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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人形觉醒】艾希:提尔纳诺(第八章)

2022-08-05 18:34 作者:进击の囚徒  | 我要投稿

这是鄙人写的偏文艺的东西,目的是让双厨狂喜,尽量让语言通顺、让每段文字都有意义,有令人无语之处请轻喷

大家可以按看剧本的方式在脑内想象电影场景

ooc、私设新人物警告

日常催开服

在侧面应证私人意识发展方面,格洛克系列的历史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枪械。它最早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格洛克公司,当时该公司还是一家只有三名员工的小型加工厂,主要加工实用刀具等,同时也为军方生产供弹链连接件之类的小型配件。1980年左右,奥地利军方希望为军队配备全新的手枪,但当时军方的首选供货商斯太尔研发的斯太尔GB并不能打动他们。“本土化武器”的口号(实为斯太尔公司制造的舆论)让军方不得不放弃采购欧美武器的计划,转而将目光投向国内小型生产厂。任务落到格洛克头上后,他们将此视为飞黄腾达的契机,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公司的设计者接纳了军方委派的设计员,采纳了众多服役士兵的意见,三年后,他们完成了军方的委托和附加条款:外观要全新设计,同时采用新材料和新技术。这把最初的格洛克17发射9×19mm北约标准口径子弹,弹匣容量17发,模块化设计,工程塑料握把,且无外置保险、无单双动结构、无击锤。这种全新的简洁化设计的负面影响是扣动扳机所需的压力骤增,再加上不可靠的塑料握把,导致很多人悲观地估计它的前景,但事实证明,这是把完全值得信赖的武器,特别是后来专为军警推出的G19和可全自动射击的G18完美回击了这些质疑。

自从国际发现了格洛克的价值后,各国都开始考虑为自己的军队配备这种手枪。2012年的一次秘密行动中,一位年轻的特工用一把便携式的FMG9突入恐怖组织内部,完美解决了危机,从此格洛克的名声在政府内部名声大噪,这家小公司也由此真正开始了他的征程。2030年收购斯太尔,2037年作为主体与伯莱塔合并,2077年击败一众老牌军火商成为美国最大的枪械供应商。2100年,格洛克宣布推出全新的T系列,其中就包括至今仍是各国军队主力手枪的格洛克T.N.,经过分析三战的大量实战数据和使用需求,G.T.N.一经推出就风靡全球。当时格洛克分布在全球的十五家加工厂日夜不停地工作,仍不能满足市场需求,不得不临时租用了另外三家加工厂,令人惊讶的是,这样的加急赶工几乎没有对枪械质量造成任何影响。2100年的枪械采购热(百分之八十以上为G.T.N.和柯尔特SG-1229)一直持续到一年后,才渐渐有了消退的迹象。配合2095年北约三十三国开放持枪许可事件,这一浪潮被视为私人意识强化的显著标志,也是社会发展到“军械化”和“非理性化”巅峰的标志。

——《简氏枪械年鉴》简氏集团(JANE′S)2104年版

艾希看着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人,同时做她最擅长的事:面无表情和沉默。

“你得告诉我是谁想威胁你的生命安全。”

“没有谁,长官。”她说。

“这是私人帮助。”

她强调这些一点没用。不过她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名字。

“牧羊人教会在几年前就销声匿迹,即使不谈你肯定通过工作渠道交流过信息。这已经不算私人帮助的范畴了,警官。”

“归根结底,”她说,“你不想有人打扰你。”

归根结底是我不信任你,艾希想。我不信任任何人。

格蕾丝像瞪着一个不谙世事胡思乱想的小孩。“你比我想象中要固执。”她恢复了军警的身份,很明显她不喜欢以此示人,“我承认我对你的认知仅停留在道听途说,不像隆道尔。那么我们换个话题如何?”

她停顿了,事情不太妙。艾希做好了控制自己的准备。

“罗德兰,你对这个人有多熟悉?”

“你了解他多少?”

