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五
“海洋，滋养万物。孕育出了无数的生灵，真是让人着迷。”不知怎么的，阿旭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这句话。
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巨大的雷声和硕大的雨点无情地恐吓并敲打着一切没有庇护的人。
这已经是阿旭连续三十天呆在家了，他依旧没有动力去捡起沙发缝里的手机，反正刚好静音不用应付打来的电话，倒是省出一番清闲。
听着狂泄而下的雨声，阿旭鬼使神差地来到狭小老旧的窗前，手里握着一瓶啤酒，面无表情地看着窗户外面狼狈躲雨的人们。
房间里充斥着那么多的破败与忧伤。厨房的碗筷堆积着，散发着极具想象力的味道；空的外卖盒与啤酒瓶随意躺卧在房间的地板上。但在卧室里，床头柜上摆放着擦的一尘不染的合照，床边墙壁上贴着的微微泛黄的海报与周遭格格不入。
阿旭拖着脚挪开散落在地上的外卖盒与酒瓶，直挺挺地倒到了床上，猛吸了一口被子上的味道。便难得迅速地把被子裹成一团扔了出去，很久没换过被单的被子在灯光的照射中留下了一道灰尘尾迹。他无意瞥见了那张海报，上面是一条健硕美丽的鲸鱼优雅地跃出海面。“海洋如此宽广美丽，那只鲸鱼想必是很幸福的吧！”阿旭看着十分陌生的海报，缓缓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砰砰砰。房门突然被猛烈的敲击，与外面的雷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托德，看看门外什么情况，吵死了。”阿旭有气无力地说着。
“十分抱歉，由于您已经拖欠了两个月的房租，根据规定我无法再为您服务了。”一个虚拟投影出来的管家恭敬地说道。
听罢阿旭用双手困难地把自己支撑起来，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七魂六魄似的，挪到了门口。
“喂，混蛋观测员！我知道你躲在里面，你让我找的好苦啊。”门外的人依然猛烈地喊着，敲打着。
阿旭只是漠然地停住了，不再往前。
门外的人继续怒吼道：“丧失记忆了，这种借口你也找得出来？就是你杀了我的妹妹吧！开门呀，混蛋！没胆子承担吗？”门外的人怒火愈发强烈，好像要将阿旭与外界最后的屏障熔化。再坚固的房门，在这一刻似乎也保护不了阿旭。
阿旭抱着头，愧疚与懊悔再一次占据了已经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他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可是痛苦丝毫未减，他便逃回了自己的卧室，把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又一次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希望外界的哪怕是一丝气息溜进这个临时搭建的庇护所。
不知熬了多久，雷声和砸门声终于退去，阿旭的世界总算安静了下来。阿旭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头钻了出来，活像一只大毛虫。他见周围十分的安静，便把被子扔在一旁，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合照。照片里一对有着灿烂笑容的男女热烈相拥，但是阿旭已经记不清上面的人是谁。
阿旭在经历那个事之后就失忆了，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早上散步的居民发现他时，他平躺在海滩上，公司在医院对他进行了盘问，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观测员阿旭——应激性障碍，由于全身98%都是特殊抗高压机体结构才能在事故中幸存，手臂上的抓痕十分可疑，需要继续调查。驾驶员蓓霖——在事故中失踪，初步判定为死亡。两位人员的意识芯片备份也全部遗失。”这就是公司最后的记录。之后就是长达十四天的搜救与打捞工作，除了一些潜艇碎片一无所获。
外界无数评论因为这次事故开始凭空捏造真相，有的说是谋杀；有的认为是遭遇了鱼雷攻击；更有甚者认为是研发这个抗高压机体的公司进行的测试与宣传。
阿旭看着照片里的笑脸愣了会儿神，将照片摆放好后，坚定地站了起来，来到了锁住的厕所门旁。“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旭说着用手抹了抹脸，打开了厕所门，将浴缸放满水。脱去了衣服，露出了全是特殊合金的银白色身体，这副躯体是科技公司最新的研发产物，密度小、强度高、而且还能保证使用者的大部分正常感官等。除了只能装进一个意识芯片让人略不满意。阿旭便是为数不多的被挑选中的测试者。
看着即将漫出浴缸的水，阿旭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感，好在浴缸不大，水也能一眼望到底。他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将身体沉了下去。那种刺骨的寒冷感顺着机体神经一路冲向反应中枢，仿佛利刃一般狠狠地扎向了他空白的大脑。
