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碧》纨绔少年的不归路〔第三卷 悔时晚〕
第八章 前程（上）
话说李穆在街上粗略看了一大圈就回到了客栈，兴致勃勃地与范管家说这说那的，说起京城的繁华好玩那是赞不绝口。
“范伯伯，我真是觉得我们来对了地方！这京城真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以前在云城真是见识小了！”
范管家见李穆精神头不错，也开心了一些，笑说，
“是啊，京城确实是好地方。”
范管家又问，
“少爷，你刚刚出去看，有没有看到什么生意好做，什么地方的铺子适合我们盘的？”
李穆一下子被问倒了，他刚才就是出去玩了一圈，什么都没问没关心，那句“先去熟悉熟悉环境，将来好做生意”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心虚地喝了两口茶，说，
“这才刚到不着急，再说刚才人真是太多了，挤死我了，好多我都、都没看真切，明日再去看看。”
范管家一听就知道李穆是在找借口，刚才肯定是只顾着玩了，什么铺子生意怕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要是真的没看真切，那方才说的那些戏耍怎么如此详细生动？
范管家看着自家少爷这样，心中担忧又重了几分，他叹气说道，
“京城确是好地方，但京城的花费很高，如果我们要留钱办生意，那这客栈我们住不了几日，所以少爷，我们得快些行动了。”
李穆感到惊讶，他记得他们来之前变卖了许多东西，加上那些商人退回来的银子，怎么也近万银了。他忍不住惊叹道，
“这！——花费这么高？！”
范管家点点头。
李穆的好心情止于范管家告诉他如今的银钱不能让他大手大脚、吃喝玩乐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去打听京城的行市。
不打听不要紧，这一打听才知道京城的生意是真不好做，先不说该卖什么最赚钱，单说盘一个铺子就花费不小，还要给当地官府塞钱通融。就算有盘铺子的钱，还要考虑盘哪里的铺子？卖什么最赚钱、回本最快？去哪进货？要不要雇人？
一系列问题思考下来，李穆头发都快要愁掉了。他这时才真正理解范管家那一句“我们在京城并无投靠，人生地不熟的，会吃大亏”。没有人带真的寸步难行，李穆在街道上乱逛，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不觉走到了堵馆“万金来”的门口。
李穆一惊，忙抬脚往别处走，他现在可不敢乱花钱，最好看都不要看一眼，省的心里想。
“小兄弟怎么不进来看看，玩一玩？”有些粗犷的声音，是昨天的五爷。
李穆扯了扯嘴角，回答道，
“不了，不了，实在玩不起。”
五爷笑笑，
“进来就是机缘，穷着进来，腰缠万贯的出去的人一大把，李少爷就不想试试吗？”
李穆惊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李！”
五爷扬了扬手，立马有人递出茶水，五爷递了一杯给李穆，李穆不好拒绝就接下来，顺势喝了两口。
“你这两日带人一直在这街上问东问西的，想不让人知道你都难啊，你是要在这做生意？”五爷转着手中的茶杯问李穆。
李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这么引人注目。
“既然要做生意，就不要怕亏损，不如就盘安信街上的铺子，天南地北来往的人最多，生意肯定差不了。”五爷像是给李穆出主意一样，说的认真。
李穆尴尬地抿了一下嘴角，半天扯出一句，
“这……怕钱不够……”
“你可以去借钱啊，先借到钱把生意做起来，到时候要什么没有？”五爷立马接话道。
“不要不要！”李穆连连摇头，他现在听不得跟“借钱”有关的话。
“借钱风险太大了。”李穆有些后怕地说。
“那倒是，”五爷点点头，他又笑着说道，“不如小兄弟到我这玩一玩，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赢得高，这安信街的铺子顺便盘。怎么样？来玩一把么？”
李穆犹豫着，正准备拒绝他，恰巧门内走出一穿锦袍的公子，笑嘻嘻地给五爷拱手鞠躬，喜道，
“五爷！你真是我的福星！我今个赢了六个数，可得请五爷你去好好喝一顿！”
六个数？！
这么多！
李穆震惊得睁大眼睛。
五爷笑着说好，他看向李穆对那公子说，
“你今日帮我带带这小兄弟，他刚来，可得悠着点。”
那公子看着李穆笑嘻嘻道，
“五爷，这有何难！小兄弟，走吧！”说着搭上李穆的肩膀把李穆半推半拉地带进去了。
李穆鬼使神差地被他推进去，站在赌桌旁心惊肉跳，周围的人都亢奋极了，吵嚷嚷的声音把李穆的心神都喊兴奋了，他捏着衣袖里的钱纠结着，手心因为紧张出着冷汗。
六个数！
六个数啊！
李穆心里不停地念着。
“小兄弟快押啊！”那个公子催促着李穆，李穆还在犹豫。
穿锦袍的公子眼神一瞟，一把抓住李穆的手，把他捏着银票的手押到了赌桌的一边，这下李穆逃不掉了，还来不及挣脱说“不赌、不赌”，就听到周围爆发出一片欢呼声，他押的这边赢了！
