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小说】喧嚣 第四章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阴暗面。
阴暗的形成其实很简单，处于压抑的环境下，积累的负面情绪，长期找不到宣泄口的话，自然而然就会诞生名为阴暗面的东西。
就像是一切糟糕的结合体，自我厌恶形成的产物。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无非是他们对于阴暗面所秉持的态度。
对乐观的人来说，这是他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小事，并不会因为一时的疼痛而去抵触受伤，他们会吸取教训，并从中总结出以往的经验，避免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而那些保持悲观态度的人，他们会认为这些挫折随时会毁了他们，为此，他们封闭自己的内心，始终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不断地否认自己，不断地否认自己身边的一切，最终，这些人甘愿被阴暗面吞噬，也不肯再相信希望的存在。
可实际上，无论是保持乐观态度的人也好，秉持悲观态度的人也罢，他们不知道，从阴暗面诞生的那一刻起，内心某处就已经逐渐瓦解了，距离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也没兴趣分析复杂的人心，我只是在阐述我所了解的东西。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就当我自言自语好了。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这些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那么，在我离开之前，毅哥，麻烦你照看好那孩子。
···他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头很疼。
似乎是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存在，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毅叔，你还好吗？”
他担忧地看着我，与低沉且沙哑的嗓音不相符的，略显稚嫩的面庞，既没印象中那般高傲，反而多了一丝少年气。
巴启。
这个名字最初并不属于这孩子。
当我追问疤狼有关巴启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只有那段被反复嚼烂的经历。在某个雨天，疤狼遇到了躲在纸箱下，奄奄一息的小狼，并把他带了回去。
我能察觉到，他隐瞒了一些事，可他已经不再纠结于过去的经历，选择继续向前，那我也没必要再对这件事刨根问底。
本该如此的。
意外总会接踵而至。
只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几乎笼罩了整个城市，我叼着烟走到店门口，才发觉那个站在雨里单薄的身影。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疤狼离开的方向，等我走到他跟前，准备带他回店里避雨的时候，他才抬头看向我，暗淡的眼眸比往日都要浑浊。
“不要。”
微弱的，快要被雨水遮盖的声音。
“别碰我！”
他挣脱我的手，喉咙发出了刺耳的尖啸。
“求求你，别再伤害我了···”
雷声轰鸣。
雨水从头顶落下。
很冷，冷得我止不住发颤，但我分不清是雨水的冰冷，还是因为眼前那孩子的变化。
他的瞳孔就像玻璃碎裂的纹路，不断地延伸，直到他的眼睛被彻底覆盖，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一切都很突然，突然到，我甚至没拦下他离开的步伐。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消失了，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觉。
可那真的是错觉吗。
我有一种预感，这孩子发生的变化，或许和疤狼隐瞒的事有关。
那些长期处于悲观态度的人，当他们无法承受阴暗面的存在，就会想法设法去寻找能支撑负面情绪的一个点，但那种自我封闭的家伙，怎么可能轻易找到答案呢。
于是，一些狡诈的人想到，如果能把自己的一部分分离出去，再将阴暗面塞给分离的个体，这样他们就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如果有人追问，还可以用过去遭受的创伤作为理由，把一切归咎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啊，抱歉，是我的措辞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这可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毕竟，让分裂出的人格去承受这些记忆，而自己却浑然不知，还过着扮家家酒的日常，这样的人难道不狡诈吗。
你说呢，毅哥。
我拿着两张报告单。
一张是疤狼的，一张是巴启的。
我听医生说，疤狼赶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怀里的孩子呼吸微弱，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紧绷的弦断了。心口紧悬的情绪没法放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推开病房的门，疤狼正坐在病床上，眼神呆滞地看着我。
“毅哥。”
他攥紧了我的手，声音梗塞。
“我该怎么办。”
我能感受到他在颤抖，像找到救命稻草般死死勒着我的手腕。
“我又要被丢下了，他又要忘记我了。”
毫无逻辑的话语，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或许在这时候，我才真正接触到疤狼本身。
“我该怎么让他记得我，我该怎么把他栓在我身边。”
逐渐失控，再也无法遏制的观念在心底生根。
“他只能属于我。”
他笑了，让人不寒而栗。
“疤狼，你清醒点！”
我使劲摇晃他的肩膀，我想告诉他，一切都是他的溺想。
只是，在我开口的瞬间，他打断了我。
“别再说了。”
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那一瞬间，他变得判若两人。
“就当是为了这个逃避的懦夫，毅哥，别再说下去了。”
你知道人格分裂吗。
自诩科学家的一类人，把它划分为心理疾病，患有在这种疾病的人，往往是因为生活的环境，遭受过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而他们为了自我保护，主动分离个体的意识，于是便有了同一个人性格却截然不同的情况。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另一个疤狼。
疤狼和巴启，他们是阴暗面的两个极端。
疤狼习惯失去，所以他不在乎周围的一切，把自己封闭在黑暗中，甚至为了逃避残缺的记忆，分裂出我的存在。哪怕他再怎么否认自己，巴启对他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正是这个想法，迫使他的观念逐渐扭曲，在所有人都忽视了他想法的前提下，这份扭曲在阴暗面中肆意生长，最终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只要巴启眼中有其他人的存在，都会被他划为阻碍，而他排除阻碍的方法…
毅哥，你不是在清楚不过了吗。
天是黑的。
距离那场大雨，又过去了许久。
我并没有把报告单上的结果告诉疤狼，同样的，那个名为巴启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件事。
日子像往常一样一天天过去，就在我快要忘记那段经历，以为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时候，他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最后一次。
“我快要消失了。”
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疤狼并不愿意接受我的存在，所以，就算我消失，他也不会记得过去那个巴启的事情。”
他摊开手，是一张相片，相片中的他和巴启依偎在一起，我从没见过巴启这么开心的笑着。
“如果有一天，疤狼会伤害他，到那时，毅哥，请你放他走吧。”