“至少知道了他是个男人(that is a‘he’)。”

“你知道的够多了。他不希望被人打扰。”

“现在我们也算交换过信息了。你看,这种情况难以避免,就像你走在街上,不可能完全避开周围的人。别把这个社会和除你之外的其他人想那么脆弱又不堪一击。”

艾希意识到对方说动自己了。她没法在不获得任何外界帮助的前提下单枪匹马杀到犹大面前。独行侠做久了是会上瘾,但也要习惯等待和寂寞。

“决定权在你。”她反而平静下来,右手伸进衣服。

这是迄今为止艾希生活中最动荡不安的一天,没人教她怎么做,仿佛各种事都与她为敌;而她只能趴在地上,从舞池中狂欢人群的踢踏的腿脚间伏行。更不幸的是,这种不知所措的沉默常常为人所误解。沉默是她的武器,在生活中甚至比那柄剑更值得信赖。这种沉默是有来源的。就像我们提到的,我们所熟识的世界里的生活与弥城的死斗很不一样。现在她没法一瞬间冲到某地去,也不能在半空中四处闪身躲避攻击。计算机里的步行速度变成了体力和空气阻力的限制,地心引力同样令她不适。如果不是莫名其妙产生的肉体,她本打算死在电量耗尽的计算机里。对于现实生活,艾希从来找不到合适的相处方法。在舞池里,她被生活拉起来,笨拙地蹦跳着,任由对方牵扯、玩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不会像坐拥好生活的同时还对生活大发牢骚的成人,对被生活操纵感到羞耻。出于同样的原因,她没有自尊的约束,所以改变主意轻而易举。

“私人帮助。”警察点头。

世俗因素既能充当绊脚石,也能帮助你,全取决于你怎么看。罗德兰的建议——当对生活没有明显意见时可采纳:命运喜欢捉弄人,有时候你明明能看清前路,却因为种种世俗的绊脚石导致错失良机。放在她自己身上,就是人们死在面前或者自己丢掉小命的情况。艾希抬起头。

“你能怎么帮我?”

“信息。你缺少的也是我擅长发掘的。”她立刻说。

看看,她根本就没想着用完全私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有条件吗?”

“现在我对你的兴趣胜过罗德兰。至于条件,我得看看帮助你能让我获得多少见识。”

“牧羊人教会。”艾希决定坦诚相待,“他们在战前创造了我,包括灵魂和肉体。他们想利用我得灵魂召来他们信仰的黄衣王,但我把他们的超级电脑毁了,然后陷入沉睡,战后才被唤醒。我一直以为他们全死在了拓瓦和自己人手上,直到今天凌晨,他们派的一群杀手给了我个几乎要命的教训。”

“我猜你满身的淤青就是教训。你刚刚是不是提到死在自己人手上?”

艾希不得不花几分钟向她解释教会和她的经历。她越发感到荒诞不经,不仅仅是眼下难以捉摸、能把人耍得团团转的复杂话术和变幻莫测的局势,还有自己多余的警戒提防。不过她根本不知道何为重要、何为多余。格蕾丝一动不动地听,眉毛逐渐拧成一团。末了,她塌下肩膀,怏怏不乐地把头一扬。

“我不会说自己多了解教会或者知道他们的秘密。”她缓缓说,“我就算了解,也仅限于十几年前的流言。流言,甚至都不是确切的信息!我曾经一度以为他们是由无数酒鬼的胡言乱语嫁接出来的,直到你告诉我……呃,我想我们最好尽快,我的车就在下面,不是警车。快点,现在就走。”

“等等。”艾希伸手拉住她,她差点被拽翻,“抱歉。无论牧羊人的势力有多大,对付我都绰绰有余。我们不能就这样冲出去,他们会发现我们的。”

“就算整座城都归他们管,你也不能坐在房间里干等。我有个计划,而且必须出门去实施。行了,别跟我耍小孩子脾气,如果有更成熟的计划欢迎提供,坐在这儿干等除外。”

艾希无话可说。拿成熟当说辞时她向来无话可说。她除了跟着格蕾丝外别无选择,在外跑动必须做好准备,而艾希一直都是备战状态。她深呼吸,里面的紧身衣刺激肌肉,挨过打的地方还是很疼,肿胀没有消退,但情况还不算最糟。她看着格蕾丝的眼睛,然后从床下拖出网球包,掰了一角能量砖装上,把手枪别在腰后。

她们一前一后下了楼,越过马路,来到对角的停车场。“你应该认识这辆车。如果我知道要从事这种危险的调查工作,我不会选择借他的。”格蕾丝的声音在地下回荡。

“为什么我一定要认识?”

