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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故事(其一):厕所暴行

2022-03-04 06:34 作者:_纸团  | 我要投稿

纸团 2020.07.20(之前发在微博的老文_(:з)∠)_这也发一份。不过其他的就不转了)


零、序言


今年父母同事家一个小女孩高考。聊到高考的话题,为了巩固家庭地位,我就有意无意地开始向父母炫耀自己当年的高考分数,我当年如何在理综有错题的情况下发挥出色云云。为了证明当年我语文考得巨牛逼,我和我妈东找西翻,终于找到了录有高三班级全员高考小分+录取情况的电子成绩单(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大人的世界真是黑暗)。在更踏实地装逼的同时,我也毫不奇怪地发现其中大多数相处了两年多的名字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即使是尚存微弱印象的角色,很多也只是从模糊的记忆里面反推出了一个大致的设定,比如有向某人交语文作业的记忆,因此这个人大概是某段时间的语文课代表。考虑到高中生活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如果简单地把这些老故事都忘掉就太可惜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一些有趣的故事。


而在我整个的高中时光里面,要说算得上浓墨重彩的故事,除去后来宣告失败的恋情之外,那一定是我们班一大批男生在同层的男厕所,也就是我们的男厕所里面发起的暴力事件。这起事件前后经过时间极长,受牵连的人虽然基本集中在我们班内部但是数目众多,影响也是极其恶劣,惊动了很多高层。在我回忆当时发生的种种事件的时候,仍然会无法控制心头的情绪波动。如果不尽快记录下这些事情,那么当时发生的一切都迟早会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这对故事牵扯到的每一个人都极为不公平。所以我现在在这里写下这些。


那么我们从发生了一切的地方开始讲吧,我可爱的母校,我的高中。


一、脆弱的堡垒


在讲故事之前,必须要介绍的是我的高中,以下简称“S高”的设定。S高的主楼很大,结构对于路痴来说不太友好,使得我在高一开学报到的第一天完全迷了路,走到了那时的高三学生所在的方位。如果我的设定是迷糊JK,这里理应安排一位温柔学长把我带到该去的地方,并且交换联系方式。可惜我不是,因此只能含泪最后一个来到教室,并且在开学前几天的课件外出探险,对S高的地形进行测绘。因此我家床底下现在还留着当年的我画出来的S高主楼地图。


不说这个。高一文理分科重新分班,在大数定律的魔爪无法掌控的一次采样中,我的班级成为了6个“英才班”之中男女比例最失衡的一个班级(2:1,而其他英才班都是1:1)。按照朴素的性别刻板印象,我的班级会充满脏话,暴力,胡闹,争吵,网吧开黑,宿舍三国杀,教室三国杀,以及被多数性别宠着的少数性别。我们也的确如此。在这样的班级读了两年书,和一群大小伙子打成一片,偶尔真打。这就是我的高一高二。


升入高三之后,小伙子们无处发泄的压力转化为一些奇怪的活动。比如全班共享一台破烂好记星,只玩其上的俄罗斯方块比拼分数。比如下课的时候在教室后面坐在互相的身上摸来摸去。悲伤的剧透是,仍然无法完全释放的青春期荷尔蒙最终形成了非常严重的暴力事件。于是我们来到了暴力事件发生的主要场地,走廊的末端,我们的男厕所。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一些规划原因,这个男厕所只由两个班使用(而S高同层另一侧的男厕则由三个(还是四个来着?)班级分享),算是人迹罕至,或者说尊贵独享。我们的教导主任办公室离这里不远,偶尔也会使用这个男厕。其内部大致的情况如图 1 所示:


Figure 1. 男厕所俯视图。请以实物为准。


其中棕色标出来的区域是承载蹲便的一整块外表是瓷砖的墙体。它的结构大致如图 2 所示:



Figure 2. 结构示意图。整块结构浑然一体,蹲便器镶嵌其上。


希望大家可以看明白这一整块东西的结构。虽然这里只画出了两个蹲便器,但实际上有三个。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很快意识到,这样的蹲便是没有遮挡的。里面蹲坑的人完全处在厕所里其他人的注视之下。没错,就是这样。更细心的读者会结合整个厕所的俯视图注意到,一般来说厕所门向内打开时,通过洗手池上方巨大的反射镜,走廊里面的人也很有机会注视厕所里面蹲坑的人。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叫他直播坑。我们都深爱着我们的男厕所。


二、滴水石穿


如果说女生的青春期是约喜欢的妹子一起去洗手间的话,男生的青春期大概就是在厕所聚成一团吹比。因为我们的男厕所具备的鬼斧神工的开放性结构,经常是站着撒尿的人,中间闲来无事的人,蹲着拉屎的人,还有走廊跑来的人吹成一片。人类文明尚未破土而出的时候,也许集落的男性外出狩猎的一天里面,也会集聚在一起一边排泄一边吹比。我想这根植于我们的基因之中,是组成了璀璨人类文明的重要模因之一。


有的时候没有人蹲坑,而吹比的人太多,导致中间的空地站不下,这种时候吹比的人就会占据蹲坑位,并且依然挤作一团。大家听说过刻板行为么?被困在笼子里面的老虎会疯狂地原地转圈。拴在柱子上的大象会原地踱步的同时摇头晃脑。手机断网的人类会反复下拉APP刷新。刻板行为也许代表着生命最原初的一种渴望。总之当很多人挤在蹲坑里面吹比的时候,大家逐渐地开始做这样一个事情:摇晃蹲坑与蹲坑之间的隔断墙,就像图 3 画的这样。


