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逆命书》（23）
此时的神谕场上，冲天的白光骤然消失，岳明怀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在他面前，陆宗吾跪倒在地，双手握住苍云古齿剑的剑柄，缓缓地站起身来。闪耀着铁青色光芒的盔甲仿佛有生命一般，从他的脚踝开始，不断向上生长着，将陆宗吾的每一寸躯体包绕了起来，最后，光芒汇集在陆宗吾的脸上，猛然一闪，再看去时，却是一副面甲。
陆宗吾伸出右手，手上的指环发出耀眼的光芒，像是有团火焰在掌心燃烧。
与此同时，神谕场上，其余七百七十枚指环像是呼应一般，纷纷燃烧起来。在这一片火海之中，从圣堂底部，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接着，一道又一道的光柱从地面射出，似乎是应着指环的召唤，光柱在空中汇成一团，随即向指环飞去，将佩戴指环的天驱武士笼罩了起来。
一时间，神谕场上光芒大盛，如同无数的星辰闪耀，岳明怀只感觉双眼被这无数的光芒刺痛，连忙抬手遮挡。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岳明怀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却发现神谕场上，那些原本已经被自己的傀儡斩杀的天驱武士，竟全都站了起来。致命的伤口已经愈合，断裂的肢体也已经修复，每个人手中的兵器都在不停地颤动着，仿佛在彼此应和。
“魂印兵器，天驱不死……”他猛地大声吼道，“你们竟然还能活过来，这样的话，我就再杀你们一次。”
随着岳明怀的怒吼，无数的黑影从他的身体里涌出，神谕场上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傀儡，纷纷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向那起死回生的七百七十名天驱武士扑去。
如同龙鸣一般的嘶吼在神谕场中炸响，吼声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威严，所有的傀儡在这吼声中不由得顿了一顿。
陆宗吾大吼着将手中的苍云古齿剑用力地插在石板之中，圣堂在这一击之下，猛地一颤。
神谕场上的七百七十名天驱武士，随后也大吼着，将手中的兵器，插入了脚下的石板。
圣堂发出了剧烈的震颤，震颤中，无形的力量以插入石板的兵器为中心，不断地扩散着。原本举刀扑上的傀儡武士，此事经动弹不得，在这震动之中颤抖不已，一股火焰从他们体内腾出，这些傀儡，竟纷纷燃烧了起来。
“什么？”岳明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些从天驱武库里释放出的魂印兵器，所具有的威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我还有……对，我还有宗主！”岳明怀咬了咬牙，收回了控制傀儡的黑影，将高台上的五名宗主紧紧地缠绕了起来，在黑影的包绕之下，武曲、寰枢、玄庚、贪狼、天极五位宗主缓缓站立起来，手中紧握着各自的兵刃，准备开战。
天极宗主卢湛锋，首先拉开了自己手上的长弓，一枝长箭如光般射向陆宗吾，带起的劲风割裂了石板。
但这力道强横的一箭却被另一只羽箭截断，卢湛锋转过头，发现另外一名手持青色角弓的武士，正冷冷盯着自己。
“凤鸟鸣天，天极九固！”卢湛锋咆哮道，八支长箭连珠射出。
箭簇碰撞发出耀眼的火花，在两人之间不断激射。卢湛锋将手中的长弓拉入满月，射出了最后一箭。
对面的天驱武士同时发箭，两支羽箭在空中撞在一起，竟相持了起来，只有箭镞之间不断迸射的火花，昭示着这两支羽箭之中，蕴含了怎样惊人的力量。
猛地，卢湛锋射出的羽箭爆裂开来，他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长箭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北辰之神，风履火驷，其驾临兮，光绝日月。”持弓的武士收起手中的长弓，立在一旁。
在这场战斗停止的同时，寰枢、玄庚、贪狼三位宗主也纷纷落败，三名铁甲武士分别手持双斧，重剑和长刀，抬头昂然站在陆宗吾的身旁。
“北辰之神，行桴碧落，周行天宇，流布有渊。”
“北辰之神，凭临绝境，唯心不动，万垒之极。”
“北辰之神，浩瀚之主，泛乎苍溟，以极其游。”
这些陌生的铭文传入了岳明怀的耳中，他只觉得全身发冷，在这些手持魂印兵器的武士面前，原本堪称战神的天驱宗主们竟纷纷败下阵来，这情形令他难以想象。
难道，天驱真的迎来新生了么？
呼啸的狂风刮过，武曲宗主的斩马刀映入了岳明怀的眼帘。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对面手持盾牌的武士竟硬硬地接下了武曲宗主这暴戾的一击，接着，他跨步冲上，盾牌与斩马刀摩擦，生出一溜火星，武士右手挥起一道刀光，将武曲宗主的胸甲劈开。
“北辰之神，登涉大荒，地之四隅，乃穷其疆。”
武士正要追击，一杆长枪挡在了他的面前，九尺的枪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枪锋折射出夺人心魄的寒光，在根部收束成猛虎的样式，虎目熠熠生辉，仿佛即将暴起食人。
姬伯松跨上一步，枪锋直指对面的武曲宗主洛霆，骇人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去，配合着九尺的长枪，如同帝王君临。
面对如此气势的对手，洛霆迟疑了一下，将原本单手握持的斩马刀换做双手，丈二的斩马刀高举过顶，向着姬伯松的头顶劈了下来。