格蕾丝停了几秒,以惊愕的眼神看着她。“老天,我还以为你和……这是奥斯特里克的车。”

“这好像不是我必须认识这辆车的理由。”

“是的,是的,我知道。”她皱着眉头,好像刚刚生吞了手里的钥匙,“我们欠他一个相当大的道歉。”

艾希坐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空间充足,仿皮座椅有一股汗味,安全带上也是;车门侧面塞了一本《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传》,半块能量砖和水,中央后视镜上挂着一个银质号角挂件。如警察所言,这辆车属于一个男人。

“感觉如何?”格蕾丝微笑,“常坐警车的有发言权。加强过的结构,防弹车门,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它比标配型号多出五十千克。我早就想找个借口试试它了。”

艾希看着她用力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变速杆上跳舞。“你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对于性行为的认知停留在何种阶段。”她谨慎地说,伸手拨弄了一下那个小号角,“还是说根本没有认知?”

“大概明白。”艾希说,“你对车的喜爱可以等同于性方面对异性的喜爱。”

“要解释清楚还真有点麻烦。”她停下手上的活儿,插上钥匙,驶离停车场。

“你知道吗,面无表情会让别人产生不了谈话的欲望。”

艾希想不出怎么回答。车子开上狭窄的圣劳伦斯街,几个人注视着这辆车,直到它完全进入他们脑后的盲区。你永远无法完全避开人群(the group)的目光,你竭力地隐藏自己,穿黑色的衣服,像别人一样走路、喝水、看终端机,当你回头时,总是有两三个人的视线扎在身上。人们大都懒得搭理背后的目光,但当你被人追杀,或者患有性格敏感内向的病症,这种目光会比子弹更致命。他们自己的意见在战前战后完全没变化:性格差异是自己的先天性疾病。

性格敏感会使人们不合群,而在主体接受道德观念之后,它则会变得更加锋利。

艾希移开目光。她尚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但不可能是。她清楚 反抗只不过是一种绝望下的挣扎,就像一群无赖似的斑鬣狗围住斑马,猎物唯一能做的就是胡乱踢腿(可悲的是,它还会担心踢伤它们),同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腿进了别人的肚子。大部分人不想自己与同类分开,那么剩下的更情愿自己带着的可怜人的意见就不再重要了。敏感内向的小动物只能任凭贼鸥和鬣狗肆虐,不敢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人群(Group)不靠暴力取胜,它的武器是本身的属性——数量。等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后,你自会结果了自己。我并没有危言耸听,新时代的人最不愿意理解他人,即使拥有学识,他们也只想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我们都知道这种弊病,我们都知道这开始渐渐不算是弊病、而且终将不再会是弊病。

“你刚刚提到找借口。”

“我跟他说要来找你谈些私事,他几乎把钥匙塞到我手里。”她拍了一下方向盘,“我没考虑到你和他的关系。我,呃,真的非常抱歉。他是个好人,不只局限于军警。你也是。”

她小声骂了一句,艾希没听清。

“我们要去哪?”

“虽然很多人不认可,但邪教也是宗教,在运行模式和内部结构上与需要你去定时做礼拜的那种很像。而且,你应该知道这个时代的宗教氛围。”

“是的。”

“我承认应该刚才对你的说法存疑,因为明面上的教会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但鉴于的掌握的信息,我有不疑惑的资本。”她停在路口,前面是一辆斯米良2000,“我们去见一位神父,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位神父。趁着教皇还没被拖出梵蒂冈,一个红衣主教给他的儿子洗礼,以上帝的名义授予他神父的名分和权柄。我不清楚哈罗德·斯泰赫斯的本事有多少,也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有用知识。他已经九十多岁了,在社区里以疯疯癫癫著称,但事实是,在我们能触及到的范围内,确实没有人比他更有理由懂得宗教机构的运作方式。”

“不行。这毫无道理。”

“你指什么?”

