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霍金的猫

你相信时间旅行吗？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十分笃定地相信，这在后来转为十分笃定的不相信。 直到现在，冬瓜十八岁生日的时候。 小时候我和冬瓜，我们曾经在一本奇怪的儿童读物上，读到这样一段相当前卫的话： “想要学习时间魔法发大财？什么？都2012年了时间旅行还没实现？” “就看你敢不敢想了伙计，” “你只需要，哦天哪，列一份本来该给圣诞老公公的愿望清单，写上‘覆盆子酱果冻豆’‘怪兽卡牌梅林’等等你想要的礼物，然后……" “然后当然不是寄给圣诞老公公。你需要好好保管这张清单，叮嘱自己的家族一直一直传下去，直到人类让时间旅行成为可能，那么你会在某天早上惊讶地发现，你心爱的果冻豆和怪兽卡穿越时空到了你的枕头套里。" “怎么样，听起来很棒对吧？" 我问冬瓜要不要试试。他用一种我当时读不懂的眼神盯着我，说好啊。 一定要诚心许愿，一定要好好保存，一定一定一定。我盯着粉红色卡纸，一笔一划写得好用力。 我许的什么愿来着， 好像是一只，嗯，一只猫。 冬瓜的偶像不是史蒂芬·霍金。 他的梦想也不是当一名物理学家。 哪怕他的数学和物理，初中是数学和科学，在小学就只是数学，成绩都好得令人恐慌。 但他说他一定要赢过霍金。 他本人是这么对我说的。那时我还没到能认出霍金到底是谁的年纪，而冬瓜也才初一,他把头埋在书本后的样子在三年级的我眼中相当庄严，我大气不敢出地等他抬起头，定定看向我，然后重复一遍他的理想。 说他一定要赢过霍金。 冬瓜是我哥。不是亲哥。 “霍金证明时间旅行不可行的实验是什么样的呢?他办了个party，但是邀请函在结束后才发出，由专人保管，注明是给未来时间旅行成功后的客人。他一个人穿戴整齐等在现场恭候来宾。” “结果他就一个人呆到派对结束?” 他点点头，敲了敲我的脑袋。“反应挺快。” 我歪过头傻傻笑笑。 在冬瓜身边我当然会显得笨许多，不过冬瓜从没骂过我笨。嗯。好像我确实没怎么被骂过笨。第一次或许是唯一一次的例外，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十八岁要去上大学的时候。 哦，好像也没有很多很多。 俗话说三年一代沟，我和冬瓜也不怎么玩得到一起，从他上初中起我们就很少能见到，见到也只是因为我爸妈和他爸妈在哪里哪里订了个包厢说放假了一定要聚一聚。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这样的聚会频次越来越低，他在饭桌上塞起耳机被他爸也就是林叔叔瞪了几眼，我低头搅着碗里的粉丝不敢说话。好油。为什么每次都是这家。明明很难吃。 我隔着一整张饭桌望向他，锅碗瓢盆上浮起的白汽让他的脸看起来灰灰的。他吃东西比我还挑，面对这样一桌菜他该有多无聊啊。 我想起他五年级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张无聊的饭桌前，他用他新买的电话手表对着我新买的电话手表疯狂打电话，我冲着手表喊你神经病啊，他就在饭桌另一头嘎嘎大笑。现在我们都不戴电话手表，他垂下灰灰的脸捧起手机，我绕到我妈身后问什么时候可以走啊，她嘴角上提眼角下拉露出笑容，一边用刚好能让全桌人听到的惊讶语气说，你要回去了呀?我也捏起一个笑容，溜回座位，大人们继续说说笑笑，林叔叔笑着又瞪了他几眼。 “可我觉得霍金的证明并没有什么问题诶。” 我盘腿坐着，脚边乐高撒了一地。他趴在床上书摊开在面前，不看书也不看我。冬瓜家里堆满盗版乐高，只是他升初中后就没再怎么玩。林叔叔说他拼乐高超级快，快到他自己都无聊，我问他真的那么无聊吗，他说其实是这些塑料块子贵得要死。 “嗯。其实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尽量，嗯，给你解释解释。”逆命题否命题逆否命题离我们都太遥远，而我看着散落一地的乐高也晕晕乎乎。为什么冬瓜来我家玩要聊这么奇怪的话题啊，三年一代沟三年一代沟。 “这样说你应该听得懂；霍金的目的是证明时间旅行的真假。假如聚会上未来的客人真的到了，那一定能说明时间旅行是真的；” “但是如果客人没到就不能说时间旅行一定是假的，因为还可能有好多好多原因，比如邀请函其实弄丢了没有被寄向未来比如未来的人来到现在的时候堵车……” “能听懂?” 我点点头。三年级的我看不了多少科幻电影，但至少能感觉到时间旅行肯定不是把沙漏颠来倒去那么简单。 “那你怎么赢啊” 他又敲敲我的脑袋。我看得出来在这个问题上他卡住了。 “我觉得你赢面不大。”我实在难以想象，九岁的我该怎么做到谈吐那么委婉。我的脑海里，冬瓜和霍金一同站在挂满五颜六色气球的派对房间里，一人面前一台卡拉ok机，灯球转啊转啊转，谁唱的分高谁就能开启时空隧道……对，我当然不知道霍金不太适合唱卡拉ok。 他瘪了瘪嘴，视线落回书本。 咔哒。我把乐高城堡的塔楼卡紧。 那套乐高后来被冬瓜打碎了。 当我听到书房里的响动破门而入时，冬瓜正躺在一地积木间无辜地望着我。 冬瓜是我家的猫。冬瓜是林冬捡来的。当他把一脸呆的冬瓜塞到我怀里郑重宣布我拥有了一只小猫时，我的反应当然是， “你捡来的猫？要我养?” “它可不是捡来的。” 我瞪瞪他，又瞪瞪小猫，小猫回瞪我，理直气壮地打个哈欠。面对林冬脸上分不清是超级正经还是超级不正经的表情，我都不知道该用哪句脏话骂他。 “你可要好好对它我是要住校才不能照顾它的它可是我战胜霍金学说的关键……” “放心，他很干净很乖的……” 我白他一眼，猫踩了踩我的右肩，一跃而起跳到窗外。 林冬说小猫该有个名字。如果我懂的再多一点，也许冬瓜就不叫冬瓜了，叫喹啉，叫夸克，叫薛定谔。 而那时我毫不留情地说，那就叫冬瓜吧。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既然你以后是要赢过霍金的，那你一定得是个大科学家，有一只以大科学家命名的猫该有多酷啊。他把刚捉回来的小猫圈在怀里，说你以后就要叫，叫冬瓜了哦。 我叫了一声“冬瓜”，那一秒一人一猫一起抬头看我。 “你说赢霍金要靠这只猫？” 冬瓜在我身旁打了个小小的滚。我用脚顶了顶它。 林冬开始神神叨叨。 “本来嘛……前因后果，前为因后为果，人类认为假如两件事有因果关系，那么先发生的应当是原因而后发生的是原因触发的结果。” “可这建立在时间正向进行的前提上，也就是说，假如现在和未来交换顺序，那么现在发生的是结果而未来的才是原因。” “在这个情况里，霍金的派对无人参加已经是事实，已经是一个失败时间旅行的结果，那封寄向未来的邀请函注定是失效的； “因此我们需要找到已经成功的时间旅行作为‘结果’，然后等到未来出现‘原因’，说明霍金的错误，而我们恰好就做过这样的事也就是……" 这一段绕得很，可我突然就想起他指的是哪回事。 “……我们的……时间胶囊？”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一只猫咪送到公元2010年的城南路柒号。十分感谢哦。"背面应该还有一个小小的笑脸。 那一秒我突然想起，也许我其实真的依旧想要一只猫，也真的没有那么嫌弃冬瓜。 我刚好处在想起童年往事会感到十分羞耻的年纪，而林冬唐突提起这件事让我感到说不出的奇怪，更何况他还暴露了偷看我时间胶囊的嫌疑。 “……你是说……它已经是时间旅行的成果了？" 我对林冬比出“你在逗我”的口型。 他再次露出我读不懂的笑，冬瓜从我身边跳起，一溜烟跑到门外。 林冬比我大三年半，也就是说，我们的初中和高中三年会刚好错开。