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怎样刻成的【长篇小说】连载5
插田是采取自愿的方式,完成一亩田队里记三十分工。那个时候之所以抢插全队要花四五十天的时间,这与男人们有很大的关系。男人们忙完抢收后,面朝黄土背朝天,天天敬菩萨似的插秧的事就好像不是他们要干的事了。在大老爷男人们的眼中,插秧是女人们的专利。他们只负责犁田挑草,撒肥料,铲田埂,放放水的。所以,拿现代人的眼光来说,那个时候的男人们简直就是在混时间,混一天反正生产队要记十分工给他们。女人们呢?双抢对她们来说是要多辛苦就有多辛苦,她们累得伸不起腰来。家里的一日三餐饭要做,有什么小孩的要喂奶;还有全家人一大堆的脏衣服要洗,顺便收工时到自家的小得可怜的自留地里带点菜什么的。晚上常常是男人们吃完饭洗过澡,拿个椅子随便到哪家就可以闲聊了。而女人们在昏暗的油灯下洗完碗筷,洗完澡,洗完衣服的能够出水面那就是晚上的十点钟以后的事情了。有着传统美德的中国妇女确实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尽管生活得这么辛苦这么累,但她们在这件‘小事’上是从来不和家里的男人们计较的。她们认为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干这个事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于是她们忙完抢收后,抢插繁忙的任务又全部落在了她们的头上。不过,女人们在家里是不和男人们计较,但在生产队集体的这个大家庭可以说是尽显女人小家子气的本质:斤斤计较。女人中有很多精明的女人,有插田插得很快的女人。她们可不愿意和那些笨手笨脚插得慢的女人搅在一起的平均的摊工分。所以队里就行成了两种局面:插的快的女人或三个五个地搭在一起,一天很轻松的就能够赚到男人们所赚的工分。【那个年代女人的工分是不可能超过高高在上男人们的】而那些插得慢的女人就随便几个或一起在田里就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吧。人的能力有大小,十指不能一样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们姐弟四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个头的增高,完全靠父亲一个人挣的工分来养家糊口就已经是很难为之了。【母亲的身体不是很健康】年轻又正是长身体的阶段,没有油的菜可以随便的将就一下,但不可能整天的靠吃着这个或吃着那个的填着肚子喊着‘革命’吧。于是,父亲的心中有了一个大的‘计划’:那是吃着锅里有一大半红薯丝晚饭的晚上,摇摇晃晃红着脸的油灯尽情肆意的看着父亲的脸。父亲不好意思的把他嘴里的大把红薯丝死死的用劲按下去,眼睛一闭,随即喝了一口米汤用手夹着一根没有油的煮豆角丢入口中:
“闺女,小子们啊!我们家年年都是队里的超支户。你们一天一天的长大了,爸爸很高兴。但你们吃的东西是一天比一天多,眼看着锅里加红薯丝你们都吃不饱了,怎么办啊?爸爸决定明天带着你们包队里的田插。凭我们家五个‘劳动力’一天肯定也能拿下好几分田下来的,是不是啊?你们也能为家里挣工分,挣了工分就不用老是天天的吃红薯丝了。”父亲慢慢的解释着,他知道我和弟弟最不喜欢吃红薯丝的,他吃的白米饭都是让给了我和弟弟。
“爸,我还小,我就不去了吧?”弟弟很精明,知道父亲要他干活。
“你还小?都男子汉了。你整天喊着做毛主席的好战士,毛主席的好战士可不是谁都能做的。”父亲知道弟弟从我那里学的整天喊着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那我做男子汉,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弟弟高兴得去玩他新做的木头手枪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把弟弟的思想工作做好,就知道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低下头继续吃着碗里的红薯丝,也感觉不是那么的难咽了。
天上的月亮还没有被太阳带回家,东方的启明星正洋洋得意的吹着它的催眠曲。父亲撩开蚊帐用手摇着我和弟弟。
“爸,干嘛呀?现在还没有天亮啊?”我有点不高兴的坐起了身子。
“人家还要睡吗?爸真讨厌。”弟弟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做男子汉的吗?听话,起来。是男子汉就说话算数”父亲把弟弟拉了起来。
“爸,那你今天准备奖励什么东西给我啊?”我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还要睡,我不要你奖励什么臭东西?”弟弟在床上耍起了‘无赖’。
