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行

　　自从暮光闪闪上一次来赛蕾丝蒂娅的天才独角兽学园已经过了好久了，可是她面前的那位独角兽却一点也没变。烁月用明亮的粉红色眼睛望着她，脸上的表情稍微有点古怪。

　　“那，这是一只完全没有魔力的小马的故事？”

　　“就是这样。”暮光闪闪说道。

　　“嗯……这真是个有趣的设定啊，闪闪小姐。”

　　“谢谢，烁月教授！”暮暮对她过去的老师笑了，两只独角兽在图书馆的走廊中并肩而行。

　　“那，你故事里的这个女主角怎么会得这种病的呢？”

　　“嗯，我就是为这个才来请教您的，老师。”暮暮对年长的独角兽说道。“这部分设定我实在是有些头痛，我想尽量设定得合理。”

　　教授笑了，把骨白色的鬃毛从脸前拂开。

　　“暮暮，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她对年轻的独角兽说道，她的前学生有点迷惑地看着她。

　　“您的意思是？”她问道。

　　“嗯，当你来找我说你在写小说的时候，我真的挺惊讶的。在我印象中，以前你更年幼的时候才会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呢。不过，我也又看到了过去那个希望所有细节都尽善尽美的孩子，就算这只是个你纯粹虚构出来的疾病也一样。”白化的小马低头朝她过去的学生微笑，暮暮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就算这只是个虚构出来的作品，”暮暮的申诉中有几分辩解之情，“这并不表示它就不符合逻辑和科学！”

　　“我就是这个意思了，亲爱的！我刚才还担心我超级认真的暮光闪闪只为了一点趣味性就把严谨的学术态度给丢了呢。”

　　“我才没……！”暮暮正要争辩，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她的前教授是在逗她，于是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吧，好吧。我有时候确实会认真过头。不过，在我看来把一切都设定得尽可能真实，符合逻辑和科学，那是很重要的。所以，您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情况可能导致一只小马完全无法和魔力连接？就好像……她根本无法感触魔力，魔力对她根本遥不可及？”

　　“嗯……”烁月教授停住了蹄子，用一只蹄子摸着下颌沉吟着。暮暮耐心地在她身边等候着。她相信，这位年长的雌驹一定能给她一个详尽的答案。

　　当初暮暮进入赛蕾丝蒂娅的天才独角兽学园，她一直都害怕这只纯白的雌驹。在小马之中，白化病是非常罕见的，这只独角兽全身唯一的颜色就是那双粉红色的眼睛。就连她的可爱标记都是一个黑色的圆环中的一弯残月。

　　不过，虽然她那时候还是一只紧张而胆怯的小雌驹，烁月教授对她那热情而耐心的态度也很快打消了她的畏惧。很快，这位魔法生物学科的烁月教授就成了她最喜欢的老师之一，如果除了赛蕾丝蒂娅或露娜之外，还有谁能解答关于向日葵为何会失去她的魔力的问题，那肯定就是烁月教授了。

　　“我不知道。”被暮暮寄予了殷切期望的独角兽教授最后终于说道，暮暮不由得呻吟起来。“为什么你不随便组织点儿看似合理的理由呢？其实什么都可以吧？反正，这只是个小说设定而已，对吧？”

　　“对……我想是的。”她郁闷地回答。

　　“当然了，如果你的女主角从一生下来就有这问题的话，那她甚至都没有可爱标记。”教授继续说道。“我想，这肯定可以写出一个有趣的故事来。你知道的，因此她的整个生活都会与众不同。她该怎么去面对这些，我对这个主题倒是挺有感触的。”

　　“没有可爱标记？”暮暮惊讶地问。

　　“对，毕竟，你也得通过一些与生俱来的魔力才能得到可爱标记。驴子和斑马都和小马很相近，但是斑马的内在魔力让他们获得的是身上的图腾纹，就像小马获得可爱标记一样，而驴子则什么也得不到。因为斑马可以使用他们内在的魔力，而驴子不能。”

　　暮暮真的吃了一惊。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她一直都假设向日葵以前是正常的，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而失去了她的魔力，而现在她才反应过来。不管发生在她身上的是什么也好，很明显，那都是向日葵的可爱标记出现之后的事了！这意味着，她肯定也曾经拥有过魔力，是后来才失去的。绝不可能是一生下来就没有，否则她根本不会有可爱标记！

　　暮暮眉头紧锁，认真思考了片刻，这里面看来还是有些不对，她花了一小会儿才想明白。

　　“但是等一下，教授，驴子和骡子也是全世界魔力场的一部分，虽然他们不能使用魔法，但是魔力并没有因此而和他们隔离，就像是……呃……我故事里那个主角一样。”

