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梦》连载: 046【撷湲的心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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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说到,林子诚从麒麟阁出来,在长安城门外遇到之前被施以宫刑的军士出城。他颇感愧疚,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是日晚,林子诚彻夜未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住回想起自己今日与兴帝杨俑和上官珑的交谈。他就这样辗转反侧到天亮,听得远处长安城钟鼓楼传来的晨钟声和自家府上鸡舍的鸡叫交相呼应,然后不情愿地起了床。
冬日渐寒,林子诚穿得挺厚实,刚走出房门就看见杨撷湲从门前经过,他招呼道:“起这么早啊!”
“早上屋里炭火灭了,被冻醒了,干脆去做早饭。”杨撷湲笑道。
林子诚伸了个懒腰,亦笑道:“不是才说过,不用你每天都亲自下厨了吗。”
“可是早饭最为重要,吃饱了全天都精神。我还是亲自监督一下。”
林子诚道:“可我腹中有疾,早起胃寒,总是吃不下东西。不过最近白天都忙活一整天,晚饭的时候最饿了。”
杨撷湲道:“知道你的老毛病,给你做的粥,喝了暖胃。”
二人走到饭厅,杨撷湲揭盖碗盖,一大碗浓粥热气腾腾。林子诚摩拳擦掌,忙尝了一口,还吃到了不少肉粒。
“真香!”
杨撷湲道:“你若喜欢,咱们每天早上都喝热粥。”
“好,好!”林子诚被这咸香的肉粥打开了胃口,埋头大口吞咽,烫得嘴巴倒吸凉气。杨撷湲倚在一旁的椅背上,用小勺一点一点舀起来吹吹,不紧不慢地往自己嘴里送。她随口问道:“昨晚上见你愁眉苦脸,也没好意思问。这会儿吃得这么香,想说说昨天是怎么了吗?”
林子诚想了一晚上,也没之前那么糟心了。他边喝粥边把昨天进宫面圣,又回到汉廷县,在回家路上又遇到那队受宫刑的军士出城等事大概说了,好些话都还夹杂着嘴里的粥,讲得有些囫囵。但他唯独隐去了赴麒麟阁与上官珑见面之事。结尾,林子诚详细提及自己和那位受刑的军士互相鞠躬的一幕。他忽然放下碗筷,说自己还是因为那些人而感到内疚。
“要是没你,他们连命都没了。他们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杨撷湲道。
“可他们当中有些人,宁死也不堪此大辱。好些人没受刑时,就已经自尽了……”
杨撷湲道:“说一千道一万,也都是那皇帝老儿的不是。你可别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说的也是。他昨日给我出难题,要我在汉廷县那片凉薄之地上收两万两的税,还真是难办。”林子诚面露愁容道。
杨撷湲盯着他犯难的样子,上下打量一番,又停顿片刻道:“我发觉你和做官以前,真是不大一样了。”
“怎么说?”
“你以前谈起什么,都是放浪洒脱,完全置身事外的。可自从咱们到了兴国,尤其是你做官之后开始,一日看着比一日发愁了。”杨撷湲见林子诚话说得多了,粥已半凉,顺手给他添粥。
林子诚点头道:“是啊,我自己也觉得,不如以前在洛阳明新学堂时快活了。”
杨撷湲随口道:“你之前不是说,当官不好当,就撂挑子走人吗?”
林子诚突然沉默,盯着撷湲倒入自己小碗的肉粥,等她一点点倒完。
“说话啊?”杨撷湲怪罪了一句。
林子诚拿起筷子,戳了戳碗中的粥,然后夹了一粒小肉丝出来道:“你看这粒肉。”
“有何不对吗?沾上灰了?”
“你猜猜这一国之地,数百万之众,有几人能顿顿吃上这样的肉粥?”
杨撷湲不知如何言语,只等林子诚自行再说。好在他随即便道:“咱们之前,没过过一天苦日子,甚至也没怎么见过别人遭罪。可自从到了兴国,来长安的官道上,你我一路走来,见到了太多不幸。他们本不该那样活的!只是因为有杨俑那样的暴君,还有凌家那样的世家豪门存在,才让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以前确实想着,兴国国运如何,与我何干?做不好官,改变不了,走就是了。可自从看见了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我就觉得他们也不是全然与我无关了。尤其是济潼仓灾民抢粮和卫戍军受刑这两档子事,我都卷入其中……越是看得多了,越发觉得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啊!”
林子诚昨夜就想过,自己何不就这样离开兴国?但他坚信就算现在一走了之,他也忘不掉潼关官道上那一路的饿殍,忘不了那个饿到吃自己呕吐物的小童,和那位畏官如虎的老妪;忘不了济潼仓灾民冲仓抢粮时的失序;忘不了太极殿巨鼎中被烹杀的臣子和昨日出城的军士——一想到这朝堂上的暴君一旦动怒,随时都会有非死即残;一想到权臣当道,谋私害民,他就牙根发痒,心底发痛,恨不得送这些人下了地狱!
