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电厂牛马生涯(10)
电厂又来新人了,这是工友们最高兴的时候。因为意味着有物资了,许多工友都拖新来的工友带了物资,但最多的无非是国产香烟和茶叶,这可是许多工友的精神支柱了,没烟抽比不吃饭还难受,而且能有国烟抽可是身份的象征。
这次新来的工友里面,有个叫小田的,但还是叫田工比较合适,毕竟他要比我大不少,已经30岁了,来这个电厂干检修助理。田工和其他工友们一样,也是因生活所迫来到了这个电厂。田工有着不幸的生活经历,和他老婆离婚了,还有个女儿,自己也欠了不少信用卡和网贷。但田工是个很乐观的人,平常生活中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负面情绪。
田工还会很多手艺活,来了没几天就用废旧的木板和钉子,给我和老高做了张桌子,说是给我当见面礼。虽然桌子不是很稳,木板也很薄,但我和老高总算是有张能坐着吃饭的桌子了,不用再像以前拿凳子当桌子了。我们能坐着了,不用再蜷缩着蹲在角落了。
田工带了个手机来,让我帮他卖掉,我就找了食堂的古巴帮厨大叔,因为她女儿要上大学了,需要一个手机。古巴由于美国的制裁,手机这种东西大部分都是走私进来的,正规渠道的手机又贵又难用。那个下午,田工和食堂大叔在电厂宿舍区的门口,以一万二千土比索的价格完成了交易。食堂大叔一张一张的数着钱,到最后都是十元二十元的小钞,田工问我是不是卖得太贵了,让他别给这么多。我告诉田工,这都算便宜的了,他要是黑市去买,价格比这个贵多了。食堂大叔的女儿拿着手机很高兴,田工拿着钱却笑不起来,他的脸上有同情有怜悯也有生活的无奈,他甚至还想退给食堂大叔一点钱。我把钱塞到他手里,告诉他:“把钱拿着就行,别管那么多。自己活得好就行了。”田工因此有了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
过了几天,田工又给大家焊了个篮球架。因为做电焊工作时缺乏防护措施,田工整张脸都被轻度烧伤蜕皮了,还因此敷了一个星期面膜。钱泽宇给了田工一个口头表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假期和奖金。我们都替田工觉得不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他乐于助人吧。
我的宿舍来了两个新室友,王工和谢工,王工是锅炉工,谢工是电工,年龄都是三十岁上下。自此我的宿舍住满了四个人,我、老高、王工、谢工。谢工第一天搬进寝室就遇到了麻烦,他头顶的空调一直往床上漏水。谢工去找了几块纸板,贴在墙上,水就能顺着纸板往地上流了,虽然并没有解决漏水的问题,但至少水不往床上流了。
这次还来了个翻译,三十多岁,挺爱装逼,特别爱叨叨,是我们的翻译组长,但我们几个小翻译没一个服他的。需要他帮忙翻译的时候,他都会跑去厕所上厕所。他想让我们翻译一些文件,我们几个翻译集体摆烂,最后助理胡远来找我谈话说:“不想干笔译的话,以后就别干了,无限期停职。停职的时候没工资,住宿伙食自己掏钱。”
“求求你了,开除我吧,早就想提桶跑路了,记得发个文件说我停工停职了,盖上你们皖能的章。”我回复他。“还有贾生军怎么处理?他骂我,还来我寝室用螺丝刀威胁我,看着像是要捅我。”
“这个是你们私人问题,你们自己解决。”胡远回复我说。“但公司给你活,你不干,我有权处罚你。”
“我就不干,罚就罚吧。”我是这么回他的。
那天晚上我和胡远在宿舍吵了一架。
“来呀,你打老子啊!”我对胡远吼道。
“你多大?你跟谁充老子呢?你再说一遍。”胡远也发怒了。
“我就说了,你打老子啊。来啊,,有种把我弄死在这里。”我盯着他,我眼里已经有了愤怒的血丝。
“哟哟,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跟个小孩一样。”他满脸的不屑,可也只限于言语攻击。
“老子就小孩了,怎么嘛,还是那句话,有种弄死我,老子不干了。”我盯着他,就狠狠地盯着他。
此时在宿舍里地女翻译小潘开始劝架,拉着我们,争吵才少了一些。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别激动。”小潘拉着我说。
争吵就这么渐渐地平息了,胡远和小潘也离开了宿舍。
过了一会儿,胡远又来了我的寝室,说是钱泽宇要找我谈谈,让我去钱泽宇的宿舍,并且还特别嘱咐我:“你去钱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态度好一点啊,别激动。”
“嗯嗯。”我敷衍了两句,就去了钱泽宇办公室。
我一进钱泽宇办公室就哭,我什么也没说,我就是哭。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真的快崩溃了,吃不好睡不好,每天还要三班三倒。我就一直哭着,钱泽宇就那么看着,直到我再也哭不出来。我只记得钱泽宇那天给我们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已经很好了,公司给你们提供了工作,而且每个月还有一万多块钱,已经很好了。”
是啊,他说的对啊,至少我还活着。
我只知道我委屈,我愤怒,我无助,我伤心,我所有的信仰与理想全都破灭了。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钱泽宇让我回了自己的宿舍。
我一回到宿舍老高就问我:“老钱给你说啥了?”
“没说啥,反正我一进门就哭,说我委屈,说我难受。说贾生军用螺丝刀威胁我,要捅我。我一边说,一边哭,钱多多就那么看着,还给贾生军打了个电话。”
“你信他的?贾生军,胡远,钱泽宇,他们三个人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贾生军就是他的狗。”老高点了一根香烟。
“贾生军以前给领导做花生米,做好了还把花生皮剥了,然后给领导送过去吃。你有这么忠诚一条狗,你会打他?”老高说完这话,把烟灰弹进了桌上的易拉罐里。
“他这么能舔吗?”我问道。
“有的人就是愿意当这种人,没法解释的,习惯就好。”老高说。
“哎,真理解不了。”我说。
“不过我是真佩服你,能屈能伸,能骂人,还能说哭就哭,我是不行。”老高嘴里叼着烟,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就那样吧,钱泽宇不是无赖嘛,反正我就哭。”
“只能说牛逼。”老高说。
从那天起,我就把钱泽宇和胡远的微信给删了,并且开始摆烂,等着有一天公司能开除我,送我回国。我也开始拍起了视频。
烂就烂了吧,反正大家都烂了,我们就是一滩被人遗忘的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