“那你们还做毛主席的好战士不?是毛主席的好战士就马上起来。”父亲真有办法,张口又说出了我和弟弟经常说的做毛主席的好战士的话。
“我们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弟弟睡眼蒙蒙回答着父亲,立刻光着身子就从床上蹦到了地下,急得父亲连忙给他套了条短裤和背心。
队里的秧田像一个熟睡的婴儿还在大地母亲的怀里做着温馨而美丽的梦。我们一家的到来顿时把它从遥远的梦乡中拉了回来。这不?父亲不是怜香惜玉的一脚踩下去,把安静的水面咕噜噜的立马就踩了一个大洞,吓得睡意绵绵的秧苗睁大眼睛抱着水波不停的晃动。随着两个姐姐下田的脚步带动的水声,我也跟着下到了田里。弟弟一见我们都下田了,他伸出自己的一只脚在田里试了试:
“爸,田里有蚂蝗咬人吗?前两天我在田里玩它老是咬我的。”弟弟把他伸出来的那只脚又缩了回去。
“你是男子汉,怕什么蚂蝗?它咬你,你就打它耳光。”父亲来到了弟弟的身边。
“爸,要是有三条怎么办啊?我只有两个手。”弟弟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有那么多的蚂蝗,要咬人的话,也是咬我们大人,蚂蝗不喜欢咬小孩的。”父亲把弟弟的衣服拉好。把他骗到了田里。
两个姐姐别看比我大不了几岁,可她们都是队里的插秧的老手了,她们来回不停麻利的手很快就和秧苗交上了朋友。我也把自己的手伸向秧苗试着拉了一下,感觉好结有点扯不动。【那个时候农村六岁以上的孩子基本上都学会了】秧苗的杆子太细又不能用力,力大的话就容易扯断,我有点着急。姐姐见我的手扯了一下没动静,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要慢慢的扯,而且手一定要平泥巴带,一次只能的扯两三根。我按着姐姐说的方法办,总算可以对付着。可在我们旁边的弟弟他才不管那么多,一连几把的都是只把秧苗的脑袋拧了下来,气得在旁边看的父亲心疼的直摇头。
天边渐渐的露出鱼肚白。当队里的其他社员赶到田里时,父亲带着我们在田里已经干得是热火朝天。他们都感到好惊奇,像不认识父亲似的。在他们的印象中,父亲是不可能让他的宝贝儿子干活的,尤其是我弟弟还不到六岁。可事情就是如此,我们全家都出动了。队长周叔一家三口也来了,我的哥们‘大脑壳’也跟在了他们的后面。队长看到他的哥们我的父亲把我们四姐弟都带来了,他的眼里流出了对父亲感动的泪花。他知道父亲之所以这样,一半是为了自己,另一半也是为了帮他。
我们要插的田是一丘一亩多一点点的泥巴比较深的烂田。田里的架子早已经被队里专门拖架子的男劳动力提前拖好。不是很直的三五寸的架子就像是轨道好多都没有铺到头。水深泥巴烂的地方你根本就看不到铺的轨道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吃完早饭,父亲把秧苗打到田里后,两个姐姐手上拿着秧苗就在田里摆开了阵势。两只脚顺着不直的轨道是边退边插。我没有那么高的水平,只能两只脚踩着三条线的空子顺着往前的插着,尽管不是很快的但也还有模有样的像那么回事。可身体不高的弟弟看到我和姐姐两种截然不同的动作后,站在田里的就不知道是东南西北了。到父亲好不容易教会了弟弟按着我的样子插。可弟弟的插秧的手又老是不听使唤,要不就插了两三根,要不插下去的就是十来二十根。气得父亲没办法的只好把弟弟带到秧田里去给他去帮忙。谁知弟弟从田里上来,一不留神‘扑’的一声就把田里砸了个窟窿。
第一天水平也还不错,一丘田我们干掉了三分之二还要多。按三十分工一亩记算,我们全家也能赚到二十多分工了。晚上收工,队长到了我们插秧的田里仔细的看了一遍,又用手扯上来几兜秧苗仔细的数了数根数,很满意的对我父亲说应该奖励我们姐弟四人,说我们姐弟能够抵上一个壮劳动力还有多,很了不起。喜得父亲回到家就奖励了我们姐弟每个人一毛钱。
大坝堤上的杨柳树上的高音喇叭,每天准时的在上午和下午播着社员们一听就比较激动的旋律。女娃娃声音一样的“社员都是向阳花”当时的流行歌,让激情的社员们是百听不厌回到家里的还要哼。男女声合唱的红色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的词,我们哥们几个连番倒背的都能够倒着唱出来。女人们和男人们搭配的忙碌了整整的四十天,转眼之间的就到了八月二十边了。天气的炎热连续的高温让太阳自己也感到有点承受不了的每天提前半个多小时的就回家了。眼看着望不到边际的一片茫茫的大海被女人们灵巧的手指点成了绿色的海洋,眼看着躁动的时间一天一天的向九月推进,树上的宣蝉,就只乘下几只调皮的在外面低沉的嬉笑着。
队长周叔比较激动,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多了。然而他又有点着急。队里只剩下秧田的三亩田了,可整个的秧苗就只有一块,秧苗肯定是不够的?下午两点的时候,他和会计,保管员以及我父亲几个人交头接耳后,就宣布社员们下午全部放假休息。这一下搞得全队的社员们都摸头不着脑?今天下午不就全完了吗?流动红旗不是马上要到手了吗?怎么这样啊?不过他们还是喜欢放假,到大坝的水里面游一个痛快不是更好吗?