　　烁月教授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问道。“你可以看到魔力场，暮暮？”

　　“嗯，对？”

　　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的老师笑逐颜开，紧紧地拥抱住了她的脖子，让暮暮惊得都呆住了。

　　“哦，暮暮！我真为你感到自豪！在历史记载中只有极少数的独角兽有能力看到小马国的魔力场！我可以，坠星教授也可以，或许还有其他几位吧，但目前我们就知道这么多了。哦，还有公主们，当然了！”

　　“哦……真的？”暮暮朝烁月教授勉强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她以前都没觉得其他小马没有像她那样发觉向日葵缺乏魔力有什么不对。她怎么就这么傻？

　　很显然，她们不能呆在宫殿里。因为向日葵的疾病根本瞒不过公主们的眼睛。照这么看来，她也不能带她去图书馆或者学校。

　　除非......

　　暮暮忽然意识到，她一直都在假设，向日葵想把自己的病情当做秘密，她不想让别的小马知道她没有魔力这回事。但实际上呢？也许陆马正迫切希望有谁能帮她，但是却不知道去问谁，或者如何开口呢？好学的独角兽知道她不能随便去假设，怎样都不行。当向日葵来到坎特拉皇城之后，她必须去和她好好谈谈，把这个选择留给她。

　　当然，这也就表示她不得不告诉她，自己知道她缺乏魔力的这个秘密。她真希望向日葵不会因此而太苦恼。

　　暮暮摇摇头，重新把精神集中到当前的事情上，先从教授热情的拥抱中离开再说吧。

　　“嗯，我只是前一阵子才发现我能看到它，真的。”烁月放开她之后，她说道。“所以我才产生了这个灵感，‘如果有谁不属于它’的这种构想。”

　　“哦，就像你说的，甚至驴子和骡子，任何一种有生命的存在都是魔力场的一部分。但是这并不表示所有的生灵都可以像小马那样使用它。如果你的主角是一只小马，却又是脱离魔力场之外的存在，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嗯，说不定，她是一只僵尸小马呢！”

　　说到这里，烁月不由得笑了起来。而暮暮虽然因为从来没考虑过这种惊悚的可能性而眼睛瞪得老大，却也只能勉强跟着教授一块儿笑。

* * *

　　“有你的信！”草鹤开心地说道，递给她一个挺沉重的奶油色卷轴。

　　“我的信？真的？”爱琳一时间都呆了。她根本不知道谁会送她信，尤其是这封信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钱。用蹄子接过那个卷轴，把它放在旁边的咖啡桌上用牙齿拉开，里面居然是好几页纸卷在一起。爱琳快速地朝扉页扫了一眼。

　　“哦！”她吃惊地说道，“是暮光闪闪。”

　　卷轴上的字体玲珑而优雅。

　　亲爱的向日葵，

　　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城堡里没有马上能用的客房，而且我们可能也无法像我期望的那样遇见公主们了。不过当你过来之后，情况也可能会变化。届时我再与你详谈。

　　在此期间，我和我的父母商量了一下。我可以睡我的旧卧室，而他们很高兴让你睡客房。

　　我已经为你买到从坎特拉特快列车的往返票（票已附在信内），请务必在上午十点十五分乘坐通往坎特拉皇城的火车，该车次停于Ｂ站台。我也已经随信附上了列车时刻表一份（详见附页二），不过，你要乘坐的就是上午十点十五分那一趟列车。为了确保能有座位，请务必至少提前三十分钟上车，周六的车次很快就会挤满乘客，座位眨眼间就会被占光的。

　　当走过验票员的过道时，请出示这张车票。他或者她会剪票之后再把票还给你。该票被归还之后，请务必不要遗失，否则你回程时就得再买一张新票了！

　　该列车应该于十点十五分发车，只是他们有时候也会晚几分钟。尽管我已经向小马国铁路委员会发了好几封信，劝告他们能重视效率和守时的重要性，但是无济于事。如果不出意外，你最晚将会于中午十二点整到达坎特拉皇城。我会在该车次的站台上等你，并且带你去车站附近我最喜欢的餐馆“干草垛”去吃午饭。附页（第三页）是菜单的复印件。请现在就仔细阅读并做出选择，因为这将节省下在餐馆点菜的时间，有助于我们保持进度。我预定了十二点十五分的桌位，所以请不要错过十点十五分的火车！

