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他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死在这里，
还在这儿因为帮他哥扛了一劫而沾沾自喜。”
甭说手铐，披着的外衣都得从CT扫描室里清出去。那荷枪的刑警当然也是。所以两位刑警一个站在CT扫描室门外，一位站在操作室门外，在不干扰医护人员工作的前提下，守得很严实——反正在三楼，他们不担心关宏峰目前这状态能从窗户跑了。
厚厚的铅板隔离门刚一放下，关宏宇就从躺着的CT床上坐起身来，这一动作当然不可避免的牵动了腹部伤口，他咧着嘴抽了口冷气。
高亚楠从操作室进来，见状翻了下眼睛。她实在是挺无语的，对于关宏宇非但没有犯罪嫌疑人的自觉，连病人的自觉都没有这事儿。“没事儿吧？”她到底是惦记着这二货，忍不住问道，走到关宏宇身边去查看手术创口处有没有渗血。
关宏宇就顺势凑上去，一手搂住高亚楠的肩，把她往自己怀里圈，“哎呦，我觉得我要晕倒。”他往CT床上躺倒，带着高亚楠也趴伏在他胸膛上。“你怎么来了？”他带着笑意问，然后又蹙起眉，“我哥呢？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这熟悉的温暖且富有活力的躯体彻底击碎了高亚楠心中的惶恐不安，她坐在CT床边，上半身伏在关宏宇的怀里，小心地避过腹部的伤和引流管，把头靠在关宏宇的颈窝。“你不会怪我吧？”她问，声音里带着女人对爱人才特有的亲昵，同时又夹杂着些许的后怕意味，“当时我策划你们两兄弟互换。”
在做那个决定时，高亚楠并没有想到这次羁押竟然会如此凶险。如果说关宏宇只是替关宏峰去坐牢，而留着关宏峰在外以自由身查案，那么只要有翻案的希望，她都觉得这苦吃的是值得的——短暂的限制自由来换取永久的自由。说到底，这哥俩没有一个她认为是有罪的，假如关宏峰出了事，她和关宏宇不可能眼看着却独善其身。
她太了解关宏宇了——这个人嘴硬心软还感情用事，就算一时在气头上丢开手，反应过来也得急痛攻心。
所以无论于情于理，她当时都坚定地认为把关宏峰换出来是个双赢的决定。
但那时候她并没有想到关宏宇面对的不是牢狱，而是血光之灾。
原来人家想要的不是定关宏峰的罪，而是取他的命。
当认识到这个事实后，高亚楠立刻就慌了神儿，难过、痛苦、懊恼和后悔几乎把她压垮——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自己竟然亲手送自己的爱人去死？
“咳，老婆你想什么呐？”关宏宇能感觉到高亚楠说这话时的内疚和害怕，从她声音的颤抖和隐隐的鼻音里，跟平时冷静自信的反差巨大得让人心痛。他把怀里的女人揽得更紧些，略低下头，轻轻在高亚楠的发上吻了一下，“我谢你都来不及。这要真是我哥进来，那他不得交代到这儿啊？”
高亚楠一下子被关宏宇这声音里那种傻乎乎的喜悦戳红了眼眶。
他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死在这里，还在这儿因为帮他哥扛了一劫而沾沾自喜。
而关宏宇越是这样，高亚楠就越为他担心——谁能相信这样一个傻子能把自己照顾好？
她实在不明白了，为什么她希望关宏宇听关宏峰的话时，这货挣扎得如同一只滑不留手的电鳗似的，而当她希望关宏宇能更顾及自己时，他就傻得像是唐氏综合征一般。
关宏宇到底什么时候能意识到，他跟他哥虽然不一样，但他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也很优秀，他值得更好的生活？
其实他现在差不多已经拥有了这样的生活。
但前提是他得活着。
假如关宏宇能就做个关宏宇本人，他在这场厮杀里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而他若是想着怎么维护他哥的身份不被揭穿，那可就十死无生了。
“你要是真想谢我，”她抬起头，下巴对着关宏宇的下巴，鼻息呼吸着关宏宇的鼻息，伸出手，她拢在关宏宇的脸上——有着刀疤的那一侧，她纤长的手指盖在那未经细致处理过的伤痕上，这样的关宏宇看起来就跟成为他哥的影子之前一样，“你现在就跟我走吧。”她的声音一半是挑衅——关宏宇平生受不了的就是激将，而另一半是恳求——这可能是关宏宇更受不了的东西。
关宏宇扬眉，眼睛转了转，似在消化这个信息。他面上的神情先是不解，然后是焦急：“我哥是不是出事儿了？”他再次追问，急着想要坐起身，当然又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眉毛紧蹙：“亚楠，你可别蒙我。”声音急迫而惊慌。
