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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子

2008-06-19 23:35 作者:文丫wy  | 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是当了五年老师又来读研的。这意味着我和那些直接从本科读上来的同学有很多不同。首先,我特别喜欢孤独,同学们都俩俩三三的结伴而行,我则独来独往,单条影子被太阳拖得老长老长。我尤其喜欢黄昏后一个人的散步。梁晓声把一个人的散步称为中醒着的幻觉,这个比方引起我强烈的共鸣,太贴切了!和他一样,我散步时最怕遇到熟人,遇到熟人要点头、微笑甚至聊几句,这会大大破坏那种梦中醒着的幻觉。其次,我特别喜欢读书,不是一般的喜欢,尤其喜欢读英文小说,读欧美小说,自然是读英文才有原滋原味,从那些曲曲弯弯的字母中体味翻译过来的汉字所无法表达的曲曲弯弯的意味。

于是,除了附近公园那条幽径外,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十楼的外语室。学校图书馆是号称全省藏书最多的地方,十楼的外语室尤为别具一格,其他图书室走出楼梯或电梯便可径直走进去,而外语室则还需要穿过一条悠长的走廊,在狭长的走廊尽头,冷不丁地开了个小门,进去,便是外语室了。外语室狭长幽静,这是我最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因为祖国这一禺有爱喧闹的陋习,图书馆人来人去处常常喧闹不止,有时给人晃若菜市场的感觉。相比而下,十楼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在这个到处都在喧嚣的世界里,这是多么难得啊!因而,每每有点空闲时,我就来十楼的外语室,在透过玻璃的橘红色阳光里,忘我的嗅着沉甸甸的书香。

周五的下午,我一如既往在十楼看书,夕阳把半边书架染为橘红色,幽静的图书室掩映在半明半暗中。一如既往,我坐在后排书架一角的小凳子上,沉浸在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才开始捕捉漂浮在我周围的明显有别于书香的香气,这种幽香令人沉静、沉醉,以前我从来没有闻到过。我看到书架拐角处,有一片白色的裙裾在微微飘荡,青黑的长发垂飘在空中。我不由地赞叹女孩曼妙的身材。片刻之后,我呆视的目光便于另一双凝视的目光对接了。看到女孩的面孔,我有晃坠梦中的幻觉,一时间,我的脑海里涌现出白公主海的女儿等令我曾无限着迷的童话美人。其实,不出校门,每天我的目光都会遇到很多赏心悦目的面孔,这是所号称美女如云师范大学。但女孩的美丽还是让我发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心想,这应该是童话中才有的美吧。

我回过神来,女孩也收回探究的目光,我笑了笑,她也笑了笑。那种奇妙的幽香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我是个极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人,但那缕缕清香竟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拉着我不由自主的向她走过去。我想问,你看的是什么书,张口却说出来,你好香啊。说完,我突然脸就红了,尴尬的站在那里。她笑了,一口令人羡慕的整洁牙齿。在她油亮的大眼睛里,我竟然捕捉到了她眼底一抹忧郁的神色。“你好,我叫山子,外语系的,你呢?”山子笑咪咪的望着我,我连忙应口:“我叫夕思,中文系的,认识你很高兴。”这倒是真话,能在这个被众人遗弃的地方遇到天仙般的女孩,心底油然产生红颜知己的感觉。

