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来彼岸》番外 02 海燕 老师 渴求追逐的灵魂 20220325
梦中的那位老师的印象已经变得模糊，她背后的光芒十分亮却不刺眼，调皮得就像是故意不让海燕回忆起她的模样。
老师轻轻的拍拍海燕蓬松的头发，这是她能给海燕的为数不多的奖励。
“老师，”海燕羞涩地说，“可以摸摸我的脸吗？”
“可以哦。”老师没有犹豫，蹲下身轻轻地抚摸他的脸，海燕情不自禁的把手贴在她的手背上，闭上双眼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和柔软的肌肤。
（我好想好想抱着你啊……）
海燕的家乡位于南方的内陆，家庭双亲都是兽医，却被取了“海燕”这个跟这片土地没有关系的名字。
“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有用的人，他们会是我们镇子骄傲的。”海燕的父母总是在他之外的场所如此诉说着对他的期待。
海燕很害怕听到这样的话，那和诅咒没有区别。
（神童不会长久的。）
海燕深深地明白，他也只不过是平庸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能力，他只是比别人更加专注于某一件事罢了，为什么大家就是不懂？
海燕被冠以神童之名，得到了许多他不渴望的东西，那在失去神童的光环后，他又会失去什么呢？
苦恼，苦恼，苦恼。
其实老师不懂，海燕也知道这一点，但是能让被她注意到就好。
老师来自大城市，什么是城市？大城市有多大？海燕不关心，他只知道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浑身散发的青春气息的她真实地给他无聊又没有尽头的生活带来一点惊喜。
老师只在初来乍到的时候穿过一次裙子，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笨拙地出现在孩子们面前。
尽管仅有一次，但足以让海燕铭记一生。
对当时的孩子来说，如果有女神，一定就是老师的模样。
“孩子们，你们好啊！”老师挥着手向他们甜蜜地笑道。
可在那之后，老师戴上了黑框眼镜，扎起了马尾，穿上了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把漂亮和可爱的一面完全掩藏掉。
海燕不理解，也许她有自己的考量。
在海燕的印象中，老师尽管总是和其他孩子打抱成一团，但在欢乐之下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哀伤，她的笑容并不是那么的自然。
有人说小孩子的直觉就是很敏锐，其实这种说法完全是子无虚有。除他之外，没有人发现这件事，而海燕能够察觉到，也仅仅是因为他自己也在努力的忍耐着。
老师有时候会独自一个人到矮矮的教学楼顶层，抱膝坐着面对环山，一看就是很久很久。
“老师，早上好。”
她诧异的回头看，是海燕，“你怎么上来了？今天可是周末呢。”
海燕扛着两袋满满的蛇皮袋说，“我来晾东西了。”他很惊喜，能够在阳光明媚的早晨与老师独处，克制着兴奋的心情像往常一样把玉米和番薯干铺在屋顶上。
老师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那我先走了，不打扰海燕了。”
海燕着急地说，“不打扰，不打扰，放好我就走了。”
老师轻微地摇摇头，“不是，我想起你们的作业还没改。”
海燕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老师身前，张开双手委屈地问，“老师，难道你讨厌我吗？”
老师弯下腰，笑着贴近海燕，猝不及防地弹了一下他的鼻尖，“老师不会讨厌你们任何一个人，因为你们都是老师的好孩子。”
海燕擦擦鼻尖，困惑地抬头问，“假如我比其他孩子更出色？老师会怎么样？”
老师再次轻轻摇摇头，“不会怎么样，不管是谁，我都会一视同仁。”
“要是我做到最出色，不只是这所小学，比镇上市里省里其他孩子都要出色，你可以多看看我吗？”
老师双手轻轻地搭在海燕肩膀上，“海燕，你不需要为了老师去努力，你只需要为了自己去努力就好了。无论你去到哪里，老师都会看着你的。”
海燕闷闷不乐地低头说，“老师要说话算数。”
老师侧头思考了一下，回头拍拍海燕的脸，“别沮丧了，我们一起铺开它们吧？”
恰巧到了清晨太阳最耀眼的时间，光芒包裹住了老师，让海燕看不清老师的脸。
在接纳coco后，海燕并没有防着她藏起自己的宝贝。coco偷摸着闯进了海燕的房间，看见了海燕的奖状和奖杯，惊叹道，“海燕，你好厉害哦！”
“嗯。”海燕蛮不在乎地回应，他正叼着刀片给coco修拐杖，没空管她。