对关宏宇来讲，虽然没有事先认真沟通，但是他跟关宏峰交换身份，他替他哥被羁押——甚至定了罪之后替他哥坐牢——这事儿是无可更改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很可能三五个关宏峰也不够死的。不是说他看不起他哥……好吧好吧，他承认在体能方面他确实看不起了，但这也没说就影响他哥在他心里的伟岸形象……呃，也有可能是有点。那又怎么了？不也没耽误他关宏宇叫哥吗？
反正不管怎么着吧，他们也没道理现在忽然终止这个计划——假如他哥不想坐牢，当初就不会明知会被抓也毅然决然地接受现实丝毫没逃避的意思。虽然到现在为止，关宏宇也没来得及问明白，或者他问也未必会问出结果，但他就是知道他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哥不想逃跑，那就意味着他也不想逃。
假如有一种情况迫使他们现在必须改变主意，那只有一种可能，是关宏峰在外面出事了——关宏峰他可不是个善变或者会退缩的人——所以计划执行不了不得不中断。
而真是这样的话，那关宏宇就必须要出去，一秒都不能等。
高亚楠叹了口气，她好像可以预计事情的走向了。她坐起身面向着操作室，以一种不想直面关宏宇的姿态说：“你哥没事，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会出事——出更大的事。”
“我哥真没事儿？”关宏宇皱着眉，撑着坐起来，“我哥怎么说？”他问。
“已经两次袭击了，我觉得你不死他们恐怕不会停。”高亚楠转过头，担忧地看着关宏宇的眼睛——那最为不同于他哥的地方，而这个动作，让关宏宇瞬间明白了关宏峰在这件事上的立场。
可能在解读犯罪分子微表情这上头关宏宇是不如他哥，但是在解读女人肢体语言这方面他想他哥可能拍马也撵不上他。
当然他哥可能也不稀罕在这条道上追上他。
关宏宇有时候觉得他哥估计是打算有丝分裂自体繁殖。倒也不是说对这事儿关宏宇会有什么意见，横竖他也没觉得到现在为止有谁真的配得上他哥。
昨晚动静并不小，关宏宇不可能听不到。就算他听不到，也不至于瞎得看不到张立伟和李凯那忽然变得草木皆兵的紧绷感。不过那又怎么样？既然关宏峰没觉得这是个问题，那关宏宇也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当然，他也不可能一点也不体谅高亚楠的担心。
“要真是这么着，就不用我哥在外面费那个劲儿查案了。”关宏宇微一抬下巴，神色轻松地挑眉微笑道，抬手帮高亚楠将一丝因为靠在他身上而磨蹭出护士帽的长发撩到耳后，“在我这儿他们不就得消耗殆尽吗？”
高亚楠翻了翻眼睛，别过头去。
“你看你，”关宏宇的手指划过高亚楠的面颊，又轻触着她的唇，“怎么好像还不信呢？你侮辱我不要紧，这么侮辱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屈得慌啊？我跟你说啊，我都替你不落忍。”
高亚楠忍不住嘴角微扬，但是即刻她又微蹙起了眉头，“别贫，我跟你说正事儿呢。时间有限……”
“对，时间有限咱得说正事儿。”关宏宇面上也正色道，但眼中明明是不正经的颜色，“小饕餮在家等着妈妈呢，赶紧回吧。你说她要是大点，估计能理解爹妈单独在外面幽会不带着她的必要性，可她现在还小啊，我怕时间长了她有想法。亚楠啊，你可得答应我，别再干这事儿了。”
先前是调侃的语气，而最后，他凝重了起来。冒险的事儿，他一个人来干就够了。他不希望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冒他所冒的险，受他会受的伤。
高亚楠看着关宏宇的目光从跳脱胡闹到温柔认真，心情也跟着起伏颠簸，“她也等爸爸。”她忽然说。
而这对关宏宇来讲，简直就是釜底抽薪的话。
关宏宇骤然间就觉得鼻子一酸，眼睛有点湿热。
他的情感一向比关宏峰要外露，且似乎敏感丰富许多。
高亚楠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戳在他的心窝子上了。
想到那孩子应该但却没有得到的父亲的关心和爱护，关宏宇就替她委屈难过。
他是真的爱他的小女儿啊，当那个小小姑娘柔软的小手握着他的手指时，他的心都融化在那种既温暖又惶恐的感觉里，就那么轻轻触碰都怕伤到了那个小家伙儿。
对于高亚楠她们娘俩，关宏宇是从心底里感到抱歉——他这辈子谁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这俩理论上应该是他最亲的人。