仿佛和山子心有灵犀,几乎每次去外语室都能碰到她。我们彼此笑一笑,后来渐熟了,就低声交流一会。她给我讲同学间有趣的事,我发现我竟然能够把许多藏在心底的秘密很轻松的讲给山子听。我说,这世道到底是怎么啦,我同学在外面傍大款,学校里追帅哥,而且,你永远都搞不清她到底有几个男朋友,奇怪的是,她并不以此为耻,反而作为资本不住地炫耀。山子摇着头说,这个社会变态了。更多时候,山子给我讲起她的爱情。她说他是中文系的才子,人长得高大帅气。他们在圣诞舞会上一见钟情。那是学生会组织的一个圣诞舞会,他是文艺部长,黑色西装,洁白衬衣,暗红色领带,很完美的白马王子。那晚,山子无疑是舞会的公主,一袭白色礼服,美妙无比的身材和无与伦比的姣好面容。山子有时会傻傻地想,那个舞会仿佛就是为了她和他的相识而举办的,他们忘我的舞着,全然不顾聚焦过来的层层目光。两个人的目光炽热地交织在一起,直到散会才依依不舍的分离。

或许是和山子的相识使我性格变得开朗了,好友邀我参加周末舞会,我对这类活动丝毫不感兴趣,竟然莫名其妙地答应了。周末舞会固定在礼堂前的广场上举行,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在昏黄的跳跃的灯光里摇动着。我站在圈外看了一会儿,感觉像是在海上晕了船,心里懊恼着,在角落里最暗的地方坐了下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看了一会好友和帅哥跳舞,百般无聊,正想着离开,忽然就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绅士走过来请我跳舞。他跳得极儒雅温存,跟着他优雅沉稳的脚步,我一直紧张的心弦和僵硬的身体渐渐松驰下来。他头发一丝不乱的向后梳着,尽管遮掩得很巧妙,近距离还是能看到他微秃的脑瓜,他的手温厚有力,透着只有年龄沉淀下来的那种厚度。你是老师吧?我问他。他笑着嗯了一声,说,我是美术老师。你很漂亮。有时间我给你画张像,好不好?我说好啊。说实话,我真的挺喜欢美术,一直期望能有机会学画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香气,这种香气使我想起一个人。说着就陷入了沉思,幽暗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晃来晃去。不过,我从来不用香水,哪来的香啊?或许白天和山子一起染上了香气?

我穿的是时尚的尖头尖跟皮鞋,我叫它裹脚鞋。中国历史上妇女裹脚的野蛮习俗已被废除,而现在全球的女性都在盛行裹脚,而且,不但把脚尖勒尖了,还用细木棍把脚跟支离地球,中国已废除的裹脚是男性对女性的变态压迫,而现在,这一压迫被加深后,推广到了全世界,美名曰时尚,如果你放弃裹脚,就放弃了时尚,我不想被时尚抛弃,于是就买了双裹脚鞋。就是这双裹脚鞋,让我站立不稳,崴了脚。美术老师把我亲自背回了宿舍,我心里涌动着感激的热流。他说,你要是真的感谢我,就让我给你画个像吧。我高兴的答应了。美术老师看起来40岁左右的样子,稳当当地背着大块头的我,可见体格是多么的好。

我那美丽的裹脚鞋让我在床上休养生息了一个星期。我读读小说,上上网,看看电影,平静地有些无聊。只有美术老师带给我不一样的快乐。他有个好听的名字,扬扬,这名字就像他的眼睛,蕴含着活力和激情。当他为我画像时,这双眼睛便长久的凝望着我的眼睛,凝望着我不知不觉间红了起来的脸庞。他画起画来很专心,眼睛凝聚成两弘深潭,我真害怕自己不小心会掉进去,他的右手灵动快速的运动着。有一次,他轻声说了句,你的气味、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说完,他的手停了下来,两眼无神的盯着空中的某一点凝视,像一尊塑像,凝固了很久。我没有惊扰他,我想他一定是想起了一段伤心的往事。扬扬为我画的像比我真人漂亮多了,我想他一定是加入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有一阵子我感到这个影子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来。

