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悲剧:不仅是灰姑娘的悲剧,也是讨好型人格的必然结局

金陵十二钗是《红楼梦》中12个最优秀的女子,其中秦可卿是最早死去、最为神秘的女子。在她出场不多的章节中,在她早早凋零的故事里,既有作者语焉不详的矛盾和暗示,更有后世无数读者专家的猜测演绎,让秦可卿的故事更加多姿多彩、扑朔迷离。
抛开各种历史原型说,只看小说文本,是什么原因铸就了秦可卿的人生悲剧?在那样几乎进退两难的环境中,她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相比三代公卿的贾府,秦可卿出身实在不高。她的父亲秦业只是一个营缮郎的小官,并且秦可卿不是秦家的亲生女儿,而是从养生堂抱养的孤儿。只因美貌出众,性格又温柔大方,才意外嫁入豪门,成为宁国府长孙贾蓉的妻子。
秦可卿不仅“模样性格”都好,而且智商情商都极高,我们看到她的时候,她在豪门中裙带飞扬,笑靥如花,应付裕如,深得上下人等的喜欢。

在贾府(包括荣国府和宁国府)最高领导贾母心中,秦可卿 “是个极妥当的人,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公公贾珍、婆婆尤氏对她也是发自肺腑的疼爱,贾珍不用说了,后文详细再说;尤氏把秦可卿当女儿看待,得知她生病,尤氏“心里倒像是刀扎了似的”,无比心焦,并到处打听哪有好大夫能治好儿媳的病……她与荣国府的当家媳妇王熙凤惺惺相惜,虽然辈分不同,但却情如姐妹,亲如闺蜜。就是宁荣两府的下人,也都喜欢她不摆架子,怜贫惜贱,对她深为敬服。
可是,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成功?每个成功者背后都各有缘由。
同样是豪门少妇,秦可卿的闺蜜、荣国府的王熙凤很成功,那是因为她上有靠山(性格投贾母的缘,又有亲姑姑王夫人),自己又是出身四大家族的王家,有着强大的资源加持,再加上美貌才华能力底气全都不缺,所以才能游刃有余,意态从容。

秦可卿哪里跟王熙凤比得了?她是一个灰姑娘,除了美貌智慧能力等自身条件之外,她出身寒微,毫无靠山背景,只能凭着谨慎小心不犯错、凭着察言观色讨好上下人等,才一步步取得成功。所以“他可心细,又心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掂量个三日并五夜才罢。”她的豪门之路走得如履薄冰,处处紧张惶恐,实在是辛苦压抑。她生病后,医术高明的张太医一下诊断出了她的心病“大奶奶是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但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
她太聪慧了太敏感了,也太在意太紧张了,为了融入这个关系复杂的大家族,她得时时刻刻表现出优秀美好,她得时时处处提醒自己别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对听到的每一句话、看到的每一件事,她都想得太多太深,反复在内心权衡纠结……也许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形成了她的讨好型人格。努力做好自己的事让别人认可,努力体察别人的心思,唯恐别人不高兴不喜欢她。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发现公公贾珍对自己的好中有了别样的意味。
他的笑容有点暧昧,他的言语有点出格,他目光充满了试探。

聪慧又敏感的可卿岂能觉察不到他的言外之意、笑容背后的不轨?可这种觉察顿时她陷入了又惶惑又痛苦又迷茫之中。身为长辈,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能够这样?如果真有一天,他逼迫自己,她怎么办?接受吗?不不,怎么能接受?那是没人伦、让人不齿的行为,并且一旦暴露,就是巨大的家族丑闻,自己根本无力承担。那么?拒绝吗?她敢拒绝吗?贾珍是谁?他不仅是自己的公公,更是宁国府的当权者,拒绝了他自己,自己还怎么在这里过日子?
她想啊想,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无比纠结,万分痛苦。她还不能跟任何人说,唯有自己纠结。最终她什么也没做,自己当做鸵鸟,对贾珍的试探和暧昧,假装不懂也不接招,唯愿贾珍能够懂得她的意思,适可而止;或者他良心发现,主动放弃这样的想法;又或者出现什么突然变故,被动放弃这个念头。
然而她所有的愿望都是她的愿望,都没有变成现实。
在贾珍看来,秦可卿没有明确拒绝那就是接受啊,女人啊,尤其是年轻女人总是有点害羞吧?总不能立刻接招吧?至于家族丑闻什么的,根本不在贾珍的考虑中,他对自己有充分的自信,他觉得一切都自己的掌控之中。

所以,某一天贾珍图穷匕见,秦可卿再也当不了鸵鸟的时候,多年养成的讨好型人格让她不敢也不能激烈反抗,最终只能违心顺从。贾珍志得意满,他才不在乎什么乱伦呢,他早已承袭了“三品威烈将军”的爵位,宁国府是他的天下,他为所欲为不是应该的吗?
他当然对可卿更好了,可是可卿却是更痛苦了。这种不堪的关系让她的心灵背负了沉重的十字架。
她恨贾珍无耻,也恨命运对自己的残酷。千思百想、百想千思之后,她依旧找不到任何出路。
在无限的压抑和痛苦中,她终于病倒了,一日更比一日严重。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终于有了摆脱这种不堪关系的最佳途径。无论她是小说中明写的病死,还是判词中暗示的悬梁自尽,其实都差不多,都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
秦可卿死了,将一桩秘史隐藏在豪门的字里行间。贾珍悲痛欲绝,给了她无比风光的葬礼。岁月不管人间喜怒哀乐,它始终以同一个节奏继续走,豪门内又有无数的恩怨情仇发生,曾经美丽妖娆秦可卿逐渐被人淡忘了。
秦可卿的人生悲剧,不仅是灰姑娘嫁入豪门的悲剧,也是讨好型人格的悲剧。那么,如果时光倒流,可以重现选择,她还有没有机会摆脱这样的人生悲剧?
请看下篇“在进退两难的情形下,秦可卿还有没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