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是你 第23章 草芸
两人在影音室里待了很久，也不知道都聊了什么,等手机突然亮起,王晓佳才发现已经十点半了，连忙提醒蒋芸早点去洗澡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去培训。
蒋芸没有反对，确认了王晓佳不需要她再和她说一次浴室热水器的使用，两人出了影音室,互道了晚安,各自回卧室准备洗澡。
拿换洗衣服前，王晓佳查看了刚刚导致屏幕亮起的消息,是尹繁露发来的，问她陈熙竹的Q|Q。王晓佳不假思索，随手就复制给她了。
没想到等她洗完澡回房间,她就收到了陈熙竹的消息轰炸。
十点四十分陈熙竹说：
“尹繁露居然还敢加我。”
“她加我的消息备注,竟然问我,你牙还疼吗？”
“她怎么知道我牙疼！啊,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故意来气我的，她这简直就是挑衅！”
“[生气]我通过她了，她又没反应了！”
十点五十五分,陈熙竹开始兴奋：“佳佳，你是不是和蒋芸开始了美妙的夜生活,都没空看手机了。”
“嘿嘿嘿嘿。”
为什么突然觉得她笑得好猥琐。
王晓佳梨涡隐现。她打开了电吹风,一手吹头发一手打字：“是我早上碰巧和她说到你牙疼的事。她应该没有恶意,可能只是想关心你。”
“你别总乱想,我刚刚是去洗澡了。”
陈熙竹很快就回了她，八卦之情溢出屏幕：“好好好，那我不说，你来说。佳佳女士，我来采访一下你，和女神开启同居生活，感觉怎么样？”
王晓佳咬唇。灯光下，屏幕上，她笑脸的倒影清晰可见。
“感觉是困了，准备睡了。”她逗陈熙竹。
陈熙竹果然抓狂：“什么呀，你别跑！”后面是一个提着四十米的大刀的表情包。
王晓佳笑意加深，犹豫几秒，坦白：“熙竹，我想试一试了。”
陈熙竹发了个一个尖叫的土拨鼠。
王晓佳扔出炸｜弹，“我邀请了她明晚一起看电影，《油炸绿番茄》，试探一下她对女生喜欢女生这个可能的态度。”
陈熙竹连发了两张土拨鼠尖叫，突然茫然：“油炸绿番茄是什么？美食电影？”
“……”王晓佳揶揄她：“果然它太清新了，不配被你这个老司机知道。”
陈熙竹委屈，“百度一下我就知道。”
《油炸绿番茄》是一部九十年代的美国电影，讲述了两个女人从少年相识，到相伴一生的温暖情谊。故事含蓄内敛，温情细腻，画面充满了美感，两个女主之间化学反应极为强烈，以至于电影分类并不是同性，但电影结束时，许多人都在感慨，分不清她们之间是友情还是爱情。
你觉得它是友情它就是友情，你相信它是爱情，它就是爱情。
很治愈的一部电影。除开试探，也很值得一看。
陈熙竹只稍微翻了一下就觉得很适合，感慨王晓佳“你才是阅片无数的老司机啊”，给她加油鼓劲，出谋划策。
两人聊了一会儿，陈熙竹表示尹繁露找她了，王晓佳便让她先去回尹繁露，自己专心吹头发了。
头发吹干了，陈熙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王晓佳关了灯睡下来。
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机会被蒋芸喜欢这件事，可能是她这前半生即将作出的最勇敢、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象着明天的那个时刻，除了忐忑、紧张，更多的居然是期待。就像期待着此刻在黑夜中睡下，明日醒来就会迎来一轮旭阳一样期待着。
小夜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亮光，王晓佳搂着怀中的兔子，整个人陷在蒋芸给她的温柔之中。
慢慢地，安心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有意识时，晨光已经洒满了窗台。王晓佳搂着兔子蹭了蹭，露出笑，麻利地起床去洗漱。
蒋芸醒的时候，王晓佳已经把早餐都准备好了。是海鲜粥，用的昨天她们逛超市时买的食材。
蒋芸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早餐吃得好，真的会让人一天都拥有好心情，身心舒畅。
她甚至开玩笑，“你实习期可以再长一点。”
“嗯？”
“我可以多享两天口福。”
王晓佳眼波漾开，在心里偷偷地会想，那她可以在她这里实习吗？
或许，她还可以胜任其他职位的……
可她不敢开这样暧昧的玩笑，只能咬着唇有些欢喜又有些害羞地笑。
蒋芸出门后，王晓佳一个人待在家里，在客房、厨房和书房三点之间移动。蒋芸说过让她不用拘束，可王晓佳还是不好意思，尽量地不动蒋芸的东西，缩小了自己的移动范围。
傍晚四点多，王晓佳还在炒菜，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两声不急不缓的门铃声。
抽油烟机隆隆响着，王晓佳不太确定是不是蒋芸家的，也不确定就算是蒋芸家的，蒋芸不在家，她该不该开门，所以便没有特意出去确认。
好在门铃又响了两声，没有再动静了，王晓佳便忘了这件事。
五点多，王晓佳炒完菜，收拾完卫生，顺手把满了的垃圾袋打了个结，准备提出去扔到楼梯间的垃圾接收处。