　　吃完午饭（按照进餐和闲聊时间的平均统计，应该大约是六十五分钟后），我们将会前往坎特拉皇家博物馆。按照预定进度，我们应该在下午一点半到达。我已经编制了九十分钟的行程，这应该可以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来观看你最感兴趣的展品和展览了。现在请翻到展览项目列表（附页四），选择你最希望去参观的。请记住，你想参观的展览项目越多，我们在每个展览项目上花的时间就越少。我提议参观的展览项目数量不超过二十，因为我们可以有四分钟的时间来好好鉴赏每一处，并且增加至少十分钟的行走时间。

　　当我们离开皇家博物馆之后，我还有游览坎特拉皇城的盛大观光计划！我们会去参观一系列重要的文化场所（详见附表行程，第五页）。

　　我在礼拜六等着你来哦，还有千万别忘了，一定要赶上十点十五分的火车！也许你还是提前四十五分钟到车站吧，只是为了确保你一定能赶上？

　　礼拜六见啦。

　　暮光闪闪

　　爱琳怔怔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翻过第一张信纸后面那些被卷在卷轴里的纸片。每一封附件都像暮光闪闪在信件中的精确描述那样被附在后面。另外，她还找到一张带着华丽黑边的金色车票，上面还盖了个“坎特拉特快往返票”的章。

　　“这个……她还真是一丝不苟啊。”她评价道，草鹤笑了起来。

　　“你真该看看她冬季大扫除那阵子！”独角兽说道。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爱琳也笑了。她把“冬季大扫除”这个词记在心里，决定下次去图书馆的时候一定要查一查。

　　“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在喝茶之前把鞍包脱了吧。”爱琳对草鹤说道，独角兽点点头。她快步走到房间里，把自己那副新的鞍包脱了下来，然后把暮暮的信，车票，还有其他那一大堆附表什么的都放了进去。然后她回到了外面的公共休息区，草鹤在那里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一盘子小三明治，一些饼干，还有一壶茶和三个杯子。金盏菊皱着眉头，紧盯着她面前的茶杯，就好像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喜欢喝茶，也可能是装着喜欢喝茶免得长辈们把她打发走。

　　这几天，爱琳和草鹤的关系最近越来越亲密了，上周日她问草鹤能不能把买来的东西送她女儿当礼物的时候，这位单身妈妈真的很感动。从那以后，当爱琳下班回来，她们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已经成了个习惯。

　　那副新的鞍包，还有那些新的学习用品，就像爱琳预料的那样，让金盏菊简直乐开了花。小雌驹马上就把所有的礼物都从袋子里掏了出来，一件件地摆弄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然后才仔细地把它们收拾好，重新放回去。然后她小心地打开那盒蜡笔，在爱琳给她的画纸上认真地画了一幅画，一只笑眯眯的小马站在一片点缀着鲜花的草地上，头顶上是个大大的太阳。爱琳当然认出她画的那只小马的颜色和自己一模一样，对小雌驹给她画的这幅画真的非常感动。当那孩子把画当礼物送给她的时候，她就更快乐了。

　　这幅画现在被仔细地贴在她房间的墙壁上，这是爱琳房间里唯一的一件装饰。其他的图画现在已经遍及招待所了，金盏菊最近画起画来真是怎么画也画不够。其中大部分都是草鹤，还有她的朋友小乖，不过也有几张是爱琳。

　　实际上，当爱琳又回到公共休息厅的时候，那孩子依然在画个没完。爱琳在草鹤对面坐下，独角兽为她把茶杯倒满。爱琳用勺子舀了点砂糖放进茶里，慢慢地搅拌着。

　　“那，今天的工作怎么样？”草鹤爽快地问道。

　　“哦，真是非常有意思，”爱琳回答，“我把一个包裹送到云宝黛茜的家，我以前……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房子。”

　　“对，她家确实挺漂亮的。”草鹤笑嘻嘻地说道，爱琳有点好奇地抬头看着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云宝黛茜的云彩房子还不至于让她这么高兴吧？

　　“怎么回事啊？”她饶有兴致地问，“该不会是……你跟星爆之间……？”

　　一听到她男朋友的名字，草鹤顿时红了脸。爱琳也留意到金盏菊虽然还是在画画，但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还把一只耳朵也转向了她们这边。