他说完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真是怪了。
疤狼这么在乎那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呢。
我这么想着，直到疤狼抱着满身伤口的刻力余回到店里，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平静的生活终究是种奢望。
天是黑的。
或许对我这种人来说，昼夜并无区别。
眼前的废墟，尸横遍野。
我听到了惨叫声，很多的惨叫声，他们嘶吼着，咒骂着那个不断挥着拳头，把他们打到再也无法说话的人。
一头熟悉的狼。
他像个疯子。
他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头，溅满鲜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钳住他的手，死死地钳着，他不说话，不断地挣扎，在我松懈的那一刻，他挣脱我的束缚，跌跌撞撞地走到前面。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浑身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他走到尸体旁，努力的把它们拼凑到一起。
“凭什么。”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凭什么！”
他吼着，用力的吼着，哪怕只剩下喉咙震颤发出的一声声嘶哑的呜咽。
“你们凭什么毁了我的生活！”
我害怕了。我居然害怕了。我甚至不敢阻止他离开。
他抱着残缺的肢体，一步步走向黑夜。
天是黑的。
巴启失踪了，到处都没有他的消息，疤狼疯了一样找他，最终才在一处刨开的墓地旁找到昏睡的巴启。
我站在病房外，看疤狼对我露出了獠牙，就像一头未驯化的野兽。
紧闭的房间内，被铁链拴住的孩子一次次尖叫，而他身边的灰狼对此熟视无睹，只是抬头看着我，嘴角勾出诡异的笑容。
“毅哥，我该怎么让他忘记呢？”
“我该怎么，让他只属于我呢。”
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吧，我做了错误的决定。
我撒了谎。
我对那孩子说，一切都是你的错觉。生活从未被改变过，你只是生病了，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忘记了那些对你来说重要的人。
你只剩下疤狼了。
我说到哪里了？
两个极端。
可能你看不出来，但巴启是属于乐观的极端，他努力的把失去遗忘，迈步向前，可在这个反复循环的过程中，没人倾听他真实的想法，就连他唯一的宣泄口也在意外中死去了。而堆积下来的情绪，总会有爆发的时候，当这些随着时间慢慢发酵，终究会让那颗被糖纸包裹的，宛如玻璃般脆弱的内心摔得粉碎，到那时，他的阴暗面会无限放大，甚至超过疤狼带给他的恶意。
毅哥，你会看到的，当你对一切熟视无睹，甚至为了私心把他们捆绑在一起时，这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你隐瞒了真相，让巴启蒙在鼓里，还天真的认为他会摆脱过去那个名为巴启的人的阴影。
···我们都错了。
他已经彻底消失有了一段时间。
好在那之后，生活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巴启是个很好的孩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做得无可挑剔。
相处久了，我越发觉得之前的选择有多愚蠢，他本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甚至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摆脱这个环境，但他从没抱怨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陪在疤狼身边。哪怕他能意识到，疤狼的存在，让他始终停滞不前。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毕业的时候。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状态，还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被重点高中录取，足以证明他有多么优秀。
“毅叔，我能拜托你些事吗。”
毕业典礼结束后，他突然叫住我。
“这里装着我之前打工赚的钱，狼爹肯定不会同意收下的，所以麻烦您，随便找个理由塞进他的工资里。”
他缓了口气，在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接着说了下去。
“请别告诉他我被录取的事情，我不打算上正规高中，等招生活动结束后，我会去之前商量好的技——”
“不行。”
我打断他的话。
疯了。
真是疯了。
这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是他唯一摆脱现状的机会，如果就这么放弃了，那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待在这片狭小的地方，一辈子都要笼罩在名为疤狼的阴影中，再也没办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暂且不问你从哪里赚的钱，告诉我你不想去的原因。”
我大概从没这么生气过，我不知道该气他妥协的态度，还是气愤疤狼的软弱。
“没什么原因，只是我这么选择而已。”
他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声音越发微弱。
“又是疤狼。”
他不说话了，看来我猜得没错，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疤狼了。
“难道你一点都没为自己想过吗。”
他低着头，也许是胆怯，更多的是他没法反驳我的话。
他已经失去很多了，可至少不能让他的未来也毁于一旦。
我收敛怒火，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部告诉疤狼，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
沉默。
但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不想让狼爹这么累了。”
“我不想看到他为我搭上一切。”
“我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他，就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做不好，我只是想替他分摊些什么，我只是想让他肩上的担子轻一点，能有喘息的机会。”
“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不用再替我操心，能过让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哑着声音，一步步的追上我的步伐。
“所以我就算被骗了，被骂了，被人唾弃也没关系。只要能减轻他的负担，只要能让他过得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不该问他的。
我早该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我。
“所以，毅叔。”
噗通。
他跪下了。
他居然跪下了。
“算我求你了，求你答应我。”
“起来！”
我拽着他的胳膊，可无论我怎么用力，他都跪在那儿。
“听到没有，我让你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根本什么都没带给你，所谓的家也只是不切实际的谎言，就算如此，你也要为他付出这么多吗。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你会后悔你做出的选择吗。
“孩子，他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抱着他，他没反抗，把头抵在我的胸口。
我忘记后来发生了什么。
巴启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到后来他崩溃的哭泣声，我都记不太清了。
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句让我心碎的话。
“因为我，只有狼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