高亚楠未婚先孕十月怀胎这么艰难的日子他没能陪在她身边，更别提呵护照顾她，每当他披着关宏峰的神情走在高亚楠对面时，他就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个爷们儿；而他那个小女孩从出生到现在的几个月里，她爹连个脸都没给她瞧过，父亲对这孩子来讲就像个抽象词儿，只存在于概念中，现实世界没有这东西。这种认知让关宏宇觉得自己非但不是个爷们儿，简直连个人都不太能算是了。
关宏宇知道他本该给她们的东西他完全没给——从前是条件不允许，今后是未必有可能了。
不管是任何原因导致了这个局面，这个错他都得认。
这种内疚和失落也是让他在获悉把他刚构筑好的生活完全毁掉，令他失去清白、自由，甚至几乎他妈的失去他自己的那个人原来是关宏峰时，他胸臆中涌动的那股子排山倒海般的怒火的重要助燃剂。
他可以给他哥他有的一切，哪怕在当时他们哥儿俩关系已经遇冷大概有十年之久的时候，关宏宇知道自己仍然会这么做。
这一切里可能也包括清白——当然这点他没认真思考过，因为在事情发生之前关宏宇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但至少他敢说他的命他可以毫不犹豫给他哥。
可这是他们哥俩儿的事儿，他不能把他妻儿这辈子的生活也给搭进去。
关宏宇就他妈的想知道为什么他哥要把他置于这种境地，而你猜怎么着？他那伟大的哥反问他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这本该是很简单的问题，他早就已经想过好几百遍甚至在长春时也跟他哥做过预案。可是事到临头了他不知道答案。
关宏宇不知道自己要干嘛，能干嘛。他只知道自己快被气疯了，被夹在折骨锉筋的两股巨力之间磋磨，一方面是他的生活和他本应担负的家庭责任，另一方面是他哥。
他那个混蛋到不像个人的哥！
这让他怎么选？
他选不了。
于是他落荒而逃，就好像理亏的是他自己似的，然后花了大概整个他妈的羁押期间在那儿后悔，为自己那一跑了之的傻逼行为。
关宏宇不会再跑了。
再也不跑了。
一个人在一个问题上傻逼一次就应该差不多够了。
“小饕餮等的是个能在太阳下带着她玩儿，能送她上学放学，能光明正大陪着她看她长大的爸爸。”关宏宇说，抬眼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冷却了眼中的酸涩：“不是个只会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关宏宇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高亚楠，也真渴望这样一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三口之家，但他不能放弃他哥。
世界可能真他妈特别复杂，但那是对有些人来讲。而这有些人肯定不包括他关宏宇。他没猜明白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也猜不出他哥的计划打算，他甚至还没弄懂自己那翻来覆去的心情，那又怎么着？关宏宇从来也不是个想明白才去干的主儿啊。反正他现在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对他哥放手不管。
既然如此，还挣扎什么呢？
他跟他哥是缘分，天注定，非人力能改变。
高亚楠自己也知道大概是无法改变关宏宇的决定了。跟关宏峰比起来，关宏宇并不算特别固执，他会听从他认为合适的建议，并且时时修正自己的计划。因为他的内心更柔软，更温暖。但他也有绝无圜转余地的时候，就比如他决定从乱七八糟的人际中脱身时，就算以巨大利益诱惑甚至以他的性命威胁他都不会在乎。促使关宏宇坚定决心的往往不是利益或者权利，而是情感。情感不变，他的决定就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长长的叹了口气，高亚楠对自己说，这也许也是件好事吧，至少小饕餮不用经历颠沛流离。
她已经准备好了麻药和枪——就是之前关宏宇抢劫来的那把。当然，她并没有打算真的开枪。只是在借口把操作室外的羁押人员叫进门后，如何能迅速地令对方失去攻击能力这事儿，她并不是特别确定。麻药是她亲自配的，效果她知道没问题。但假如对方是一个身手像周巡这样的刑警，那他未必会给她从后方注射针剂的机会。而第一方案失败的话，她就需要这把极有可能是善良之枪的组装货充场面了。
但这么做——她一旦真的持枪胁迫了一名警察——的后果就是，那么他们一家三口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正轨了。