　　“呃……没啥大不了的事啦。”雌驹支支吾吾地搪塞着，看着爱琳的眼睛，又朝她女儿那边百感交集地瞅了一眼。这一眼很明显意思是我不想谈这个，不过没错！

　　“哦，我明白了。”心有灵犀之下，爱琳点了点头。她清了清嗓子，朝脸依然通红的独角兽笑得别提有多热情了。

　　这只独角兽的生命中终于有了另一位的存在，她真为她感到高兴。很明显星爆也对她一片衷情。在过去闲谈的时候，草鹤曾经提起当金盏菊的父亲过世之后，她就一直很孤独。发生那起糟糕的事故时，她女儿还在包尿布呢。然后，非常不幸地，突然孑然一身的草鹤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单身妈妈生活上了。女儿就是草鹤的整个世界，这倒也不是不值得。但她一直没有时间去和年龄相近的小马去接触或者去增进了解。

　　爱琳住在招待所大概两周之前，星爆开始约草鹤出去。自那之后，他们又约了大约六七次。那只天马有时候还会晚上来串门，而且和单身妈妈和她女儿一起吃晚饭都成了习惯了。

　　他们本来还会约更多次，但是麻烦之处在于草鹤得给女儿找个保姆。这个难题在爱琳住进来之后迎刃而解。她也很乐意在晚上照看这孩子，好让这对情侣有更多的时间出去发展感情。

　　“唉，看来你们俩进展不错嘛，我真为你们高兴。”爱琳非常真诚地告诉灰鬃的独角兽。“他看起来是一位英俊的小伙子，而且也很温柔。你不觉得吗，金盏菊？”

　　“他是个混蛋。”小雌驹回答道。

　　“金盏菊！”草鹤的脸色都变了。爱琳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对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实在忍俊不已。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小姑娘！”草鹤斥责道，顺便瞪了爱琳一眼，让她赶快把笑声憋了回去。“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金盏菊甚至连画都不画了，只是耸耸肩，盯着自己的画纸。

　　“亲爱的，”爱琳温柔地问，“是不是因为，你害怕他把妈妈从你身边夺走？”

　　短短的停顿后，小雌驹用力地点了点头。草鹤那又惊又怒的神情消失了，她非常激动地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哦，金盏菊，”独角兽含着泪对她女儿说道，“谁也不能把我从你身边夺走，谁也不会，你明白了吗？但是有时候，妈妈也得去接触同龄的长辈。就好像你去交朋友一样。难道小乖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吗？”

　　小雌驹摇摇头，把脸埋进了妈妈的胸口。

　　“明白了吗，星爆绝不会把我从你身边带走的，他就像向日葵一样，是妈妈的好朋友，好吗？我想他还会是个更好的朋友，你觉得这样可以接受吗？”

　　小雌驹沉默了好长时间，默默地考虑着。

　　“好吧，妈妈，”最后孩子终于说道。

　　草鹤轻轻把女儿放开。小雌驹坐了片刻，才又拿起了蜡笔。不过爱琳觉得她比刚才要稍微开心了一些。有时候，孩子需要的只是一颗定心丸。爱琳想道。

　　“那……你之前提到云宝黛茜的房子？”草鹤开了口，尽量把话题从她的爱情生活上拉开。

　　实际上那时候，爱琳都被天马的家给惊呆了。那是用一整块云彩直接雕琢出来的。她连做梦都没想过可能有这样的房子。她真想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凑在一起的，如果那真是云做的，不早被风吹散了吗？然而它不但好端端地飘在上面，甚至在温和的微风里都纹丝不动。这还没算上从上面流淌下来的液体彩虹，以及那永久固化在房顶的彩虹光环呢。

　　云宝就直接从上面飞下来迎上爱琳，虽然这才午后，不过她很明显是刚从午睡里醒过来。眼睛半睁半闭，鬃毛和尾巴乱得一塌糊涂。签了包裹之后，她简短地嘟囔了声谢谢，还有什么铁马大奖赛之类的，爱琳就只能呆呆地一直点着头。然后她就飞回那云彩房子去了。傻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爱琳才快步走开了，时不时还回头往后看一眼，好确保那房子依然存在，不会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掉。

　　这根本不可能，这在地球上根本不可能，至少在它出现之前爱琳还坚信这根本不可能。这肯定是什么障眼法之类的把戏，比如某些精心制作的全息图像什么的。对于爱琳“不去怀疑照单全收”的政策，这是目前最强的挑战。

　　不过她还是努力撑了过来，好吧，至少是基本上撑过来了。不过她真想知道这是怎么造出来的。等她空闲下来的时候一定要去好好问问云宝黛茜才行。送包裹的时候，她一直都忙着发呆，根本没来得及问她。

　　“那真是……非常有意思。”爱琳最后说道。

　　“对，我也一直这么想，这是小马镇周围最有趣的云屋之一，我知道这房子是她从云之都搬出来的时候，她父母送给她的。”

