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20

孟岩睁开眼睛,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梦境中凝水恐惧的眼神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明明那话是对魔君说的,但是孟岩不知怎的,总是会把自己带入魔君的角色中,仿佛那个总是宠溺凝水的人,是自己。
修炼这个功法越深,孟岩越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魔君的记忆之中,甚至有时候会恍惚,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六界至尊。
已经入秋,昆仑山下起了绵绵秋雨,凝水湖也不例外,只是那雨水到了湖心的冰面上便凝固成冰,丝毫没有融化的意思,好在孟岩并不觉得寒冷,便也不在意天气的变化。
他在意的是躺在冰床上的蓝衣女子——不论沈凝对他说了什么不近人情的话语,只把他当成可以利用棋子,孟岩就是无法不在意她,而且随着对《秘笈》的修炼加深,孟岩越来越在意她,想要照顾她保护她。
可是被照顾的明明是自己,一个背负数件冤案的弱小人类,怎么可能有能力照顾上神呢?
孟岩坐在沈凝床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安详睡着的沈凝,虽说她是睡着的,但是这具身体本就是一具死尸,所以也不会有呼吸,孟岩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具冰冷的身体,心里想着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能修补好神魂,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魂魄受损……大概是很疼的吧?想起梦境中拂徵受刑时的模样,连男子都熬不过的疼痛,她当初又是如何承受的?孟岩想要握住沈凝冰凉的手,但是在触碰到的一刹那却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仅仅是他知道的就已经如此痛苦,是不是还有些苦,是他不知道的?她现在用的不过是具死尸,从前也没见她如此嗜睡,但是这几次醒来,他看到的都是沈凝毫无气息的模样。
孟岩想起他初上昆仑山时,沈凝也是这般模样,安静地、没有呼吸地躺在冰床上,那时是因为为他治疗伤情才睡的,可是如今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有人在他入定时找沈凝疗伤不成?亦或者……孟岩心里隐隐浮现一个答案,沈凝是在从长寿镇回来后才变得这个样子,自那次昏迷醒来后她就变得十分嗜睡,会不会……是那时的伤口并未完全治好,留下了后遗症?这具身体已经是死尸,照理说是不会有愈合伤口的能力,但是沈凝的治愈能力想来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或许真的有那样神奇的法术也说不定?这样一来的话……又是自己害得她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凝幽幽转醒,孟岩见她睁开眼睛,便喜形于色,但是眼中仍旧带着沈凝不明白的心疼和自责,“凝姑娘。”
沈凝有一瞬间的呆愣,将眼前这张稚嫩的少年面孔与记忆力那个立于六界之巅的男人重合,但也仅仅只有一瞬而已,孟岩现在身上的少年阳光,与那人是不一样的,那人虽然也有装傻笑着看自己的时候,但是更多时间,那人是值得依靠的。沈凝对着孟岩笑了笑,“等了多久?”
孟岩摇摇头:“没多久。”
沈凝歪着头看了孟岩半晌,坐起身来,看着亭子外面淅沥沥的秋雨,“要出去走走吗?”
“走走?雨里?”孟岩犹豫地看着沈凝,就算再怎么不在意,眼前的女子是具尸体无疑,尸体沾了水,不会烂得更快吗?沈凝似乎是看出了孟岩的担忧,笑了笑,“六界之水为我所控,虽说行云布雨是龙族的事,但是雨水说到底也只是水罢了,我若不想淋雨,就算是整个东海的水滔天而来,也淋不到我身上。”沈凝说这话时杏眼里神采飞扬,不可一世,明明是狂妄之语,孟岩却不由得被这样的沈凝所吸引,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她,恨不能将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
孟岩和沈凝走出亭外,果然如沈凝所说,那些雨水在离他们还有些距离时便改变了方向,好像他们周身有层结界一样,雨水怎么也淋不到他们身上。两人在雨中漫步,不知不觉走到冰原边缘,便上了常年停靠在湖边的木舟,孟岩自觉地拿起长篙撑船,沈凝坐在船上,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姿,不由得弯了弯眉眼,“你,长大了些呢。”孟岩一怔,不由得低头看向湖里自己的倒影,却见湖中的男子面容英俊,眉宇间隐隐藏了些王者霸气,五官虽然与他的极为相似,但是气质却有所不同,孟岩忽然觉得湖中的人很熟悉,随后马上反应过来——不就是他的倒影么,当然熟悉了。
但是自己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孟岩本能地看向沈凝,却见湖水映出她的模样,是一头银发,当下不由得怔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沈凝似乎是注意到了孟岩的反应,便站起身来,与他并肩站立,看着水中的倒影,“凝水湖会映出原本的模样,你长大之后,就该是这个样子。”
虽然只有几个月,但是孟岩比刚到昆仑山的时候已经长高了不少,原本略显瘦弱的少年身体此时已经健壮不少,虽离成年男子的体量还有些差距,但是也勉强可以让沈凝依靠。孟岩呆呆看着水中的倒影,英俊男子与银发神族站在一起的模样,十分般配,“所以……我以后会成为倒影里的人?”这个看上去和上神极为般配的模样?