“2096年的约翰·詹姆斯是最后一个以宗教仪式下葬的人。那个年代已经几乎不存在宗教了。”

格蕾丝爆出一阵大笑。“哦,天哪,你真的像个小孩子。”她瞥了一眼艾希满脸的茫然,从右边超过一辆慢吞吞的大巴,“等等,我知道怎么解释。无论哪个时代,你都不能对政府的说辞照单全收。对此,我的解释是他们需要考虑到全局情况,不得不来点模棱两可的微妙发言。不过这是现在,以前,特别是战前,政治因素异常简单,政客们为了一点支持率什么谎都敢撒。在2023年,太阳社发表文章称美国的种族主义已完全消失。哼,相当动听,可现实呢?直到现在还有些不识时务的落后者(backwarder,指仍持有不符合时代的狭隘落后观点的顽固分子)看不到所有人类团结的必要性。”

“所以我们才要去找神父。”

“我想你没必要太过沮丧。”她投来安慰的视线,发动汽车驶入路口。

“我没有沮丧。倒不如说我很希望我能沮丧。你应该听说过,我没有情感,所以——”话说到一半,艾希突然伸手拉起手刹,同时用力一转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向侧面漂移过去,整辆车几乎被瞬间制动的惯性甩翻。艾希把身体向驾驶座方向探去,车在一侧轮毂几乎触地的情况下摆正重心,底盘重重回落到地面上。

格蕾丝的头随着四个轮胎的着地而猛地一震,恢复平静,但大脑还处于剧烈的震荡中,随之而来的是叫人发疯的耳鸣。她痛苦不堪地按着额头。“你在搞什么鬼?”她都不大能听得清自己在说什么。

艾希打开窗户。格蕾丝夺回呼吸的控制权,成功在十次深呼吸之内让脑袋不再闹别扭。她发现她们的车由于漂移改变的方向,车头正对着一辆看上去同样经历过失控的车。她咽下一口酸水,看向对面。红色的宝马里走下一个留卷发的女人,同样捂着头。

“我们被撞了?”

“没有,差一点。”艾希没有丝毫难受的样子,死死盯着对面,“她从侧面转过来,根本没减速。麻烦你去交涉,我在后面。记得别离太近,她如果想接近你,就后退。”

“你认识她?”“不。这不是放松警惕的理由。”“好,好,我去。天知道发生了什么。”格蕾丝捂着手腕。艾希从她手里夺下方向盘的控制权时险些弄断她的手腕。她叹口气,开门下车,向那人走去。

艾希快速扫视周围,在阳光底下,所有的车窗都反着光,挡风玻璃摆出一模一样的表情,就是人群最常有的那种。路口堆满了车,喇叭声不时传来,但没人下车,也没人探出头来。她的视线回到格蕾丝身上。她已经开始了接触,对面的家伙看上去咄咄逼人。艾希盯着两人的动作。

几分钟后,随着肢体动作越来越激动,那个女人开始向前走。格蕾丝不露痕迹地后退了半步。艾希又等了几秒,拔出枪开门,拿枪的那只手藏在深色玻璃后面。两人距她只有不到十米。那个女人看到她,露出惊讶的表情,停止了前进。她的气势一下子减弱,变得不适合开宝马了。

对话持续了十分钟,两人分别转身走向各自的车。“恭喜,事实再一次证明,你早已在城里名声大噪。”格蕾丝放下手刹,离开路口。艾希盯着宝马,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你该把神经质的毛病收收。”

“她说了什么?”

