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壮烈牺牲,我随工作组寻访烈属做好善后,山区忽遇倾盆大雨
作者:肖运锬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部队(13军38师114团)到重庆进行国防施工,战友范月富突遇巨石崩塌,不幸牺牲。
因为我是城口人,熟悉城口情况,又在营部工作,所以,上级就派我和二连的张帮荣副指导员到城口,去做范月富烈士家庭的善后工作。190部队则派出一辆北京吉普专程送我们前往。
那时的城口,交通闭塞,信息不灵,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坡陡路滑,当地人祖祖辈辈“山路挑担人皆愁,扁担磨破双肩头。汗流浃背衣不干,草鞋噬烂脚指头。”外地人都称城口为“神口”,意为与世隔绝、神秘莫测之地。所以,一说要去城口,我们同行的三人,除我之外,他们都感到思想压力很大,大有此去不知吉与凶的忐忑。

城口位于川陕鄂渝三省一市交界之处,素有“九山半水一分田”之说。境内群山巍峨,山大沟深,道路崎岖,林木丰茂,鸟兽出没,目之所及,可谓“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所以自古以来,面对这崎岖逶迤的山路,“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初来乍到之人,莫不“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县城才勉强可以通汽车。



城口东安
出发第二天,我们离开达县县城不久,偶然获得信息,二连有个叫李长久的城口战友,正在回家的路上,于是我们决定来个出其不意的行动,在路上截住李长久坐的客车,把他顺路带回城口。
于是,我们一路边走边观察经过的客车。在离达县城约摸十几公里的地方,我们发现了目标,驾驶员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小车呼的一声超过客车,又猛地横亘在客车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来了个急刹车。我和张副指导员先后“嗵嗵嗵”地跳下来拦住客车,满车的乘客见状,吓得目瞪口呆,那个叫李长久的战友,更是一颗心悬到了喉管,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部队派人缉拿他来了。我们叫下了李长久,并向他说明了来意,三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满车的乘客见状也舒了一口气,跟着我们“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场临时起意演绎的喜剧,让大家的心情轻松爽朗了许多,我们一路上谈笑风生抵达了四川万源。190部队这个开北京吉普的驾驶员,从未走过像通往城口这样崎岖险峻的山路。所以,从重庆到城口,我们起早贪黑地整整走了三天时间。特别是其中的八台山和白芷山,从海拔600米抬升到2300余米,耸立在群山之上,高峻雄伟,气势巍峨。周围河谷深切,峰谷高差达两千米左右。站在峰顶,脚下群山起伏,如波似涛,延绵千里。其陡崖也有千余米深,陡崖如削,望不见底。人站在山顶上,像是浮游在云海里一般,一望无际的云海,如滚滚波涛,奔流而泻。真可以说是魂魄惊险千万状,眼观苍山亦胆寒!殊不知,“船破偏遇连绵雨,屋漏又逢顶头风”。
出发的第三天早上,我们刚从万源出发,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像火蛇在天空飞舞;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响雷,震得车窗上的玻璃“啪啪”直响。不一会儿,大雨像瓢泼似的倒下来,溅起尺余高的水花,地面上就像奔腾的河流一样。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完全是一幅“雷车动地电火明,急雨遂作盆盎倾”的景象。


令人望而生畏的远山
此时,驾驶员遥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群峰和扯天扯地的瓢泼大雨,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战战兢兢地说:“天啦,这个场合,谁还敢走啊!”张副指导员也说:“为了安全,还是先回去了以后再说吧!”殊不知,我这个人从小英雄情结很深,且具有很强的冒险精神,加之又在深山野岭里历练了十多年,更不想轻而易举地放弃组织上交给的任务,所以并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于是,我豪气冲天地对他们说:“怕什么,走!城口的山都是石灰岩结构,坚固得很,山不会崩,路不会塌,水不会淹,放心好了!”
我们在达县路上,临时“收编”的二连战友李长久要回乡结婚,更是归心似箭,也在一旁帮我摇旗呐喊、竭力鼓动。190部队驾驶员和张副指导员见此情景,也深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最终也只好同意前去试试。进入大山之后,不足三米宽、近乎机耕道的山路弯弯拐拐直入云霄,公路里边是陡峭的石岩,外边是万丈绝壁深不见底.。雨幕笼罩住了整个视野,耳边传来的,只有山呼林啸、地动山摇般的暴雨声。

我们的车在狭窄而崎岖的山区公路上,像小脚女人一般,迎着暴风雨趔趔趄趄地颠簸着。突然,“砰隆——”一声巨响,只见斗大一块飞石在空中“呼噜噜”地打着旋儿,从我们车前两三米远的地方闪电般地飞过,然后“砰嚓”一声撞击在路外边的石岩上,其“轰隆隆——”滚落的声音像连绵不断的惊雷,响彻千山万壑,久久地回荡在我们的耳边。
北京吉普的驾驶员“妈呀——”一声踩住刹车,顿时扑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也难怪,现在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倒退不能,前进更为凶险。从小生长在大都市的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呢?车上的其他两位,也被这场景吓得目瞪口呆。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我,立刻用左手轻轻地拍着驾驶员的后背,安慰他说:“没事没事,石头不是离我们还有几米远吗?有我在,不用怕!”说完,我递过水杯,让他喝点水,定定神。我想,进入城口领地,我这个城口人就是主人,照顾好客人是我天经地义的事,何况这次是我鼓动他们冒险闯进来的,我必须要成为他们的“定心丸”才行。
晚上十点多钟,我们才冒雨到达城口县城对岸的红旗旅社。这时,我们还没吃上午饭。旅社的冯云秀会计告诉我们,除了干包谷面面饭,旅社里再也找不到别的吃的东西了。在城市里长大的几位一听直摇头,这个东西谁吃得下去啊!无奈,我只好央求冯会计看在老乡面上,私人想法给我找一斤面条,煮给张副指导员和驾驶员吃,我自己则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大碗包谷面面饭。

作者肖运锬军旅照
第二天一早,我叫醒了张副指导员和驾驶员,准备到任河对岸的县武装部去联系落实到范月富家的事。但来到任河边一看,只见滔滔滚滚的河水翻卷着浪花,河面水气弥漫,雾罩朦胧,原来搭建的木板桥早已被洪水冲走了。我急忙跑去找渡船,可船老大说:“这么大的水,谁敢撑船啊!看这天气,至少也要再等两三天看怎么样!”张副指导员一听就急了,说:“这个该死的状况,要是公路再一垮塌,说不定十天半月我们都回不去了,家里工作怎么办,谁还能再等两三天来看情况啊!走,马上回去!”
看到张副指导员态度如此坚决,我只好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说:“副指导员,你们回去,我留下来等吧!你回去给营领导说一声我保证完成任务就行了。”张副指导员一听,不假思索地说:“好,就这样,那我们走了!”说完,就和190部队的驾驶员开着车,消失在银子岩那雨雾茫茫的峡谷之中。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么恶劣的天气和环境,只要他们能安全地回到部队驻地,就是万幸之事。但另一方面,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也从心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