“海燕以前真是爱学习。”我不爱，而且还讨厌学习。coco惊讶的回头，我也没有读书的。天分，我只是特别专注某一件事情而已。
“老师，老师，我们到了！”海燕幼小的手拉着老师欢快的走，跑到了镇外田野上的那座十分显眼的山丘脚下。
按照拿到第一名的就要答应一件事的约定，海燕带老师来到了这里。
海燕蹲下身子，双手往后伸，脸红的说，“上来吧。”
老师抬头看着这座充满神圣性的山丘，很快理解了海燕的意思，在这个小镇本地的新婚夫妻，新郎都要背新娘走完这一段天梯，在山顶再拜天地才算成亲。
她微微笑道，“可你的肩膀还没有宽到能背起我。”
“没问题的！”海燕紧张地喊道。
老师蹲下身，牵起他的手，“等你的肩膀足够宽广后再背我吧？”
随后，他们手拉手的一步一步登上了顶。
山顶的风很舒服，老师张开双臂感受凉风，刘海吹的翩翩起舞。虽然因为计谋没有得逞有点沮丧，但老师对这个风景很是满意，她的笑容减少了海燕的心理落差。
“这儿真美。”
高度刚刚好，可以将风景360º一览无遗，田野被人工水渠有条理的划分开来，丘陵的植被与裸岩恰到好处与蓝天很好的过渡了，稍抬头还能看见白云飘过头。
“海燕长大后也会背着自己的新娘来到这里和上天报喜吧？”
“不对，老师是优先的。”海燕握紧了拳头认真地说。
老师侧歪着脑袋，笑容消失了，“海燕，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可我的人生已经定型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你期待的人。而很不巧，我不是。”
“那个……老师，如果你觉得现在的工作很不适应的话，以后作业的批改可以交给我，我来帮你完成。”海燕不合时宜地害羞的低头笑道。
老师歪头笑着回应：“好啊，顺便拒绝。”
海燕大惊失色，“不，那个我是有点太着急了，怎么说，让你难堪我十分对不起！”他弓下腰，伸手想触碰老师。
老师的身体像被无限放大了一样，给他沉重的压力，“我倒是不觉得海燕有什么该道歉的？但是顺便拒绝。”老师步步逼近，反而让海燕十分害怕。
“拒绝的话，那个可以延后一下吗？至少聆听一下我的心意吧！”
老师再一次露出无比甜蜜，却又不自然的笑容，“可以，但是还是拒绝。”
海燕沮丧地低下头，“我觉得老师和我有着同样的苦恼，因此我很想为老师分担更多而已。”
“老师我啊，是完全不值得你期待的人。我是一个平庸的人，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完全随波逐流，随风飘荡。我只是运气好，出生在了一个好家庭，有着好资源，才一步一步当上了老师了。
我的哥哥姐姐都是很出色的人，但是我却不是，所以我被父母抛弃了，也被老师抛弃了。
我来到这里，不是真心喜欢孩子，也不是有远大志向，只是随波逐流的结果。
到乡村支教本应该是件光荣的事情，可在我这里却变成了逃避的方式。
这样差劲的我，不值得海燕花心思。”
“老师以前是怎样的人跟我没关系，跟这里喜欢老师的其他人也没关系。”海燕别扭地苦笑着，“我们很喜欢现在的老师，只要，只要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好了！”
老师稍稍有点触动，她蹲下，睁大眼睛看着海燕，认真地问，“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海燕忍泪用力地点点头，“当然了！”
老师紧闭双眼挣扎着，最后把海燕搂在了怀里，“假如你早出生十年就好了，这样对你我都公平。”老师缓缓的放开海燕，用手掌擦去了海燕的眼泪，“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清楚。如果我现在就接受你的爱的话，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没想到老师给予的第一次拥抱会是以这样接近心碎的状态完成。
老师最终还是铁不下心来，她不忍心的看向别处，岔开话题：“海燕，走，我们下山，我请你吃雪糕。”
虽然十分不如意，但海燕还是任由老师牵着他的手往小镇的方向走去。
两个单薄的身影在恬静的乡间慢悠悠的走着，这同样是海燕在梦中期待了很久的场景，这算是安慰奖吧，至少现在没那么难受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镇上老婆婆那孤零零独立于在田野间的小卖部，这间小卖部离学校很远，但偶尔会有学生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只为了买上这镇子乃至最好吃的牛奶雪糕，今天周末，慕名而来的学生还不少，但老师可不在意，人这么多。海燕的脑袋更耷拉了。