能下床走路后,我就急忙去找山子,她是我最交心的朋友。奇怪的是我们竟然忘了交换电话,至少也应该留个号啊。幸运的是,山子果然在外语室,正急忙忙的找什么。看到我,山子停下手中的忙乱,对我笑了笑,但眉间的焦虑却丝毫未减。我走过去问,你在找什么?要我帮忙吗?她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说算了,我几乎翻便了所有的书,就是找不到了。是我和男朋友的定情物,我不小心把它夹到一本英文书里了。我说对了,我一直想听你们的故事呢,我崴了脚,在床上躺了一周,快闷死了,想见你,突然发现居然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这是我的手机号和号。把你的手机号和号告诉我吧?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话也不那么流畅了,我、我没有这些东西,我们那个世界是没有这些东西的……我有些难以置信,说你真是个怪人,居然没有手机和也能正常活着。你说你们“世界”,你们什么样的世界?山子苍白的脸不由地微红了,她急忙说,我是说我的世界,也就是我自己的生活空间。我看出山子的不自在,心想或许触到了她的隐私,便不再问下去。但我很想知道白马王子和公主后来怎样了,便缠着山子给我讲她的爱情故事。在狭长幽静的十楼图书室一角,我和山子坐在橘红色的夕阳里,听山子悠悠地讲她的爱情故事。 #p#副标题#e#

在学校这个狭小的世界里,与众不同的我们两个人仿佛注定要相知相爱。他是那么出众,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身上总粘着各种爱慕的目光。但我从不担心,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我。从他发表的那些小说里,我读懂他那颗善良诚挚的心,和内心深处对我深切的爱。我呢,也从未为围追的帅哥才子丝毫有所动心,我的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我们一起读书,一起吃饭,一起度过愉快的周末……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尽管是那么的短暂。一次,冲,哦,我叫他冲,叫我为他的选修课去做模特,在那里认识了狼老师,他身上狼性大于人性,我叫他狼老师。狼老师像蛇一样缠上了我,无论我到哪里,总是能碰上他,他便走上来纠缠,全然不顾别人的目光和我男朋友的存在。他总是说我带给了他灵感,使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告诉他,他带给了我苦恼和尴尬。他说人都是自私的,在顾虑我的感受之前,他要先考虑自己的感受。我把他买给我的鲜花玩具和食品统统扔到垃圾筒里。可是,他缠绕在我心头的阴影却怎么也甩不掉,而且,在我潜意识里日渐蔓延。直到冲出事那天,那片阴影就像原子弹炸后的蘑菇云,铺天漫地覆盖过来。冲在学校东南角被车撞了,那是条小路,平日极少有车辆行使,小路一旁有个不错的蛋糕店,我说我想吃蛋糕,冲便去为我买蛋糕。场面惨不忍睹,我只看了一眼,就坠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不知什么时候起,夕阳已消失了,偌大的图书室笼罩在阴郁的灰暗中。头顶的灯突然亮了,我和山子一下子暴露在刺眼的灯光里,仿佛一下子被人从梦中唤醒。我只看了一眼山子悲切的脸,便别过头,将她消瘦的肩膀搂过来,轻轻拍打着。

山子的故事使我一直很抑郁,为了尽快从抑郁中走出来,我爽快的答应陪扬扬去海边写生。大海将祖母绿铺展向天际,海浪轻轻的喘息着,温柔地拍打着沙滩。凝视着海水一遍遍的冲洗着沙滩,我心头的阴霾也一点点被稀释,被海水一点一点带走。扬扬将大海的魂绘在了纸上,平静的海面下激情在悄悄地酝酿,大海的一角有一艘被世人遗弃的破船,旁边一白色女人背影,面向无边的大海遥望着,白色的裙裾在海风中飘扬。我喜欢穿白色衣裙,这一点和山子很相似。我久久地凝视着这幅画,心里热热的。扬扬将我凉凉的的小手放在他温暖的大手里,温暖着,说,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吧,本来也是为你画的,是你给了我灵感和激情。我心里一热,分不清是被艺术打动了,还是被扬扬打动了。回来后,我把“大海”装帧好,挂在床头,于是,在梦里也能听到海涛声声。