结果一打开门她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Polo衫，打扮干净、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看见她，男人明显也愣了一下。
“你是蒋芸的朋友？”男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和蔼地自我介绍，“我是她爸爸。”
王晓佳下意识地回:“啊，叔叔你好，我是蒋芸的朋友，暑假实习借住在她这里的。”说完她有点不知道该继续做什么反应。
长得是有点像，看气质也不像是骗人的。但如果是蒋芸爸爸为什么会不知道蒋芸家的密码。而且，他是从刚刚按铃时一直等到现在的吗？她……她要不要邀请他进去？
蒋芸爸爸好像看出了她的迟疑，微微一笑，从钱夹里取出身份证和名片递给王晓佳。
时远眠，王晓佳飞快地扫了一眼，脸红耳热，觉得自己太失礼了。她亡羊补牢，邀请他：“叔叔，蒋芸去参加洽谈会的志愿者培训了，要再过会儿才回来，你要进来等吗？”
时远眠没有推辞，进门了。
王晓佳借着去扔垃圾的空档，飞快地给蒋芸发了一条短信；“蒋芸，你快回来了吗？你爸爸来家里找你了。”
蒋芸不知道是不是在开车，没有回复她的短信。
王晓佳等了一分钟，决定先往回走，正好撞见了从电梯里出来的蒋芸。
“蒋芸……”她笑着叫她。
蒋芸却只是扫了她一眼，径直往门里快步踩去。
她沉着脸，眼神冷厉，整个人是王晓佳从未见过的冷淡。
王晓佳心抖瑟了一下，惊觉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
果然，她刚跟到门口，就听见蒋芸冷得像冰一样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你来做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
“壹壹，我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想来看你一眼。”时远眠声音无奈，透着一股慈爱。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吗？”
“壹壹，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爸爸，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蒋芸冷笑，“你现在记得你是我爸爸了？”
时远眠皱眉想再说什么，扫见门外无措的王晓佳，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一张邀请函：“奶奶亲自画的，邀请你去看看她，她很想你。”
蒋芸腰肢挺得笔直，抿着唇，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时远眠受不了从前那样喜欢着自己的女儿如今用这样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终是败下阵了，“那爸爸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脸色颓败，但步伐依旧从容，路过王晓佳的时候还和王晓佳点了点头致意。
王晓佳杵在门边，不知所措。
蒋芸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好几秒，才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茶几上的那张邀请函。
门口传来很轻很轻的关门声。
蒋芸想起了王晓佳的存在，低气压地叮嘱：“下次不要随便乱开门了。”
王晓佳脸色发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应，“好。”ЬìqūＧéΧx.℃ＯＭ
“对不起。”她道歉。
蒋芸默了两秒，揉了揉眉心，“算了，和你没关系。”
可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让王晓佳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她是看着别人的脸色长大的，这样的语气，太像是还在生气，只是懒得计较了的语气。自责、惶恐、羞耻感齐齐涌在王晓佳的心头，让她无地自容。
一整顿饭，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低气压无限弥漫。
饭后蒋芸回房间洗澡，王晓佳也回客房拿衣服。可在行李箱里翻衣服，翻着翻着，她的动作却越翻越缓，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黑夜渐渐吞噬了一切，王晓佳却一点都没察觉。她已经不记得今晚要试探蒋芸的事了，像自虐一样，她反复责备自己，反复在脑海里回放蒋芸刚刚冷淡的语气，甚至连洗完澡再去主动找蒋芸道歉的勇气都要消失殆尽了。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王晓佳惊醒，连忙开了灯去开门。
门外蒋芸穿着睡衣，好像出来得有点急，头发还是湿的。