爸妈多次向我旁敲侧击林冬读的初中多么多么好，这在三年后变成了哪所哪所高中多么多么好。如果他高考结束了，那么我终于能松口气，因为他注定要考上一所我注定考不上的大学，而我也不会再听到那么多的旁敲侧击。 林冬的中考没有在聚餐饭桌上营造任何紧张氛围。他们甚至没把中考当作某个话题。 “……那你们小林就是连中考都可以不用去了嘛！” “……人家可是要给初中长脸的就你天天让人家课也不用上试也不用考……" 我妈向我爸翻出白眼，并迅速转向林阿姨，捏拢上下眼皮，嘴唇向两侧拉伸，同时露出牙齿与“这个人笑死了哈哈哈哈"之类的笑声。 “……什么呀我们家那个天天瘫床上什么都不干真的是……” “本来就什么都不用干的！”我爸的嗓门在包厢里大得吓人。“你们家就是，一点都不用管……" “少玩点手机就非常好了。”林叔叔向林冬的方向瞟了瞟，同时露出笑容。我端起一罐王老吉偷偷望向林冬，他发出也许表示笑声的鼻息，视线没有离开屏幕。 我怀疑时间在加速。 林冬升上高中，我在很多场迷迷糊糊的考试后考上爸妈排好的序里面本市第二的初中。 我怀疑时间在加速。 林阿姨说林冬这个寒假不回来，她和我爸妈在饭桌上一个接一个叹气。林冬，林冬考试，林冬吃饭，林冬睡觉，林冬扭伤脚踝，林冬的桌子里出现一叠情书，林冬变成了他们常用的用于表达焦虑与紧张的话题。我在桌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却只记得要看个时间。 诶。林阿姨叹一口气扭开头，眨眨眼睛，用右手无名指抹了抹眼角。诶。 我妈转向我上下看了看，露出牙齿呵呵呵笑了笑，一边笑一边向我挤动眼皮。 我知趣把手机塞回口袋。 我怀疑时间在加速。 爸妈说以前林叔叔林阿姨来我家我都要问冬瓜怎么不来啊冬瓜怎么不来啊。 我怎么不记得。 那时我才想起，原来那时我会把林冬叫冬瓜。 时间在加速。 冬瓜有小宝宝了。我爸妈没提醒我要给冬瓜结扎这回事。我爸妈不太管我养猫的事情。 不过如果那时我真的知道冬瓜需要结扎这回事，我一定一定会把冬瓜带去吗。 2018年霍金去世。那之后我们，大部分通过作文素材，知道关于霍金的许多事。 而比较让我惊讶的，这样说霍金可能不大高兴，是霍金此前原来还活着。我一直以为他是很久以前的科学家。 我想到林冬。我想到他说要赢过霍金。他早就知道霍金是谁。 我在某个晚上摸黑在储物间里挖出我们的时间胶囊，也许我想确认冬瓜是否真的是来自未来的礼物，也许我想知道林冬许了什么愿，想知道他偷看完我的愿望会怎么怎么嘲笑我。我依旧处在想起童年往事会感到十分羞耻的年纪，但是这次林冬不在。 我打开粉红色卡纸。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一只猫咪送到公元2010年的城南路柒号。十分感谢哦。"背面应该还有一个小小的笑脸。 我打开另一张。 “我也不知道应该许什么愿，如果有人碰巧遇到这个时间胶囊，请尽量实现另一张粉红色卡纸里的愿望吧。” 我把它再读了一遍，然后把两张卡纸塞回时间胶囊，溜出储物间，把自己摔回床上。 那天包好这个时间胶囊是下午三点，我和冬瓜懒懒躺在微微发烫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房间四角堆满花花绿绿各种书，上面浅浅的一层灰被风一点点掀起，飘在空中模糊了整个房间的轮廓。阳光穿过窗拍在房间四壁，抹去我们脸上三分之二的阴影。 窗上一片雪白，阳光在边沿微微跳动，仿佛下一秒我们的影子就会被卷入这扇时空之门，消失进无边的晴空。 我们再没有聊过关于霍金的这回事。 也许林冬太忙。 也许他会觉得这很好笑。 也许他根本就忘了这回事。 再也许，也许他根本没有放弃，他会在大学选择基础物理，学习赢过霍金所需的所有课程，不赢过霍金不罢休。 但是我已经不可能把这回事说出口。 