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一切都是果子娘的复仇局（二）
那么，一个新的棋局又生成了。 “允礼，额娘且问你，那位贵人被妃嫔为难，皇上可有替她解围？” “没有…” “敦亲王说话羞辱贵人，皇上可有制止？” “也没有…” “你去吹笛子解围，皇上是褒奖她舞跳的惊为天人吗？” “不是…皇兄只是很高兴。” “她不是皇上的新宠吗？你想到这是为什么了吗？” “因为…她长得像若曦姐姐吗？” “若曦可会跳《惊鸿舞》？” “不会…” “那这位贵人，像的是谁？” “是纯元皇后！” “允礼，宫里早就没有若曦了，存在的只是纯元皇后，你一定要记住。” 当年若曦死后，让十四一把火将自己烧成灰，挥洒天际。 她不要回到宫墙之中被缚束，可雍正舍不得，日日抱着她的骨灰盒消沉，是十三想了这么个法子，放若曦自由，留下纯元皇后替她在宫里。 纯元，真是一个美好的人。 她纯善，柔和，能歌，善舞，待人仁厚，是雍正的发妻，宫中没有人见过她，却无人不受她恩惠，无人不念及她的好。 这是雍正的念想。 可我知道，这更是对他的惩罚。 宫里的人越念纯元的好，就越是在他悔恨的心上多划一刀，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留下。 如今来了这么一个与她相像的人，他该如何呵护，才能对得起自己当初决然放手的心呢。 “额娘，她是因为纯元皇后才得宠，可她却以为自己满心得到了上天赏赐的一心人。” “你要告诉她吗？” “我不会，可是，我心中觉得自责。” “允礼，她现在觉得很幸福，若是她一辈子都不知道实情，她便会幸福一辈子，蒙在鼓里算什么，人还不是活一世，你记住，她知道真相的那一日，就是她幸福结束的一日。” 允礼…不知他听懂了多少，可他总是将那新贵人的事说与我听。 甄嬛，莞贵人。 虽没见过，可我实实在在记住了她。 她的好姐妹假孕被贬，雍正不许任何人与沈氏接触，她着急难耐，华妃日日派人盯她。 “允礼，这几日你在宫里多留夜，必要时候帮她一把。” “额娘，不应该劝她别犯险吗？” “你是外臣，她是宫妃，你如何劝得？” “可皇兄若是知道……” “你隐秘些。” 雍正当然会知道，可他越是知道，越会珍惜。 如此重情，是甄嬛在后宫生存下去最值得依赖的，旁人若是逆了皇上旨意会引来天子震怒，可她因姐妹情深不会，更重要的是，还有偷偷帮她的允礼。 他一定会想到些什么，他一定会想起些什么。 四月，是莞嫔的生辰。 短短时日，便能升嫔，虽是因孕，可她此时在宫中受宠之势已无人能敌。 “皇兄命我为莞嫔办生辰宴，他说我新点子多，额娘，您快帮儿子想想招。” 四月，这么巧呢，四月过生辰的，可不只是莞嫔。 那这个生日宴又究竟是办给谁的呢？ “四月是百花齐放的日子，采花最好的时节呢，允礼，你引温泉水送莞嫔一池荷吧！” 他有些愣愣的，转而笑道：“是该配些不寻常的给她才是，再放漫天的风筝，天地相映，一定美不胜收。” “你再吹一曲《凤凰于飞》吧。” 他一定更开心。 我料的没错，雍正想起了什么，才会愿意让允礼来办这场生日宴，既然明知他有所求，何不往他心里去办。 “额娘，你说的对，莞嫔可开心了，皇兄见她欢喜，更是喜不胜收，拉着我的手不放呢。” 他当然开心，但却不是因为莞嫔。 那一池荷花，是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小船上的悸动吧，而这一切，是他那酷似十三的弟弟办成的。 他一定恍惚了，甚至觉得回到了当初那二人陪伴身侧的日子。 梦嘛，越美好，梦醒时分才会越痛。 雍正，有我为你策划这场美梦，必叫你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莞嫔的风头一日胜过一日，甚至压过了华妃。 华妃久不能孕，只要莞嫔生下儿子，压过她的日子指日可待。 她自然不能忍受。 雍正愿意纵了她这跋扈的性子，算起来是从若曦死后开始的。 那年羹尧就不是她得宠的根本，原来根本还在马尔泰若曦身上。我记得的，当初为了宠幸华妃一事，她怄了好几日，待在玉檀那里怎么也不肯会养心殿，他身边。 宫里的所有一切都是属于纯元的了，只有对华妃的怄气，还是马尔泰若曦的。 这位狠戾的皇帝，竟还能做出如此幼稚的事，他莫不是觉得，华妃越得宠，她便有一日会气不过回来吧。 可华妃不知道。 帝后离宫，就是她做大事的时候。 孩子。 华妃的翊坤宫可不是一个适合生养孩子的吉祥之地。 若这个孩子也没能留住，他会自责到死吧。 宫中传来消息的时候，允礼刚好在我这儿，他急着要去寻雍正，被我拦下，“去翊坤宫，允礼，你去华妃那里救她，只有你能救她。” 可允礼，你救不了她的孩子，就像当初十三救不了若曦的孩子一样。 我甚至能想到允礼抱着满身是血的莞嫔，他迟来一步，只能无能为力地听着太医宣告流产。 不止幸福可以重来，雍正，痛苦也是呢。 允礼很难过，他埋怨自己晚去了一步，莞嫔跪在翊坤宫的烈日下，满脸苍白。 他说莞嫔失了孩子痛哭不已，声声啜泣，皇兄听到那一声声“我的孩子”难过的落泪。 是该如此，这才是正常的失了孩子的委屈与痛苦。 怎么能是若曦那种呢，明明痛得要死，却生怕雍正把怒火撒在肇事者身上，笑着宽慰。 