“婆婆，要两根牛奶雪糕，我和海燕一人一根！”老师双手可伸出一根食指，放在上翘的嘴角，摆出了可爱的pose。
平时眯着眼的老婆婆做出了招财猫的动作，慵懒地用堪比树懒般缓慢的动作，从冰箱取出那两根洁白无瑕的雪糕，再缓缓放在老师手上，又缓缓的取走她的一张五块钱、一张一块钱。
据说这是老婆婆喜欢看别人望眼欲穿的模样，故意这么慢的。
“海燕，给！”
海燕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愿意伸手去接雪糕。
“难道是因为老师刚刚摆pose，突然松开了手海燕的手吗？”
老婆婆猝不及防地说，“向小苏表白失败的学生可多了，吃完雪糕再接再厉吧。”
海燕听完之后立即无地自容的红起脸来。
老师贴近海燕脸说，“如果你不接受老师的道歉，老师会很伤心的哦。”
海燕这才不情愿的接过雪糕。
在吃完雪糕之后，两人在板凳上坐了好久好久。
海燕偷偷地瞄着老师，心想，（情侣之间不就是这样吗？无所事事的贴在一起。）
“老师，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模样，那你希望成为什么模样？”
老师抬头看天，思索一番，“我想成为自由自在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努力的独立女性，当然最好能够帮助到身边的人。至少，我想看起来像是追逐着什么的人。”
时间回到露娜指导海燕鞣制牛皮的那一天下午，在海燕看来，露娜简直就是老师渴望成为的那种人。
“看什么？好恶心！”露娜厌烦的说。
海燕面无表情的视线下移，没想到露娜更发火，“死足控！”
原来他下移的视线刚好停在了露娜的赤裸裸的脚丫上，Coco也在一旁起哄，“海燕太差劲啦！”
（真受不了你们……）话虽如此，但是海燕还是很喜欢现在闹腾的气氛。
晚上九点钟，大部分的孩子都应该已经被父母要求入睡，海燕却偷摸着出门奔向老师的宿舍。
老师听见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连忙放下手中的试卷，开门一看，是气喘吁吁的海燕。
“海燕，现在很晚了，你怎么能乱跑呢，爸爸妈妈会很担心的！”说着把他领进了屋子里面，转身倒茶给他，跑这么莽没摔着吧？”
海燕抬头大声问，“老师，你是要被调走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师略感哀愁的说：“因为你不是拿到省级的推荐了吗？我担心会影响到你的成绩。”
老师要被调走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海燕实在是太突出了，他的光芒掩盖了其他上层阶级巨资打造的星星。作为老师，她被怀疑协助学生作弊，要接受师德调查评估。
“别走好吗，如果我能拿到第一名的话，你可以不走吗？”
老师轻轻叹一口气，“如果你真能拿到第一名的话，那是天意，无论是谁阻拦，老师都会留在你身边。”老师紧紧的抱着他说。
“不，不是天意。”海燕摇摇头，“这是我的心意。”
海燕背上沉重的行李，忐忑不安地乘上了乡间巴士。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为了证明自己的努力，他已经前往过许多遥远到回头也看不见家乡的地方。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让他诧异，车水马龙的广阔大道让他惊慌，许多无形的规矩缠绕起了他的手脚，大量厚重的粉墨使他不敢轻易表露心情。海燕能够理解老师为什么要逃避到他的家乡那么遥远的地方。他同样对这里不抱有好感。
海燕挑选了最便宜的一家民宿，因为倒也算可爱，同为父母的店长很开心地接纳了他。
海燕什么备考书也没带，他知道临阵前的努力都是表演，他从背包取出一本日记，继续倾诉着对老师的情感，只是今晚难以下笔，于是早早睡去。
次日，他换上了父亲读书时穿过了白衬衫和小西裤，穿上父亲的衣物，只是为了避免自己的服装与其他好考生格格不入，而招致麻烦。但其实是在一众高中生模样的考场上，海燕怎么看都是极为显眼的。
不过，在漫漫的队伍中，他竟然发现了身高、年龄与自己近似的孩子。但海燕并没有多留意，他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接下来让人三天都喘不过气来的考题之中。海燕的心理压力比以往沉重了些，但他还是竭尽竭力的克制了自己，不胡思乱想而专心答题。
第二天、第三天，海燕都看到了那个和自己相仿的身影，不知为何，那身影总给他一种说不清的威胁感。