其实,我并没有梦到大海,但我却梦到了山子。梦中,我从电梯无声地下楼,大门竟然开着,仿佛专门开着等着我。我走过食堂前狭长的小路,月亮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在地上印下奇怪的图案,风沙沙响起,图案便哆哆嗦嗦地晃动起来。我加快脚步,走上穿过操场的那条近路,明亮的月光下,我的影子被拉扯地瘦长瘦长,随着我的脚步一上一下的跳跃着,在深空寂的校园里,我和我的影子,两个幽灵,沿着一条小路急急忙忙的往前赶着。操场的沙土,在夜露的滋润下,黏黏地粘在我的鞋子上。我连脚都顾不上跺一下,着急着往前赶路。直到站立到图书馆前,我才明白自己着急着往哪里去。半明半暗的图书馆就像一个神秘的城堡,里面隐藏着难以预料的妖魔鬼怪。我机械的抬着脚,看着瘦长的影子一点一点接近图书馆,硕大的玻璃门竟然无声自开了,我走去进,又悄然合上。城堡里一片漆黑,没有月光也没有灯光。我绝望的发现,电梯竟然不能用。沿楼梯拾阶而上,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图书馆激起巨大的回响。我奔跑起来,响声便乱成一团,里面夹杂着不怀好意的冷笑声和怪叫声。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感觉身后有团巨大的黑影,稍慢就会被它吞噬掉。当我终于踏上十楼时,看到山子静静的站立在门口,我惊喜地叫了一声,张开双臂扑了过去,汗水带着我的体味,和山子的混合到一起。

山子紧握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往日我们的角落里。她说,我一直在等着你,把故事给你讲完。我怕我快要被他们找到了,等不及了。我点点头,静静地等待着。

冲死得惨不忍睹,整个上半身都轧烂了。没有仇恨,是不会如此残忍的,这绝不是所谓的交通意外。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查出原因。为冲报仇就成了我活下来的支柱。冲死后,有一段时间我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仿佛从天堂一下子掉进无望的地狱,身体被抽走了灵魂,没有食欲也没有感觉。狼老师每天都过来,想着办法哄我吃点东西,痛惜地抚摸着我很快消瘦下来的脸颊。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冲的死和他会有关系,看到他的次数越多,我的这个念头就越强烈。我开始强迫自己吃点东西,身体也慢慢好转起来。有一次,狼老师突然说,你盯着我看的眼神很让我不安。我遮掩道,我脑子走了神,想到不该想的东西了。之后,我将仇恨打了包,埋放到心底里。

一段优美而又熟悉的歌声响起,我晃悠悠地从梦中挣扎出来。抱着头想昨晚荒唐而又很逼真的梦。手机闹铃再次响起,马上就要上课了,没有时间再想什么梦了。急急忙忙换鞋子时,我愣住了,鞋子上粘着操场上特有的那种泥沙。我的头翁地大了,难道梦中并不是梦?一下课,我就匆匆忙忙赶往图书馆,山子不在,我等了好久,也不见她踪影。

晚上,我把鞋子放到柜子里锁了起来,我想,如果找不到鞋子的话,我可能就放弃梦游了。半夜,我突然被月光的脚步声惊醒,睁大眼睛,睡意全无。阳台上,月光悄悄地挪着脚步。我从枕头低下摸出钥匙,灵巧地爬下床,打开衣柜,把鞋子拿出来穿上,轻轻地拉开门,走了出去。沉睡的走廊里回响着我孤单的脚步声。我把昨天梦中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当我到图书馆十楼时,山子依然站在门口,神色颇不平静。

