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糯米的未来旅行》 第九章

第九章 原点重逢 短短一天时间，机械新城在灰狼统筹下建立起了新的秩序，街头巷尾站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机器人，大多看上去呆头呆脑，似乎还未连入克莱翁所描述的网。 “你好。小朋友。”早餐摊前的四轮机器人摘下它并不存在的帽子，一字一顿地朝小糯米打招呼。 “有吃的吗，怎么卖？” “请看。后面。三银币一笼。” 「银币」，是克莱翁指定的一种虚拟货币的代称。按照计划，克莱翁每月会向所有编内成员发放固定数量的银币，大部分必需品的价格也由它亲自安排。 售卖所得的银币并非落入商人囊中，而是直接清除，谁都一样，花完了就得等下个月，赚也赚不来。城里的生产全靠任务安排，秩序井然——毕竟机器人只会说能不能做，不会叫苦叫累。 然而小糯米不是未来城的「合法公民」，兜里自然没有一分钱。 “那个…我手里现在没有钱，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可以帮你的忙。” “指令无效。请尝试清晰地重复一次。比如：请给我一根玉米。”它伸长脖子，转了转脑袋。 “就一顿饭嘛，不会很贵的。” “禁止逃单，拒绝指令，请遵守《未来之城公约》。” 僵硬的回答，听上去完全没听懂她的意思。它说不定其实能明白，只是克莱翁统一下达的指令不允许变通。 “得想想别的办法……”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又从机器人背后绕出来，悄悄顺走了一笼包子，没被发现。幸好这家伙笨，能捡到些漏。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如今要么逃出城找到有人的地方，要么想办法回头救出小绒，再做下一步打算。 那晚最危险的时候，小绒救了糯米一命，帮她逃出灰狼的魔爪。如今小绒因自己的莽撞而身陷敌营，就这样抛下她逃走，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可不管怎么想，糯米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街上好多机器人都能把她提起来当玩具，没人觉得她对灰狼有丝毫威胁。想靠武力创造优势，不如祈祷克莱翁哪天自己短路爆炸。 转念一想，既然对手不是人类，也没必要用人类的逻辑和方法去对抗。眼前正好路过几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机器人，小糯米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嘿——！” 她搬起一块石板，偷偷接近落单的小机器人，猛地把它拍倒在地，当场散架。 “手好痛……嘟嘟，帮我找一下，有没有定位器之类的东西。” 不一会儿，嘟嘟从碎片中翻出一片长方形零件，中间有个绿色小灯，印着狼头标志，贴在机器人后背，很不协调，明显是最近新加的识别器，内含一个身份条。有了它，或许就能绕过一些机械卫兵的检查。 等夜晚光线昏暗的时候，糯米走小路溜到南广场的高塔外围。城墙外立起了一道关卡，四个方向的大门都有机械守卫，发光的眼睛扫视着四周。 她握紧拳头，鼓起勇气，戴着识别器径直走过门口。守卫眼睛咕噜一转，识别到一串数字编号，然后什么也没做就放她进去了。 “呼——好吓人，还好没有人脸识别。” 才往前没走几步，又一道关卡拦在面前，守门的都是人类，这下没法用身份条蒙混过关了。不过网格墙很好爬，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小糯米勾住网格，手指接触到墙体的那一刻，整个人像被漩涡吸住，电流在身体里乱窜，手臂瞬间失去知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弹倒在地，眼前整个世界都在不停摇晃，分不清东南西北。 “啊……怎么会……” 很快有脚步声靠近，一个头重脚轻的大块头机器人走上前把她扶起。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等会儿再说，我站不稳，咳……”小糯米蹲在地上，喘了好一阵子气。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来中央塔？” “我，那个…” “请坦白交代。中央塔不允许闲杂者进入，发生意外后果自负。” 小糯米晕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解释：“我是来找人的。我的朋友，还有老爸，他们都被克莱翁劫走了，我想救回他们。” “理由非法。不予放行。” “可是，他们对我真的很重要！唯一在我身边的亲人，还有救过我一命，在最艰难的时候一直陪伴我的朋友。让我丢下他们，一个人逃走，一个人生活，我做不到……”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未经许可闯入重地，意图盗窃，理应受到惩罚。念你年纪还小，放你一条活路，请勿要继续纠缠。” “什么‘同情你的遭遇’，都是预先设定好的样板话吧。铁疙瘩心肠，不通人情。” “请保持理性，对机器人发泄情绪没有意义。” 大块头胸口的屏幕亮起一条倒计时，给她一分钟时间：若没有别的需求则尽快离开，否则便要像抓娃娃一样把它拎出墙外。小糯米虽然心里委屈，但眼下实在没有和它对抗的机会和能力，只好在它监视下灰溜溜逃出大门。 情绪低落的小糯米蜷坐在墙外，两日未梳的头发散乱地搭在肩头。“不好办啊，一下子就被抓到了。它们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呆。怎么才能跟那些机械脑袋作对呢……” 苦等一天的潜入时机，一眨眼就浪费掉了，让她心里焦急又郁闷。 “嘟嘟…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太高估自己了呢？其实没有小绒在身边，我从来都说不上有什么本领吧。别提救回老爸，连活下去都寸步难行。” 她微微抬起头，街道灯火零星，机械齿轮咬合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回响。这里早已不是属于人类的地方，或许她也该—— “嘟嘟不了解你，但嘟嘟想说，无论前进或逃跑，无论走上哪条路，都不应该怀疑自己。就像程序命令只有执行与不执行，如果半途停下，之前更改的数据都会变成错误，需要花很大功夫来修复。对机器来说，修补一块数据很简单，而对人类来说，找回来时的岔路口却很难。” “你突然这么会说话了呀。呼，你说得对，虽然坚定不一定能拯救别人，但怀疑一定拯救不了自己。灰狼的势力扩张才刚刚开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找回优势。想想现在还能做什么。” 她想到，既然如今的她对灰狼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和封口必要，原本危险的家自然也成了安全的地方，不如回去一趟看看。 小区里的机器人不多，只有几个在花坛边转悠，看见糯米走进来也没搭理。这两天打斗弄丢了钥匙，糯米只好拜托楼下机器人上来帮她撬锁，不到三天时间折腾两次，这破门算是彻底没法用了。 城市的电力系统还在运作。她打开灯，墙上的时钟指向半夜。 “明明才两天而已，这种疲惫感，就像两年没回家一样……” 她直奔房间，找到电脑。刚输完密码，耳畔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好，我是人工智能小绒，欢迎你的使用。” “小、小绒！” 没错，手表里的小绒是从电脑上拷贝过去的，那么电脑上理应有她的原版。 “晚上好，小糯米主人。” 小糯米激动得泪眼朦胧，语无伦次。“太好了，你还活着！不对，不是活着，是、是什么来着……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 “小主人这么晚还不睡，明天还要上学噢。” “上学……对哦，你关机了那么久，应该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吧。没关系，马上，我一点点讲给你听。” 糯米心里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穿越时空，在和一个星期以前的朋友对话——准确来说，是一个星期以前的朋友突然来到现在和自己对话，一时分不清面对的到底是谁，小脑瓜快烧坏了。 “哈哈，逗你的啦，我一直有在同步数据，从记忆的角度来讲，我和你认识的那个我是同一个我。” 小绒说，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昨天下午，灰狼大约在那个时候引发「种子」，屏蔽了信号。看见糯米回家来找她，她便大概能猜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那如果我把手表找回来……” “会不会出现两个不一样的小绒，对吧？不用担心，进行数据共享之后，我们就会在伦理上合而为一。你可以见到很多小绒，但永远只有一个我。” “呃，啊？等等，我有点乱。” “不用从人类的视角去思考机械生命的存在形式。你想，从我载入手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个体，而我们记忆相通，本质上仍是同一个「思考者」。” 小糯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诶，但照这么一想，灰狼的改造人类计划，也只是做出一个记忆和本体完全相同的机器人，本质上仍是同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那不一样。如果灰狼有足够的技术，能在无痛条件下把血肉转化为钢铁，保留人脑，那我没有意见。但他们不可能做到，他们能做的，只是造一副新的钢铁身躯，将意识复制后灌输进去。” 小绒在屏幕上画出一张图演示。画面中，一个成年男子瘫坐在地上，惊恐无助地望着与他十分相似的机器人。 “人脑的运作机制与机械不同，就像精神分裂的患者一样，意识分离之后便不能再融合，「它」此后将经历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代入一下被复制那个人，你亲眼看着一个完全继承你的记忆，却比你更加强大的机器人取代了你的身份，从此代替你活下去，而你沦为无人关心的遗弃品，流落街头，渴求那些毫无感情的铁疙瘩给你施舍……这是惨无人道的恶行，绝不能被原谅。” 在她印象中，小绒是头一次表达出如此强烈的情感倾向。假如面前不是一台电脑，她恐怕很难分别出是人还是机器在和她说话。 小糯米捂着胸口说：“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别急，先休息一晚吧，看你黑眼圈都浮起来了。明天跟我走就好。” “怎么跟，背着电脑跑？”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等我找到合适的载体，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别担心那么多了，快睡吧，晚安。” 小糯米换下穿了三天的衣服，眯起眼，揉着酸疼的肌肉，往床上放空一躺，不料床板咚一声塌成了两半。“哎呀——怎么回事？！” 小绒说：“别问我，不是我干的。” “别问我，不是我干的。”嘟嘟复读了一遍。 “难道我长胖了吗，床怎么会塌呢？”糯米到塌陷的床底翻翻找找，掏出来一个正多边形的盒子，周围延申出几块零碎的铁片。“这是…？” “未能完全萌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