王晓佳努力调整情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还算自然的表情。
蒋芸盯着她，忽然很轻很轻地叹息了一声。
“今晚，还要一起看星星吗？”
两人再一次来到影音室。蒋芸没有开灯,直接摸索着打开了星空仪,星辉洒落满身,蒋芸屈起一条腿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偏头问还杵在地毯外的王晓佳,“不坐下吗？”
王晓佳咬唇,抬腿跨入地毯，小心地衡量着,准备在和蒋芸隔着一个人距离的地方坐下,蒋芸却突然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像攥在了她的心上,王晓佳整颗心颤了一下，愣愣地看着蒋芸。
幽暗中,蒋芸眼里似有无奈和温柔闪过。
王晓佳心跳急促了起来，脑子有点懵，顺着蒋芸的力道,往前又挪了一小步。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紧挨着蒋芸坐下了。
蒋芸松开手,正过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小臂自然地贴着王晓佳小臂的肌肤。
热度炙烤着王晓佳，烧过她的全身。王晓佳僵着肩膀,也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星星。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乱七八糟。
星空是第一次在1510宿舍见到的那场寂夜繁星,不如昨晚蓝色的那场绚丽明亮,深邃灰暗,却独有另一种浩渺清净的体贴。像是愿意帮忙藏起所有怀有心事人的不快乐，又像是愿意包容尽所有胆小鬼的不安彷徨。
王晓佳找回了丝丝勇气。
“蒋……”
“晓……”
两人的声音交叠着在沉默中响起。
蒋芸淡淡笑了一声，“这次我先说吧。”
“对不起，我傍晚的时候语气不好，吓到你了。”她注视着王晓佳，语气温和，是很平静也很诚恳的模样。
王晓佳怔住，突然间有涩意向眼眶狂涌而去。所有的紧张、惶恐，甚至是不敢承认的委屈，都在这简单的一句话里烟消云散。她与蒋芸对视着，忍住鼻头发酸的感觉，慢慢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低柔道：“是我做得也不好。”
蒋芸摇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王晓佳无措。
蒋芸说：“没有错误，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王晓佳眼波晃动，试探道：“那……没关系？我理解你当时心情不好？”
“嗯。”蒋芸唇角的弧度加深。
王晓佳梨涡跟着荡漾了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蒋芸忽然轻轻地说：“这个星空仪是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我妈妈送给我的。”
“因为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经常晚上出门爬申城的山顶公园，爬到了山顶，就一直站在护栏边吹风看星星，一呆就是几个小时。我妈妈不放心，又没办法次次都跟着我去，就买了星空仪，希望她不能陪着我的时候，我也能有星星可以看。我听明白了她话里的请求，后来就再也没有独自上过山了。”
“阿姨真的很温柔，也很用心。”王晓佳斟酌着回答。她其实最想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可她不确定会不会踩雷。
蒋芸“嗯”了一声，肯定道：“她是很好。“随即，她发出一声叹息，王晓佳听出了苦涩的味道，“所以，她一定会幸福的。”
“蒋芸……”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报申大吗？”蒋芸侧过头问她。
王晓佳猜：“因为你想离家近一点？”
她知道当初程佳珞说蒋芸没有高考直接进的申大是真的，但她还知道，蒋芸不是走后门买进来的，是保送进来的。她选择保送后，王晓佳亲耳听到过蒋芸的老师在课堂上为她可惜。虽然申大已经是一流大学了，可参加高考，她完全可以去更数一数二的大学。
蒋芸敛眸，“嗯。”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父母感情就不是很好。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们闹过一次离婚，我妈带着我离家出走，在我外公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当时很害怕，总怕哪一天他们真的离婚了，从此我没有家了。”
应该就是当时蒋芸转学来她幼儿园与她相遇的那段时间？王晓佳心口涌起疼痛。
蒋芸很少说起家里的事，小时候几乎不说，现在也很少，她曾一度以为蒋芸是在和睦家庭中，受着万千宠爱长大的。