他发现我了,昨天我差点儿被他们捉了去,山子开口便说。我知道,她说的应该和狼老师有关。我要把故事给你讲完,你一定要帮帮我。山子紧紧抓住我的胳膊,盯着我的眼睛恳求道。我没说话,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狼老师几乎每天都来找我,我不再躲着他,他要教我画画,我毫不犹豫答应了。有一件奇怪的事在他身上发生了,他原本40多岁了,却奇妙地越来越年轻了,头发黑了,秃顶的地方长满了浓密的黑发,走路轻快而富弹性,好像一下子年轻了20岁。他说这是爱情的力量。我对他胸膛里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产生了莫名的亲和力,我时常依在他的胸前,静静地听他的心一下一下的跳动。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仇恨,想方设法寻找哪怕是蛛丝马迹。冲出事的那段时间他正和一老朋友在一起,我去找了他那个朋友,他朋友说,那时他们的确在一起,但后来却发现他的手表比平日快了一个小时。我不想打草惊蛇,把这信息提供给警方,这导致了后来的失误。一次,他提出要在他家里给我画张全身照,我想,这是个好机会。我穿上旗袍,淑女状端坐在椅子里,由他照着画。时间差不多时,我说我饿了,他看了看表,便说去给我做饭,叫我好好休息休息。看着他进了厨房,我便忙乱起来。我翻找了每一个抽屉和书架,他曾说过他也有记日记的习惯。最后我在他枕头下面的被子里翻出一个黑色的本子。真的是日记。我飞快地翻到5月6日,那是冲出事的一天。刚看了几行,我的心就狂跳了起来,我按住不断上涌的心,读了下去。那天,他把车停在那条小路上,准备去买蛋糕,迎头看到冲拿着蛋糕走了出来,积攒已久的嫉恨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突然开动车,以最大的速度对着冲撞了过去。他看到冲的身体被碾得一滩模糊,内脏血淋淋的敞开着,鲜红的心脏还在一下一下搏动着。他跳下车,摘下那颗心脏,四下看了一下,飞快地开车逃走了。那是黎明,在这个习惯夜生活的南方都市,人们还都在床上酣睡,所以,没有人看到这血腥的一幕。他逃到他最好的医生朋友家里,把心脏保存好了。后来,这个医生朋友便帮助狼老师换了心脏,由此,狼老师不但有了颗健康的心脏,而且人也年轻了许多。我正想翻开下一页看下去,狼老师突然推开门进来。我慌乱地将日记藏起来,他似乎也并未注意,温和地教我出去吃饭。吃饭时,他给我讲了他的过去。由于他不健全的心脏,妈妈都迁就他,他形成了自私而又固执的个性。他讲了他的初恋,讲到伤心处竟然流了泪。最多地他讲了对我的爱,他说这次爱使他疯狂,完全失去了自制。我一声不吭地埋头吞饭,我根本就咽不下饭,埋头强作镇定的吞咽。饭后,我说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他说,再陪我去看一次海吧,最后一次,我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再看海了。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发现了我偷看了他的日记?我想,当他发现日记不在时,他是去自首呢还是自杀?他将胸膛轻轻靠在我的头部,冲的心在他的胸膛里一下一下的跳动,我抑制着将要溢出的眼泪,答应和他一起去看海。我想最后一次再听听冲的心跳,在和冲最后一次一起看海。 #p#副标题#e#

早晨,伴着闹铃音乐声,我从床上睁开眼,停了片刻,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睛忙乱地寻找着,我的鞋子赫然摆在床下,鞋子上粘着操场上特有的泥沙。宿舍其他俩位室友头抵头嘀咕了一阵子。黄雅说,你晚上是不是梦游?你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嘴巴不停嘟哝着什么,想幽灵一样,特吓人。懂些阴阳八卦的雷黎指着我的眉头说我脸上有股很重的阴气。说完,她们便闹腾着搬房。黄雅搬到校外男朋友那里去了,雷黎则去了隔壁宿舍。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我原本就喜爱孤独,坚信在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朋友就是孤独,即便全世界都朝你背过身去,孤独依然会陪伴你,和你一起思考,陪你一起散步,与你共同体味橘红色落日中的寂寞