你听到了吗，雍正，这才是你那心上人失去孩子后该有的表现，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听到了。 痛吗？ 痛就对了。 你以为避而不见就假装自己听不到了吗？你看看啊，连明玉都去看望她了呢。 不只有你想到了那日落子，大家，所有还认识马尔泰若曦的人，大家都记得呢，你的那点心思，所有人都看的明白，你骗自己，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莞嫔还没有振作起来吗？” “没有，她似乎被孩子的事伤害到了。宫中之人惯会见风使舵，过去有多巴结她，如今就有多欺踩。连齐妃都敢罚她跪。” 齐妃，果然我没看错，这个没脑子的过去被我用来对付若曦和雍正，如今又被我用来帮甄嬛。 “快了，她若要复宠，你帮帮她，倚梅园是最佳之处。” “嗯，倚梅园是她和皇兄开始的地方，是不错。” 那不是他俩开始的地方，是她作为纯元的替身出现的地方，再回到那里，雍正舍不得弃了这个能让他假装自己存于过去的替身的。 可她确实不是若曦。 比起若曦，她才是这个皇宫的王者，她有着若曦身上没有的狠绝。 若曦可以原谅所有人，包括伤害她的人。她把自己高高的放在上者的位子，在心中无关己要的评判所有人的对与错。 可甄嬛不是。 她就是她，对于伤害她的人，她要报复。 于是，她对华妃出手了，为了她死去的孩子。 这一步一出，她无疑是一颗会被雍正抛弃的棋子。 在雍正心中，替身就是替身，无论如何都不能触碰本源。 可她亲手打灭了雍正对若曦唯一正大光明的念想。 华妃死了，他再也不能有一丝她还能回来的期盼了。 我在想，毁掉甄嬛的关键一步，会是谁呢，雍正自己吗，他怕是没有这决心，宁愿自欺欺人。 是皇后。 她果真深藏不漏，从前若曦在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以宽容之心接纳，甚至纯元皇后的出现，都没能让她有一丝委屈不快，她该是最合格的主母，却原来，她只是看准了雍正的心，明白谁不能动。 她不动若曦，不动华妃。 可甄嬛不是，她可以毁掉甄嬛。 甄嬛被关，允礼心急如焚的模样，我才意识到，这些时日里，我通过允礼不停地推进甄嬛与雍正的关系，竟让允礼不自觉深陷其中。 我没有办法劝他什么，他是个有数的孩子，知道自己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甄嬛为雍正生下一个女儿，便自请离宫，去甘露寺修行。 她其实性格与若曦很不一样，可这份果断，却是与她一样。 不管是若曦还是甄嬛，他都留不住。 听说宫里如今还多了一个忌讳，就是胧月公主的生母不可提。 终于啊，雍正，梦醒了，你难过吗，是被自己亲手撕破那个美好的梦。 允礼再一次询问我他与甄嬛之事时，我没有再出言相阻。 这世间能留住的真情并不多，他自小见了那么多情爱，如今自己深陷，罢了罢了，甄嬛此生已不能回宫，便遂了他们。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嬛儿本人。 她的确如大家所言，像极了马尔泰若曦。可她一开口，我便知道，她不是，她们很像，但不一样。 这大概是我们三人此生最幸福的日子，我瞧着他们琴瑟和鸣，承欢膝下。 若是，没有允礼那一遭，也许我们早就远离了宫廷生活，也许我如今三世同堂，共享天伦。 可是偏偏。 嬛儿没有同我商量便做了决定。 她要回宫为允礼报仇。 我瞧着她的神色，与我当日知道圣祖爷遗诏被改时的决心一样。可我为了报仇谋划了大半辈子，我的儿媳也要走上我的这条路了吗？ 我并不希望她如此，可我知道她有不得不回的理由。 我的允礼如今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喜欢也不能在一起，他还会像小时候那般坚持地契而不舍吗？ 嬛儿比我更适合这条复仇之路。 她比我们都狠。 允礼与她的事发，我开始揪着一颗心。 我怕嬛儿弃了允礼，怕允礼执拗不肯罢休，更怕雍正对待允礼像当初对待八阿哥一党那般惨绝人寰。 可嬛儿她真的很厉害，她能在所有人指控她有染的情形下扭转乾坤，我竟一时信了她能保住我的允礼。 可偏偏，允礼那一封又一封契而不舍的“熹贵妃安”，他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雍正让允礼死在了嬛儿的怀中，嬛儿也让雍正死在她的手里。 以最受辱的方式。 我该是舒心才是。 我谋划了大半辈子的棋局，历经三朝，在我就快走不下去的时候，我的儿媳替我完美的结束了这盘棋。 我赢的漂亮啊，可为什么搭上了我的允礼。 我瞧着眼前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为什么也这般落寞。 是了，她要回的地方是皇宫，那里的人很怪。 她从一开始便被当作了纯元的替身，接受着所有对纯元的爱意、悔恨、愧疚、嫉妒、利用，她是宫中最大的傀儡，人人在看她演的戏，品头论足她的演技，唯有允礼，他真诚地爱着那一袭绿衣的莞贵人。 可他走啦，和小时候他问我的那些人一样，都去了天上。 天上，可有我待得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