太蠢了。 冬瓜的宝宝只有三只活了下来。爸妈帮我送了两只给别人。最后一只我说要留给冬瓜。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说“留给林冬”。 我相信时间旅行吗？ 我已经初二了。现在的小孩子很好骗吗。 那……我相信林冬吗？ 他当然在逗我。他偷看我的愿望。他捡了只猫来实现我的愿望。他现在去上高中，很快就会升上大学，我发现上当受骗也没法找他对质。 所以我不可能相信他对吧。 嗯。应该吧。 霍金本人信仰多重宇宙论，也就是，嗯，平行宇宙。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某个疯狂的平行宇宙里林冬也许真的能赢过霍金。 也许时间旅行真的存在。 也许我真的会被林冬骗住。 冬瓜死了。 我爸妈说它是寿终正寝。我应当相信这一点。爸妈不是等我放学再在车上告诉我这回事而是在我上课的时候直接给老师打电话，这让我有一点点惊讶。我在走廊上端起老师的手机，教室里传出窃窃私语，然后是敲讲台的声音。 我妈说你养的猫死了。 我爸沉默了一会说，要见它最后一面吗。 我回头看了看教室，很冷静地说没关系的，不用了。 电话另一头没有声音。我说那拜拜啊我去上课了，然后挂断，把手机还给老师，回到坐位坐好。同桌问我什么事，我笑着摇摇头，左手托腮让头发挡住眼睛不让她看见。 放学的时候我爸妈一起来接我。他们把担心很直白地写在脸上。我想开口说什么，大脑却像被锈住一样无法运转。 可我总该做些什么。我只好给他们每人一个拥抱。我爸拍了拍我的头。他忘了我最讨厌这个。 我关上灯锁好门，抱起最后那只猫宝宝本想说现在只剩你一个了哦，可它挣开我想躲进猫窝，结果脚一滑被倒扣在纸盒里。我没憋住笑了出来，可偏偏有眼泪滑落。 我想告诉林冬。我必须告诉林冬。可我没法联系他。我更不可能告诉林阿姨和林叔叔。我必须告诉林冬。我不可能告诉林冬。我必须告诉林阿姨。我该怎么告诉林阿姨…… 我就这样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还亮得勉强，猫宝宝在我腿弯里轻轻叫了一声。 时间在加速。 猫宝宝在长大。它和冬瓜当然长得很像。我想起我给冬瓜取名叫冬瓜的时候，林冬问我为什么。他当然知道为什么。我们本就这样把名字搞混，可其实那之后我再也没能找到勇气叫出冬瓜这个名字。 时间在加速。 林冬的高考考完了。林阿姨和林叔叔差点用八抬大轿给他扛回来。那天的饭桌上当然很热闹。当然也难吃。我妈说哎呀怎么瘦了这么这么多，我爸说怎么黑了这么多，林冬脸上的笑容比以前要明显一些，嗯对对对，嗯对对对。 我找不到吃的，只好一罐一罐喝可乐。 “……小林！我们……我们女儿……"我爸很重拍了拍我的头，“托付给你了啊！" 嗯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林冬转向我，他歪着头笑了笑。 我不知道该一起笑还是装作没看见。 “……快谢谢小林！……” 我妈用熟悉的表情示意我。我低头摁亮手机。七点半。 时间一直加速。三年后我会以和林冬一样的身份坐上这张饭桌，再次准备经历林冬已经经历的一切。我们会更加自然地挂上笑容，更加从容地夹起难吃的菜，更加酷地面对新加入的小孩们。 而那时我们还会记得和霍金立下的赌约吗。 第二天，林叔叔和林阿姨带着林冬到我家玩。林叔叔林阿姨我爸我妈在客厅里聊得很兴奋。我打开房门不知道该不该摆出欢迎的姿势。林冬挠挠头，拎着包走进来。 我不知道该聊什么。我已经比林冬吹出要赢过霍金的牛的时候要大了。我们沉默很久之后我挑了一个最不合适的话题。 “冬瓜死了。"我甚至没有构思一个委婉的说法。 他转头望向窗外。 “嗯。我知道。”他的声音出奇的轻。 然后我开了一个最不合适的玩笑。 “那你的实验怎么办？" 