“她开始时很愤怒。你也看得出来,这位是会因为自己差劲的技术而迁怒于别人的主。直到她见到你下了车,才把满身竖起的刺收回去。她认识你,并且相信你为人正派,所以,”格蕾丝摊手,“她决定不再追究我们的过错。”

“她有可能是演出来的。”

“要命。从不悦到肢体动作,再到向前迈步,她表现出了完整的过程。这完全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别反驳我,我在自己的领域有信心胜过你。”

“不充分的理由。”她自言自语。

“你所认识的世界并不完整。因为你一直以来只通过一种最主要的方式接触它,导致偏见的产生和壮大,思想和行为都受到影响。或许你可以试着放下偏见甚至一部分你自以为绝对正确的观点,尝试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别人的观点,而不是一直否认。”

“说得很精彩,对吧。”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艾希从车窗中发现了那个球形身影,它像个排球一样摆在后座上,下端一堆带有球状关节的足收在大脑袋下面。它很适应这个空间。艾希转身,后座上空空荡荡。

“你固守在自己的防线后,提防一群假想敌的攻击。”它的声音从玻璃那一边传来,“否认和刻意忽视是你对待世界最主要的方式。你只愿意接受周围一小部分世界,至于超越这部分的,你没法接受,不然就会发疯。这是你的弱点,你没办法以现有的被你自诩为良善的态度对待整个世界。你在逃避与真正人性接触的机会。”

艾希偷偷看格蕾丝。她没听到。她当然听不到。

“也许我有点武断。如果你只是不擅长跟神父打交道,大可不必这么惴惴不安的。我敢打赌,这座城里懂得和他打交道的不到十个人。”

“我不知道如何同他们说话。”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相当不妙的范围。难道你平时跑来跑去摆平麻烦后直接转身离开?”

“大多数时候我只进行简短的对话,不需要技巧的那种。”

“跟你的朋友也一样?”

“我只懂得与她们交往的方式。”

“呃。我得重申,我对你不是很了解。”

“我们都是。”

格蕾丝明智地选择沉默。

“你们的关系已经产生裂痕了。人类的应对方式是利用情感修复,这也是最有用的办法。”

“闭嘴。”

“我想我没有大声自言自语的习惯。”

“抱歉。”

 

她们一路向南越过奥克兰焦点和在建的新商业区来到南城,来到岩石区,经过情人港和海德公园,沿史凯河(River Skai)向东走,抵达封闭式的第欧根尼社区。其整体形状怪诞,高低交错的建筑物以完全无规则的方式排列,有几栋矮房夹在高楼之间,很明显见不到太阳。整个社区内的植物完全没有生命力,潮湿的土地显示着并非是因为疏于打理。那几栋三层楼高的阴郁的矮房拥有大厦才有的屋顶,仿佛它将自己的下半身变成了植物的根系,肆无忌惮地抢夺植物的养分以补充自己无法接受到的阳光。

即使不以怪奇小说的视角,这片区域无论从颜色还是形状布局上看都显得有审美上的欣赏的困难。

艾希耷拉着脑袋下车。她所想的是,尽管她一路上都准备着开打,但事情似乎决意平稳发展下去。她正踏足的未知领域绝对会不断逼迫她面对那些会动摇自己所坚信的事物的难题。就她本人而言,这几乎无法接受。

她的头有点疼,还昏昏沉沉的。作为一个人造人,她比干人类这行的(a maner)更明白身体零件的重要。她甩甩头,没用,沉重感黏在上面。

“你大概能猜出来,不止神父,其他有身份和本领的人都喜欢这种互不打扰的氛围。”格蕾丝说,“我猜有人刻意安排。”

“你怎么知道?”

“说来话长。”

“我懂了,利用职务之便进行的出于兴趣的私人调查。”

“信不信由你,我早料到你会用‘私人’一词讽刺我。”她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我管这个叫练习。”

格蕾丝转身就走。艾希能看出她想甩掉自己。“对不起,我没想讽刺你。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事实能保证不伤到别人。”

“不知分寸,对吧?那请你在我和神父交谈的时候保持安静。”她又向前走了几步,“能不能请你试着——算了,我们稍后再谈。”

艾希跟在她后面,琢磨着这大概就是挫败感该出现的场合。

她们进入奇异的社区,穿过长有无精打采叶子的矮树丛和根部裸露的树苗组成的奇异小道。远处有人在争论,声音之大足以把死人吵醒。绕过只有房顶露出地面的别墅,走进带有简陋尖顶的塔楼式建筑,上到三层,格蕾丝冲艾希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敲响面前的门。

许久没人应答。她继续敲门。这一次,她的锲而不舍倒是有了回应。

“滚回去!”

