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为王 第七十六章 破镜重圆

次日清晨，王一博没能第一个起床，推开房间门的时候，肖战已经餐桌旁喝咖啡了。 刷牙洗脸揉眼睛，对着镜子使劲儿瞧。 虽然过惯了寻常日子，可身体的某些部分还不懂事地娇贵着，比如胃，比如皮肤，再比如眼睛。但凡前一天哭过，第二天眼睛里头定布满红血丝，滴眼药水也收效甚微。  拨刘海挡住眼睛，王一博有些忸怩地走到外面坐下。早餐看样子是厨房送的，两个流沙包都精心摆盘，三明治也切得整齐漂亮，一口咬下去食材本身的清香伴着沙拉酱的浓香溢满口腔，面皮也煎得外脆内软，口感极佳，比他做的不知强上不知多少倍。 难怪肖战要点餐也不吃他做的了。王一博不禁有些失落，这些年他有心学做饭，奈何在这方面确实不开窍，严格按照食谱一步步来都能做出一锅黑暗料理，也就煎鸡蛋的本事勉强拿得出手。 肖战见他放下杯子擦手，问：“吃完了？” 王一博点头，肖战站起来，走到玄关处的柜子旁拿来一个盒子，边走边打开，顺便将昨天晚上用过放在茶几上的烫伤膏一并带来。 走到跟前，王一博定睛一看，发现新的那瓶是红花油，蹭地跳起来，接过两个瓶子就往卫生间跑，头也不回地说：“谢谢，我我我自己来。” 进到里头，王一博背靠着门长舒一口气。 昨天就是在这里，肖战托着他的手给他抹了烫伤膏，还问他后腰的伤疼不疼，说要带他去看医生。 当时他是如何回应的？王一博大着胆子仔细回想了下，那时的他正沉浸在肖战那句“我知道”带来的震撼里，想抬头看看肖战的表情，又怕他脸上带着戏谑或者不屑，像自己从前那样。 哪怕明知他不是这样的人，王一博还是怕得要命，把头埋得更低，将自己缩成一团，企图抵挡一时，逃避近在眼前的真相。 然后就被肖战握住垂在身侧的手，接着鼻间飘进一股药油的刺鼻气味。肖战边给他抹药边问他话，见他只会点头摇头，终是没再追问，说了一句“早点休息”便出去了。 王一博恼恨自己懦弱无能，尤其是在肖战面前，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流眼泪。 平时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受过比这疼百倍千倍的伤，遇到过的欺压更是两个手都数不过来。他自己都习以为常，也听过不少来自别人的安慰，可没有哪个比肖战的一句话更让他心酸难忍，只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场。 肖战之于他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存在，能激起他全部的斗志，也能击溃他最后一道防线。 别人喜欢他也好，讨厌他也罢，他都不关心，他在乎的只有肖战怎么看他，是信他还是不信他，还愿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想归想，抱上去这种事，现在的王一博还没胆子做。 自己上完药，顺便调整了心情，出来时肖战已经站在玄关扣衬衫袖扣，鞋子也放在脚边。听见开关门的声音，偏头对他道：“现在回剧组会不会太早？” 到酒店楼下，看见已经停在门口的商务车，王一博迟钝地意识到肖战要送他回剧组，忙道：“我自己打车就行，来回要花很长时间呢，你去忙你的……” 声音在司机给他打开后座门后越来越小，直至微弱到听不见。肖战坐在后座的另一边等他上车，场面颇有些骑虎难下的味道。 存着多跟肖战待一会儿的心思，王一博还是妥协上了车。 行到环城高速上，远远能看见连绵起伏的苍泉山，王一博渐渐察觉到不寻常之处。平时肖战都是自己开车，开的也不是这辆商务型的车，今天不仅换车让司机驾驶，还带了一身西装裙打扮干练的助理。 此刻肖战在后座用笔电处理文件，助理坐在副驾驶给司机指路，这状态分明是去工作，而非顺路送个人。 王一博越想越觉得不对，坐不住地伸长脖子张望，车子刚下高速就说：“麻烦靠边把我放下吧，前面就快到了。” 助理扭头看肖战，等他下命令。 埋首于工作的肖战头也没抬，平静地说：“按原定目的地行驶。” 到了地方，王一博火烧屁股般地跳下车，车门还没带上就冲里面道：“谢谢谢谢，我先进去了，回去路上……” “等我一下。” 肖战只用几个字就让王一博定在原地不能动了。 眼睁睁看着车上的人全部下来，肖战走到他跟前，抬手帮他整理了下打褶的前襟，说：“走吧。” 昨天得到通知说今天的拍摄在室内。剧组开工早，这个点摄影器械和道具已经全部就绪，工作人员也都在场，有几个正咬着包子闲聊，见王一博来了招呼道：“弟弟来了啊，吃早饭了吗？” 