他这股子痒、痛、恨,即是深深地置身局中。
“可是听你刚才所说,皇帝给你机会,只是打算扶植新人,要利用你对付世家大族。你甘心做他手中的刀吗?”杨撷湲听出了林子诚内心最深处的不忿,忧心道。
林子诚最近接连被人利用,上官珑和杨俑都想拿他当棋子。不过他昨晚早已翻来覆去想过这个问题:“被人当刀使并不可怕。他拿我当刀,我自然也可以拿他当刀。棋盘上最不起眼的小卒,恰恰可以放手作为,试图求变。别人都知道我只是将帅手中的棋子,所以就算天塌了,也不是我来抗。”
“那要是天还没塌,棋手率先弃卒自保呢?”
“问得好。那我就得自求多福了。撷湲,如果在家没事,就多抽空练功习武吧。万一有一天恶狗找上门来,咱们也好杀出去。”林子诚凝视着筷头上的肉丝,面无表情道。
杨撷湲觉得,林子诚终于算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了。她以前总认为子诚散漫了些,对许多事都不太上心,没什么所谓。但她明白,那都是子诚自己觉得事不关己罢了。只要他心中认定与自己有关的事,绝对会全心全意去做。
确定了自己的看法,杨撷湲由衷赞许道:“够胆!我以前还总觉得你不爱出头,光说不练的,总差了一点劲头……到了今天,我才真正相信,你将来一定是大有所成的。祖师爷爷最终选了你当嫡传弟子,果然没有看错!你想干什么,只管放手去做。若真有恶狗拦路,姑奶奶我陪你打!”
可她刚说了这话,立刻就后悔了。她一激动,忘记林子诚还记着祖师将他打成重伤、逐出师门的仇怨,这两三年都没消气。
林子诚听了这话,突然皱了皱本已拧巴在一起的眉毛。
果然!杨撷湲心想,子诚还真是气量有限,挺记仇的。
但林子诚只是心中“咯噔”一下,嘴上既没有驳斥,也没再提和师父有关的话。他只道了一声“多谢”,就吸溜吸溜地端起碗喝光了粥,起身去汉廷县了。
杨撷湲望着林子诚留下的空碗,还在想他最后为何一言不发,大口喝完了粥就走了。难道真的是自己说错了话,惹了林子诚不悦?可瞬间她又觉得,姑奶奶向来都只管别人惹自己不悦,什么时候有了害怕自己惹别人不开心的心思?再转念一想,她便思绪万千,小心思飞到九霄云外了。
杨撷湲这么一愣,差不多就在这桌边坐了一个时辰,直到残粥剩饭都粘死在碗筷上了,她才回过神来。她将碗筷收拾了,送到厨房给下人洗了,便想出门散心,自己去了长安西市她常去的那间茶楼听戏。
午时左右,杨撷湲听罢了戏,缓步回到长安君侯府,一路上若有所思,走过了家门都差点忘了进。她本想午睡片刻,躺下后却又睡不着,起床将心一横,就跑去找到管家黎小多问:“小多,公子养的几只鸽子,你会使唤吗?”
黎小多朝她走近些道:“正好才和公子学会的。指挥那些鸽子,需要特别的口哨声当作口令。”
“那你快教教我,我学会了,有事要用这鸽子问公子。”杨撷湲道。
“您有事要问,我来代劳就行。”黎小多笑道。
“不行,我一定要亲自问他。”杨撷湲斩钉截铁道。
“姑娘,这口哨还挺难学的,恐怕得花上一天功夫呢。”黎小多手头的杂事还有不少,想让她知难而退。
“嘿,姑奶奶聪慧异于常人,半天肯定学会!”杨撷湲单手叉着腰道。
黎小多又道:“姑娘,你若真有半天功夫,骑着马就能从这到汉廷县衙跑一个来回了。咱家又不是只有一匹马……”
“你到底教不教?”
杨撷湲这一声叱问,显然没有留给黎小多说不的机会。黎小多虽然到长安君侯府也不算久,但也知道这位杨姑娘是个得罪不起的人,不然为何连这座府宅的主人林子诚,也让她三分呢?他只好带杨撷湲去了鸽笼,开始给她讲如何命令鸽子传书。
这边林子诚在刚刚搭好的汉廷县衙正在计算按照全县目前的人口、耕地和农力水平,一年能收上来多少税银。他带着两名县里的主簿和四五个精明的衙役,在县衙大堂稀里哗啦地码算筹。一群人算了半晌,只得出来十二个月能收上五百两银子的结果,显然与两万两的目标相去甚远。他们试着按照每家农户再多分两亩地的标准又算了一遍,发现能收上来八百两。
“这他娘的还差一万九千二百两呢!哎呀……咋办啊?”林子诚急得恨不得拿起算筹把自己给戳死了。皇帝要打仗,愁煞天下人。这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摆在林子诚眼前,瞬间让他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一名主簿道:“君侯,如果把每户分得的耕地增至十亩呢?”