队长把留下的几个人都请到了他家里,其中也包括他的哥们我的父亲。他叫老婆陶婶在外面站岗然后就把门紧紧的关上。他喝了满满的一碗茶,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今天要大家来,大家应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们把剩下的那块秧苗都扯完的话?我们肯定就露出了狐狸的尾巴。所以,我们商量一下后,马上行动去寻找目标。”
“我们这几个人肯定不够?是不是还要找几个靠得住的同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队里的会计,伏叔转动着自己机智的目光。
“为了不出意外?我们每个人都找自己靠得住的人。”父亲也比较谨慎。
“我和你们一起去,但我保留自己的意见,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彭叔吹了一口烟,露出了他的黄板牙。
“事情就这样,现在大家分散行动。记住:一定不能让别的队看出来?你走他们队里秧田过身的时候,眼睛千万不能看着田里的秧苗,以免他们发现秧苗少了而怀疑我们,大家一定记住。好了解散,分开行动,寻找目标。”队长周叔交代了好几遍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时间已是晚上的两点钟了,老天爷用漆黑的被子把大地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通风。劳累了一天的社员们全部都被蓝色的梦带回了梦乡。已做好充分准备的精英们,分成三支队伍出发了。出发前队长周叔就说了两句话:“大家记住,扯秧的时候一定不能留下痕迹,如果发现了,大家死命的往山里跑。绝对不能逮着了,如果逮着肯定就会游行或坐牢的。千万小心。”
邻居队里田里的洗秧的水声在哗哗不停的响着,但又不是很明显。晚上两点钟扯秧这么神神秘秘的肯定不是他们本队的人,不是别人?这是保管员彭叔和父亲领导的偷秧苗的一个小组。他们在田里悉悉索索小心谨慎的忙碌着。为了怕暴露目标,扯出来的秧苗根上的泥巴还没有洗干净就放进带来的麻袋。麻袋由专门运输的人负责藏进就近的山里的材堆里。即使发现,人跑了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就在这时,突然,离他们不远的田埂上亮起了一只萤火虫似的亮光的手电筒。保管员彭叔一见亮灯以为发现,吓得拔腿就跑。好在从小学过擒拿格斗的父亲的手脚比较麻利,彭叔的一只脚刚提起来,就被父亲连人带脚的拿住了。还好,脚没有落地,没有响声。父亲随即用手死死的捂住了彭叔的嘴巴:“别动!又没有发现?如果发现了他肯定就会喊人的。这可能是他们队里看水的。”父亲的话没有错,手电筒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渐渐远去……父亲总算松了一口气:还是队长有先见之名,派了力气好的自己跟在保管员彭叔的身边,如果力气不好的人按不住彭叔整个人的话?他的那一只脚一抬上来?水声一响那就什么都完了,好险?父亲用手抹了抹自己出汗了的额头。
第二天早上,队长就早早的吹响了出工的哨子。到了田里,队里好多的社员都傻眼了:自己队里田里的秧苗明明没有动?哪里跑来的那么多的秧苗啊?不过,他们马上就高兴了,有现成的秧苗更好,管他哪里来的?忙了两个月的双抢今天上午不是就可以结束吗?他们的脸上全部露出了好长时间不见的笑容。