　　“哦，他们真不错。”爱琳说道。

　　“她本来是把这房子放在小镇南边的，不过最近几个礼拜却移到了西边。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那里的风景更好？”

　　爱琳不由得好笑，当然，那房子还是能移动的。虽然大风吹不散它，但它到底也是云彩做的，对吧？

　　她觉得自己又有点兴奋过头的征兆了，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问草鹤这一天过得怎么样。

　　她们俩又把那些老一套翻来覆去地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爱琳道了声歉，解释说她得去瑞瑞那里取她的新衣服了。那只优雅的白色独角兽告诉过她，整件裙子今天就会完成，六点钟之后过来取。

　　朝妈妈和女儿说了声再见之后，爱琳一路快步穿过小马镇，到了旋转木马精品店。瑞瑞开门把她迎了进去。用念力把一套裙子从设计用模特身上脱了下来，白色独角兽坚持让爱琳马上试穿一下，甚至还拉出一面屏风好保持私密。那屏风真让爱琳有点……搞不明白。小马们平常不都是光着身子的吗？莫非不管穿没穿衣服，更衣都不能被看到？这是某种文化习俗还是禁忌？关于小马的文化，她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她把这又当做一个以后再去细查的谜题，然后走进了屏风后面开始试穿。

　　穿裙子的过程比她想得还要轻松些，毫无疑问，这也多亏了她每天都把工作制服穿了又脱，都练熟了。她用后腿直立起来，把裙子套在头上，把前蹄伸过袖子，然后让裙子自然垂落下来。接着又设法从裙子后面的缝隙里拉出她的尾巴。

　　最后她用牙齿把墨绿色的腰带拉紧，步出了屏风。

　　“哦，亲爱的，你实在是太美妙了！”瑞瑞柔声赞叹，“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那裙子简直是太衬你了，而且颜色也配得完美无缺。”

　　爱琳朝镜子里望去，不得不心悦诚服。浅黄色的上装和袖子穿起来很宽松，不但没有限制她的动作，也没有哪里太松或者太紧。袖子的袖口是墨绿色，和系在她后腿上的丝带很衬。浅绿色的裙子垂落下来，只是刚好没过她的踝部。虽然垂得很低，但又不至于拖在地上。裙摆向后以优美的弧度向后延伸，把她从臀部到后腿全都覆盖在其中，但并没有紧绷或勒到什么地方。为了补全外部装饰，裙子上还绣上了墨绿色的铲形叶片，边缘镶嵌着墨绿色的边框。

　　欣赏着自己的镜中影，爱琳微笑不已。看起来真的很漂亮，而且做工也的确非常精良，要不是身体上的毛皮表面稍微有点感觉，就好像有谁在轻轻抚摸，她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穿着裙子。

　　“真是太完美了，瑞瑞！”她向时尚设计师笑了，“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不，这比我梦寐以求的还要好！休闲而时尚，完全舒适……真的，我从来没穿过比这还好的衣服！”

　　这都是大实话。爱琳一般都不喜欢穿裙子，倒更喜欢裤子，或者宁愿穿Ｔ恤。不过为了应对特殊场合，她也有那么几件裙子。没一件能与现在这件相比，漂亮的不舒服，舒服的又不漂亮。瑞瑞对这份赞誉眉开眼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称赞，但依然非常享受。爱琳有种感觉，这小马很明白自己有多才华横溢，但不知为何却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

　　“好啦，现在还没完呢，亲爱的。”瑞瑞说道，“毕竟你还买了帽子呢，现在既然裙子已经大功告成，那么我们就来找一顶最完美的帽子吧！”

　　爱琳眨了眨眼睛，瑞瑞刚才说“帽子”的时候，用的是法语？仔细回想一下，暮暮信里提到的那个餐厅也是法语名字……不，爱琳摇摇头。她决定不再怀疑这些问题了。反正小马们偶然来几句法语，也不会比他们说英语更奇怪了。实际上他们能说话，就已经很奇怪了。

　　瑞瑞用她的念动能力一顶接一顶挑选着帽子，眉头紧皱，仔细打量着，品鉴着，然后又把它们一顶接一顶地扔开。最后，她挑出一顶宽宽的草帽，边缘又宽又圆。

　　“试试这个，亲爱的。我相信这顶肯定不错，完全地补上了随意而潇洒的风格，跟这裙子非常配。”

　　说着，深紫鬃毛的独角兽便把帽子飘到爱琳头顶上，她不由得折起了耳朵，但是那帽子确实很合适，而且很漂亮。不过，独角兽似乎还是不太满意。

　　“嗯……”她一边沉吟一边用前蹄揉着下颌，“还是少了点什么……啊！灵感！我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啦！”