Figure 3. 男高中生们齐心协力推拉隔断墙。


画出来的人数比较少。在实际的情况中,每一边都会有三到四个人同时发力,倚靠着两边的地面,对中间这堵墙实行前后震荡的剪切力。在年轻的男高中生们心目中,墙是不可被摧毁的。墙会破皮,会露出砖石花纹的内脏,但是墙不会坍塌倒下。与此同时,在年轻的男高中生们心目中,大家都在搞的事毫无疑问要加入。于是这种来回推墙的动作几乎每个课间都有不太一样的一伙人传承着,就像大家在换着班举起地球。


终于有一天,墙松了,这使得男高中生们的行为更加舒适而疯狂。不久之后的又一天,他们成功了。就像乳儿脱落的牙齿在父母欣喜的叫唤声中滑出牙床。


三、暴力升级


Figure 4. 我们得到的。


我们打通了两个并排的蹲坑,并且得到了一堵墙。这怎么办?男高中生们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慌乱。起初,这堵墙被放置在它该在的地方,做它一直以来做的工作——隔断两个并排的蹲坑。后来,这堵墙被取了下来。这堵墙十分沉重,单个人没有办法把它从上面搬下来;此外如果它不慎倒下,我十分确信某人的脚会因此略微粉碎。这堵墙很危险。但是在某个课间,来到厕所的人惊愕地发现它被挪了下来。


于是我们的男厕所有了情侣坑。不得不指出的是,由于奇妙的光学原理,只有这两个坑在走廊是不可见的。而如果你拒绝情侣坑,唯一的选择(直播坑)允许你蹲着对走廊的来人友善示意。


连并肩冲澡都会感受到心理不适的南方人,是否会把这种事件看作是人类历史上最大最恶的惨剧?我朴素的共情替他们出了一身冷汗。而更残酷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虎落平阳的砖石墙彻底地沦为了男高中生们的玩物。我记忆里面非常深刻的一幕是,有天晚自习快开始的时候,我可爱的同桌(摇墙的发起者和传承者,也是本次事件的主犯之一)风尘仆仆地赶进教室,手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他在我好奇的目光中坐定,笑眯眯地从袖口摸出一柄崭新的羊角锤。


摩擦生电,钻木取火。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只有不断探索自然、改造自然的智人在某个晚上发出了震惊整个集落的惊呼。而血脉里铭刻的对光和火的渴望时隔数千年终于在我们的男厕所迸发出火星。那天晚上,我们关上了厕所的灯。举起锤子的黑影奋力挥臂。


电光火石之间,你只听到欢呼。


之后锤子的数量逐渐变多,毕竟不远处的五金店你就可以便宜弄来几柄。青春期的男高中生们成为某种苦修的雕刻家,要把砖石的厚墙打磨成苹果的模样。并且偶尔在夜里欣赏火光。于是不知不觉,这面墙已经不到原来的一半大了。当然物质不会凭空消失,所以我偶尔会在自习课上看到前桌抚摸抽屉里的一小块砖头。同时也有一些副产物,比如一些打落的砖块砸坏了情侣坑中的一坑。


情侣坑也逐渐演变成名胜。我手机里有一张照片,内容是我们的班长蹲在情侣坑之间,矿泉水瓶在情侣坑中摆出他姓名的缩写。可惜的是,数年前懵懂的我没有想过网易博客有一天也会土崩瓦解,因此他高中时期的无数照片化为赛博世界的几根空指针随风飘逝。而这些与墙无关。残破的墙瘫坐在男厕所内,日日夜夜遭受着不断升级的暴行。他残缺瘦弱的身形,还有破碎的情侣坑终于在某天引起了早就感觉不对的教导主任的注意。


四、余波


据说教导主任早就注意到了墙的异状,毕竟很难不注意到。但他一开始把这当成是某种维修的一部分,直到破墙越来越破,样子越来越不像是正常人做出来的,教导主任终于去找了我们班主任。我很难想象班主任当时的心情。如果告诉你,你班上的不知道多少人把厕所的一堵墙弄了下来,然后砸成了原来一半大,你会有什么感觉?总之在班主任情绪复杂的怒吼中,敢作敢当的小伙子们自觉地站了出来承担自己犯下的罪行。


他们列了一个清单,记录每一个伤害过隔断墙的人名。每一位愧疚的灵魂在自己的名字旁边写下一个数字。巧合的是,这些数字的总和等同于买一个新蹲坑的价格。因为教导主任大发慈悲地表示,你们只需要承担换坑的花费,而这堵墙本身的问题不再追究。新坑不久就安装上了,我不知道当时工人师傅们是怎样的表情。这之后,情侣坑依然无人问津。


至于残破的那堵墙要怎么办,我们的班主任勒令我们派人解决问题。于是我可爱的前桌用一柄上好的羊角锤和整整一中午的时间,把剩余的残骸一块块丢了出去,从四楼的窗户。班主任于是又气炸了一次。


而这之后的故事就不多了。情侣坑直到我毕业一年之后回去看,似乎仍然是情侣坑。毁灭罗马只需要一个月,但重建要几十年。当然直播坑也仍然是直播坑。这段充满着暴力和喧哗的故事也就这样成为了我们高三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我颤抖着记录下这些过往的罪行、宽恕与愧疚,希望伟大的网络把我们沉重的记忆保留到未来的每一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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