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卜洵《灰色马》(鲍里斯.萨文科夫《苍白战马》) | 中卷(六)
七月二十二日
他每星期必要坐车到他的办公处两次,约在礼拜三与礼拜五之间。他总不走同一的路径,行期也不在同一的日期。我们要记下他走的时间。在一二天内,我们便要把我们的人布置在各条街上。佛尼埃在邮街等待他,费杜尔在Crooked巷等待他。亨里契在别一条远些的街上等待他,我们这一次不会失败了。
我如果不担任这个工作,我便要怎么办呢?我不知道。这是很难说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决定,我不愿意过和平的生活。
吸鸦片烟的人有幸福的梦境,他们看见乐园里静穆的绿林。我不吸鸦片,我没有幸福的梦。但是如果我不蔑视人生的法律的存在,不生争扰的快乐的情感,那么,我的生命会有什么价值呢?我也许还要说:“推动你的镰刀,收割秋稻:因为你收获的时候已到了。”——现在是脱离那些非我们之友的人的时候了。
七月二十五日
“你,费杜尔,在Crooked巷守看着。总督大概是要经过佛尼埃所守的那条街。但是你也必须要预备攻击。还要记住:我是完全信托你的了。”
他久已不穿他的马队军官的制服了,现在戴的是司法部官员戴的制帽。他脸上修剃得很干净,他的黑髭向上翘起。
“我们这一次可以得手了,佐治。”
“你能决定么?”
“十分。他不能逃走。”
我们在郊外公园里。
“费杜尔!”
“唔?”
“如果你要被审判时,你千万不要忘了去叫一个顾问,替你当辩护,
“一个顾问?”
“是的。”
“你的意思是指律师么?”
“是的,当然的。”
“我不要律师。我憎恶他们。”
“好的,随你的意思做去吧。”
“不会有审判的……我为什么要被他们审判呢?我要把最后的一粒弹丸留给自己用……这就解决了。”
我从他的语声中知道:他的最后的弹丸必是为他自己用的。
七月二十七日
我有时想到佛尼埃,想到他的爱,想到他的深挚的信仰。我不相信他的话。我不明白一个人怎样能够相信爱,能够爱上帝,能够为爱之故而生活着。如果这种话不是佛尼埃说的,我便要大笑了。但是我却不笑他。佛尼埃他自己能应用普希金的下面的话:
我为一种精神上的饥渴所苦,疲倦地经过荒芜的沙漠。一个六翼的天使出现在十字路口,我的面前。
他又说:
他拿刀戳进我的胸前,把我的顯动的心取出——把一块熊熊燃着的煤炭,放进我的空膛里。
佛尼埃是会死的。他是有一天会不存在世上的。“熊熊燃着的煤炭”是会被熄灭了的。我问我自己:他与别人,就说是费杜尔吧,有什么分别没有呢?他们俩都要去杀人。他们俩都要死亡。他们俩都要被人忘记。他们的分别,不在他们的行为上,而在他们的说话上。
我想到这里,我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