“呼哧，呼哧。”阿旭呼着气，慢慢适应了这一种感觉。接着又缓缓地把头也沉了下去。水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面庞，机体则不解风情，自动关闭了大多数孔洞，以免让其“脑子进水”。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沉浸其中，于是他闭上了眼，任由机体随水舞动。意识便在这种感觉中渐渐模糊，时间几近停止。
恍惚中一阵阵鲸鸣传入脑中，阿旭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巨大的鲸鱼。“啊……”阿旭下意识地尖叫起来，可是水却顺着鼻孔嘴巴涌入了身体。鲸鱼张开了巨口朝他奔来，可是他的身体却如此迟钝，根本无法逃脱。
鲸鱼一口将阿旭吞了进去，就如同人类吃一颗花生米似的。
阿旭在黑暗中坠落着，没一会儿就脸刹着陆。阿旭痛苦的剧烈咳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变成了正常人的身体，怪不得他会呛水。。
他的咳嗽声在周围环绕，四周却突然亮了起来，一个男人微笑着朝阿旭伸出手说到：“你终于来了，抱歉没有为你做好降落缓冲工作，你的脸都擦破了。”说罢男人就试图伸手去擦阿旭脸上的污渍。
阿旭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果然不记得我了吗。”男人略带难过地说，“你最近过得好吗。”
阿旭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人，光线洒落在男人的脸上，这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但依然叫不出名字。“对不起，你很眼熟，但是我……”男人突然打断了阿旭的发言，把他拉着朝深处走去。一张精致小巧的火锅桌子出现在眼前。“你着凉了，换好衣服后一起来吃火锅暖暖身子吧。”男人递给他一身衣服，便把头转了过去，“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都是男人，其实也没啥的。”阿旭边脱衣服打趣道，“话说这大鲸鱼是什么情况……啊!”阿旭看着自己的胸前突然尖叫起来。
“我怎么变成女生了，怎么回事？”阿旭羞涩地一把夺过了男人手里的衣服，飞速穿了起来。
“哈哈哈，你一直是女生呀。”男人已经开始熟练的下着火锅食材，“真是辛苦你了，让你经历这些。”
火锅的热气上涌，辣椒与辛辣味儿随着蒸汽逐渐弥漫。
“坐吧，可以吃了。”男人绅士地为阿旭拉开凳子。
阿旭茫然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
“来，这是你最喜欢的牛肉片、涮毛肚、撒尿牛丸还有虾滑……”男人麻利地为阿旭夹着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阿旭放下手中的筷子等着对方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看着一脸疑惑的阿旭，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把上衣解开脱下了衣服。明亮的光线照射着男人银白色的身体，再看着男人熟悉的脸庞。阿旭突然头痛欲裂，倒在了地上，一切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的泪珠在不停打转，用手朝着男人使劲捶打着。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因为我深深爱着你呀，蓓霖。”男人的笑容依旧温馨暖人，“我也不想离你而去呀，要怪就只能怪这具躯体只能装进一个意识，太过小气吧。”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啜泣声渐渐变小，只是回到座位上开始狼吞虎咽着冷掉的食物。
“我帮你重新热一下吧，吃凉的对胃不好，小吃货。”男人宠溺的看着对面的人说。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生活还要继续，你也该往前看了。每天多吃一些好吃的，好好对自己。”男人边说边把手放在女人脸上，“你永远不会孤独，鲸鸣中一定有我为你唱的歌。”
“啊！”浴缸中的阿旭猛地坐了起来，不知是水还是泪从眼角滑落。
多年后，海浪中一艘漂浮的小船紧紧跟随着一个鲸鱼族群。甲板上站着的的男人接听了打来的电话。“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公司的人说这机体根本不能做梦呀。他们愿意出重金买下这机体来研究，你真的不考虑……”不等对面的人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船边，满脸幸福地用普通人听不见的低频音唱着属于他们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