“后来，在我奶奶的撮合下，他们和好了，我妈搬回去了，他们也一度有再恩爱过一段日子。但好景不长，我上初中以后，他们明显又出现问题了。我上初三的时候，有段时间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我妈在哭，可我问她怎么了，她又什么都不肯和我说，只是偶尔问我，如果爸爸妈妈离婚，我要跟谁。我当然选她，可我……也想要爸爸。所以我开始失眠，无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老师看不下去，找家长谈话了。”
“谈话后，他们又和好了，至少保持了表面的平静。我奶奶叮嘱我，要维系住这个家，只能靠我了，让我做这个家沟通的桥梁。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做着这个桥梁，连大学都不敢离开太远，就怕我走了，这个家就散了。”她说得平淡，王晓佳却听得鼻头发酸。
可这个家最后还是散了啊。
她鼓起勇气，握住了蒋芸的手，给她无言的安慰。蒋芸由她握着，看着她，很淡地笑了笑，继续道：“可后来我才明白，要维系住一个家靠我是没有用的，靠的是爱，还有责任。”
“高考后没几天，我爸爸生日的那天，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有和他打招呼去了他平时工作常住的那套房子，推开门，就看见他和他的情人赤|身裸|体地愣在客厅沙发上。”
！
王晓佳微张小嘴，脑袋炸开了。
“太恶心了是不是？”蒋芸自嘲。还有更恶心的，她说不出口。
“我后来知道，原来我爸爸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妈，娶我妈不过是迫于我爷爷奶奶的压力。从结婚前，他就一直有自己的情人。而我妈妈，也早在我初三的那一年就发现了这件真相，可为了我，她一直忍着没有离婚。”
“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做着刽子手，凌迟着我妈的幸福。”
“你之前说你怀疑自己的存在，有那么几个时刻，我也怀疑过这件事。我觉得我像是一个畸形的产物。”蒋芸眸色沉沉，眼底一丝光亮都没有。
王晓佳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上，抱在怀里，试图能够给予她一点点暖意，“蒋芸，不要这样说自己。”
“对很多人来说，你的存在就是一切。比如说……”比如说她，可她不能说，她只能说，“比如你妈妈，比如那些很爱很爱你的人。”
蒋芸幽幽地看着她，猝不及防道：“劝我的时候不是很懂吗？为什么不懂得这样告诉自己？”
王晓佳愣了愣，一时间情绪卡在半道上，又心疼又心软，还有点尴尬。
蒋芸用被王晓佳压着的大拇指摩挲王晓佳的指节，仿佛是在安抚。她回过头望着前方的虚空，释然道：“所以我放过我自己了。这不是我的错。”
“只是我无法放过我爸爸了。我恶心他，他的懦弱、残忍、自私、不负责任都让我觉得恶心。”
“他杀死了我曾经那样崇拜的父亲。”Μ.bǐqùＧēＸχ.còΜ
“从那一天开始，我没有家了。”她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润，含着嘶嘶的哑。“佳佳，我不是故意迁怒你的。”
王晓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心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她喉咙发涩。
“蒋芸，我可以抱抱你吗？”她听见自己低低地问出了口。
蒋芸惊讶地看她，目光柔和，还未张口，王晓佳已经忍不住抱住了她。
蒋芸僵住了身子。
她能感受到王晓佳抱得很小心，双臂拥着她的脖颈儿，轻轻的，一点力气都不敢用，连吐在她耳边的呼吸，都那样轻柔温暖。
仿佛自己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蒋芸放松了下来，心软了又软，有某个地方好像热热的，可她分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她用手臂环住王晓佳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让她不必那样拘谨。
王晓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
这是她清醒着的时候第一次抱蒋芸。
可她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她只是觉得很心疼，很想抱抱蒋芸，抱抱这个她想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孩。
蒋芸故意揶揄她：“你是突然母爱泛滥了吗？”
王晓佳在她耳边沉重地呼吸，她说：“蒋芸，我……”
蒋芸呼吸跟着她变缓、变沉。
王晓佳想说：“我可以做你的家吗？”
可是太直白了，她不敢。一句话在喉咙里绕了百千遍，最后，说出口的是委婉的：
“如果你需要，我除了是你的朋友，还愿意是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你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