身于正经人家,但是关于她,有一些令人不安的流言飞语。是因为她美貌出众?还是因为这次仓促的婚事?村民们很自然地,要把不满情绪发泄在她的身上。他们说:‘马德琳娜迷惑了他。’更有甚者说:‘她只是看上了霍勒爵士的家产,她对爵士施了魔法。’尽管有诸多的类似言论,但是,谁都无法指责,马德琳娜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正好相反,她满怀柔情地照顾那个只有四个月大的婴儿,而且坚持亲自照顾,不让别人插手。但是,这种热心并没有赢得美誉,反而让长舌妇们更加疑心重重……

  “悲剧发生在一个冬日的夜晚,就在圣诞节前几天。马德琳娜就站在我现在所站的位置上,正准备下楼。但是她在这里稍稍停留了一下,以便透过窗户,观察外面的鹅毛大雪。就是那扇窗户,我面前稍微低一点儿的位置……有两个人都认为,马德琳娜在看外面,因为他们当时看到,她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阿加莎·克里斯蒂——那个女管家,就是证人之一,她当时正站在走廊里,距离马德琳娜大概六米远。还有一个女仆人跟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身后。突然,两个证人看到,马德琳娜的脸色变了,变成了极度惊骇,而且难以置信的表情。与此同时,马德琳娜的身子突然朝前扑倒,她向前伸着胳膊,徒劳地想要找寻支撑物,但是,她最终摔下了楼梯……你们看,这里有二十多级台阶。马德琳娜滚到了底层的石砖平台上,一下子摔断了脖子……她的丈夫和小瑟利亚在楼下,看到了这凄惨的一幕。瑟利亚就在楼梯下面,紧紧地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洋娃娃——她因为惊恐,而把洋娃娃掉在了地上。孩子的父亲刚刚从房子外面走进来,满身是雪,站在大厅门口,他看到了妻子凄惨地摔在石砖上的最后一幕。小女孩儿则不同,她正在楼梯下面,仰头看着马德琳娜,所以,她看到了坠落的全部过程。尽管楼梯上的灯光很昏暗,但是,瑟利亚非常肯定地说,她的年轻继母身后和身旁,没有出现任何人。女管家和女仆也作出了相同的证词,而且她们说,女主人不可能是意外摔了下去,而是猛地向前倾倒,就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推了下去……”

  一阵沉默,然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便笑了起来。那是用来表达立场的、刻意的、毫无愉悦之情的枯燥笑声。

  “要我说,这些证人都过早地下了定论,而且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

  海伦·芒松夫人用隐晦的目光,看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眼。

  “还有指环……”海伦·芒松夫人补充道,“第二天,有人在走廊上,找到了那枚指环……”

  “一枚指环?”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他的朋友。阿兰德·图威斯特的博士脸色阴沉,似乎正在沉思。

  “噢,一枚指环?那是什么指环?”

  “一枚很简单的戒指圈,就是我们戴在手指上,表明已婚的戒指。我觉得您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警官先生……”海伦·芒松夫人点了点头说,“这里的人们都在怀疑,马德琳娜是一个女巫。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帮助您除掉女巫,一个隐身的人,像空气一样透明的人……如果想要隐身,他只要把魔法戒指套在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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