沈凝点点头,看着水中的倒影,像是要透过倒影看某个人,又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是的,你一定,会成为这样的人……所以,孟岩,快快长大吧。”
——阿凝,快快长大。
梦境中魔君也曾对她这么说过,想起梦境中凝水对魔君的亲昵和依赖,孟岩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快快长大,好成为凝姑娘合格的棋子,复活魔君?”
沈凝点点头:“当然了,难道还能有别的目的不成?”
木舟缓缓驶向湖岸的离叔林,沈凝坐在船上,手不时撩着冰凉的湖水,便有调皮的鱼儿过来轻啄沈凝的手,孟岩看着这样和谐的光景,美色当前,他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得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自己怎么就不能对她横眉冷对的呢?
明明只是在神殿里见过一眼,虽说凝姑娘在礼天山上救了自己,但是之后她也不时戏弄自己,自己怎么就对她生不起气来?只是因为她在长寿镇舍己救他,那自己为何没有生出感激之情,反而生出别的莫名情愫?还是说,自己对她仅仅只是感激,是自己把这份感情弄错了?如果只是感激的话,那为何自己看到她与别的男人那样亲密时,会难过,会想要把她捆在自己身边,只对自己一人好?
孟岩想起在礼天山上的那些夜晚,总是梦到凝水上神的那些夜晚,难道自己是对一尊神像一见钟情吗?孟岩想到这里,不禁起了一身鸡疙瘩,连忙甩甩头,不再去想这样困难的问题。沈凝看到孟岩反常的举动,便开口问道,“怎么,头晕吗?是没吃饱,还是晕船?”
“啊……没什么,就是想活动活动,入定太久一直坐着不动,有些酸痛。”孟岩随便扯了个理由想要搪塞过去,沈凝却当了真,再次起身走到孟岩身边,孟岩正纳闷她想做什么,就感觉到自己肩上传来了轻柔的触感,沈凝指尖微微用力,一下一下放松着他肩胛的肌肉,还有丝丝温暖的灵力注入。孟岩身体顿时一僵,忘记了撑船,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回头,只得用余光费劲地向后看,“凝姑娘,你……”
“你不是觉得酸痛么?”沈凝不解地看着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的孟岩,按理说应该越按摩越放松才是,怎么他好像更难受了?晃眼瞥到孟岩红红的耳根,沈凝才知道原因,不由得轻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你刚刚还说我长大了!”孟岩不服气地转过头看着沈凝,他的身量此时比沈凝还要高出小半个头,沈凝没来得及躲闪,转眼间少年的脸距她只有咫尺,两人对视着,孟岩呼出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沈凝本能地想要离温热的气息远些,孟岩似是看出了沈凝的意图,便连手中的长篙也不要了,直接把沈凝抱了个满怀。少年的臂力比想象中的要大,沈凝推了推,竟然未能动弹分毫,倒是孟岩察觉出沈凝要推开他的意图,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像是要把沈凝揉进他的身体中一样。
孟岩将头埋在沈凝颈间,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竟然有淡淡的梨花香气,不由得深吸几口,之后才闷闷开口,“上神……我、我…喜欢你。”那语气有些委屈,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沈凝先是一愣,随后冷冷回应道,“我知道了。”
冷谈的话语让孟岩瞬间想起两人的关系与差距,他松开沈凝,重新拿起来撑船长篙,将木舟撑至岸边,并未说话。
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她呢,怎么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她他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上神呢?不知怎地,孟岩脑海中一闪而过梦境中凝水与梦魇相处的模样,他想起那人引导凝水修炼,给她讲世间道理的光景,拿着长篙的手不由得握紧,垂下眼眸,不知是什么心情地开口,“凝姑娘即便神魂受损也要复活魔君……是因为爱着魔君吗?”