我去找了山子好多次,但她总不在,我想她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只能在深夜梦中与我相见。扬扬邀我去海边公园画画,我因为山子的事没有好心情,就推辞了,但答应他周末一起去泡温泉。

因为有心事,晚上久久不能入睡。刚刚闭上眼,就醒了过来,树叶穿过皎洁的月光传来沙沙的风声。我熟练地穿鞋拉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回响追赶着我的脚步,树叶沙沙地摇着头脑,似乎在努力扫净我残存的睡意。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擂鼓般在空旷的操场上巨响着。向以前一样,图书馆玻璃大门无声打开又合上,城堡般巨大的建筑里,各种隐藏的古怪声音此起彼伏。在十楼外语室的门口,依旧站立着等待的山子。山子无声地依在我的肩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到我的肩上。山子喘了口气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那和尚已知道我在这里,和尚有个黄色的罐子,他念动符咒,我便会话化为一缕青烟,钻进罐子里,和尚贴上黄色的符咒条,我就化为一股冤魂,被关闭在罐子里,永世无法解脱。眼泪珠子般在山子纯美的脸颊上不住地流淌着。我一边默默地流泪,一边擦去山子脸上冰凉的泪水。轻轻地对山子说,你把故事讲下去,我会倾尽全力来帮助你的。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我一直在怀疑他,看到我已拿到他的日记,知道一切都完了。但他又知道一切都还没完,他不想完。如果他的生命和别人,哪怕是他最爱的人之间选择其一的话,他当然要选择他自己,这是他的人生哲学。在海边,他给我喝了加了药的饮料,游泳时,我神思就恍惚了起来,后来就失去了知觉。再后来,我荒唐地看着别人在海里打捞我的肉体,我看着我湿淋淋地像条大鱼一样被捞起,男人女人一大群围着我,我看到狼老师抱着湿淋淋的我哭得昏天暗地。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死了。我真的是死了,而且死了之后还有知觉。那么,我是和冲处在了同一个知觉世界里了。在新的知觉世界里,人们像我一样轻飘飘地行走。我到处打听寻找冲。终于,有一天一个老和尚告诉我,冲的肉体被压在镇魂山下,连同他的魂魄。因为他没有心脏,所以他的灵魂无法得到彻底解脱。老和尚说冲的魂魄是他的一个弟子用咒符压住的,只要把那咒符烧掉,即可解脱,如果能把失去的心脏找回来,灵魂便可获得自由和安宁。

我去了老和尚指点的那个半山处的庙里,生死两界相隔,那一界有着严格的戒律不得打扰生界,他已经为我作了很多了。我在老和尚的弟子房间里找到了老和尚说的那种咒符,情急之下,惊动了那和尚。我逃奔向学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取回冲的心脏。和尚在后面穷追不舍。听老和尚讲过,人死后,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和尚能顺着这种香味追踪,就像猎犬顺着味道追寻猎物。我冲进图书馆,浓厚的书香,使和尚犹豫起来。和尚有超人的嗅觉,他居然逼进了图书楼,我被逼到十楼,躲进了外语室。和尚从楼梯上传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我慌乱地把咒符夹在角落里的一本书里。不久,和尚走了进来,举着黄色罐子,嘴里念念有词,我突然化为一缕青烟,身不由己地钻进罐子里……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不久前,一个好奇的新和尚,揭开了咒符,打开了罐子,我才有机会逃脱出来。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狼老师,我痛苦地发现,我近不了他的身。和尚给了他一个黄色咒符,人头骨做成,上面刻着两条毒蛇。这条咒符他昼夜不离身,像一个透明保护膜,紧紧把他裹在核心。

你应该猜得到,我来这里是寻找那个能彻底解放我和冲的那道符咒,我几乎翻遍了所有的书,但就是不见它的踪影。前天,我遇到了老和尚,他告诉我,他的弟子已经发现了我的出逃,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学校及周围猎寻我。所以,我白天不敢来这里,只能晚上约你相见。