格蕾丝被震得浑身一抖。

“神父,我是来——”“撒但退去吧。凡动刀的,必死于刀下,你们不懂,你这小信的人啊,快离开我去吧。”“‘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梢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

那头的喧闹停下了。她回头冲艾希使个眼色。“斯泰赫斯神父,我是格蕾丝·亚利桑那。”

门闩响了一阵,停下来,首先打开的是门上的小窗口。艾希看到一双多疑的眼睛。“亚利桑那女士?”

“是我,神父。”

窗口关上了。门闩继续咯咯哒哒,接着,门打开了,哈罗德·斯泰赫斯神父依次打量访客。“这位是谁?”

“她是艾希,您应该听说过。”

老神父转向艾希。“她不太爱说话。”

“我听说过她,我每天都看方舟城新闻,每天都能听到庭院里有各种各样的人谈论各种各样的事,关于你的。”他让开门。艾希闻到油脂和香薰的气味。

“我们向你打听牧羊人教会,”格蕾丝说,“警局发现他们最近有不寻常的动向。”

“警局什么时候需要向单个的人求助了?你们大可以冲进去抓住他们。”

“现在不是战前了,神父,对宗教进行不理智迫害的时候过去了,您心知肚明,十分钟前还有人来拜访您呢。”

“希望这真是你的推理。”

“我们不会监视一位为城市作贡献的居民。”格蕾丝明显在说官话。

斯泰赫斯哼了一声。“艾希,我没叫错吧。听说你是几十年前那种改造人。”

“是的。”艾希回答。

他走近她,开始仔细打量。艾希从老人身上嗅到了更多更浓重的油脂。一分钟后,他扼住右手手腕。

“听听这美丽的声音。方舟城要有一场大暴雨,或者说风暴。”他宣布。

“呃,神父,”格蕾丝插嘴,“要我说这幅图景有点吓人。”

“一点不吓人,而且与你拿来咨询我的疑问紧密相关。”他忽然暴躁起来,“为什么要害怕吓人的东西?回避它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盲目会助长人的自大,使你在纵欲中消沉,同时还遗留下满城的婴儿尸体。”

他对着墙角挥舞了一阵手臂,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难道不是吗?看到孩子受难,最虔诚的基督徒也会崩溃,不过你们大概没见过很多基督徒。末日里的宗教与平时的不一样,现在上帝很乐意看到世人受苦,所以当把自己纵欲的结果草草丢进垃圾箱的人去寻找真理时,祂连一本《圣经》都不给。这个城市,没有鸽子,缺乏像样的树木和花园,它需要地震,一场真正的地震。”

“您支持牧羊人教会?”格蕾丝的声音压低了。

他罕见地停了下来。“你真的希望我说实话吗,孩子?”他闭上眼,像是忍受巨大的疼痛,以至于让他周围的氛围都颤抖起来。他屏住呼吸,迅速画了个十字架,随后打定主意开了口。

“耶稣的道理不成立,不再成立了。他曾经说,不敌挡我们的,就是帮助我们的。这不对。仅仅不敌挡基督徒的人,往往怀有特别的野心,如果坚持等到上帝施以惩罚,代价就是人间的悲剧。经上的话很多都不适用,我痛苦,我不知道该说谎话还是……主啊,发发慈悲吧。”他的声音过于颤抖,听不清了。

“牧羊人教会是个异端。他们更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狂热科学团体,做着当今最极端的科学家都不会做的事。他们从不打搅其他宗教的活动,甚至表现出协助的倾向,你问我认同他们吗?不,绝不认同。他们眼中的神是爱因斯坦宇宙观下的高等存在,要我说则是异端。如果你听得消息,说他们不复存在,那一定是胡扯。我们坐在沙发上谈论他们,好像谈论古希腊的众神,然而他们不是诸神,他们就在我们中间,还与许多有影响力的人物有联系。我不知道奥林匹斯山的位置,如果要给出更有指导性的意见,我会给你们引路到光谱巷,那里会有一只畸形的怪物将你们带走,并指示下一步的行动。我想没必要提醒你小心和低调。”