肖战让王一博走在前面，王一博跟相熟的几人问了好，便不敢抬脚迈过门槛往里面走了。 他不想引起骚乱，可剧组的人个个眼力卓绝，尤其是那个生活助理，看看王一博，再看看他身后站着的人，扭头就溜进屋里喊人。不一会儿，剧组主要工作人员就在这不大的院子里聚齐了。 包括那位色/欲熏心的李导。 他大约也没想到会碰到这阵仗，打量了肖战的衣着打扮和外面停着的车，满脸堆笑道：“这位是……？” 肖战站在原地不动，言笑不苟的模样和阴霾沉重的气场让周遭都跟着鸦雀无声。 打头阵的李导得不到回应，干笑几声，尴尬地看向王一博：“小王你还不快介绍一下？” 此时，一旁的女助理上前递名片，接着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诸如“王先生是我们肖总的朋友”“还望剧组上下多多关照”之类的场面话，看着像是拜托，实则透露给人一种显而易见的威胁施压之意。 李导自接了名片看见上面的名字和公司职称后就大气都不敢出，面对皮笑肉不笑的女助理也只剩“好好好”“是是是”“没问题”点头哈腰答应的份，大夏天的，不过两三分钟就出了一脑门冷汗。 周围的人也没见过这金主直接来剧组帮撑腰的场面，不过大约都能猜到为的什么。那天所谓的杀青宴，王一博出去后李导连忙跟上然后被扶着回来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私底下也没少讨论。 威慑的目的达到，肖战和助理先行离开。 李导一行人热情地将人送到外面，站在门口被肖战凛若冰霜的眼神一扫，一步也不敢再上前：“肖总您路上慢走，咱们就送到这儿，就送到这儿……” 训练有素的助理和司机一起站得远远的，方圆二十米内只有肖战和王一博两个人。 王一博从方才起就木愣愣地说不出话，这会儿四下没别人，脸上才有了点别的表情：“我……你、你不用这样帮我，万一给你惹上什么事……” 看着眼前的人惊惶无措的样子，肖战的思绪忽而飘回六年前。 初秋的夜晚，学校外面的人行道上，王一博跟现在一样，因为被旁人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吓得不轻，不敢坐他的车后座，不敢跟他并排走，生怕再有人知道了传出去影响他升学。 他还记得当时的王一博抓着头发，皱着脸懊恼地说：“你好不容易拿到奖，这种时候要是让别人知道就全完了，没有学校肯收你了。” 过去跟当下重叠，两件事竟奇妙地如此相似。 达到的效果也如出一辙，心口的软肉像被什么戳了一下，肖战怔怔回过神来，对上王一博写满焦急担忧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没关系，不会有事。” 虽然一时半刻无法打消全部顾虑，肖战的话还是让王一博安心不少。 目送肖战上车，躬身往贴了单向膜的车后窗里看，鼻子都快贴玻璃上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蔫蔫地刚打算退开让车走，窗户突然下降打开了。 肖战端正地坐在里面，左手拿着一支笔，右手将一张名片递出窗口：“有事打我电话。”停顿片刻又说，“记得抹药。” 预计半天可以补完的镜头实际耗时两天半。 这回不是剧组看王一博好拿捏故意怠慢他拖延时间，相反的，因为剧组上下对他的态度大变，一会儿怕他累着饿着，一会儿又怕太阳大把他晒黑，拍摄进度一改再改，一推再推，导致王一博一天24小时内除了吃饭睡觉拍戏，还有大把时间坐在剧组的休息室里发呆。 “你那哥哥来给你撑腰，你也不喊姐姐围观，太不够意思了吧。” 空调大开的休息室里，桌上摆着满满四五盘水果，刘雨卿捻着几颗葡萄往嘴里扔，边大快朵颐地吃，边控诉王一博的“不人道行为”。 王一博摆弄着手里的名片，咕哝道：“没什么好看的。” “看李导吃瘪啊，他先前说我演不出小市民逢迎讨好的感觉，让我多去外面看看学学，那天不就是个大好的机会吗，导演亲自下场示范什么叫作‘谄谀献媚’。” 王一博被她逗得哈哈笑，她转而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么帅的男人，不当演员真是可惜。” “他有工作，他很忙的。” “哈哈哈瞧你紧张的，就你这么大的醋劲儿，以后还是别拍戏了，既辛苦又危险，还不如留在家看着你哥哥，反正他有钱，养活你一个不成问题。” “那……那不就真成包养了吗？” “包养”两个字王一博说得很小声，怕被人听见似的。 刘雨卿学他小心谨慎的模样，凑过来眨眨眼睛：“原来弟弟不想被他包养呀？” 王一博一下子红了脸：“不、不想啊。” 于王一博来说，包养这事唯一能诱惑到他的就是能经常跟肖战见面这一点。 