　　话音刚落，一条墨绿色丝带便从瑞瑞的库房里飞了出来，飘到帽子上打了个蝴蝶结。爱琳回头看看镜子里，确实看起来很棒，那蝴蝶结的丝带末端在帽子后面垂落下来，轻轻地飘来飘去。

　　“哦，真是完美！”她赞叹道，瑞瑞欣然点头赞同。“我是不是还得付这条丝带的钱？”她问道，之前她在礼拜一就已经把裙子和帽子的钱都结清了。

　　时尚教主摇摇头，“不，亲爱的。那丝带也是帽子的一部分，我怎么可能会为了它再多收钱。”

　　“哦，太谢谢你了，瑞瑞！我都等不及这周末好好穿这裙子了！”

　　“哦，对哦！你要到坎特拉皇城去见暮光闪闪，对吧？这礼拜前几天她跟我提过了。”

　　“对！我实在是太兴奋了！我还从来没去过那里呢！我敢肯定，那里一定美妙至极！”

　　“一点都没错，千真万确！那可是小马国文明的至高点。不过，我可否给你一句忠告，亲爱的？”

　　“是？”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瑞瑞笑得有点感伤。“当你在坎特拉皇城的时候，上流社会的奢侈和繁华让你流连忘返，会让你纸醉金迷。会让你……很可能会忘记真正重要的东西。朋友，家人，还有故乡。”

　　“相信我，瑞瑞！我绝不会忘记这些的啦！”

　　瑞瑞笑了笑，然后示意她走回屏风后，把裙子脱了下来，把它认真地叠好，放进一个大纸袋里。因为不想在她去坎特拉皇城之前就把它给糟蹋了，所以爱琳非常乐意地赞同了。又过了几分钟，在温馨的道别之后，爱琳又一次踏上了回招待所的旅途。

* * *

　　过道对面，一只灰色的独角兽放低他的报纸，鼻梁上那幅半月形眼镜上面的眉头皱了起来。在他旁边那只粉红色雌独角兽也很不耐烦地瞪着眼睛。不过爱琳几乎都没去留意，她现在简直兴奋得忘乎所以，望着车箱外小马国的美丽的田野一个劲儿地蹦蹦跳跳，鼻子都顶到车窗玻璃上去了。

　　“外地马。”雌驹朝他的伴侣嘀咕道，白眼翻得老大。雄驹赞同地哼了一声，用他的念力抓起报纸抖了抖，飘到了眼前，很明显是对她不屑一顾。

　　从这些细节里，爱琳看出一个暗示，她在小马镇所感受到的友善和包容，恐怕未必遍及整个小马国。现在她正坐在列车上朝小马国首都，政治文化中心，居民数量仅次于马哈顿和吠城的第三大都市全速前进，想到这一点，她不由得心里一颤。

　　她把这想法硬生生压了下去，这根本无关紧要。不管这些市民是礼貌也好无礼也罢，那都不用在乎，她要去见的是暮光闪闪。那只操心过头的独角兽的行程表和各种清单都在她新的暗绿色牛仔鞍包里，那袋钱币现在装在她新裙子前面的一个衣兜里。连那袋假钱也被她顺便带上了，就装在她鞍包里。说不定在坎特拉皇城可以找到兑换货币的地方呢。虽然小马镇没有，不过小城镇估计也用不着那种地方。

　　她都等不下去了。她都苦等了足足一个礼拜才等到这时候，现在她兴奋得都快发疯了。因为想省出点钱来，她每天早上晨跑的时候甚至都去镇外啃草皮填肚子，连早餐都不买了，只是为了能省出足够的钱逛旅游景点买旅游纪念品。

　　最后，火车开到了山脚下，绕上了盘山道。呈现在爱琳眼前的景色比以往更令她入迷。因为角度不合适，她看不见小马镇，但她可以看到下面那毛骨悚然的无尽之森。除此之外，到处都是农田，草地，树林，偶尔还有大片的灌木丛。

　　不过，远远的还有样东西她以前没见过，一块巨大而且很厚实的云。爱琳望了望，想搞明白那云层的形状为啥有些奇怪，于是切换到了远视模式。那云层一下子近在眼前，足有几十只各种各样的天马在周围尽情展翅翱翔。云层上还有建筑物，都是用云彩建造的，风格很像是云宝黛茜的家，还有瀑布和……爱琳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彩虹瀑布？没错，看起来就是这样。

　　爱琳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云之都，天马们的家园，全小马国最大的天气发源地。看到它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很快就被伤感所取代了。看来她根本不可能去造访那座城市，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下面远远遥望而已。