我和山子相拥着交谈,山子转过头看了看窗子,突然跳了起来。天已经大白了,高大的书架阻挡了黑夜的脚步,使黑夜延留在图书馆十楼的外语室里,而室外的世界里,白天已匆匆来到。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山子说着拉着我的手往外走。隐隐地有电梯升落声,接着拐角处脚步声传来。山子霎时变了脸色,她转过身,猛地推了我一把说,快躲起来,一定要帮我找到咒符啊……我看到,山子转过身时,眼泪纷纷飞落在空中。透过窗子,我看到穿了道袍的和尚,两道恶眉倒竖着,打开罐子,罐口朝向门口,两张薄唇抖动着,山子突然像树叶一样轻飘飘的飞起,白色曼妙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依稀看到一缕烟雾缓缓地钻入罐子里。道士端直罐子,拧紧了盖子,贴上一黄色纸条,像满载而获的猎人,心满意足的去了。

一有时间,我就泡在图书馆里,老师告诉我,以前的旧书依旧在这里存放着,这就是说,那张符依旧有可能在这个图书室里。同学都说我中了邪。那天早晨,我身穿着薄薄的睡衣,迎着蜂拥着赶去上课的学生诧异的目光,幽灵般走回宿舍里,同学们都同情地说,我中了邪了,而我自己也仿佛恍若梦中。当扬扬如约邀我去泡温泉时,我仿佛从梦中被叫醒过来。

学校离海不远,经常有同学相约来泡温泉,我却是第一次来这里。我换好泳衣先进了水里,温热的水柔柔地抚摸着我的皮肤,我紧绷绷的神经和思绪慢慢舒缓了下来。扬扬穿了个碎花黄色泳衣,在温暖的阳光里一摇一摇地走过来。当他低头进水时,我突然看到他脖子里有一黄色骨雕,上面赫然是两条凶恶的毒蛇。扬扬舒服地依卧在水中,看了我一眼说,你脸色不大好看啊,怎么啦?我立刻捂住了肚子,说肚子不舒服,想拉肚子。说着,我便从水中爬了出来,两条腿像是失去了重心,软绵绵地把我带到厕所。我在厕所里蹲了很久,各种思绪旋风似的在我脑海里打着转。最后,我洗了把脸,走回了温泉处,泡了进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晚饭,我提议喝点酒,他兴致勃勃地同意了。我用尽了所有的智慧和妩媚,哄着他一杯一杯的喝下去。最后成功地从他脖子上摘下了那个骨符。

学校质量评估,我们这批旧床要被换出去翻新。床被抬出去后,我在墙角发现不少以前曾丢失的东西,一支用过不久的钢笔,一瓶达克宁,一封情书……还有一本英文书,哦,当初我因它还赔了一笔不小的钱。信手翻了一下,一张黄色的书签掉了出来。我拾起来看,心便蹦蹦地狂跳了起来,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一定是山子一直在寻找的那张符了。

我选择学校附近公园幽静的角落里,我想山子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点燃那张压迫着两个深深相爱的灵魂的符咒,连同保护那个邪恶灵魂的骨符。在橘黄色的火苗中,我仿佛看到山子曼妙的白色身影从罐子里翻飞出来,在温暖的阳光下,在宽阔的蓝天里自由飞翔。

过了几天,扬扬,也就是狼老师卧轨自杀的消息像张了翅膀,满校园沸沸扬扬。扬扬老师那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突然自杀了呢,而且,死相那么惨,连完整的尸体都不剩,据说五脏六腑都给碾飞了,人们纷纷评论着,摇着头。

我抬起头,仰望着灿烂的阳光里蔚蓝的天空,我知道,山子正和她心爱的冲手牵着手,像一对自由的儿,在蔚蓝的天空下自由欢快地飞翔。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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