在这一击之下，狂风呼啸，原本倒在地上的尸体，也被狂风吹动着滚向一边。
在这如山的威压之下，姬伯松手中的长枪逆势而起。
虎咆的声音盖过了风声，响彻了整个神谕场。
那是猛虎啸牙枪在世间发出的第一声嘶吼，在此后的千百年间，猛虎的虎咆声仍在这九州大地回荡。
锋利的长枪直直地刺在了斩马刀的最前端，洛霆双臂发劲，施展凝力之术，却感觉力量竟不能到达斩马刀的最前方。
因为，刀锋已经崩裂。
从刀枪交击的地方开始，裂痕不断延伸，顺着斩马刀的刀身迅速地蔓延着，整个斩马刀在姬伯松手中的长枪之下，竟完全碎裂了。
姬伯松大吼着，将手中的长枪刺出，在震耳欲聋的虎咆声中，枪锋刺穿了武曲宗主洛霆的左胸，长枪透体而过，撕开了碗口大小的一个血洞。
“北辰之神，苍青之君，广兮长空，以翱以翔。”
姬伯松收起了手中的长枪，低声念诵道。
武曲宗主九尺的身躯轰然倒地，在他身后的岳明怀，看着面前的七人，面如死灰。
“你已经输了，忏悔吧，”陆宗吾缓缓说道，“即使此刻你已只能忏悔。”
“忏悔？”岳明怀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咧嘴笑了。
白色的长袍猛然裂开，岳明怀张开双臂，露出背上触目心惊的伤口。
“我是神最初挑选的容器，我就是神，我不需要忏悔，也绝不忏悔！”他放声大吼，黑影瞬间将他包绕起来，不断地蠕动着，片刻之后忽然散开，再看此时的岳明怀，却已经是全身覆甲，手中的弧刀如同狼牙。
“最后，还是要靠自己手中的刀啊！”岳明怀狂笑着扑上，手中的弧刀忽然不见，只见他一路踏过的石板，纷纷碎裂崩塌，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劈开一般。
面对这近乎疯狂的一击，站在陆宗吾身前的六名天驱武士不由得绷紧了身体，准备全力挡下这骇人的攻势。
“让开。”耳边传来陆宗吾的声音。
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在所有人没能捕捉到的瞬间，陆宗吾和岳明怀交错而过，双方都维持着挥刀劈斩的动作。
片刻之后，岳明怀转过身，无声地笑了。
“很好，原来这就是天驱重生。”他缓缓说道，“我现在才看清，原来我所谓的神圣……”
一到凄厉的伤口从他的胸前绽开，如蛇般的黑影从口里涌出，试图将伤口修复，但伤口边缘的皮肤不断皱缩着，然后渐渐发黑，猛然从伤口中迸射出熊熊的火焰！
“竟然……这么可笑……”岳明怀喃喃地说道，对这烈火焚身的剧痛似乎毫无感觉。
黑影在这火焰中痛苦地扭曲着，最后连同岳明怀的躯体一起，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陆宗吾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抬头面对着神谕场上的七百七十名天驱武士，一片铿锵声后，武士们纷纷跪倒在地。
此时，高台之上，六名天驱武士也跪倒在陆宗吾的两侧。
“天驱不死，铁甲依然在！”陆宗吾缓缓地说道。
“依然在！”七百七十人大声喊道。
“叛逆已除，天驱重生！”陆宗吾接着说道，“就让我们，前往天下战乱的中心，将这个战火不止的乱世，终结吧！”
说着，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重剑，遥指远方。
“目标，帝都天启，进军！”
“进军！”“进军！”“进军！”
武士们呐喊了站起起来，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了白石圣堂。
在他们身后，这座矗立了千年的白石圣堂，轰然倒塌。
姬伯松行在队伍的最后，回头看着身后已成一片废墟的圣堂，默不作声。站在他身旁边的年轻武士指了指地上问道。
“宗主，这些东西，真的要带走么？大宗主他……”
姬伯松低头看了看地下，六件破损的铠甲在夜色中发出铁青色的寒光，却正是圣堂中原本六位宗主的神授之甲。
“带走吧，不用担心，大宗主会同意的。”姬伯松顿了一顿，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抬头看看，你就明白了。”
年轻的武士顺着他指向的方向抬起头，只见夜空之中，原本黯淡无光的七颗北辰，此时竟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把铁青色的长剑，长剑所指，正是队伍行进的方向，帝都天启。
“天驱已经重生，武神的光辉，就在我们的肩上。”姬伯松回过头，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的年轻武士忙不迭地收拾起地上的铠甲，当他的手指接触到那闪耀着光芒的铁甲时，一股暖流从铁甲传入手心。
“天驱重生……”年轻的武士喃喃说道，声音有些哽咽，他将铠甲背在肩上，抬头看看夜空，北辰的光辉照亮了他眼中噙着的泪水。
“北辰复苏，天驱重生。”三位黑衣的教长仰望着夜空，“这是圣战的开始么？”
“天驱已经找到了新的大宗主，而我们这边……”其中一人犹豫地说道。
“教宗一人所定，没有我们三大教长的附议，翼乾辰的教宗之位，我阳部教众绝不认同！”另外一人断声喝道。
“也许在教宗的眼里，这战场并不是我们的吧……”第三人悠悠说道，“不妨暂退一旁，看看那五个年轻人，到底能做到怎样的程度，不也是很有趣吗？”
“寂部这是默认了翼乾辰的教宗之位了么？”阳部教长质问道。
“我们认同与否，在翼乾辰的眼里，”寂部教长笑着说道，“重要么？”
其他两人顿时哑口无言，一起又陷入沉寂之中。
“不过，想让我们袖手旁观，”许久，寂部教长缓缓说道，“却要看看教宗你究竟能否掌控天下这片战场？”
他伸出手，遥指天边的裂痕。
“镜之双天，风魔火魇，就要苏醒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