林子诚道:“那也太多了吧,十亩地一家人根本打理不过来。再说汉廷也没那么多耕地了。就算是按照现在每家四亩地的水平,也要花上两个月时间清理建章宫和长乐宫的瓦砾土石,才能凑出这么多地来。可雇人清理,又要花掉一笔钱,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众人皆一筹莫展。
这时,一个衙役朝外面看了一眼,发现太阳已行至正南偏西。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早已经错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衙役小李问道:“君侯大人,各位先生,错过了饭点,大伙现在饿不饿啊?”
“哎,中午伙夫不是应该送饭来吗?”林子诚问道。
衙役小李答:“回君侯,伙夫之前来过了,但是看咱们的桌案上摆满了算筹,不知道把饭放在哪里。他问了您一句,您说‘没看我正在忙吗,你先回去,待会再说’。”
“我有说过这话吗?”林子诚可能已经算晕了,根本想不起来。他站起来,走到角落的水盆旁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又道:“耽误大家吃饭了,惭愧。”
“不敢不敢。”众人都是小吏,哪敢在长安君侯面前埋怨什么?
林子诚道:“这会儿估计饭菜都已经凉了。小李,你吩咐伙夫先热些粥来,分给大伙,再热几个馒头。这事也急不得。咱们先冷静冷静,再想别的办法……”
“好嘞。”
不一会儿,伙夫把粥热好了,过来分给众人。林子诚坐在大堂之上,一边喝粥,一边看着账簿发愁。就在此时,一只鸽子飞进了县衙大堂,左右摇着脑袋瞅了瞅堂上众人,认出了林子诚,蹦跶蹦跶着就落在了林子诚面前的案角。它所经之处,弄乱了几片算筹,让几个主簿一阵抓狂。
“哎,这不是我家鸽子吗?!”林子诚打开鸽子带来的信,见是杨撷湲撷湲写的:“公子今天是否又要晚回?”
林子诚一拍脑袋,昨天刚说过的事,今天就忘了告诉她。他忙写道:“是,你们晚上先吃饭。等我回后再热点饭菜就好了。”
他放飞了鸽子,继续喝粥看账本。可没过多久,那鸽子又飞回来,带来另一封信:“我方才又去茶楼听戏,很是精彩。你不想知道我听了什么?”这鸽子飞的还真是快!林子诚本来也想不出什么增加税收的主意,就顺手回了四个字:“你说说看。”
稍后,那鸽子再带信回来,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字:“那戏里说一个妓女人老珠黄,回到故里。正逢故乡战乱,她便随乡民们漂泊。逃难的路上,他们遇到一伙强盗,强盗把众人都捆起来,要抢走乡亲们仅剩的一点粮食和碎银。妓女在夜晚悄悄与强盗做了一桩买卖,陪强盗头子过了一夜,然后央求他放了乡亲们。第二日,强盗果然将他们放了,可乡民们却嫌弃这妓女,说她伤风败俗,将她打了一顿,仍进河里淹死了。我看了这戏,没能忍住,在茶楼里竟然流下泪来。”
林子诚看了这信中所述的戏文故事,竟有些惊讶:现在的戏文都敢这样写了?很不得了啊!但他心思都在眼前这一堆算筹上,没工夫想杨撷湲为啥给他讲这些,于是简单回道:“世态炎凉,真是好人有限。”
杨撷湲又回信道:“那个演妓女的伶人真是好身段。她在台上走路时,腰身扭来扭去,害得我回家路上也不禁有样学样,一扭一扭的。”
林子诚看到信后,没忍住大笑了一声:“哈!”
县衙大堂内的其他官员一直看着鸽子不断地飞来飞去,又见君侯大人突然大笑,觉得十分奇怪。林子诚盯着他们,自觉失态,喝了一口粥,示意众人该干嘛干嘛。然后他又提笔回信道:“你在大街上如此走路,可得小心别被歹人尾随了。”
鸽子飞去又飞回,信中道:“我看那出戏时,到最后那妓女被乡民殴打之时,四下里竟无一人出头帮她。我倒是真希望有人能救她的。”
林子诚回道:“戏文或许过于夸张。如此令人发指之事,并不易发生。”
杨撷湲又来信道:“若有一天,我也遭受万人唾弃,你会站出来救我吗?”
林子诚看了以后,感觉十分奇怪。她为何突然写这么一句?子诚想不明白,只好写道:“你又不是恶人,怎么可能被万人唾弃?”
就这样隔了良久,也不见她来信了。林子诚喝完了粥,再算了一遍帐,这才见那鸽子又飞了回来,带来了杨撷湲的信:“若真有那天,我心心念念的,就是公子你不要弃我。”
看到这里,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撷湲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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