　　轻叹一声，她恢复了正常视觉模式，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不过她也没能坐多久，因为列车每绕盘山道转一圈，都更加靠近她这趟旅途的终点：坎特拉皇城。

　　靠近了观看，那都市甚至远比在小马镇遥望的时候还要宏伟。纯白大理石修砌的高高塔楼，金色的尖顶辉映着阳光。一串串飞流直下的瀑布像玉带一样挂在山边。这都市看起来显得精致而纤细，和它所处的那座巍峨山峰比起来几乎是脆弱。而且它比远远看上去还要大得多。光是那座宫殿本身就已经庞大绝伦，像摩天大楼一般拔地而起，高耸云天。

　　当火车更加接近城市的时候，那宫殿让爱琳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整座城市都飘在空中似的。不过整个城市大部分还是坐落在平地上的，但是那宫殿和它高耸的塔楼却高高悬在空中。每次能看那宫殿的时候，爱琳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它。这种建筑结构根本是不可能的。那么重的……怎么能在上面呆得住？呆得稳？她并不是建筑师，但在她看来，那宫殿早该断成两半掉进下面的深谷里去了。而且很多高塔都太纤细了，根本不可能支撑自身的重量。

　　也许是因为建筑材料比较特殊？比如一些特别的石头之类的？或者，这些塔楼并不是她猜想的那样，是用大理石建造的？莫非是某种钢铁建材？因为在表面有一层涂装所以才看起来像是石头一样？

　　说不定是因为魔法吧。想到这里她哼了一声。再一次，她提醒自己最好直接去接受看到的一切，而不是把它分析到死。毕竟，想解释她脑子里那张“我根本搞不明白”清单上的事情，“魔法”这两个字最简单有效了。

　　最后，列车终于开进了车站。爱琳看到暮暮正站在接站的月台上耐心地等着她，朝车窗里张望。她朝独角兽挥着蹄子，不过浅紫色的独角兽没看见她。爱琳飞快地背上鞍包跑向出口，朝正在等待的朋友赶去。

　　“嘿，暮暮！太谢谢你的票了！我真是好激动！”

　　“嘿，向日葵！哇哦，我真喜欢你的裙子！旅途愉快吗？”

　　“哦，简直太棒了！我甚至从这里都能看到云之都！”

　　一边说着话，两只雌驹一路走向干草垛餐厅，爱琳一边走一边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恨不得多长两只眼睛把四面八方的景色一次看个够。暮光闪闪早就对朋友们头一次到坎特拉皇城的表现深有体会，只是对她兴奋不已的朋友笑了笑，耐心地陪着她，没有催促。

　　她们来到了餐厅，穿过门前带立柱的高大华表。一位餐厅招待把她们带到了餐桌旁，又招来服务员。那位年轻但非常整洁的白色雄驹取过她们早就点好的菜单，就利索地离开了。

　　她们一边等着上菜，一边轻松地聊着天，但是爱琳能感觉得出，她的独角兽朋友正因为什么事而有些心烦意乱。最后她终于停下来问道，“暮暮，有什么……烦心事吗？”

　　暮暮叹了口气，然后盯着她的眼睛。

　　“向日葵，”她说道，“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跟你说，所以我就直接点儿吧。”

　　图书管理员首先朝周围看了看，然后，确保附近没有谁能偷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后，她清了清嗓子，向前凑了过来。爱琳也凑了过去，实在是很好奇她为啥会一脸凝重。

　　“向日葵，”暮暮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的秘密。”

　　一股冰寒涌过爱琳的全身，仿佛刚刚喝了一大杯冰水。她眨眨眼，盯着暮暮非常严峻的表情，然后意识到她刚刚一直在屏住呼吸。赶紧先喘了口气，她才问道，“什么秘密，暮暮？”

　　很明显，就算她想装出漫不经心的腔调来，也根本做不到。独角兽又扫了一眼周围，才接着说，“我知道，你不能用魔法。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注意到了。而且不仅仅是不能使用魔法，你甚至完全都没有魔力。这看起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却实实在在地摆在我面前。”

　　现在爱琳已经快要惊慌失措了，她根本没法在这方面作假。不管暮暮所指的“魔法”和“魔力”到底是什么，她都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想说些什么来打消这份猜疑，但却觉得如鲠在喉，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虽然她张着嘴，但唯一能发出来的就是快要被掐死一样的轻声。