格蕾丝的手从腰间放下。“我们来是有必要的。你做了正确的事,斯泰赫斯先生。方舟城会感谢你。”

“当然要感谢,秘密的转移伴随着风险的增加!我善于忍受良心的鞭打,但得罪他们可能直接上天堂。上帝不会重视我的能力,世俗里更能发挥它的功用。还有,下次来的时候别找什么警局的借口。”

她尴尬地咳了咳。“说到良心,艾希小姐有些东西要请教您。”

斯泰赫斯皱着眉头转向她。艾希觉得从她们进门起,老神父就一直皱着眉,就像有天使在他头顶散发难以忍受的强光。

“你话不多,对吗?战前找我忏悔的信徒中不乏喜欢沉默的,于是我告诉他们,你不能既侍奉神,又侍奉沉默。忏悔和疑惑都需要说出来才能生效,也可以检验一下我的能力还剩多少解惑的价值。”

“神父,什么是信仰?”

“嗯,信仰是你认为值得坚持的理念。在传言里,你常常被遵守程序的家伙们带到警局去(他略带轻蔑地看了一眼格蕾丝),所以我向你推荐特蕾莎修女的演讲。它足以证明他人的意见会对信仰产生毁灭性的打击。鉴于你缺乏对付人的经验,我建议你背下来以随时应对信仰危机。”

艾希不答话。“我相信人的美德和善良。这是我的信仰。”

“这是一种形式的信仰。你为何相信我们的善良?”

“它让人类社会变得更好。我能看到的,几乎所有能让我们感受到内心幸福的事物全部是由它造成的。”

“继续,”电子音滋啦滋啦,“继续用谎言说服你自己,直到存在于天地间各个角落的矛盾把你逼得退无可退,到时候都用不着别人出手。”

“不对,孩子。”神父摇着头,“你不该试图逃避那些让你感到恐惧的事物,不管是撒旦还是拓瓦,抑或是来自人类内部的某些敌人。我们不该否定他们的存在,也不该因自己的懦弱找借口。我在过去几十年里经历的困苦绝不比耶稣少,他至少还有几个追随者,我什么都没有,只靠着有气无力的愤怒过活,到现在连愤怒都不剩多少。上天堂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空话,我追求了它这么多年,没有资本再否认这个目的。幸运的是,我并不想否定。我不想吹嘘我自己,信仰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无论你信的是上帝还是科学主义,都需要一定的情感来蒙蔽你自己,使你忘记信仰中的不合理。”

角落里的机器人变了形状。半小时前,它还是浑身滚圆的,而那个球体已经变成了方形,上面有一个黑洞洞的眼睛。它低下头,用头部前端刮蹭着像鸟一样的反曲型金属腿。

“孩子,你还好吗?”

艾希移回视线,发现神父的身体开始发光。他的头和身子似乎分别被两种光所覆盖,光线来自他背后,太白太亮以至于他的轮廓开始虚化,看不清楚。她想站起来,走到外面,但下半身已经失去控制。

耳边传来巨大的响声,如同巨龙振翅,复数的呼啸震耳欲聋。她还能听到格蕾丝的呼唤,之后不久,短暂强行保持的清新便彻底消散——

 

梦境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故事其实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般美好,它刻画的是一种疾病和危机,一种能够导致死亡和毁灭的疾病和危机,而且不给你解决方法。(《荒原狼》)艾希自知无法理解做梦的感觉,她没做过梦,对每次“回到”计算机世界必然经历的轻盈和眩晕缺乏正常认知。眼下她正躺在泥地上对抗眩晕,感受手脚慢慢解冻。

“你仅凭两次问答就让难得的咨询机会溜之大吉。”

“说不定让我不能继续得到指点的家伙就在我面前。”