“哟！小兄弟手气真好！第一把就赢了这么多！”锦衣公子拍拍李穆的肩膀恭喜他。
李穆看着一大把银票推到自己面前，不可置信地看向锦衣公子，呆了似的说道，
“真的赢了好多。”
锦衣公子哈哈笑道，
“小兄弟，多押多赢！”
李穆胆战心惊地尝试来了一把，又赢了！
等到李穆走出万金来，他的衣袖里塞满了银票，他整个人还处在迷迷瞪瞪的状态，心里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怎么样？小兄弟。”不知什么时候，五爷站在李穆身后，拍了拍李穆的肩膀。
李穆一时反应过来，忙笑着说，
“五爷！赢了！赢了！赢了好多！我都没来得及数一数！”
五爷笑笑说，
“这是好事，这下你想盘什么铺子就盘什么铺子，无需考虑地段和钱的问题。”
李穆用力地点头，顿时觉得五大三粗的五爷看上去也没那么可怕了，笑着和五爷告辞了。
五爷站在门口看着李穆离去，摸着胡子想着什么，随后笑了笑转身进了赌坊。
“范伯伯，我租下了安信街上的一家铺子，与店家都谈拢了。诺，这是契据。”回到客栈的李穆与外出找房租的范管家刚好碰头，李穆高兴地将店契塞到范管家的手里，一脸自豪地说，
“这事也没想的那么难办嘛！”
范管家拿着店契一脸不可置信，
“这……怎么办得这么快？这么仓促？安信街的铺子？决计不便宜啊！”他仔细看了看店契内容，看到交付银钱数目时不禁惊诧出声，
“七百二十两！租时一年！”
“嗯，我想着既然要做生意就不要怕亏损，至少要先做一年看看吧。”李穆抄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两口。
范管家小心地将店契折起，不由地感叹道，
“这租赁可比云城贵上好几倍了。”
李穆宽慰道，
“哎！等生意做起来了，这些钱也不算什么。”
范管家不好再纠结这租金了，毕竟银钱交都交了，想退回也来不及了。现在最应该想的是这铺子该做什么生意。
范管家提议还是干老本行，做布行。李穆没想什么，觉得可行就一口应下来了。
第二日，范管家带人将租下的房收拾了一番，又置办了一些家具用物，便从客栈搬进了安信街后的杏花巷子里。
此时本该去打听京城布行行情如何的李穆没去干正事，而是在万金来的赌桌旁酣战。
“大！大！大！——”
“小！小！小！——”
“快开！——”
众人密密麻麻围在桌边，个个扯着嗓子喊叫，吵闹不止。李穆也挤在其中，激动地大喊着，
“开大！开大！——”
骰盅一开，惊喜声和丧气声同时响起。
“哈哈哈！赢大发了！”
“该死的！又输了！”
“再来一把！”
“再来一把！”
……
李穆呆在桌旁，直愣愣地盯着骰盅中的骰子，不敢相信地喃喃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小……”
掌桌的喊道，
“快押！快押！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旁边和李穆一起押大的人用胳膊肘戳了戳李穆，催促道，
“兄弟快押啊！下一把就能回本了！”
李穆不解道，
“你怎么就确定下把能回本？”
那人挤眉弄眼道，
“嘿！这赌局气运是有规律可循的，衰到极点必转运！你此时还不下，怎么回本？”
李穆见他下手豪爽，对此局必赢胸有成竹，于是跟着下，还是押在大的一边。
“大！大！大！——”
“小！小！小！——”
“快开！——”
此局“大”险险胜过“小”，李穆回了些本，顿时信心大增，对旁边先头出声指点的公子连声道谢，还说要跟着他押。
结果几把下来，全是输，把李穆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李穆这时候才知道后悔，可悔时已晚。
李穆不甘心，他看着赌桌另一边喜笑颜开的人心生妒火，明明他昨天也是笑的那一个。
他总想着下一把就可以赢回来，毕竟衰到极点必转运，先头不就转运了吗！等下也可以！
可是已经没机会了，万金来的打手将他囫囵丢了出去，就丢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李穆是又羞又恼，可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狼狈地回到杏花巷子里。
范管家见李穆回来了，连忙问他布行情况怎么样，李穆呆了一瞬，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正事了，更糟糕的是身上带的三千两银钱全部输完了！这一下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和范管家开口了。
李穆明白纸包不住火，但能瞒一会是一会，总能在事情被发现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的，所以李穆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今日找了半天实在是不知如何打听，还是下次和范伯伯你一起去算了。”
看来李穆又是跑去玩去了，范管家无奈叹气，但又想李穆到京城这几日也没好好玩一玩，就没多说什么，答应李穆明天和他一起去布市看看。