沈凝有些讶异地微微张嘴,她站在孟岩身后,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能明确感受到他周身压抑的气氛,她看着孟岩的背影,轻轻开口,“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梦魇,他是我的一切,是我一生的信仰。”
她说的是“梦魇”,而不是“君上”,关系已经不言而喻。
神主魔君统领六界神魔,只要是神族和魔族,称神主为“主上”,称魔君为“君上”,这是六界众人都晓得的事情。而如今,沈凝就这样自然地直呼魔君名字,话语中还夹杂着缱眷之情,细枝末节,到处透露着她与那个千年前就已经身陨的魔头如何亲密。
“但是他已经死了。”孟岩撑着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似乎刻意压制了怒气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死了,不要再想他了。”沈凝看着少年倔强的背影,默默坐了回去,看着湖中倒影,湖水中的男子面容英俊,剑眉星目,五官完美有如刀刻,面容虽然如常,但眉宇间却隐隐藏着王者霸气。
“他一直在的。”沈凝轻轻开口,怔怔看着水中倒映出的熟悉容颜,又喃喃道,“他一直在的。”我又怎么可能,不想他。孟岩没再说话,只是握着长篙的手又紧了紧,恨不能将长篙捏断。缠绵秋雨终于停了,木舟也靠了岸,孟岩和沈凝下船走进了梨树林,踏在被雨水浸湿的松软泥土上,身旁的梨树已经有了落叶,不少枯叶落在地上,被雨水打湿,陷入泥土中。
孟岩不知道沈凝要去何处,但是心里想着她刚刚的话,便不开口询问,只是兀自跟着,沈凝也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一时间气氛沉默尴尬。两人穿过梨树林,朝山下走去,没走多久就听到老远有人在喊些什么。
“小雅小雅,这是百里碧丝草编的手环,我特地让常家小子从人界带来的,你戴上试试嘛,小雅——”雪十一追着白雅满山遍野地喊,直到看到蓝衣女子和她身旁的少年时才住嘴,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对着沈凝一拱手,“凝姑娘。”
“姑娘今日怎么下山了?”白雅见到是沈凝,神情便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了,像是想要掩盖什么似的,沈凝对她笑了笑,“孟岩入定结束,就想着带他下山看看,你们是在做什么?”
雪十一连忙把手里拿着的手环藏到身后去,“没什么,就是我想请小雅去喝杯茶,但是她不答应,我这不就是想着追她么,哈哈。”雪十一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沈凝似是没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只是点点头,“小雅看着温柔,实际上性子倔,想要追她,还是要时间磨一磨才行。”
“姑娘——”白雅听见沈凝的话却是急了,红红的兔眼怪嗔地看着沈凝,随后还是无奈地作罢,“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我去帮您准备准备。”
“雪衣回来了,昆仑山已经不是我做主,我只是个客,准备什么?我就是随意走走罢了。”沈凝说着便继续往前走,雪十一连忙拦在她身前,“姑娘可是要去万树桃花林?周天道长也在那里,正好可以让孟公子和周道长叙叙旧。”
沈凝不解地看着雪十一,“前两日小楼才和周天来过湖心亭,我如今又去做什么?”沈凝说着转过头看着孟岩,“你想去吗?”孟岩心里在意着她和魔君的关系,也不作声,只是把头转过一边去,这动作在旁人看来就是拒绝的意思了,雪十一在心中暗暗叫苦,“不然去望月峰?小少爷这两日吵着闹着要见姨母,王爷被他吵得头疼,便又把小少爷关冰窖了。”
沈凝微一沉吟,便点头答应,白雅和雪十一这才如获大赦一般双双松了一口气,白雅怕沈凝反悔,便上前扶着沈凝,“我陪姑娘过去吧,”说着又看了看雪十一,“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雪十一看着白雅的背影,五味杂陈地咂咂嘴,最终还是拿着手里的碧丝草手环离开,孟岩看着他手里碧绿的手环,又看了看和沈凝走在一起的白雅,不知在想什么,随后便也跟着沈凝离开。
望月峰并不是昆仑山最高的山峰,但却是昆仑山赏月的最佳去处,从很久之前这地方便被昆仑雪衣霸占,哪怕昆仑墨裳已经去世、他已经成了整个妖界实际上的妖皇,他也还是在这个地方住着,千万年来不曾变过。顺着眼前的小道往上便能直达望月峰顶,小道两旁分别有一人把守,两人见到沈凝过来先是一愣,随后双双拱手,“凝姑娘。”白雅则对着两人行礼,“雪九哥,雪十哥。”
孟岩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道总算把墨雪十二卫中的雪卫全见了,左边笑得一脸阳光的娃娃脸是雪九,右边清冷的——嗯?孟岩看到右边的男子时不由得一愣,他竟是……银发?“神族…么?”