“这个还不错。你在嘲讽我。”机器人说,同时倒退着走上路边汽车的残骸,“继续嘲讽,然后你就会发现它的徒劳无功。”

艾希仔细观察它的身体,发现它保留了前一个身体的球形关节,至少比先前单调的形体更具美感。她握住剑鞘站起来。

森林在山丘处终结。天上的太阳呈现出蓝白色,让接受光芒的一切都显出奇异的美丽。山丘上没有动物,也没有风,植物全都停止生长。她不喜欢这样,不是人类能触及的绝对永恒,其本身就是异端,正如远处泛着微光的哈利湖,越过时光的阴影,它与几亿年前并无二致。

“当时你选择不答话,意味着你不打算对付你遇到的人和人群(group)。”“我正在推演你会被他们以多少种方法击败。”

艾希径直向它冲过去。她没想过能通过此举彻底消灭佑希,说到底,这是另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但她还是拔出剑,向身在断桥另一边的机器人冲过去。在这个类似梦境的环境里,她仍能做到无视物理原则,越过断桥,然后被——

身体径直穿过那道界限。艾希愣住了,伸剑插入下方,顺势踩在剑身上平稳落地。她确实越过了深沟,此时正站在托尔的背上,前面不远处就是死镇。

“所谓理性的撒谎方式,”机器人仰头,抬腿蹭着方形脑袋的末端,“不在于说不符合事实的话,在于隐瞒真相。”

“无谓的废话。”艾希说,“和人类的谎话有什么区别?为了将事情的发展引向那个方向,你什么都干得出来。”

“很好,你没有愤怒,这说明你的理性仍在发挥作用。”

一般来讲,艾希总是会和它对着干,或者从它的话里提取方法。但最近的情况让她决定更加审慎。她甚至认为佑希在暗中密谋,与自己忽略的地方有关。可能那些杀手不取她性命的原因就是想利用佑希做成什么事情。

——为了将事情引向那个方向。

她不再理会佑希,跳下来向前走。这条路出现了人工修葺的痕迹,不再是由野兽脚印塑造的天然“道路”。两侧仍是品种不一的树,粗糙的灌木让小路看上去带有充满趣味的锯齿状边缘。这条路让她想到丽芙。正如她在餐厅看到的,当时丽芙身上的辉光更亲近,神父的则带了点毛茸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质地。

“你朝我冲过来的行为完全没有意义。”

“人们的确会做无意义的事,但为了追求爱与美好的行动不包含其中。”

“你在某种程度上是最赞同我的人,但你有脆弱的信仰。你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要为某件事义愤填膺,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希望故事能迎来美好的大团圆,因为历史和不充足的现实条件都证明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换句话说,他们在重复无意义的事。另一方面,由于你明白自己所相信的正是其中一个不可靠的东西,你只能选择无视其他东西。你的朝圣之路十分艰难,一方面你认为人类的情感荒谬且不必要,另一方面还相信着由它所诞生的、你自己并不能感受到其中美好的产物。”

艾希用剑鞘敲它,它在原地留下一个蓝色的残影,身体退到几米开外。

“你可以思考一下没有写作需求的普通人为什么总是用花哨的文字向周围夸耀他们的生活。”

“无意义的虚荣是人性的一部分。”

“但你却只相信好的一面?”

“是的。”她回答,“正是由于阴暗面的存在,我们才会追求美好。”

他们才会追求。”机器人说,“这个道理你早就懂,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你的自我依旧有相当于二律背反的严重矛盾,除非进入绝对理性。”

“相信我,我还有别的路可走。现在我则会保持不被矛盾毁掉。”她看着佑希。这一次,机器人没有做出回应。艾希给自己做了个胜利的微笑,抬起头,发现他们已经身处死镇当中了。

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思考,那样再好不过

《艾希》系列大概会写三部,这是第一部,后两部的大纲已经有了,不会很刺激,但会有深度

最近在多线作战,有好多东西在写,会加快速度的

刚经历了一次事故(生活上的),请谅解

封面图:https://www.pixiv.net/artworks/91491140,喜欢请务必支持

其实艾希应该是个无口的,但实在没办法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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