李穆躺在床上，看着这房间比云城他住的房间小上许多，不禁想起自己以前的逍遥日子感慨起来：京城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嘛。
今天一下子输掉三千两，李穆想起就糟心。
“少爷！”
李穆正要入梦，被范管家的声音惊得一吓，下床打开门，看到范管家双眼内隐隐有怒火，还有其他很多情绪，李穆一下子懵了，不禁结巴起来，
“……范伯伯，怎么了？”
“少爷！你不该瞒着老奴啊！”范管家悲痛道，这一次李穆清清楚楚地看见范管家眼中的失望。
李穆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心里打起鼓来。
看来范管家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少爷，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沾染赌馆呢！我们还没开始在京城做生意，我们也已经不是什么阔绰人家了！要不是我刚才上街买菜，听到有人说看见你被人从赌馆丢出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今天你到底去干了什么事！”范管家真是对李穆感到失望，语气分寸根本控制不住。
李穆没想到事情暴露得这么快，胡扯找借口怕是来不及了，范管家怕也是不会信，干脆承认，说自己今日去了赌馆，还把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
范管家听后气得不轻，痛心疾首道，
“少爷，你要老奴怎么说你才好啊！目前这状况莫说把李家做大做强了，就是在这京城立足怕也是难啊！娶张家小姐一事更是遥遥无期！成家立业是一样也办不到啊！为何还是不懂事呢，少爷！”
李穆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他上次就赢了很多，明明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回本，为什么这次就输光了呢？！
李穆想不通，他也不愿往别的方面想，下意识的逃避让他心里发堵，他便甩袖走出院子，留范管家一人拎着菜站在院子里长吁短叹。
李穆走到大街上想散散心，突然一阵喧嚣，原来是一个人从赌馆被丢了出来，就像他今天那样被丢在大街上。
李穆看着那人双目布满血丝，形容憔悴，但那人还是一边手脚并用爬回去，一边大喊着，
“我下一把一定可以赢！我下一把就翻盘了！下一把就翻盘了！”
门内打手们毫不客气将他丢得更远一些，还给那人踹了几脚，呸道，
“有钱再说吧李少爷！”
李穆一听到“李少爷”三个字吓得浑身一激灵，那人竟与他都姓李。看着那姓李的少爷在地上蜷缩成虾米状，李穆觉得那几脚仿佛也踹在自己身上，生生发疼。
他心生害怕不敢再看，惶惶然回到杏花巷子，想起那个李少爷狼狈的样子，李穆下定决心好好做生意，万万不能再碰赌博了，落得那个下场该怎么办？！
于是他敲响了范管家的房门，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他还是道歉了并对范管家表了决心，他以后会好好做生意的。
他真正该道歉的不是范管家，这一点李穆和范管家都很清楚，但两人都没说什么，就好像这些承诺不找个人说出来决心就不够坚定。
不久，李家布庄开业了。
但只热闹了三天。
进出的客人不少，但真正掏腰包买布的人却不多。李穆脸都笑僵了，腿脚也站得酸痛，但收获甚少。
“为什么他们都不买？明明款式都是最新的，价格也公道，没理由不买啊！”李穆看着眼前的账本愁的不行。
李家布庄生意惨淡，而开在李家布庄旁边的几家老布庄生意依旧兴隆。李穆又过上只见钱出不见钱进的日子。
李穆开始着急，一着急就乱投医，他看到别人什么卖的好就也进货来卖，但又未参透别人做生意的门道，进来的货都积压在店内卖不出去，这便使李穆更愁了。
终于在坚持一年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李家布庄关门了。而更难的是范管家病了，刚开始只是风寒，后来越来越严重，现在都卧床不起了，李穆很着急，可看了许多郎中，吃了许多药都不顶用。范管家安慰道，
“少爷，生老病死都是人该走的路程，老奴不过是老了，没什么好着急的。那些贵的药就停了吧，再吃也是浪费。”
李穆执意不肯，依旧每日用上好的药材熬药给范管家喝。李穆怕范管家冷，还在他的房里安置了火盆，用的也是上好的不出烟的银丝炭。
流水的银钱，让李穆的钱袋越发扁了。可就是这般也留不住范管家，冬月最后一日，正是千家万户团圆吃饺子的时候，李穆却守在冰冷的床榻旁呆愣出神。
他坐了很久，直到火盆熄灭，隔壁院子的笑声远远近近飘来，他才起身，呆愣愣地走出去，看细雪落下沾湿他的眉头肩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李穆其人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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