但这种损失，对高亚楠来讲，比起看着关宏宇死，还是两害相权中轻的那一种。
他们可以逃亡，而凭她和关宏宇的能力，换一个国家他们生存不会有太大问题。虽然带着污点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是他们两个做人都问心无愧，所以生活还是可以继续。
现在关宏宇直接打消了她这所有的念头。他只留了一个选项。而高亚楠也只能接受。她的微笑里带着掩不去的忧虑，“你要万事小心……”
“亚、亚楠，不是我想插、插嘴，”高亚楠听到崔虎在耳机里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我、我想说的是，你们可、可能会有观、观众。”
“你只能算个听众。”高亚楠翻了个白眼，看到关宏宇错愕的神情，她指了指耳朵眼里那小巧的无线耳机，“崔虎和我一直电话在线。”她解释道。
关宏宇的眼中立时闪过了明了的意味。他知道崔虎的技能点在哪儿，一经提醒立刻就明白了高亚楠和他进入CT室之行如此顺利的原因。
再往前推一推，可能连他病房的呼叫系统，崔虎那肥宅都截停了，这才有看押刑警按铃来的却是高亚楠——只有高亚楠——的这一幕。亏关宏宇还一直提着心，怕什么时候后知后觉的护士站做出反应，暴露了高亚楠这个假冒伪劣呢。
“呦呵，哥们儿，”他对着高亚楠的耳机打招呼，“几天不见，你丫这是想我想得太厉害，打算搬进来跟我住一起是吗？这我倒没意见，但那你也不能带着我媳妇儿一起胡闹啊！”
“我不是说我，还、还有别的黑……关宏宇，滚、滚蛋！”崔虎的解释被关宏宇的无耻所打断，心说谁带着谁关宏宇你小子心里就没点逼数吗？这把他委屈的，愤然怒斥了一句之后才想起关宏宇这货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啊，耳机那边是高亚楠这个惹不起的大神。“我说姐啊，别、别误会，我可不、不是说你啊。那个，您能让、让宏宇闭、闭嘴吗？”他抱怨道，“他太影、影响我心情，耽、耽误我跟、跟不知道哪、哪个孙子抢摄像头控、控制权。”
“医院发现监控的问题了？”高亚楠有些紧张地问道，这意味着他们要么立刻离开，要么就等着被抓个现行。
“不是医院，也是个黑、黑进来的。”崔虎肯定地道，“那兔、兔崽子IP在埃、埃塞俄比亚。”当然，这是个代理服务器，但就目前来讲崔虎还没有完全破解对方的防护，也只能扒到埃塞俄比亚。
而崔虎的补充消息更是让高亚楠悚然一惊！
崔虎是她的技术支持，她因为要躲避警方和院方的视线而需要崔虎的技术处理；如果有另一个崔虎般的存在，跟他在争夺医院监控的控制权，那当然也就意味着有另一个像她一样的力量在做着类似的事。
并不是说他们会像她这样想要营救关宏宇。
他们很可能要的是另一个结局。
“宏宇，可能有其他人潜入医院。”高亚楠皱着眉，“你现在有危险。”她琥珀色的眸子落在关宏宇面上。
跟我走吧这句话就含在她的眼神中。
她真不想——真不能。
这太难了。就像是让关宏宇看着关宏峰被逮捕一样。
“有仨警察保护我呢，甭担心。”关宏宇一侧的嘴角上扬，抬手用拇指指了指门外，“得嘞，检查算是检查完了，你跟崔虎赶紧回去，别跟这儿凑热闹了，又没人保护你们。”他的语气里带着些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混不吝。
“就怕他们自顾都不暇。”高亚楠瞟了关宏宇的伤口一眼。如果警方真的保护得力，那他就不至于抢救了。
“要情况真这么糟糕，”关宏宇从CT床上站起身，“那我不更得赶紧去保护他们了吗？”脸上的笑容有一丝松动，他咬着后槽牙抵抗着尚未愈合的伤处传来的痛楚。“行了老婆，开门去吧。”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高亚楠赶紧回到操作室去。
高亚楠又再看了关宏宇一眼。后者虽然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但依旧站得笔直。
她最后叹了口气，走向操作室的门口。
“那个，你们看着点我哥，”最后的最后，关宏宇又嘱咐道，“他老人家生活自理能力有点问题。回头饿瘦了、受伤了我还得跟着遭罪。”
“你先看好你自己成吗？”高亚楠嗔道，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让宏、宏宇小心，八、八楼指定进、进人了。”崔虎又插嘴道，“亚楠你、你抓紧，回头忙起来我、我顾不上调整摄、摄像头。现在那孙、孙子也发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