那一秒他立刻转头望进我的眼睛。 我低下头，很轻很轻地说对不起。 他敲了敲我的脑袋。“三年不见怎么变笨了？" 我瞪大眼睛抬起头。 “我们需要来自未来的冬瓜，而不是现在的冬瓜。现在的冬瓜不在了没关系，我们只需要找到未来的小冬瓜不就好了？" 我被气笑了。我甚至不知道怎么骂他。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 “我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纯白的箱子，转头望向猫宝宝。它早已经不是宝宝了。我一直没给它取名字。 他打开箱盖，抱起猫。它没有挣扎，趴在林冬怀里像遇到了主人。林冬很温柔地把它放进箱子，盖上箱盖。 “你还记得这只猫咪需要送到何时何地吗？" 我哼笑一声。他总是让我没有说话的机会。也许他从来看不出我有多生气。也许在他面前我从来不知道怎样才算生气。 “2010年城南路……”我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对。 “……这是小冬瓜？”我瞪着那个白色箱子。林冬没有回答，他的表情让我想抄起箱子扣到他头上。 我们都没有说话。客厅里我爸的笑声钻进门缝，混进房间里空调声嗡嗡嗡嗡。 我看到他点点头。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在林冬眼里一定很好笑吧。我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惊讶还是愤怒让我一个字也吐不出。我，林冬，白色箱子，无声地构成一个如此荒诞的镜头。 “你好像不是很相信的样子。"林冬歪着头看看我。 他把白色箱子的盖子合上，滴滴摁下几个按键，箱子边沿泛出微微蓝光。 咔嗒。 他放下一面侧壁，里面什么都没有。 呵。 我冷笑一声。可它听起来为什么那么像在叹气。 我还在被当成小孩骗。 只需要在箱子里加上一面平面镜就可以映出六面箱壁造出空箱的假象。 他还在用这种把戏逗我。 我走向箱子。揭穿它太简单了。 可直到那一秒我才发现自己在迟疑。 魔术是假的。时间旅行是假的。他要赢过霍金的话当然也是假的。他会觉得这很好玩吗，还是说我的确一直一直那么好骗。 可这些真的都是假的吗。 我想起那张卡纸。那个早已失真的愿望。他在那么久那么久以前，在把冬瓜塞给我的时候，就在计划怎么圆这个幼稚的明明已经漏洞百出的谎言吗。 喂。如果这是真的，冬瓜可是生了它自己喂。 也许这已经足够让我清醒了，我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把手搭上箱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掀开它。 为什么。 我明明就不相信他。 可我为什么会为此恐慌。 我害怕林冬骗我。我更害怕林冬是认真的。 如果他在骗我，我此后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他是认真的，这又该怎么收场。 再如果……如果他是对的如果他没有骗我也没有骗他自己……如果真的…… 我竟不敢亲手解开结局。 白箱子上的蓝光正跳动，我的手顺着十二条棱勾转，又无力抬起任何一边。 时针敲出下午三时，风一点点掀起墙角书堆上的浅浅灰尘，飘在空中模糊了整个房间的轮廓。阳光穿过窗拍在房间四壁，抹去我们脸上三分之二的阴影。 窗上一片雪白，阳光在边沿微微跳动，仿佛下一秒我们的影子就会被卷入这扇时空之门，消失进无边的晴空。 那个女孩在祈祷。 只要一声无辜的“喵"就能让这一切结束。 可是竟迟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