他想跟肖战复合，想回到从前的恋爱关系，哪怕如今圈内对肖战和他之间的包养关系已经无人不知。 肖战必定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对自己的种种帮助不过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如果到最后只有这两个选择，王一博也宁愿和肖战做普通朋友，而非不清不楚的情人。 王一博拿着肖战的名片白天看夜里也看，本想发短信好好为送他来剧组这件事向他道谢，又觉得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全部镜头补完后他乘车下山，再次不请自来到了花园酒店。 肖战这天晚上回得依然很晚，打开灯将外套扔在玄关，边扯领带边往屋里走，抬头撞上从次卧里出来的王一博，两人俱是愣在原地。 王一博以为肖战今天不会回来了，毕竟这里又不是他唯一的住处，是以听见门锁响动从床上一跃而起，差点滚地上。 而肖战为什么惊讶，王一博也能猜到原因。那天给他的那张名片背面写了四位数字，王一博当时便知道这是门锁密码，可是肖战递过来的时候说了“有事”再联系，分明是在委婉含蓄地告诉他别没事往这里跑。 密码是留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而不是让他来去自如把这里当自己家。 果然，肖战领带也顾不上摘，第一反应便是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一博摇头，心中满是苦涩。 这正是他这些天纠结的原因。肖战做事条理清晰，待人也是亲疏分明，给电话给密码的意义也就一目了然——我可以帮你，可以护着你，但你不要得寸进尺，妄想让我再次为你打破原则。 王一博这次来就是想问个究竟，哪怕求得原谅是场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持久战，他至少有权利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否正确。 肖战每天晚上都有看会儿书再睡的习惯，无论多晚。 等到肖战洗过澡捧着书坐下，王一博抓住时机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肖战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你问。” 王一博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酝酿许久才说：“你的手怎么了？” 肖战下意识垂眼看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下，手指关节动了动，片刻后淡淡道：“没怎么，不关你的事。” 王一博知道他这里的“不关你的事”就是与他无关，可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肖战看上去再镇定强大，再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也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类，他只是习惯将难过的事情藏在心里不说，默默把所有重担一力背负，从前是这样，现在亦然。 如若他真有那么无坚不摧，真不会受到伤害，也就不会因为听见那样一番不堪的话便失去希望，放弃一切远走他乡。 想让他开心，就要找到症结所在，不能再想从前那样一味依赖和接受。 这个问题他不愿意回答，王一博便换一个：“那天我在门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吗？” 看似理直气壮的王一博其实全无底气，手心都冒出涔涔的汗。 尤其是肖战始终淡定自若的状态，更将他的心理防线击得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 “刚才已经回答过一个问题了。”肖战将视线放回书页上，抿唇不再多言。 胸中凝聚的勇气再次被冷漠抗拒打散，王一博耷下肩膀，松掉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浓浓的绝望席卷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