　　暮暮的眼睛睁大了，她把自己的蹄子按在爱琳的前蹄上。

　　“不要紧的！”她轻轻拍着她的前蹄安慰道，“我没有把你的病告诉任何小马，如果你不想让我说的话，那我就不会说出去。我保证！但要是我能感觉到你这种情况，那么还有其他一些小马也可以的。所以我才说当你到这里之后，我们谈谈要不要去见公主。我想问问你想不想去见她们，请求她们的帮助，这完全由你来选择。”

　　我的病？爱琳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她才明白自己“非小马”的身份并没有曝光。暮暮只是以为她得了什么疾病之类的。一时间她产生了因为如释重负而放声大笑的冲动，好不容易把这冲动压下去之后，她才敢开口。

　　“呃……谢谢你。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我不想让别的小马知道这件事。”

　　这句话看来让暮暮很心痛，马上开始劝解她。

　　“但是公主们一定能帮你的！她们都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什么事情都见过！任何小马这辈子能学会的魔法还赶不上被她们忘掉的呢！她们可以帮你的，向日葵，我知道我是没办法，我连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都搞不清楚。”

　　爱琳留意到暮暮话里“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的那一段，不知道为啥，她都不怎么意外。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发现小马的公主们乃是不朽之身，这真没啥大不了的了。不过暮暮说的话里还有其他值得在意的事。

　　“暮暮，你……我就是你的那个‘研究项目’？”爱琳问道，稍微有点惊慌。从暮暮那内疚的表情来看，她猜对了。

　　“嗯……拜托，请不要生气，我之所以在研究，只是因为我想帮你。而且我也承认，我确实对这种状况很好奇。但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恢复魔力而已，真的！”

　　独角兽长叹一声，把视线转向一边。

　　“但是在我的图书馆里什么都找不到，而我在坎特拉皇家图书馆里费了老大劲，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

　　爱琳不知该说什么好，自从她头一次遇到图书管理员，她就一直在谈论她的“研究项目”。现在真相大白，原来她研究的是怎么治好她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病？当她意识到自己害得朋友都做过些什么，虽然只是无意而为，但一股海啸般的内疚之情还是淹没了她的心。她很快就下了决心，开始和她说起话来。

　　“好吧，暮暮……我想确实欠你一个交代。对，我没法使用魔法，你猜得一点都没错。但是我……我不想谈起其中的原因，好吗？还有……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但是，拜托，……就不用试着治好我了。实际上，我现在这样也不错，而且我也过得挺开心。我有很多朋友，我有一份工作……我一点儿都不痛苦！所以谢谢你了，但是，谢谢……还是别管这个了。”

　　暮暮的表情既心痛又难过，好一会儿，她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猜要是我一开始就对你这么坦诚的话，这些话我们就可以更早说，我也不用做什么无用功了。不过，坎特拉皇城这里可是有全小马国最好的魔法和医疗中心。而造诣最深的，就是公主们了。要是连她们都治不好你，那估计就根本没有希望了。”

　　“没关系的，暮暮。我真的用不着治疗。现在这样子我就很开心了。你这么努力地想帮我，真是一位真正的好朋友。我这么对你隐瞒，你还对我这么热情，对我这么好，我都觉得自己简直配不上你这么好的朋友。”

　　暮暮的脸红了，低头腼腆地摆弄着自己的杯子。然后她又抬起了眼睛，“至少……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能，对不起。”看到暮暮有点受伤的样子，她急忙纠正道，“我是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同，我就只是这样子罢了。”

　　暮暮吃惊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这一生都是这样？你从来都用不了魔法？”

　　一股警惕忽然浮上了爱琳的心头，暮暮语气里有些不一般的地方，让她觉得这问题并不简单。她灵机一动，用另一种方式道出了实情。

　　“我一两个月之前还是挺正常的，直到我来小马镇几周以前才变成了……呃……我猜可以这么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小马吧。”

　　不知何故，暮暮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释然。但接着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非常严肃地说道，“好吧，向日葵。你这么说，我接受了。虽然我对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非常好奇，不过既然你不能告诉我，那我就先不提那些了。不过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这问题非常重要，请对我说实话，明白吗？”

　　“嗯……我明白。”

　　“向日葵，你……是……僵尸小马吗？”

　　爱琳被惊得哼了一声，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这简直太好笑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暮暮茫然的表情也很快就垮了下来，跟着她一块笑得前仰后合。过了几分钟之后，因为周围被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吵到的顾客们纷纷投来责难的注视，她们俩才开始勉强把大笑声给憋回去，但是徒劳无功。飘着盘子走过来的服务员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了。翻着白眼把她们点的菜放到她们面前，服务员转身就走，还默不作声地念着。

　　“外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