雪十见到孟岩时也是一愣,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沈凝,“凝姑娘,这是……?”这少年怎么长得和君上那么像?不对,与其说像,不如说,若是君上在他这个年龄,便该是这个模样。
沈凝淡淡解释道:“他叫孟岩,是我从礼天山上救回来的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雪十不由得疑惑,仅是一个孩子怎么会让凝水上神亲自去救?而且他这模样,分明就是——
“会长大的。”沈凝对着雪十笑了笑,眼中透露的信息却是叫雪十不要再深究,随后嘱咐白雅别再跟着,便带着孟岩走上面前的小道,缓缓步上望月峰。待到沈凝和孟岩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再也看不见他们时,雪十不由得开口,“白雅,这是怎么回事?那少年分明就是——”
白雅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的,但是这件事——”
“这件事要让月君知道。”雪十说着便要飞去虚空之境,好在雪九熟知雪十的脾气,一把抓住他,“这么大的事凝姑娘会不让月君知道吗?你就老实地在这儿陪我唠嗑吧。”
虽然雪九说的有道理,但是雪十仍旧放心不下,那可是虚空之境心心念念了千年的君上啊,如今上神既然找到他,为什么不让他回虚空之境?要知道他们在天上日日夜夜翘首以盼,期望那个男人能回来,带领虚空之境,带领三千神魔重回当年的骄傲。
“鹭老板月余前已经来过,雪十哥放心就是。”白雅见雪十仍是不死心,不由得出言打消他回天上的念头,雪十听了这话果然放下心来,不再想回天上。
沈凝走在通往望月峰的蜿蜒小道上,入目尽是秋风萧瑟之景,她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山下的景色,“一路上都没说话,很在意他么?”孟岩一滞,看着沈凝的背影,犹豫了半晌,点点头,“很在意。”
沈凝秀眉微挑,“因为我爱他?”
孟岩诚实地点点头,“我心悦上神…从三年前在礼天山的神殿中见到上神的神像时,就已经喜欢上神了!”
沈凝并不为这直接的告白所动,而是接着一步步缓慢爬上蜿蜒的小路,“就算现在知道了我是一个喜怒无常、十分冷漠的女人,也依旧喜欢吗?”
孟岩几乎是没有迟疑地就开口:“那当然!”