经历三天折磨后，海燕连夜返回了家，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异乡逗留，城市那些光怪陆离、五彩缤纷的光景无法留住他，家乡还有盼望着他回来的人。
海燕疲惫地拖着行李，下车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欢迎回来，海燕！”
老师从车站的板凳上起身向他敞开怀抱，海燕没有迟疑的扑到了她怀中，其实他也看到了老师的行李，他知道老师要不辞而别，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错过这只拥抱。
“老师对不起你，没有遵守承诺。”
“没关系，现在就很好。”
两人的脸颊紧紧贴在了一起。
“老师也很开心，能够再抱着你，真的太好了。”
老师，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能够有谁追逐着平庸的她。
老师郑重地说：“海燕，请给我十年时间，我会在这十年时间变成真正追逐着的人，到那时你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大，你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如果到那时你还喜欢我的话，就永远在一起吧。”
“嗯，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傻孩子，这么漫长的十年，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巴士司机探头出窗问，“需要拍照留念吗？”
“要！”海燕大喊，“谢谢叔叔！”
司机十分利索地掏出手机，拍下了这样滑稽的一幕：车站明亮的暖光灯下，一位少女和男孩紧紧相拥，少女傻愣着，而男孩却十分的惊喜。
尽管很不舍，但海燕还是懂事地送了她上巴士。
司机临走前说，“我明天有空就把照片洗好给你，放学后要等我。”
海燕正经地给司机鞠躬，“谢谢叔叔！”
司机把照片发给了老师，说：“小苏很受学生喜欢呢。”
老师窃喜的说，“是啊，真是舍不得……他也是个好孩子呢。”
巴士渐行渐远，但还是会回来，而她大概率不会了，所以她又必须要好好珍惜这张合影。
在那之后，海燕再也没有与老师相见，但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直到危机到来的那一天，他都还收到了老师的信件。
“海燕，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没有忘记海燕追逐的模样，我也在努力的追赶着你，我期待着今后能你能够与另一位追逐着的女孩在一起。”
那现在海燕也遇到了露娜。
在彼此的第一次时，海燕并没有从露娜身上得到快感，但在那之后，他更加确信自己对露娜是很纯粹地喜欢着她。
海燕尊重着露娜，绝不会擅自触碰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他要好好珍惜着现在这份感情。
（老师，我找到那个她了。）
“海燕，我这些天有在保养脚丫。你想贴贴的话，不用叫醒我。”露娜慵懒地说道。
好嘛，她这句话让稍有睡意的海燕，瞬间气得不行，“都说了我不是足控！”
“我不信，Coco和我说你就是嫌弃Coco独腿才不喜欢他她的。”
海燕惊掉了下巴，一切合理起来了，他像一条扒了皮的蛇一样软趴趴的倒在了床上，“你说是就是吧。”这下他心如死灰又百口莫辩。
但是不管怎么说，至少露娜也爱着他。
[渴望追逐的人 小结
海燕对老师的情感显然不是喜欢，而是简单的共情，他们都有着庸才的烦恼。
海燕才不是神童，他是类似于平克曼那种专注力拉满的人，却被冠以了神童的名号，其实他也是随波逐流的人，一味的应和他人的期待，才成了那时的样子。
老师简短的话语交代了她的成长环境，优渥的生活且与天才同行，却深知自己才不配对而苦恼着，最终远离家，远离现代，来到了海燕的家乡。
简单来说，他们的情感更像是朋友，而不是恋人。
海燕的家乡是个让人向往的地方，风景怡人，民风淳朴。本章出现了两个额外人物，老婆婆和小巴司机都是善解人意的，也不难解释，为何危机初期海燕可能和其他同学齐心协力的活了下来。
老师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她会不论成绩的平等对待每一位孩子，至少她真的被孩子们深深喜爱着。
从老婆婆见怪不怪的表现来看，向老师表白失败后又被她邀请吃雪糕的学生有很多很多。
海燕没有拿到第一名，那第一名是谁？就是她在考场上遇到了另一个孩子，另一条主线的主角——kill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