沈凝停下脚步,转过身冷笑着看着孟岩:“骗人——我可没忘记你才对我打消疑虑,什么三年前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这样的话说过一次就够了,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次。”说罢也不管孟岩是个什么反应,兀自缓步上山。
望月峰是昆仑山的第二高峰,越往上走便越是寒冷,树木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枝干,再往上走,竟然飘着细细的雪花。孟岩和沈凝到达峰顶时,天色已经暗了,抬头便能看见一轮弯月高悬在夜空之中,孤光照耀,十分清冷。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半个小腿深,走起来颇为费劲,远远地便能看到一座三层的阁,白玉砌成,上面覆着的厚厚积雪几乎与白玉融为一体。
“白玉婵娟阁,雪衣的住处,”沈凝出声为孟岩解说道,“他喜欢清静,通常住在顶楼,我们既然没什么事,就不必去三楼打扰他了,”沈凝说着带着孟岩进了白玉婵娟阁,走到二层,刚一进墨正的房间,便看到身着墨色衣衫的小狐妖皱着脸正看书,见到沈凝来了,当下把书一丢,一头扎进沈凝怀里,哇的一生就哭了出来,“姨母,叔父虐待我!他把我关到冰窖里了嘤嘤嘤……”
沈凝失笑,弯下腰把小狐妖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细声安抚着。蓝衣女子青丝如瀑,模样姣好,面色虽然苍白,却掩盖不住清丽,抱着小奶娃的时候十分温柔。
眼前的光景实在太过温馨动人,孟岩一时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个……我们听说你被昆仑王关冰窖了,因为吵着要见凝姑娘?”
昆仑墨正吸了吸鼻子,对着孟岩气呼呼道:“我从小没了娘,姨母待我如亲母一般,我要见我娘亲,不行吗?”孟岩面色一僵,心想又不是他把这装嫩的老狐狸关冰窖的,小奶娃朝他生什么气?但是毕竟是孟岩让昆仑墨正想起了伤心事,他也不好再和小狐狸吵嘴,只得认命地咽下小奶娃的娇纵。
沈凝的神情却不太好了,她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小奶娃,一向清澈的杏眼之中弥漫着悲伤,孟岩正想问她怎么了,就觉得周身一冷,凛冽寒风夹杂着冰雪气息突如其来,身着白衣的狐王眯着一双勾人狐眼,一把将墨正从沈凝怀里拽了出来,“这么大了还没断奶,看来应该再把你扔进冰窖关几日。”
墨正委屈地低下头,眼眶却瞬间红了,鼻子一抽一抽的,沈凝见状立马就心疼了,想要去安慰墨正,却被昆仑雪衣拦住,一向风流成性风华绝代的昆仑王,金黄的狐眼中,此刻是不可违逆的王者霸气,“三千多年了,他该长大了,他不能永远是个孩子。”
这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都三千多岁了总不能老是装嫩,这么大狐狸了早该从姨母怀里出来了。孟岩在心里不住点头,对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妖族首领心中多了几分好感。
“妖族未来的皇,绝不可以是个只会哭闹的孩子。”
自妖皇昆仑墨裳死后,其弟昆仑王昆仑雪衣便成了妖族实际上的领袖,外界本以为昆仑雪衣会继任妖皇,但是没想到他却下令,整个昆仑山自他而下,皆白衣缟素,为妖皇带孝。虽然昆仑山并没有对外界明说,但是墨正到底是谁的孩子已经十分明显了,只是他的生母一直是个谜。很明显,昆仑雪衣想要把妖族至高无上的位置交到侄儿手里,但是墨正并不领情,而且因着这事和待他如亲父的叔父闹了无数次不愉快。
昆仑雪衣话音刚落,墨正就大喊了一句:“我不要当什么妖皇!我也不要长大!”说罢就自己一股脑地跑了出去,沈凝本想去追,昆仑雪衣却伸手拦下她,“不必追,他定是自己去冰窖面壁了。”沈凝还想说什么,却被昆仑雪衣金黄狐眼中的坚决打断,只得作罢,“他不愿意,且再等几百年吧。”
“不愿意长大,只是因为还没有失去重要的人。”昆仑雪衣对着沈凝笑了笑,笑容之中带着悲伤,“你最清楚的,不是么?只有失去的恐惧才能让人长大。”
沈凝没再说话,昆仑雪衣也不在意,只是兀自回了白玉婵娟阁的三层,沈凝和孟岩也不好再在这阁里呆下去,便双双离开。两人走下望月峰的时候,守在小道两边的雪九和雪十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又克制住了,只是对着沈凝和孟岩一拱手,目送他们离开。回去的道路十分顺利,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戏码再次上演,是十分和平的一段路程。
直到他们穿过梨树林,看到站在面前的男子,才停下脚步。那男子态度很是倨傲,看到沈凝后,狭长的眼睛一眯,某种透出丝丝阴冷,“总算找到了,你可叫我好找啊,凝水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